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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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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载泽推行盐政改良不无为自己谋求政绩的用心,但点私心,任何不带偏见的观察家都会承认他其实找到了一个改良‮家国‬财政的切⼊点。

  对‮家国‬财政而言,海关关税的权力虽然控制在总税务司以及各大列強手中,但因为列強⾼明的工作方法以及海关系统相对⾼效、廉洁的工作作风,海关关税的征收其实是帝国最具活力、最富稳定的财源;田赋的税收虽然杂且繁多,但因为千百年来的传统观念束缚和一套行之有效的乡民管理体制,田赋依旧称得上稳定。与这两项对照,帝国盐政却只能用混来形容,已到了非改良不可的地步。

  就‮国全‬范围而言,海关税收和田赋征收的标准和方法都是一样的,但盐政却大不相同,存在着五种不同的体制。

  第一种称为官商制,属‮府政‬专卖制,即本地区食盐的远销系由官府直接经营,官运官销或官运民销,包括吉林、黑龙江、广西等三省即如是;

  第二种称为民商制,属于有限制的自由买卖制,即本地区商人可在某一盐场收购食盐,⾜额缴纳税收后可在本省范围內自由贩运、销售,奉天即采用此种方式;

  第三种称为‮主民‬官从制,属于限制较多的自由买卖制,即本地区商人只能从官方机构购⼊食盐,然后可在本省自由贩卖,或者在官衙指定的范围內自由运销,包括云南、福建两省;

  第四种称为附带商制,在西北僻远地区。因为人烟稀少、通困难。官府对于盐政管控较有难度,于是便将盐税随同田赋按照某个固定比例一同征收,然后允许民众自由贩卖、购销。主要包括‮疆新‬、甘肃(含青海)、外蒙等;

  第五种称为引岸制,属于严格控制的商人专卖制,在这个区域內,有关食盐地运销由在官府注册地殷实商人承担,这些专商捏有多寡不等的、由原来户部印发的特许证…引票(盐票)。u缴相应地固定税额后。盐商按照引票确定的规模,每年可向指定盐场的场商(也本⾝兼为场商者)或官收机构购⼊一定份额的盐斤,经批验所核定后起运,经过关津,照例盘查,引、盐相符的即可放行。包括直隶、两江、湖广、江西、浙江、山东、山西等主要省份。

  引岸制里面的学问就多了,载泽意图改良地针对也主要是针对引岸制。

  在引岸体制下,盐商所运载的食盐到达制定盐岸(限定销售场所)后。或者批发给当地商贩经销,或直接开设店铺零售给个人。这些盐商形象地被叫作运商,或引商。势力大的,一个盐商拥有数个盐岸。势力小的,有可能几个盐商合起来拥有一个盐岸。认引多者又称总商。认引少者谓之散商,但无论势大势小,盐商都是当地商界的头面人物,拥有不可小觑的运动能量。

  按照规定,这些商人持有的引票可以世代相传,成为一种可继承的特权。虽然按照最初地法律,引票不准私下辗转售卖,但由于引票背后所蕴蔵‮大巨‬的垄断利益,使得引票逐渐演化成为一种有价证券。相沿既久,抵押转售已成了习惯。

  甚至很多运商自己并不直接经营,而将引权租给他人‮理办‬,从中进行资本盘剥。按照是否拥有属于自己的引票来区别,那些占有盐岸者被称为业商或寓商,而那些租用他人引票进行经营的称为租商。

  由于食盐销售地⾼额利润回报,引票的价格越来越⾼,很多运商本人并不参与直接经营,只靠着引票地边际效用所带来金钱而发财。光绪年间,两淮之处有“一票万金”之称呼,那张小小的,原本本不值什么钱的纸片带来的效用超过同样投资价值的10倍,让人何乐

  更有甚者,有人居然还以引票为抵押,向外国‮行银‬借⼊大宗款项。这种制度积弊重重,但因为朝廷为了盐税征收的方表与可靠,并可以随时….以各种名目向这些商人索取大量额外的费用。在‮国全‬多数地区维持这种制度是由于收税便利,有可靠的保证而继续存在的。

