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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清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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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徽容被慕世琮负在⾝后,心中有些‮涩羞‬,想挣扎下来,可不知慕世琮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牢牢扣住她腕间⽳道,让她提不起气力,挣脫不开。眼见前方藤架上孔瑄轻笑表情,蓝徽容面上一红,凑到慕世琮耳边轻声道:“侯爷,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来吧。”

  慕世琮却不放手,语气有些不耐:“你背过我一回,我背回你,互不相欠。”

  蓝徽容微感恼怒,冷言道:“侯爷,男女授受不亲,让别人看见了,可有损我的清誉。”

  慕世琮冷哼一声:“清誉?要清誉,你就不要女扮男装⼊军营。你看看你做的这些事,哪里象一个女子!”

  蓝徽容又好气又好笑,索也不再说,任慕世琮负着自己沿山路而下。

  慕世琮略感得意,加上寻回二人,放下心头大石,一路行来,脚步畅快轻松,觉得今年的秋实在是灿得耀目,美得惊心。

  快到山脚,见下面大批士兵,慕世琮将蓝徽容放了下来,也不看她,径自走到孔瑄⾝旁,蓝徽容摇了‮头摇‬,跟了上去。

  到得山脚,军医对孔瑄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士兵们找来马车,众人将孔瑄抬上马车,蓝徽容感到有些疲倦,又不放心孔瑄,也坐了上去。

  马车往安州城方向前行,蓝徽容见有些颠簸,恐震裂孔瑄间伤口,便坐在他⾝边,将他轻轻托住,孔瑄本是闭目昏睡,许是感到⾝躯不再震动,睁开眼来,轻声道:“你也‮夜一‬未睡,不用管我,眯一下吧。”

  蓝徽容正待说话,慕世琮从后方打马过来挑开车帘,看了一眼,不一会儿他也钻进了车內,从蓝徽容手中将孔瑄接过揽到怀中,牢牢托住他的⾝子,孔瑄觉得平稳至极,伤口不再疼痛,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蓝徽容倚住车窗,看着窗外徐徐而过的青山绿⽔,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恍如做了一场大梦,只是梦醒之后,真的要回到安州吗?真的又要去见慕王爷吗?真的不能跳出这个漩涡吗?

  她默默看了一眼慕世琮怀中的孔瑄,心中暗叹一声,终将要离去的念头轻轻庒了下去。

  马车摇摇晃晃,驰往安州城,蓝徽容‮夜一‬不曾安睡,又筋疲力尽,靠在车壁上昏然而睡。

  慕世琮一时看看孔瑄,一时看看蓝徽容,仿佛觉得自己失去了十⽇的左膀右臂终于又长回到了双肩之上,冷竣的面容上终露出一丝微笑。

  车⼊安州城,直驶至太守府前,早有士兵赶回来报信,府前人头涌动,群情‮奋兴‬,看着孔瑄被抬下马车,苍⽩的面上微露笑容,蓝徽容清丽的⾝影跳下车厢,人群爆发出如雷的呼之声。

  那⽇清晨,蓝徽容一袭青裙,一柄寒剑,擒伏敌将,退敌百里,又慷慨傲然,以⾝赴险,亲眼目睹的慕家军和部分百姓早已将事迹传遍了整个安州城,在安州城的百姓心中,她便如同降落凡间的仙子,拯救了全城人的命,人人皆为她祈福祷告,只愿她能平安归来。

  现在又听得她和孔郞将一起重伤敌方主帅,得西狄退军,战危得解,再无失城丧命之忧,这感之情更是无以言表,见她下车,人们呼着围了过来,却又皆在她⾝前数步处停住脚步,似是生怕隔得太近,亵渎了这位如星辰般美丽的女子。

  不知是谁,点燃了炮竹和烟花,‘噼啪’之声震天而起,烟花冉冉升空,百姓与士兵们満城呼,蓝徽容静静地环视着这一切,眼眶竟有些润,这一刻,她忽然想起⺟亲轻柔的话语。

  “容儿,不管以后你走到哪里,碰到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你要记住,世上最公道的还是人心,你不要轻易的相信人心,更不要轻易地否定人心。”

  恍惚中,一个人影直冲到她的⾝边,哽咽道:“阿清哥,我…”

  蓝徽容微笑着拍了拍崔放的肩膀,抬起头来,正望上府前台阶之上微笑看着自己的慕王爷。

  她缓缓步上台阶,默然片刻,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轻声道:“蓝容见过王爷。”

  慕王爷眼中有欣慰,有伤感,更多的是喜悦,只是神情镇定,淡淡笑道:“容儿辛苦了,赶快进去休息吧。”

  掌声、呼声、喝彩声中,蓝徽容迟疑片刻,终轻提裙裾,迈过那道⾼⾼的门槛,步⼊太守府中。

  蓝徽容静静地坐于窗前,看着军医们替孔瑄清理伤口,敷上最好的伤药,细细包扎妥当离去以后,才站起⾝来,行到前,俯⾝道:“感觉好些了吗?”

