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暧昧不清
女人的⾐服,有经典款,也有流行款。多一件不算多,少一件也不算少。购物时总是意外地买到不在计划之中的⾐服,价格,或者样式。虽然你可能会欣赏很多种款式,但最能引起你注意的,可能总是那一款。而男人,有时候非常像⾐服。
——沈安若的Blog
周六沈安若与贺秋雁去逛街。她俩购物风格很不相同,贺秋雁总是要一家家店面统统排雷般地筛过才罢休,沈安若跟在后面,常常刚迈进门口,贺秋雁已经转出来:“走。”她苦不堪言,觉得陪贺姐小逛街一场,跟做一次长跑测试差不多。
沈安若比贺秋雁好打发得多,她通常只转那几家常去的店,⾐服又常一买一堆,⾜够一季穿。贺秋雁同样看不惯:
“安若,我真受不了你,你不多逛几家店,怎知什么⾐服最适合你。”
“喂,把那件⾐服放下,跟你现在⾝上穿的那件除了颜⾊不一样,还有什么别的区别啊?”
“不要再拿灰⾊和咖啡⾊的了,你満⾐柜都是这两种颜⾊,竟然也不烦。拿红粉⾊吧,今天就流行这种⽩痴小女生的颜⾊,你现在不装嫰,以后就没机会了。”
沈安若有时候也感到十分诧异,她们俩怎么竟然成为这城市里唯一能够彼此取暖的安慰。
贺秋雁又盯着沈安若的鞋:“你上回不是说这双鞋爬山时弄坏了,还心疼了半天。这不是很好嘛,跟新的似的。”
“我把那双扔了,又重新买了双一模一样的。”
“噗!”正在喝茶的贺秋雁险些将茶噴了出来“神经病啊你。”
“就是喜那种款式啊,没办法。”沈安若无所谓地答,然后想起了什么,在原地怔了一会儿。
午餐时她便接了程少臣的电话。沈安若稍稍心虚地看贺秋雁一眼,走到安静处将电话接起。
“晚上有空没?跟我去应付一个宴会吧。”程少臣的声音云淡风轻,就好像他们上周才刚约会过一样,其实除了几天前在慈善拍卖晚宴上遇见,他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联络。
“我从没见过大场面,最是怯场,你打算带我出去丢你的脸吗?”
程少臣分明是在电话那头无声地笑:“你前几天陪着你家倪总那次,不是装得像的吗?”
“你又不是我老板。”他不提倒还好。
“就当帮我个忙吧?要不我付你报酬好不好,你权当加一回班。”
“你的美丽女同事呢?你把加班费付给她好了。”
“她们没空。”
回座位后,沈安若暗自磨牙,不知道自己明明不想去,怎么最后还是中了招。她只好自我安慰,程少臣坐在一个公认的难搞大公司里最难搞的职位之一上,必然是谈判专家,纯真善良的她又怎么会是对手呢。况且,她发现,程少臣缺席的⽇子里,她虽然生活照旧,却也乏味了不少。她并不想与程少臣就此绝,偶尔顺应一下他的要求,也算维持友谊的外手段。还好贺秋雁并没有多问,只是神⾊诡异地观察了她好一阵子。
程少臣准时来接她。被告知不必提前准备,她乐得轻松,穿了松松垮垮的质地轻柔、颜⾊暗淡的夏装就跑出来。程少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撇了下嘴,没说话。
车子七拐八转地进了很窄的小巷,很久都没转出去。那里是老城区,一扇扇朱红⾊或天蓝⾊油漆剥落的大门,像旧时的四合院落。沈安若忍不住开口:“这是哪里?我从没来过。”
程少臣瞥她一眼,神秘兮兮地说:“你真不知道?这是本城红灯区的⾼级地段。”
沈安若细细观察几眼:“嗯,这位置,这房子,收费应该蛮⾼的吧。”她觉得诡异“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想把我卖了?”
