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渔翁,并非只有一个
在最前的一名可汗亲兵抱起匮,惊叫道:“大汗重伤!”
奔来的亲兵首领抡圆了手,狠狠地打在这名亲兵的脸上,低声喝道:“你疯了吗,现在正在打仗,你喊大汗重伤,是想让大家都逃跑吗?”
那亲兵立时知道失言,这种时刻,怎么可喊出大汗重伤的话来,当即闭嘴,再也不敢说什么!
亲兵首领急着挥手,让突厥兵挡住要过来的安西兵,这时候再说杀敌已然没有意义,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可汗送到全安的地方!
匮受伤严重,此时已不能往马上放,亲兵们脫下⾐服,结在一起,做成个简易的大布兜,抱起匮将他放在布兜里,几名亲兵提着布兜,将可汗送到远离场战的地方。
虽然那名亲兵只喊了一声,但可汗被战马拖着跑,已是人人都看见了,万幸的是周围的突厥兵都是三弥山汗庭的兵马,并非各部混杂,要不然早就一哄而散了!
汗庭的兵马自与其它部落不同,突厥兵不再混战,各级将领大声呼喝,士兵们结成密集横排,慢慢后退,将安西兵挡在外围,严密防守,怕再有意外发生!
李勒手里握着一杆抢来的长,浑⾝哆嗦地骑在马上,他此时已近脫力,刚才的战斗虽然很短,可烈程度却是生平罕见,呼昅之间,他竟然连着与将近二十个突厥勇士手,如不是⾝边的安西兵相助,怕他已被刺成了筛子!
见突厥兵退却,他也带着兵慢慢后退。远离火场,退到了城墙儿下,此时不敢开城门,深怕敌人一个冲锋,就势打进城去!
安西兵将人人⾝上溅満鲜⾎。城外活着的百十来人,只有长孙无垢一人⼲⼲净净,她在战斗一起,便躲到了城墙儿下,稳稳当当,毫发未损!
突厥军虽然遭受了突然打击,尽管士兵人人焦急如焚,想知道大汗的生死,可却并没有混不堪。军队呈浪波后撤,先退者不噪。后退者不慌,慢慢远离了城墙,在一里地外停下,列队等待。等候着下一个命令。
统叶护被手下兵将所救,撤退之后,赶紧跑到匮地⾝边,大叫着哥哥。各个部落首领们也纷纷赶来,见匮受了重伤,有的人暗自喜。有的人则惊慌失措。首领们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批围在统叶护的⾝边,一批则围在刚刚逃回来的阿史那莫泰⾝边。
两个阵营楚河汉界。绝对没有站错队地,分得清清楚楚!然而就在两个阵营中,却有一名老臣,哪边也不靠,只是趴在匮的⾝前不停大哭,却是乞必失!
见突厥兵远去,好半天不再发动进攻,李勒这才带着人打马来到场战,此时大火已然熄灭,草地被烧得黑乎乎,冒着青烟。李勒找回自己的梅花和宝剑,立在场战外围,防止突厥兵突然冲过来,安西兵则抢救己方伤员,找回同袍的尸体!
待收拾停当,李勒这才带着兵将回城,休息整军,加固城防,他情知突厥可汗受了重伤,突厥大军必然会狂疯报复,估计且末失守,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然而,返回可汗金帐的各部首领,却没有李勒想象的那般,要立即发兵前来报复,而是吵得不可开,互相指责,破口大骂,甚至就快菗出刀子,发生火并了!
匮仰面躺在御榻上,每隔一会,就要吐一次,吐出来的都是掺着⾎丝的⻩⽔!事实上他头脸烧伤虽然严重,看上去极是怕人,但却非致命伤,不会让他死掉地。真正要命的伤口在后脑,他从马上摔下来,王冠掉落,后脑摔到地上,头骨被摔裂,这才是真正能让他死掉地伤口!
然而突厥大夫医术不怎么⾼明,被匮脸上的烧伤昅引了注意力,竟没发现可汗头骨受伤,当然他们也发现不了这种伤口,所以仍将匮仰放在枕上,庒到了伤口,反倒加重了伤势,匮想不死都不行了!
统叶护头上着⽩布,嘶声吼道:“现在应该马上攻打且末,把那个冠军侯抓住,剁成⾁泥,给我哥哥报仇!”
阿史那莫泰冷冷地道:“好啊,那你就去啊,又没人拉着你!不过我得告诉你,你去报仇,就等于主动放弃了汗位,这可是祖制,你可要想清楚了!”
统叶护大声道:“这个祖制早就没有人遵守了!”
“我是遵守的,我一向拥护祖制!”阿史那莫泰怪气地道。支持他的部落首领一起点头,都道祖制不可违!
这条祖制是突厥开国可汗土门留下来地,当时他已年迈,突厥又是刚刚崛起,家国政局不稳,四面全是敌人。而他的继承人室点密又带兵远征波斯和拜占庭,远离突厥本部,土门深怕自己在室点密回来之前死去,正常死亡倒是不怕,关键如果被敌人杀死,那该怎么办。
如果在室点密没回来之前,有人替土门可汗报了仇,或者以报仇为名,召集和拉拢各部首领,那么必会声名大涨,实力增強,成为突厥汗位強有力的竞争对手!如此一来,室点密远征回来,继承汗位时有了对手,说不定会引发內战,使刚刚兴起的突厥再次崩溃!
所以土门可汗明确留下遗嘱,如他被敌人杀死,或者重伤而不能行使可汗的权力,只能由新可汗替他报仇,在新可汗没有登位之前,任何人不得为他报仇,也不可在新可汗未参加的情况下,召开任何大会,如有人违背这条遗嘱,既为突厥各部之敌,共伐之。
这条祖制在突厥汗国刚刚建立时,发挥出了重大地作用,使得家国没有因为继承权,而发生內战,一步步稳健地走向兴盛!然而。一个宠大地非央中集权地家国,是无法保
有实力地首领都按着土门可汗的意愿来,谋杀和篡位原,这条祖制很快就被人遗忘,成为一纸空文!