  孔瑄微皱了一下眉头:“一个小伤口,这么多人看来看去,传出去,真是有损我第一⾼手的名声。”

  崔放蹦了过来,笑道:“阿瑄哥,放心吧,你名声好得很,现在城中军中到处传得神乎其神,说你和仇天行大战数千回合,斗得天崩地裂,星月无光,万兽齐喑,狂魔舞,终将他重创于剑下,吓得西狄十万大军庇滚尿流,你现在可是大英雄,大豪杰,人人都恨不得来对着你这道伤口来朝拜磕头呢。”

  听他那张嘴叽叽呱呱说得有趣,室內众人撑不住都笑了起来,慕世琮反手拍了一下他的头顶:“我看以后你也不用卖烤,去云来阁说书倒是一把好料。”

  话一说完,他似是突然想起了某事,冲出房门,不一会握着个小青瓷瓶子冲了进来,直奔到蓝徽容⾝前,蹲了下去。

  蓝徽容瞬间醒悟,急忙伸手将他手中瓷瓶夺过,后退两步,轻声道:“多谢侯爷。”

  慕世琮愣了一下,站起⾝来,面上神情极为不悦,傲然道:“也是,你自己上药吧,免得又说我坏你清誉。”

  蓝徽容见他当着众人之面说出这话,哭笑不得,转⾝向孔瑄道:“你先歇着,我等会再来看你。”不再看向慕王爷和慕世琮,出房而去。

  望着她盈盈消失的背影,孔瑄慢慢合上双眼,众人见他疲倦,方才也听得军医说伤势并无大碍,放下心来,除崔放执意要守在他⾝边,其他人都悄悄退了出去。

  慕王爷出得房门,步出数步,沉声道:“各地的驻军都安排好了吗?得防西狄人杀个回马,他们这兵退得有些诡异。”

  “都安排好了,孩儿晨间观西狄军退兵情况,似是决意全线撤退,并不留回兵之机。”慕世琮恭声答道。

  “嗯,不可松懈,你传信给徐文,看看朝廷屯在东线的那几万精锐有什么动向,给我盯紧了。”

  “是。”

  慕王爷停住脚步,神情不悦,冷声道:“还有,以后不许你在容儿面前耍子,不得欺负她。”

  慕世琮应了一声,待慕王爷行开,面容一冷,低声道:“我还欠着她的,怎么会欺负她。”

  蓝徽容出得房门,早有侍女了过来,将她引至太守府后院一处小阁楼內,梳洗换衫,又将伤药涂于腿上伤口,想到终逃离险境,孔瑄伤势也无大碍,感觉神清气慡,分外舒畅,不多时,太西沉,便有侍女过来,说王爷请蓝‮姐小‬过去共进晚餐。

  蓝徽容一路回到安州,也已打定主意,待孔瑄伤势好转,便要离开慕王军,她⾝份已露,无法完成师太予的任务,內心深处也不愿再⾝陷于上一辈的恩怨情仇之中。

  不知是何原因,她总觉得慕王爷绝不会象仇天行那样伤害于自己,所以听得他相请,蓝徽容也心情坦然,随着侍女进了东花厅。

  厅中并无他人,仅慕王爷在座,蓝徽容坐于下首,二人静静用过晚饭,侍女们奉上茶来,蓝徽容也不说话,敛眉低目,静待慕王爷开口。

  慕王爷面上云淡风轻,默然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的眼睛好似清澈见底的小溪,她的眉眼又似脉脉叠翠的青山,她有她⺟亲的清丽和英慡,却又比她⺟亲多了一份沉静与刚毅。

  他无法忘记那⽇清晨,她女装出现在自己面前,毅然飘下城墙与敌决战,傲然纵⾝上马前往敌营,那一幕幕,这十⽇来一直在他脑中,与二十多年前的往事相纠,相重叠。

  她的相貌并不似清娘,但又让人觉得清娘就在眼前,她不及清娘美丽,但她的风姿却比清娘更胜一筹,这一刻,他莫名的一阵烦闷,忽然想道:她的⽗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清娘当年逃脫简南英的追捕后到底去了哪里?又过着怎样的生活?清娘,真的不在人世了吗?

  这种种疑问盘桓在他的脑海,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向她询问,纵横沙场、⾼居王位、名震宇內二十多年的他,在这个年轻的女子面前,竟感到一丝软弱与无助。

  良久,慕王爷方语调滞涩道:“你⺟亲她…”

  “已于去年冬天过世了。”蓝徽容平静答道。

  隐隐知道但又不想面对的事实象狂风般怒吼,大哥、清娘、铁成还有那么多苍山的兄弟悉数离去,曾经的慕少颜终孑然一⾝,孤独地活在这个世上,也许,慕少颜也早已死了,活在这个世上的只是这个可怜可悲、悔恨无穷的慕王爷而已。

  二十多年的时光原来过得这么快,苍山的快乐仿佛就在昨⽇,曾经的单纯与稚嫰,为什么要变成勾心斗角的残酷与沉,曾经的意气少年为什么要鬓生⽩发、心力瘁?

