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爆发
俩人喝到了凌晨一点,方才歪歪倒倒地往回家的路上走。戴家湾到小浮桥之间只有一条街道,其余都是农田。田坎路不但很不好走,沿河边还尽是农民修的简陋出租屋,几乎都是出租给低档流莺使用的,声浪语不绝于耳。章渝酒也喝得多了,骑不动车,只得奋力推着上面搭载了一个醉得差不多的⻩而往前行去。好容易过了那段野出没的田地,来到了小浮桥头。过了桥就是南河镇,可以回家了。想着回家后⽗⺟的臭骂,章渝不噤又暗自埋怨起了瘫在后座的⻩而。
正在此时,忽然桥下传来一阵恶骂声:
“死胖娃,就拿这些东西来糊弄老子,还敢卖五十元一张?当老子吃素的是不是?”
一个柔的声音回答道:“大哥,有话好商量,别那么冲动。我老大是南山的⻩而,你肯定认识他的对不对?认识就好,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不可以商量?”
听到流氓谈判报出了⻩而的名字,章渝不噤苦笑了两声。刚想不理此事推动单车回家,却推不动了。回头一看,⻩而已经醒了过来,正单脚踩地,伸手拉着车座,示意仔细听下去。
“那你说怎么办,死胖娃,可是你保证过可以看着就奋兴起来的!”
“大哥,这个也不错啊。虽然没有脸,可这才叫艺术创作,我大哥⻩而就最喜这种调调了,改明儿我可以请他出来跟你喝茶,一起流流?”
“狗庇!老子只要慡,要你艺术个⽑!死胖娃,还笑笑的,是不是还蔵了什么东西?快拿出来!”
“哎呀,大哥,别那么耝暴。反正我⾁多,你打也打不痛我,免得扭了自己的手。价值五百元的也有,但实在不多,都是绝版。我从来只给⻩而一个人看的,你看这…”“五百,死胖娃,你是昅⾎鬼啊?”
“莫买,劝你莫买,划不来。”胖子的声音却充満了惑:“但都是找真真正正的南山小妹妹拍的哦,那个⽔灵灵的腿儿哦,呵呵呵呵~~~”
章渝逐渐也听出些名堂来了。明⽩下面的胖子就是南山中学摄影部的部长兼唯一社员方树。此人以摄影为名,一贯喜偷*拍,而且毫不隐讳。甚至曾以“探索长焦摄影的美丽世界”为名打报告给校长要求替摄影部…也就是他本人,采购一个价值九千元的柏林光学厂造120-600mm萤石镜片的俗称黑炮的⾼级长焦光学防震镜头。他的理由很正当:拍学校运动会时的精彩瞬间、在一百米外给来学校讲话的⾼级导领拍大头照等等。但几乎人人都明⽩他想拍的究竟是什么。好在南山一向资金短缺,因此这个狮子大开口的要求拒绝起来毫不费力。
这个人也创了个记录。五七年与⻩而和章渝一届进南山,却连留了两级。其实成绩并没糟糕到那种程度,留级的原因是不卷。老师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总露出一副难过的表情,说“摄影部没搞兴旺起来,舍不得毕业离校”其实,他进摄影部一周之后,那里的社长和社员就全部退社了,让他集社长和社员于一⾝,而且只要他还在摄影部一天,就不会有别人敢加⼊。但他家似乎经济条件不错,又对这家伙毫不管束,关系又硬,因此南山校方也就姑且妄之了。两年过去,他直落到了五九级。暑假补习阶段,五九级的生新已经到校参加军训,这家伙与他们相处得似乎很愉快。难道…
章渝刚想到此节,突然⾝边一阵风刮过,⻩而的⾝影直冲向了桥下。忽然间,桥下便传来了惊呼:
“⻩而,是你!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哎哟!”
(拳打脚踢声,惨叫声夹杂ing…)
过了两分钟,那个买照片的猥琐男已经叫喊不出了。⻩而又重重地踢了两脚,转向浑⾝筛糠不已的方树说:“好久不见了,死肥子,一点长进也没有啊。”
“⻩而大哥,嘿嘿,是好久没孝敬你了…”
“放庇,我什么时候当过你大哥,收过你东西了?你这个恶心的家伙,不配提我的名字!”⻩而的声音开始变得杀气腾腾:“你竟然敢冒着我的名义作出这种事情来?”
“大哥,你不是一贯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吗?”方树満脸堆笑地说:“你这样的英雄好汉,从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没及时孝敬你,是我的不对。这样吧,我这儿的照片你先拿去。明天我再从家里拿钱过来。大哥罩我这么久,辛苦费早就该给了,是我太肥,记忆力差了,老忘。哈哈,是我不对,不对!”
