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推心置腹
观应
门路，不多时便和岑舂煊在一家酒楼门口停着门口那块“晚风阁”的匾额，岑舂煊笑问道：“此处有何典故？”
“江边风大，夏⽇晚间如果来此次用膳，往往清风徐来，令人顿生心旷神怡之感，纵有焦躁烦热，吹拂之下也可安神。同时，推窗放眼出去，…wＡp．１6k．江上皆是轮船灯火，星星点点，用到精妙处其悠然自得又添奇妙。”郑观应笑称“在招商局任事许久，凡有心浮气躁之时，便来此处小斟，点一、二精致小菜，不多时便可复归恬静。故此处虽不甚奢华，气魄亦非宏大，仍觉特别。”
“倒也不必一味求大求奢。”岑舂煊大笑“某今⽇也要见识一番。”
郑观应看来和酒楼的老板很，甫一照面，老板便
了出来，招呼道：“郑先生今⽇来得倒早，⽇头还未偏西呢…”
“呵呵。”郑观应一边笑，一边答道“今⽇有个旧友抵沪，听此处大名，非要来见识一番，倒是叨扰了。”
“先生如此说，倒是小店的荣幸了。”岑舂煊虽也⾝着官服，但年纪比郑观应小上许多，模样亦是随和，老板看不懂他⾝上一品大员的补服模样，只道是个寻常员官，举止言谈颇为随意。
“郑先生还坐老地方么？”
“是。不过我这旧友喜
清静，上面最好不要再安排其他客人了。”
“行！现在本不是用餐之际，来人甚少，先生尽管放心。”以往郑观应谈大生意时同样也是如此吩咐。老板心领神会。言语也不啰嗦。
在面江的一间雅间坐了下来，果然如郑观应所说，不多时便感觉江风徐来。岑舂换上轻薄便装后更觉神清气慡，哈哈大笑：“果然名不虚传。”
“方才僭称大人旧友，万望恕罪。”
“客气，客气，若真是郑先生旧友，倒是岑某有幸。”
“大人折杀…”
“不必多礼。称呼我云阶或岑先生便可。”
虽然感觉别扭，但郑观应还是尝试着叫了一声“岑先生”：“沪上小菜虽然出名，但味道偏甜，久处京城或初来乍到之人必不习惯，我让他们准备淮扬风味。不过海上城]最是出名，却可品尝一二，此处虽不起眼。但所做点心颇为地道，吃上去油而不腻、柔中带
、嫰滑可口…”
“甚好，甚好。”岑舂微笑“我在沪亦有时⽇。深知这两者妙处，在京之时每⽇烧饼油条已觉吃腻。今⽇正好换个口味。”
“江里鲜货众多，又以⽩条最为出名，⾜可品尝一二。”
“是何做法？”
“先以生姜、火腿、开洋、鞭笋四味清蒸，待九分时取出，淋之以酱油、葱花、鲜汁灼热之汤，如此则香嫰无比，既无鲜鱼固有之腥味，又有腌鱼缺失之鲜活，保留鱼⾁本味，不似红烧、油炸、深煮等其他烹之法将鱼味破坏。此法原名式蒸，但与粤式蒸以油汤浇灌又有不同，可保留鱼之清淡…”
“一说之下，食指大动矣。”
又扯了两句闲天，话题逐步转到了正事之上：“公可知某来意如何？”
“然！某虽年逾六十，几经沉浮，但头顶一个盛字却无论如何也抹不掉。”郑观应苦笑“盛杏既在颐和园避暑，某亦时⽇无多。今⽇之事，无某未必无盛，无盛必然无某！”
岑舂煊只笑，不置一词，待对方长吁短叹完毕，递过来一物：“先看信再说。”
信却是康有为写来地，除一通叙旧外，重点对郑观应当⽇义举表示了感谢戌戌变法失败后，康、梁避难国外，时间仓促，
本顾不得家眷。梁启超还好，康有为家眷全部沦落港香，⾐食无着。郑观应当时正在广州任职，便托人带去100银元以解燃眉之急；再后来，郑观应抵沪后利用自己地关系，保护了一批在沪康门弟子，或是劝其“速去，勿留沪贾祸”或是劝其“回乡下读书，将来家国总有用汝处”现在康、梁复起，声势更隆过10年前，此笔政治投资可谓获益丰
郑观应并不赞成康有为在维新变法时的所作所为，但在当⽇恐怖中
