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察言语卢氏护短苏家内宅骂
二⽇,⽟梅一大早就发觉不对劲,一面为坐在镜子前的林赛⽟梳头,一面下意识的四下看,这一分神揷歪了一簪,林赛⽟咳了一声,自己伸手扶正,一面站了起来走到里屋,不多时取了一盒子过来,打开来看,是満満的一盒子子。
“⽟梅,劳烦你去兑了钱,都买成⾼梁⾖子,让人送到好棉花田里,再雇些人带着农具来,我先去趟大相公家,再去地里。”林赛⽟说着往她⾝前一推,又从桌子上拿起一叠子纸,⽟梅瞪眼看了,见上面写満了密密⿇⿇的字,喊着小丫头要备车出门。
“夫人,你要做什么?这么多钱买那个做什么?”⽟梅惊讶的道,一面皱眉“大官人可知道不?”
林赛⽟便回过头来,提⾼声音道:“这是我的积蓄,我自己做的主!”
见她神情不对,再联想到一大早室內颇为诡异的气氛,⽟梅便不说话了,喊着三四个丫头,并一个接生婆子,一行人往城里去了。
这一早就着天,不多时便下起雨来,苏家深宅里的丫头们嘻嘻笑着,站在屋檐下看院子里被雨⽔打的东摇西晃的美人蕉,远远的就见苏锦南来了,忙有几个举着伞接过去。
“爹,怎么只你来了?娘没回来?金蛋来了没?”全哥最先跳过去,摇着苏锦南一面往他⾝后看,见外边依旧是一片雨气蒙蒙,不由満脸失望。
“怎么今⽇没去上学?”苏锦南沉着脸问道,全哥心虚的缩回到苏老夫人⾝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下着雨呢,整⽇念书,歇一⽇又如何?”苏老夫人⽩了苏锦南一眼,知道全哥害怕,指着⾝边同个丫头道:“带他去屋子里,自己也能温书呢
“这要惯着,能学成什么!”苏锦南瞪着眼呵斥道,吓得全哥一溜烟跑了。
苏老夫人哼了一声,也不让他坐,自己接过茶吃了几口,横了他一眼,道:“学成什么?怎么也学不成你这样受了老婆气到孩子跟前散。”
苏锦南面⾊更难看,转⾝便走,被苏老夫人在⾝后唤住,道:“说你两句就走!你且站住。”苏锦南便在门口住了脚,也不坐也不回⾝。
“有了⾝子的人,子便是古怪,如今这个时候,你跟她闹什么?夫夫,哪有不拌嘴的?想当年我跟你爹,还常动手打呢,吵也好,打也好,就怕什么都不说,闷在肚子里,我听丫头们说,你可是有几天不回家去了?”苏老夫人说道,将茶杯盖子拨的轻响。
“那几个胡嚼⾆头?我何有不回去?”苏锦南冷着脸转过⾝将目光在苏老夫人⾝后的丫头们⾝上一溜,那些丫头们面⾊丝毫不变,反而都嘻嘻笑着。
“老夫人,你记错了,是不回屋,不是不回家。”丫头们说道。
苏老夫人哦了声,道:“那有什么分别,夫俩不在一个屋子里跟不回家一样。”丫头们便都笑起来,听她接着说“你如今嫌弃她心心念着种地?早⼲嘛了?”
苏锦南只觉得心里堵的慌,说道:“我不是嫌弃她种地,她也很小心,这些⽇子只不过站在地头看,我只是,我只是…”
苏老夫人蹙眉瞧了他,道:“朝廷里要求种棉花的那个人莫非是她前夫?”
苏锦南似乎被呛了一下,不说话了。
“他们两个,谁厉害些?”苏老夫人突然问道“我记得你媳妇不是也种过这个棉花?怎么如今闹得飞狗跳的,非说不能种,愣赶着大相公往京城去了,到底是能不能种?莫非她能种,别人就不能种?那人该不是赌气吧?换做我也不服气的。”
苏锦南脸⾊僵了僵,跑题了吧?
“老夫人,老爷,成安的亲家夫人到了。”官家扶着帽子一溜的跑进来,打断了⺟子俩的谈话,苏老夫人便顿拐杖,哼声道:“来的好,我正要问问她,如何教的女儿,吃着碗里占着锅里。”
苏锦南回过神要拦,那苏老夫人早大步出去穿过了游廊往前院去地,忙紧跟着过去,口中道:“娘,你莫要说,她断不是那样的人,如今只怕是心焦了神…”
话没说完就被苏老夫人啐了一口,道:“你既然明⽩,还来给我摆什么脸⾊看!你时时记得给那死鬼上香唠嗑的,连我都想去砸了她,怎么没见你媳妇说什么?你们这些七八糟的事,少来我跟前糟衍我!”
苏锦南被她说的一愣,那苏老夫人迈进了前厅,里面已经有全哥和金蛋唧唧刮刮的笑声。
苏锦南忙跟进了屋,对这穿着大红妆花能袖衫的卢氏拜了下去喊了一声娘,卢氏⾝形更加耝壮,笑哈哈的打量他说了几声好,就要赶着进去看林赛⽟。
苏老夫人便在旁嗤了声,怪气的道:“你的好女儿,舍不下那先头的汉子,赶着替他济世救民去了,我们哪里留得住!”
卢氏立刻变了脸⾊,叉道:“老婆子,别以为你有几个钱,就能随意臭摆我家姐!”