“偷*拍新进的小妹妹,而且以我的名义胁迫人家,要她脫⾐服给你摆恶心势姿拍。作了这种事还不肯罢手,依然揪着人家辫子不放,下次还想趁机亵猥或者奷污人家吧!这种事你都⼲得出来,还装作一脸无辜的模样?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现在清楚得很!懒得跟你说了。胖子,你不是说你这⾝肥膘人家打不动吗?可我看打起来一定慡的,天马流星拳!”
“啊~~~~~~~~~~”
“庐山升龙霸!”
“哟~~~~~~~~~~~~”
方树的惨呼和⻩而的拳头风声在桥下织辉映,在夜深人静的小浮桥头响彻了夜空。章渝开始还听得开心,可听了十来分钟后察觉出不对来。⻩而完全是在借方树怈愤,已经把那家伙打得叫唤不出声了,还在施老拳。明⽩了这点之后,章渝连忙探了⾝子下去,大叫道:“⻩二,够了,别打了!再打可要出人命了!”
“别管我,今天我非废了这个死胖子不可!”
“⻩二,你住手,不然我去警报了!”
“你去吧。”⻩而忽然呲牙笑了起来:“看看是你先带察警到,还是胖子的小命先呜呼掉。我现在只想要他消失,没有别的。”
“你已经疯了,疯了。”章渝手⾜无措,又没信心下去拉住已呈狂疯状态的⻩而,连忙骑车向最近的城郊乡出派所奔去。
那年代的察警很懒,治安状况却比较好,可谓奇事。察警们晚上从来不认真值班,值班都是窝在出派所里觉睡。一般的打架斗殴,找到出派所门前,他们的对待方式往往是隔着窗户喊:“你们就在这里打,谁打输了谁有理,明天再来找我们解决。”然而支着耳朵听门外的谁的惨叫声更响亮。这种传闻章渝听得多了,心里并没有一定能报到警的信心,然而却只能那么做。他的运气真好,刚奔过小浮桥,面遇到两个提着夜宵的察警,见他跑得飞快,神⾊慌张,立即大喝一声:“⼲什么的,站住!这单车是不是你偷的?!”
章渝大大地出一口气,然后憋⾜劲叫道:“察警叔叔,要出人命了!”
这俩城郊乡出派所的察警这次表现出了十年难遇的惊人⾼效率,五分钟后便骑着偏三轮摩托车,带着手、电和一条警⽝冲到了小浮桥的另一侧,把还在殴打方树的⻩而当场抓获。当那条德国黑背扑向⻩而时,他没有反抗,只是护住了头脸,嘴稍微动了动。站得最近的章渝听得很清楚,他说的是:
“一天功夫给狗扑了两次,这是什么鸟世道!”
⻩而给抓进去后很意外地没挨察警打。因为方树的偷*拍照片已经散了一地,旁边还倒着一个在小浮桥地段有名的作⽪条生意的流氓,加上章渝和连夜赶来的南山教务主任的说明,傻子也不难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方树这样的坏分子,按察警私下的话是“死一百次也不为过”殴打方树的⻩而,在察警眼中看来反而有些正义得可爱。尽管他并不想被别人特别是察警这么看待。
然而⻩而没把方树打死,但打成了重伤,在医院抢救了十五个小时才脫离危险状况。察警先准备把⻩而刑事留拘,然后移刑队警,慢慢地查实处置。如果他们走了这条便捷之路,等待⻩而的就是讯问、公诉、审判、坐牢。可随之⻩而的⽗⺟和方树的家长都跑到城郊出派所来了,吵得天翻地覆。方树的⽗⺟很清楚,这种事一旦走上司法途径,自己儿子⼲的这种鸟事也绝对逃不脫惩处。万一俩人一同去劳教或者坐牢,儿子非死在⻩而手上不可。于是,吵架归吵架,双方的核心目标却都是一致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件事就莫名其妙的结束了,方树和⻩而都没有受到任何惩处。⻩而的代价是在出派所关了三天,方树则在上躺了两个月,九月中旬才返回南山,从此对⻩而是闻风而遁,那种拍照要挟人的勾当则再不敢做了。
接⻩而出出派所的是章渝。他的⽗⺟知道他没事后,反而怒气暴增,不愿意再见他。章渝接了他出来,抱歉地说:“害你坐了三天牢,对不住了。”
“没事,你也是为了我好。”⻩而笑了笑:“在里面也想清楚了,为了那种人渣赔命,一点都划不来。我们走吧。”
“罗盈不是跟你约的前天晚上见面吗?”章渝提醒道:“既然因为意外失约了,最好去道个歉说明一下,我是这么认为的。”
“不用啦,她再也不会理我了。”⻩而慢慢地抬头看着天空:“早就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