  由于销盐有岸,行盐有引,盐商的销售渠道和销售市场得到了充分保障,他

  染指盐的运销,即便有也被官府和盐商视为眼中钉⾁予以‮子套‬,贩卖私盐在《大清律令》当中是比贩卖‮品毒‬还要严重、恶劣的罪行。

  在垄断体制的保证下,盐商享有着充分的独占地位,无他人竞销之虞。食盐运到岸上后,不法商人或者掺砂掺土,或者减秤抬价出售而发家致富;盐务官吏视之为唐僧⾁而分一杯羹,索贿受贿,上下其手,不管再穷的省,盐运使都是肥缺。而广大民众即便肯出⾼价,也只能吃到质量低劣的苦恶之盐。

  有些边远地区由于通不便,运输成本⾼、风险大,同样分量的盐所能获取的利润就少,在这样的情况下,盐商巨头就对行销边远地区很不热心,经常造成偏僻地区食盐供应的中断,由于食盐是人体必需品,升斗小民为了一、二斤盐,说不定要费上好几天的功夫排队购买…其情形与中石油等控制燃料销售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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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鉴于这种种弊端,载泽一上来就放出风声,主张全面实行奉天省体制,允许商民就场完税后自由贩卖食盐。但这样一来,财政部必将废除盐商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弄来的引票,他们安得不惧?

  是故,长芦盐商听说载泽等抵达天津后,便在张镇芳的带领下组成了庞大的团体前去拜见,名义上是为盐政改良考察团接风洗尘,实际上试图前去游说载泽放弃这个方案,他们所持有的理由便是…各家盐商已经为手中的引票付出了‮大巨‬的代价,怎么能说废就废?

  载泽的态度很強硬:“为什么不能废止?朝廷与户部当时下发引票之时明确说过不准私下转让,你们私下转让朝廷不来追究已经作罢,非要把原本无甚价值的引票炒到万两、几十万两银子一引,只能说你们利令智昏…”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众盐商从大义上讲本无从辩驳。眼看那些饭桶还要出口辩驳,张镇芳唯恐局面搞僵,立即打着圆场说道:“钦差使团远来疲敝,现在将息一二,亲请诸位先行回去,过几⽇再来商谈不迟。”

  载泽原本颇为自负,但临行前林广宇对他有过一番敲打,对此情形也予以了淡化处理,只说:“诸位,无论如何改良,朝廷绝不会让大家吃亏。”

  有了载泽这番表态,众人的态度平和了许多,纷纷告辞离去。

  自熊希龄赴直隶清查盐务后,张镇芳便感觉⽇子难过了起来,他虽然挂着直隶盐运使的头衔,原本该是官府在直隶盐政上的总代表,但这么多年他早就为盐商所喂,成了他们豢养的一条哈巴狗,主人现在既然有难,他不得不拼命摇晃狗尾巴进行讨好。

  张镇芳刚才说的一番话虽然同样无懈可击,但究其原因,还是试图寻找说服载泽等人回心转意的办法。至于政治上是否遽然变动,他本不予关心。

  傍晚时分,长芦盐商中的几个头面人物私底下在张镇芳府上碰了头。

  “这次盐政改⾰,是不是朝廷财政困难要弄几个钱花花?果然如此,也不必大废周折,只消将实话告诉我等,我们准备报效即可,何必弄出这么大动静。”

  “是不是泽公爷他自己想借此机会?”有人在旁边比划了一个点银票的手势,道“倘如此便好办,只要我们恶狠狠地砸下去,肯定是可以办成事体的。”

  “岑舂煊那个恶心东西软硬不吃,我倒恐怕这次事情是他一头挑起来的。”

  “对,只要瞒过岑舂煊,泽公那里便好办多了。”

  听着这些漫无目的的回答,张镇芳有些惊慌,但不知道是为了自欺欺人还是试图安慰这批肥头大耳的主顾,他决定拉下脸去,亲自去求见载泽一趟,探讨朝廷究竟是何种用心,这不仅关系着他的前程,更关系着他的项上人头。对于岑舂,他是不愿也不敢见到的。

  可惜的是,此时醒悟过来已经晚了,按照岑舂煊的名单,头一个要办的重犯便是张镇芳,除了他以外,还有一大批人要跟着倒霉。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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