“你看起来⾝上没几两⾁吧,大概卖不了几块钱。”
“谁说的。拆了卖也能让你小赚一笔。现在器官黑市货源很紧缺。”
程少臣露出极深的笑涡:“还是你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你参观过里面吗?姐小们是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收费标准如何?”
“哎,我开车呢,别扯我⾐服。”程少臣的酒窝抿得更深了“我说什么你都信啊?你怎么这么天真啊。”
他将车停在宽敞的院落门前,走进去是旧式庭院,他带着她穿过层层石阶弄堂直转到她晕时,突然见到一个男扮女装的家伙立在她的半米外,险些吓一跳。那人明明长得五官分明十分英俊,偏偏涂了一脸的烟熏装,还穿了波西米亚风的长裙,见着程少臣就捏着嗓子扑上去:“亲爱的!你总算来看人家了。”
沈安若冷出一⾝的⽪疙瘩,结果程少臣躲得更快,迅速把她推到前面“帮个忙,把这位姐小打扮一下,我们要去李老鸨那个妖婆那里。”
“哼,有了新就忘记旧爱,你好好无情哦,今天全部东西算你1。2折。”那男子嗲声嗲气地说。因为他装得太夸张,竟然显得相当可爱。沈安若努力憋着笑,细细打量一下周围,屋里是旧时厅堂的模样,层层幔幔,古朴典雅,但到处摆得琳琅満目,竟像卖各类稀奇杂货的休闲小店。开在这种院子里,大概只有限量顾客,简直是**。
程少臣到角落里的一排排⾐架间去随意翻了翻,便菗出一件⾐服来:“这件。”
“这位姐小跟我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女孩子,拿了⾐服,在一边等沈安若。沈安若诧异地回头看一眼,却见程少臣已斜倚在一把木椅上,看也不看她,那个怪人正帮他点烟,自己嘴里也含了一支。
化妆间里算是极正常的,还有两名女孩子,这下沈安若终于真正松口气,细看一眼被程少臣挑出的那件⾐服,觉得来气了。那是一件旗袍,⽩底的暗光软缎,却洇着大片⽔墨画般的七彩颜⾊。她忆起自己某⽇喝多了曾多事地告诉他自己差点被取名叫“霓虹”的糗事,他的记忆力竟然这么好,随时不忘奚落别人一下,沈安若咬牙切齿。“我可以换一件⾐服吗?我穿不惯旗袍。”
“沈姐小的气质古典优雅,最适合旗袍,而且,我已经把标签剪掉了。”服务姐小轻声说。
那男扮女装的怪人已经踱进来,捏着她的下巴瞅了半天:“底子还可以,有可塑。”他恢复成正常的声线,十分清朗好听。又扯散她的头发,随便梳几把,上下下下将她打量一番“镇定,见到我没叫也没笑,內修也不错。嗯,基本及格。”
他们没费大多工夫就把沈安若弄成古典淑女的样子,发髻优雅,⾝段窈窕。出来时程少臣多看她几眼:“看,这样才像你。”他的酒窝忽闪了一下,看起来倒没笑,又回头看那造型诡异的造型师“阿巧,是不是少点东西。”
“那边。”
程少臣拉了她过去,一长排钢化玻璃柜被打开,黑⾊的丝绒上躺着一件件古雅的首饰,钻石、翡翠、红蓝宝石…在隐蔵式灯投映下闪着奇幻光彩。
沈安若觉得神思恍惚,他们仿佛在翻拍一部剧情老掉牙的电影,每一帧画面都似曾相识,而如今她从银幕外被丢进了场景中,旁边镁光灯闪亮,观众也多,于是她只好硬着头头一起演下去,导演未喊“CUT”前不能擅自退场。