苏锦南瞪了苏老夫人一眼,忙拉着卢氏坐,一面道:“娘莫气,大姐儿在乡下宅子里住着,她喜那里,这几⽇就要搬回来,我这就派人去带她来。”又说赶路幸苦,让她们去歇息。
卢氏一眼看出他们⺟子神⾊不对,哪里肯信,跳脚起来,也不怕摇掉了几钗,道:“你不是好意死了女人再娶,我家大姐儿也不是好意被休了再嫁,谁又是⼲⼲净净的?如今嫌弃她这个,也别在跟前给我装好脸,都将她赶了出去住,还说得好听,依着我说,不用等她来,现在就给我写了休书,我也不住,这就带她走了,省的你们一辈子拿她先头的汉了说事!我也好过受这等冤枉气!”说这话,就在地上一坐,撒腿哭号起来,一句一个我的大姐儿,指望在这富贵人家享福,却原来受的这等气,我苦命的大姐儿,要死要活的嫁到这么远,离了娘家人,就该受着气。
苏老夫人气的差点跌倒,气哄哄的道:“我才说了一句,你那嘴就跟怈洪一般,明明就是你家姐儿不对,凭谁也说不得,也没这样护短的!那先头的汉子挑动的全天下跟着种棉,是福是祸自有他自己担着,偏她在家⽇夜不安生,愁眉苦脸,好像要了她的命一般,不是念着他,还是什么?我们这正经女婿婆婆就说也说不得半句?”
卢氏从地上跳起来,啐了一口,苏锦南要去拉也被啐了一脸,骂道:“我实话告诉你,我家姐儿生来就是个心软的,又偏爱种地的事,朝廷都说了,她是天上星宿下凡,她说种不得自然就是种不得,哪里管是谁让种的,你们穿金戴银米烂⾕库,十年荒也饿不到你们一顿,哪里知道灾荒的滋味,旁的不说,单说我们村,如今还有饿死的人家,明明知道前边是鬼门关,凭谁还能睁眼当没看见?你们一个个睁着眼,不说帮不上半分,偏还往她⾝上泼脏⽔,往她心口里扎刀子,也不过是巧了,正是那八王儿挑了头,让你们寻嘴说,如是那不相⼲的人,我们大姐也必然这样行事,你们也要污她跟那人如何不成?”说着揪着苏锦南直喊要休书,跟苏老夫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骂起来,眼瞅就要打在一起,正着,屋外起来,跑进两三个⾐裳透,満⾝泥的丫头,抖着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要生了!”
着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苏老夫人最先回过神,道:“月份还没到,生什么?”
卢氏便一步过去揪住那丫头,嚎道:“了不得,下了杀手,要打杀了才安心!”又指着苏老夫人道“见官,见官去!”再看那苏锦南早奔了出去。
“夫人要那些人在地边上撒⾼梁种,他们不让,夫人非要,就起来,夫人被他们推到了…”小丫头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着脸哆嗦的说道。
苏老夫人顿着拐杖喊道:“天杀了,给我打了去!”一面带着丫头往外跑,卢氏也顾不得闹,跟着涌了出去,见林赛⽟已经被从车上抬下来,苏锦南紧握着手,丫头产婆跟着跑。
“你听我说,套种的详细法子我都写好,给了大相公一份,留了一份,劳烦你辛苦,给郑州的朱大人送去,让他好歹种些,不至于颗粒无收…”雨⽔汗⽔在林赛⽟的脸上不断的滑下,她的脸从没有这样苍⽩过,握着苏锦南的手不住的发抖“万一危险了,保孩子,不要保我…我犯了这么大错…该离了这里…”
“不许胡说,”苏锦南鼻子发酸,眼睛发红“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就算没了孩子,我们还能再要。”
卢氏猛地挤开,哭着喊道:“大姐儿,你觉得怎么样?攒着力气生了,娘就带你走,咱又不缺吃穿,受他们家的气做什么!”苏老夫人哪里还顾的上跟卢氏计较,赶着丫头们拿绷接、草纸,这些都是⽇常备的,不多时便拿好了,将林赛⽟抬进了屋子,又赶着苏锦南出去,苏锦南只拉这林赛⽟的手不放。
“锦哥,你且出去等我,记着我说的话!”林赛⽟用力菗回自己的手,鼻头一酸,方才在地头她跌倒都没哭,此时眼睛却忍不住了,一滴滴掉下来“锦哥,你别恼我,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我做过的事,我自己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安心…”
苏锦南被卢氏和苏老夫人嚷的站了起来,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是添,便起⾝往外走去,待听了林赛⽟这句话,又回⾝走过来,在她満是汗⽔的额头轻轻吻了下,柔声道:“我知道,你安心,我早拿了你写的那些,已经让人送往郑州去了,你不是也常说,种地这种事,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花儿,你尽力了,我等着你⺟子平安。”
“有千般的话,等生了再说!”苏老夫人一手将他推了出去,眼看卢氏还站在屋子里,拉着脸喊她,被卢氏又骂了,一气之下自带了门出来,苏锦南出了屋子哪里也不去,苏老夫人便赌气让人摆了凳子自己坐了,听得屋內断断续续有林赛⽟呼痛的声音,但是却是庒抑的很。
“哼,倒是个硬的,没那死鬼生养时喊得要死要活的。”苏老夫人说道。
“娘,留些口德吧。”苏锦南跺脚道。
“呸,有我在这里,哪个孤魂野鬼敢害我孙子?”苏老夫人一脸不屑,不多时听得屋內一阵孩儿哭声,更有接生婆大喊一声“好了,生了!”不由喜得站了起来。
“哎呀,是个小脏妮子!”卢氏的大嗓门传来。
苏锦南哪里顾的这个,只拍着门问娘子怎么样?接生婆收拾了孩子,便开了门,喊着丫头端安神汤,一面笑道:“大官人安心,夫人好壮的⾝子,只是费了力气,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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