可现在野心的阿史那莫泰竟然叫嚷着要遵守祖制。给统叶护出难题!统叶护报仇不是,不报仇也不是。
报仇,他并非是新可汗,所以就意味着不遵守祖制,等于给反对他的部落找到了开战地理由!
不报仇,你亲哥哥被敌人弄成这个样子,就躺在你面前,可你先想着当可汗,却不先替他报仇。对待亲人都如此无情,何况他人?如此无情无义之辈。也配当可汗?而且不报仇,就是懦夫,懦夫更加不配当可汗!
反正统叶护报不报仇,都会受到重大伤害。都将在继承汗位上落于下风,除非匮现在就立他为可汗,他才可以去报仇,才可摆脫懦夫的帽子!
“你你,你…”统叶护气得直哆嗦,指着阿史那莫泰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阿史那莫泰跪在匮的榻旁。问道:“伟大的可汗。如果你不幸死去。那么将由谁来继承你宠大的汗国呢?现在就请你指定汗位的继承人吧!”
统叶护大怒,上前一脚踢开阿史那莫泰。“你竟敢在我哥哥面前提死字,如此问话,情同造反!”
—
阿史那莫泰慢慢站起⾝,将手抚到了刀柄上,他害怕匮,但他可不怕统叶护,可现在匮快死了,他还用得着再怕谁!不服?咱们刀把子上见真章吧!
两派的首领们一起踏上半步,手都按向刀,只要有人挑头,立马儿就要将鲜⾎溅満可汗的金帐!
没有表明立场地乞必失突然叫道:“各位大王,各位贵族,各位统治着草原的苍狼!求求你们,不要在这个时候发生內战,大汗他还没有归天呢,难道你们就要在他地面前自相残杀吗?”
统叶护大声道:“乞必失,你是三朝老臣,你帮谁?”
阿史那莫泰瞪着乞必失,道:“乞必失,你不是最恨汉人吗,难道愿意拥护一个成天想着把突厥汉化的懦夫当可汗吗?”
统叶护刷的菗出弯刀,喝道:“你说谁是懦夫?”
“当然是说你!你要是勇士,现在就去给可汗报仇啊,敌人就在城里,而且人数不多,你一定报得了仇!”既然已经翻脸,阿史那莫泰说话就再无保留。
乞必失急忙摆手,道:“不要动武!”他看着快要归天的匮,道:“多年以前,达头可汗升天之后,在他地灵前,大家也是这个样子,菗出刀来互相砍!可争来争去呢,死的全是突厥的精英,结果我们伤气大伤,所以我劝大家冷静些,到底立谁为可汗,要由匮大汗决定!”
他俯在匮的⾝边,问道:“大汗,请你指定一位勇士吧,让他为汗国继续举起金狼战旗!”
匮已然陷⼊昏,只剩一口气没断了,哪能回答他的问题!
等了好半晌,乞必失才抬起头,叹道:“看来大汗是无法指定汗位的继承人了!那么我们只能按着草原地规矩,在三弥山地汗庭召集所有地部落首领,共同推举一位新可汗!”
阿史那莫泰立即道:“好,就应该这么办,我们去三弥山召开全草原的大会,推举一位新可汗出来!”说着看了一眼统叶护,事实上统叶护就住在三弥山外地草原,可却并不住在汗庭,所以那里不能算是统叶护的地盘,他去也没关系。
统叶护却道:“那大汗的仇呢,就不报了吗?”
乞必失慢慢地道:“我忠于匮可汗,知道他的心意,我不想看到他心中的继承人做不成可汗。汉人有句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统叶护大王你说对吗?”
统叶护狂燥的心慢慢冷静了下来,心想:“原来,他是拥护我的!”点了点头,道:“好吧,那咱们回三弥山的汗庭!”
阿史那莫泰骂道:“懦夫,胆小鬼,你被那个冠军侯吓破了胆!”
“请相信我,莫泰大王,这不是胆怯,这是明智之举!”乞必失道。
阿史那莫泰恶狠狠地盯着乞必失,终是没敢动手,如果统叶护和乞必失联起手来,那可是大大不好对付了!哼了一声,转⾝出了金帐,支持他的首领也走了出去。
统叶护将乞必失拉到一边,低声道:“乞必失,多谢你帮我,平时我总看不起你,可没想到在这种时刻,只有你站出来说公道话,我一定不忘今⽇之恩!”
乞必失拉着统叶护的手,也庒低声音,道:“请相信我,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和我商量,不要一个人做决定,只有我们联手,才能共同庒住莫泰,在最关键的时刻,我会出手的!”统叶护点了点头。
乞必失也出帐而去。
一座很朴素,没有任何华丽装饰物的帐篷里,坐着乞必失的儿子哈坎,他在往火堆上陶罐子里煮的汤里放盐。他的⽗亲是西突厥说话最有份量的大臣,又是第三大部落的首领,可却始终如此节俭,这也是历代大汗喜他的重要原因之一。
帐帘一挑,乞必失走了进来,坐到火堆旁。哈坎问道:“阿爸,你做什么去了,怎么才回来?”
乞必失看着儿子年轻富有活力的脸,轻轻笑道:“我去见莫泰了,告诉他,我是支持他的!”
“呃,阿爸支持的人不是统叶护吗?”哈坎道。
乞必失看着咕咚咕咚冒泡的陶罐,说道:“我告诉莫泰,我会在关键时刻出手帮他,所以他有什么计划要提前跟我打招呼,他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