“你喜哪一样?”程少臣的声音恍恍惚惚地传过来。
“都不喜。”沈安若觉得自己有点像挑衅,但是底气并不⾜。
“那就这只手镯吧。”程少臣将她从头到脚掠过一眼,转头对名曰“阿巧”的造型师说。
“咳,眼力不错。”
那是一只通体碧绿的手镯,程少臣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帮她套上去,竟然恰恰好,衬得她手腕与手指几乎⽩到透明。“这个比较配你今天的样子。”顺手掏了卡递给站在一边的女服务生。
沈安若抿紧了不再讲话,免得弄得场面过于尴尬。程少臣如没事人一般,签了单收好卡,还替她接过换下的已被装好袋的⾐服,拉着她离去。
沈安若在车上一直默不做声,程少臣先打破沉默,他轻笑:“你看,这样包装一下,过一会儿卖你的时候就可以出个⾼价了。”
“你确定你是准备卖我这个人?好像已经有规定,商品包装成本不得⾼于商品本⾝价值的15%。”沈安若冷冷地说,可她的声音怎么听都轻轻柔柔,很没有气势。
“原来你对自己估价这么低。”见程少臣笑得惬意,她决定还是闭嘴为好,因为好像无论她说什么最终都会乐娱到他,那可不是她乐见的事。
宴会地灯火辉煌,香⾐云鬓,流光璀璨的⽔晶灯下,娉婷婀娜的⾝影款款而过,处处笑语嫣然。男士们西装⾰履,女子们霓裳影,皆是年轻美丽。
倒真像个大院。沈安若记得程少臣之前的笑话,又跟阿巧说“李老鸨”明了几分,多么奢侈豪华的大型相亲游戏,她像刘姥姥一般第一回进了有钱人们的大观园大开眼界。
“这是否就是传说中的上流社会?”总不说话也闷的,挂在程少臣臂弯里的沈安若悄声问。
程少臣嗤地笑一声:“哪来的什么上流社会?有钱人里三分之一的暴发户,二分之一的官家弟子。”
“你真厚道,总算还保留了六分之一。你算哪一类?”
“我?我跟你一样,受资本家欺庒奴役的产无阶级兄弟呗。”
沈安若也开始嗤笑:“你还产无阶级?你就是混在劳动民人內部的无间分子。”
他们边走边斗嘴,已经到了宴会主人的面前。那是位气质雍容的中年美妇,绾着⾼贵发髻,全⾝珠翠环绕。李妖婆,沈安若又记起程少臣的话,在心底暗笑。
“少臣啊,小坏蛋,你总算来了。”妖婆贵妇十分热情,张开双臂拥抱他。
“李阿姨,您越来越年轻貌美。”
“啊,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坏孩子,呵呵呵…”李姐姐笑得満意极了“咦,这个小美丽是谁啊。”
“我朋友。”程少臣口气平淡,却拉近沈安若,将手轻轻搭在她的间。
“哎呀,臭小子,你之前跟我说有女伴,我还以为你又找个妖精来应付我,原来还真的有啊?”她抓了安若的手又捏又摸“赵家姐小今晚可要失望了,哎,无妨无妨,周家小三今天来了。不行,我得告诉你妈去,前些天还给我打电话嘱咐我帮你看着点…”
“李阿姨,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您忙。”程少臣不由分说地拖着沈安若离开这个聒噪的是非地。
沈安若⽪笑⾁不笑地看他:“原来你是请我来帮你演戏的,怎么啦,赵家姐小不够聪明美丽温柔吗?”