义举，尤让人觉得难能可贵。但他耝耝扫了一眼后，大变化，只道：“康南海有心为我开脫，语多保全，他是好意，我心领了，可我着实是盛
啊…”“就知道你会如此说。”岑舂仿佛早已料到这种情况，又笑着递过来一本书“请先生再看。”
一扫封面，《盛世危言》四个字跃⼊眼帘，郑观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在这本凝聚了他大半生学术思想地着作里，他寄托了无数的理想，可惜时间愈久，愈觉得距离目标越来越远。
犹豫了半天，终究没有接过书，只道：“这却是拙作，颇多狂悖之言、大逆之词，今上仁慈，不以言辞加害，否则某死无葬⾝之地。”
“怎么，不接过去看看？”
“不必再看，书中之语我几乎倒背如流，今⽇回想，只觉⽩云过隙，世事如常，某已心疲神倦。”
“当真？”岑舂煊拊掌大笑“仔细看看，绝对大有所获。”
郑观应将信将疑地翻开了书页，果然是他悉的文字，唯一不同的是，在许多页面上却有圈圈点点的记号，很多页上还夹杂着只言片语的批注，如“此句甚妙！”、“用语精辟”“此为家国大害，当改之…”等等。
“这是…”郑观应有些疑虑，难道是岑舂煊看后地批注，否则又怎么会？
“看书之人断言，郑观应⾝是盛，所行亦是盛，但所思绝非盛！”
宛若一个晴天霹雳，郑观应怔在当场，仔细地思考这句话。
“评注人又言，盛宣怀所谓商办，实是买办，是名自立自为之商办而实为仰人鼻息之商办，无非挟商以要官；郑观应之商办，是真商办，是奋起抗争、固我利权之商办，是以商济官；盛宣怀也嚷商战，但其商战，动辄以妥协、败退、动摇为能事，以摇尾乞怜为常态，以妥协换个人地位、名声昌隆；郑观应所主张之商战，是真商战，是为着民族经济、家国民生而进行的真抗争，虽也有妥协、退让，却是力有不逮之时的权宜之计、策略之计，是假妥协而真蓄力，他⽇仍有后招…”
郑观应老泪纵横：“30年矣，三十年得一知己，某死而
“故此，郑观应虽是盛，但盛宣怀只能用其⽪⽑而不能用其精髓，只能用其守成而不能用其开拓，只能用其维持而不能用其创新如一尾仙鹤不幸成长于
窝，小时不觉有异，但长大成之后，便觉鹤立群，然却以自己不能飞为常态，拼命阻挠、破坏仙鹤之飞翔，久而久之，鹤愈发成矣…”
郑观应坐立不安，站起⾝来，对岑舂煊深深一揖：“先生言辞精妙，请受郑某一拜，可惜年已老朽，时⽇无多，不然定执弟子礼以奉左右。”
“这话却不是我所说。”
“哦？那敢问何人也？”
“此人名讳…”岑舂煊咳嗽一声“公真要打听？”
“是！所谓30年得一知己，夫复何求？《盛世危言》一甚多，毁之、誉之皆有，然文章传世，后世自有公论；唯老夫与盛杏关系一节，从未有人如此评述，某肃然动容，极
打听。”
“那么，我便说了。”岑舂清清嗓子“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此书批注之词，亦是皇上御笔…”
“啊！”郑观应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一撩长袍，面北而跪，行九叩大礼，口中喃喃自语“圣君如此厚爱…”
“此次前来，众皆以为某南下只为查办盛杏，其实不然，盛所作所为天理昭昭、证据确凿，本用不着本官去查。所虑者，无非是几处产业。汉
铁厂是一家，虽是张南⽪所管，但盛宣怀烙印颇深，自然要过问；招商局不必说，是盛之后院；国中通商行银，是盛之前台；其他如电报局、铁路等等，皆在此列…”
郑观应犹豫了半天，才道：“某有一言，钦差大人愿听否？”
“请讲。”
郑观应便说出一段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