  蓝徽容听得慕王爷端住茶盏的手在微微颤抖,抬起头来,对上的是一双悲伤绝望的眼睛,她心內恻然,站起⾝来,行到慕王爷⾝前盈盈跪落:“王爷,您曾经是我⺟亲的结义兄弟,按理我应该称您一声舅舅,只是容儿经过这些天来的考虑,不想再介⼊长辈们的往事之中,您就当从未见过我,我也不会再告诉您有关⺟亲的一切事情,待孔郞将⾝体康复之后,我便会离开,您是朝中重臣,护国柱石,⾝份尊贵,以前的人和事,就请您都忘了吧。”

  不等慕王爷开口,她已站起⾝,翩然步出花厅。慕王爷凝望着她的背影,手中的茶盏轻抖几下,猛然迸裂。

  蓝徽容在慕王爷面前说出这一番话之后,感觉无比轻松,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无尘师太,也未能遵从⺟亲的遗命,但她却好象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展现在自己面前的也不再是遍地荆棘。

  只是內心深处,她总觉得有丝丝莫名的情绪在轻扯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叫她无法下定决心,就此飘然离去,除了因为孔瑄为救自己而受伤,情理上不能就此离开,到底还有什么原因呢?

  她轻轻推‮房开‬门,药香扑鼻而来,崔放正端着一碗浓浓的草药送至孔瑄前,蓝徽容忙行了过去,将孔瑄扶起,孔瑄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笑道:“原来受了伤,有人服侍的感觉这么好,看来以后得多挨几剑才是。”

  崔放沉下脸来:“阿清哥,咱们出去,让他尝尝说话,没人服侍的滋味。”说着将药碗一顿,甩门而去。

  蓝徽容与孔瑄相视一笑,孔瑄躺回枕上,悠悠道:“总算把这小子走了,老是在我耳边聒燥,又不去吃饭,犟得象头牛。”

  蓝徽容见桌上还放着一碗粥,似是已经凉了,忙问道:“怎么?吃不下东西吗?”

  “那些军医,死脑筋,凭什么受了伤只能吃清淡的东西。”孔瑄忽然笑了起来,望向蓝徽容:“你欠我几顿东道来着?”

  “三顿,怎么,怕我赖帐啊?”

  孔瑄眼睛微眯,有些讨好似地笑道:“要不,你弄只烤给我吃,算请我一顿,可好?”

  蓝徽容将脸一沉:“看来阿放还真没说错,得让你尝尝没人服侍的滋味。”说着往屋外走去。

  “容儿。”⾝后传来孔瑄一声温柔的轻唤,蓝徽容心跳竟似有一刻的停顿,她缓缓转过⾝来,只见孔瑄笑得无限眷恋,望着自己。

  她莫名的觉得一阵心慌,默默走了过去,坐于边木凳之上,孔瑄慢慢合上双眼,轻声道:“容儿,不要走,陪我一会。”

  蓝徽容轻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低头静静地看着裙边上绣着的蝴蝶兰,任自己的心幽幽,伴着略带紧张的呼昅声在这静室內徘徊。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不见孔瑄说话,抬起头来,才发觉他已沉沉睡去,边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蓝徽容呆望着他清朗的面容和这丝微笑,再度觉得有一种柔如柳丝的情绪在体內翻涌,绕住她的心,一层又一层,她静默片刻,替孔瑄将被子掖好,慢慢走了出去。

  八月十三的月儿已近圆朗,秋风轻淡,太守府后院內种満了海棠,嫣红一片,院外,城中百姓的庆祝之声此起彼伏,仍有人在燃放着喜庆的烟花,蓝徽容在木栏上坐下来,深深呼昅,平定着那颗纷的心。

  夜⾊蒙,月洒清辉,浓雾卷过満院的海棠花,慢慢卷上她的裙角,也渐渐湮了她的秀发。

  更深露重,蓝徽容直到子时三刻,才转⾝回到房內,坐于孔瑄前,良久地注视着睡中的孔瑄,这一刻,她觉得比当初决定遵从⺟亲遗命时更为彷徨,她依在边,柔肠百转,心绪纷纭,直至快天亮时才蒙睡了过去。

  清晨,急促的脚步声将她和孔瑄同时惊醒,崔放推门奔了进来,圆脸上満是焦虑,嚷道:“不好了,侯爷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楼今⽇起出差八天,期间尽量保持两⽇一更,如因特殊情况未能及时更新,请静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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