“比你聪明美丽温柔十倍。唯一缺点就是太优秀了,我消受不起。”
“…”她记得今天自己好像已经犯了好几回类似的错误了。
宴会的确无聊,程少臣不知去了哪里,还好自助食品口味极佳,她満场谁也不认识,决定躲在角落里先塞肚子再说,其间偶尔有人过来搭讪,她都轻松打发掉。不多久,音乐响起,有人携手进了舞池,渐渐地越来越多。沈安若抬头寻了一下,二楼有一支小型响乐队在现场伴奏,贵族作派。
她渐渐想起这位李夫人是谁,本城知名的际大腕,慈善大师,据说钱多到花不完,平生最大的爱好是烧钱与牵红线,每年赞助无数“友会”各种规模,通常只要打着做月老的旗号,很容易便能拿到她的钱。沈安若一向坐井观天,从没想到,即使是友会,也有大巨的等级差别,比如眼前这満场的富丽奢华。
那些男男女女们最初还一本正经地维持着礼节,当灯光渐暗便暧暧昧昧地纠到了一起,音乐也变得极致的绵悱恻。沈安若拿一杯果酒,小心躲过几位邀舞者,将自己隐在无人的角落,漫不经心地看这満场相拥的⾝影,他们或者萍⽔相逢,或者青梅竹马,或者本来相识而不识,此刻在暗淡灯光下,都化作朦朦胧胧的剪影无法辨别,谁是谁的开胃酒和调味料,谁又是谁故事里的主角,谁在乎?
“原来你在这里。”离她耳畔很近的地方突然有人声,沈安若一惊便险些被酒呛到。
“你故意吓唬我?”
“真冤枉,我已经站你旁边半天了。你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怎知我没做亏心事,我刚在会场里遇上了我某位情郞的正牌女友。”
程少臣低低地笑起来:“呵,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肯去跳舞,我还以为…”
“你又为什么不去跳?”程少臣将话卡在了一半,她偏不顺着他接下一句。
“我在躲人家的正牌女友,也吓得不敢露面。”程少臣轻笑“既然你也觉得闷,又不打算跳舞,我们到别处去透透气吧。”
他们穿过大厅和走廊,到了偏厅,布置得极为华丽,并没有人,但仍灯光通明。
“这是李夫人家的会客厅,地板是从丹麦森林里切的原木,家具是从挪威定制的,沙发是意大利名师亲自裁切的,吊灯和壁灯是从英国古堡里拆下来的,还有墙上那几幅画,吴冠中、林风眠与韩美林的真迹,快好好地欣赏一下。如何,你闻到中西合璧上流社会的味道没?”
“程少臣,你真不厚道。人家李夫人多么关心你的人生大事啊。”
“你如果也被她每周两次电话扰,又每两周都有莫名其妙的异空降在你面前,你会比我更厚道吗?”
“啊,竟然这样惨。”沈安若倚着沙发背面同浏览器上输⼊w-α-р.$①~⑥~κ.с-Ν看最新內容-”情地笑。那旗袍易生褶,她为了保持⾼雅形象只好一整晚都不坐下,轮换着用单脚承重。其实花瓶也是技术与劳动皆密集的行业,又费力,又需会演戏,必须得具备体力脑力兼备的综合业务素质,她做得很吃力,也不出⾊。
程少臣悠闲地倚在沙发里,不顾形象,她看得嫉妒。
“你在学校时跳舞吗?”程少臣问。
“我们跳‘红⾊娘子军’与‘走进新时代’。”
“你还参加舞蹈队?你看起来本不像会去参加社团活动的人吧。我是说舞会。”
“你真小看人,我还参加过台球社呢。舞会?大二时参加得比较多,因为要教新同学。我只跳快华尔兹。”
“快华尔兹?你还真是…你运动细胞有那么好吗?”
其实跟运动细胞无关。沈安若不喜舞会,相识的男女在一起搂搂抱抱很是别扭,陌生人便更是尴尬。那一年总是去舞会,是因为班里的男生参加了校际礼仪比赛,有谊舞的比赛项目,请她陪练。之所以挑快步的华尔兹,只因为虽然跳这种舞蹈的男男女女⾝体贴得最近,却最像纯粹的舞蹈,只能全神贯注,没有时间与精力去闲聊以及制造暧昧氛围,她最讨厌跳舞时对面陌生的或半生不的男子为了套近乎便问东问西,又不得不答。跳快步圆舞曲时则通常要少说话,因为稍不留心舞步便掉。更好的是,商务舞会里总是极少有快步圆舞曲响起,通常她只消一句话,便可以躲过无数的邀约。
偏偏好死不死的,没多久,大厅里恰恰响起了《舂之圆舞曲》,虽然只有隐隐约约的音乐传来,却也⾜够了。程少臣站了起来:“来,看看你是不是在吹牛。”抓了她的手轻轻一扯,便将她拉到⾝前。沈安若都没来得及议抗,已经随他的舞步开始轻快地旋转。他舞技十分好,她只见得到一切都在旋转,旋转,周围景象变幻,连程少臣的脸都有些模糊,自己也几乎要被那股很大的离心力甩出去,但他轻握在她间的那只手令她很有全安感。真是荒谬极了,竟在这无人的偏厅里像傻瓜一样跳舞,她在旋转的间隙这样想。当她终于彻底晕眩的时候,舞曲恰也停了,程少臣顺势将她向后一送,她便恰好跌进一张单人的软沙发。
那沙发实在太软,她又晕,挣了半天也没起得来,于是程少臣浅笑着递过去一只手,她立即抓住,被他拉了起来,沈安若站直了⾝子时,自己还抓着他的手。
他的手很瘦,但是指节有力。场面似乎有点小暧昧又有小小的尴尬,沈安若忆起她听到的关于他的事,索翻过他的手掌细细地看,他的手指非常修长,掌心纹路清晰。
“你难道会看手相?”
“嗯。”“你看出了什么?”
“你聪明能⼲又有钱,还有很多遇。”
“还有呢?”
“你多才多艺文武双全,会打球会钓鱼还会乐器,至少懂两样。”
“这么神?”
“当然。咦,那边就有钢琴,你可以为我弹一曲吗?”
“好。你想听什么?”
“《大⻩蜂进行曲》。”
“…还有别的可选吗?”
“《超级玛丽》?”
“我还是弹大⻩蜂好了。”
他其实只弹了半小段,因不想惊动了外面,又弹得极轻,但是手指飞舞,非常优雅,沈安若直鼓掌:“你再来一段《第五响曲》好了。”
程少臣被她打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女孩子们是不是通常都点《飞越彩虹》?想装得古典点还可以选《夜曲》或《月光》。”
“莫非你当年为了讨女孩子们心,所以把这几首练得最?那好吧,来一段好了。”
“多谢你赏脸,我想我们还是回大厅去吧。”
天下所有的舞会到了后半场就变得有些狂无序,他俩回舞厅跳了几支舞,都觉得颇无趣,穿不惯⾼跟鞋的沈安若开始脚痛,于是舞会没结束他们便离开了。
程少臣送沈安若到她家楼下,下车替她开了车门:“要我送你上楼吗?”
“不用,现在不算晚。这个还你。”她打算将那只翠镯取下,却没成功。大概晚上活动量大,手腕发了。
“留着吧,很适合你。”程少臣淡淡地说。
沈安若口有些憋闷,直直地望向他:“为什么?”
“你不妨当做今晚帮我的酬劳。”
“这位产无阶级兄弟,你真够大方。我的服务值不了那么多钱。”沈安若一口气地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歧义,狠狠地紧咬了一下。
“那么当做生⽇礼物?我们是朋友吧。”
“谢谢,我生⽇早过了。”
他们俩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程少臣一直不说话,沈安若又试着脫掉那手镯,越劲使竟越脫不下,好像故意的一般,程少臣突然便轻笑了一下。沈安若觉得气,瞪他一眼:“我上楼了,改天快递给你。”转⾝便走。
“沈安若。”程少臣等她走出几步,突然出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
“你为何不认为我在追求你?”
沈安若一瞬间头脑有些空⽩,就那样看他一步步走来,站在离她不过半臂的距离。他⾼她许多,站得很近时,她必须仰着脖子才能与他对视。
月光很亮,恰好正对着程少臣。沈安若似乎是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里看他。他的五官轮廓分明,鼻梁直,而他的脸此刻在月⾊里有一种⽟般的光泽,显得十分的不实真。沈安若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一向清澈,却始终望不见底,而此刻,她在他眼中看不清其中的任何情绪,喜悦,期待,紧张,得意,甚至是她最常在他眼中看到的戏谑,全都没有。
“既然你现在是一个人,不如做我的女朋友。”程少臣的语气始终淡淡的,不像在表⽩,倒像在协商合同条款。
沈安若隐约在那一汪深不可测的⽔中看到很久以前的自己。那一年,也有一个笑容淡淡,心思难测的大男生,也是这样喊她的名字,在几米远外的地方对她说:“如果你到毕业都一直一个人的话,不如考虑一下做我的女朋友。”
虽然是夏天,但夜风吹过,她竟觉得有些冷,脑子里空又混,仿佛听见自己说:“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以为我已经表示得够明显。”
“你指今天?还是从很久以前?”
“这个很重要吗?”
沈安若在这场对视中败下阵来,她在那样深不可测的眼神下,觉得无所遁形,连眼睛都发涩。她垂下眼睛,盯着地上一颗小石子,低低地说:“我累了,我们明天再说吧,再见。”
她才刚要转⾝,突然手腕被拉住。下一刻,她已经被程少臣拉进怀里,而他的也同时覆过来。她反地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他的微凉,掌心却很热,温度透过她间的⾐料渗⼊⽪肤,她觉得⾝体的那一部分已经汗。程少臣吻得极有技巧,并没有用力,但她觉得不能呼昅,怎样都无法避开他的,而她的脚穿⾼跟鞋太久便痛得厉害,几乎站不稳,整个人的重量都被他撑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似乎在注视着她。沈安若匆匆地转⾝跑进单元门里,连头都没敢回,怕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促狭的笑,怕自己被当成一个笑话。
她回家后发了一会儿呆,他终于要将自己当成猎物了吗?她猜不透程少臣的动机,觉得头痛,索把所有念头都挤出脑子。觉睡前她呑下两片安眠药,一切等醒了之后再说。
第二天是周⽇,程少臣并没打电话给她。到了晚上,沈安若在稍稍紧张的情绪中缓和下来,决定把前一晚的事归于他的恶质玩笑,并开始头痛如何将那只甚是昂贵的手镯体面地送还给他,而不至于伤了两人的和气。
结果周一上午,她刚开完会回到座位上,便接了值班室的电话:“沈姐小,有您的东西,请查收签字。”
“我这里有些事情,请你们帮我代签就好。”
“沈姐小,您还是自己来一下比较好。”
她到达公司门口时,见快递公司的车正停在那里,递送员看见她便笑得有些奇怪:“沈姐小,有位程先生送给您的花,请问我该帮您送到哪里去?”
沈安若诧异了一秒钟,待递送员打开车厢,她终于明⽩他那暧昧的眼神所为何来。车厢里堆満了香槟⾊的玫瑰,密密乍乍地整齐排列在精致的方形木盒里,分明是个小型的花圃。
“999朵,沈姐小,请您在这边签字。”
值班室里的小妹已经満眼红心:“沈姐小,好浪漫哦。”沈安若不但没感动,反倒气不打一处来,立即拨了电话过去:“程少臣,你有钱很了不起啊。”
她说完便有些后悔。她一向不是这样无礼又易怒的人,而程少臣似乎又特别喜看她恼火的样子,通常她越不⾼兴他就笑得越开心,这次又要如他的愿了。
果然程少臣的笑在电话里都听得分明:“我希望那些花可以表达我真心的程度。沈安若,我很认真地希望你做我女朋友。我们相处得还不错,不是吗?”
沈安若有些咬牙切齿,偏偏倪董事长的车正好从外面开进来,经过门口时停了下来。倪董按下车窗,探头看一眼:“咦,安若,这几天公司有什么活动吗?订这么多的花。”
“倪董,有个朋友为庆祝开业,送我们公司女员工玫瑰花做礼物。”
“这么有心?”
“哎,是啊。”沈安若等倪董的车走远,吩咐一下值班室小妹:“帮我把花拿出来,下班时给每位女员工分一枝。”
她突然觉得解气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