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一曲断愁肠 千劫催难香 (一)
这⽇已是除夕,虽是年下百行俱寂,但商人好利,各⾊大号商铺酒楼依然未曾歇业,尚幸如此,张⼊云二人才有地方歇脚。而且今年冰冻雪厚,道路难行,有那已来不及回家省亲的商旅已然提前投店,如此一来,泸州城內几家不多的酒楼饭庄倒是愈加的热闹。
香丘很喜这般南来北往,各⾊人物齐备的景致气氛,只是她又爱洁怕脏,是以每次均是张⼊云提前将酒楼內较好的坐位占好,如此一来,二人坐等美食,又得看热闹,倒也惬意。且是过年,客人都不太计较银钱,一时吆五喝六,菜⾊丰盛,猜拳行令,香丘看了更是开心。
时间不大,二人已是吃了不少东西,又是气氛不错,连张⼊云也喝了不少酒,未想香丘酒量竟比他还大,喝得虽比他多,却是不见有醉的意思。
却说到了众座腾,就见一对爷孙俩行上酒楼来,老人背了一把胡琴,上来即走到各位食客面前请教。原来他二人并不是上来吃饭,而是前来卖艺的苦人。
张⼊云见二人除夕之夜,却还要如此奔波,先见祖孙二人一个年纪老迈,一个尚还幼小,先还以为是一对异人,有心查看之下,才发觉对方实只是寻常百姓。且⾐着寒酸,便是那小孙女儿也穿的是件单⾐裳。香丘见此有心,想让二人过来奏曲,但却被张⼊云因守着不得在外买笑的门规而阻止,一时间香丘大是不乐意,脸上満是嗔意。
好在不多时,即已有位南方客人照顾那祖孙二人的生意。张⼊云与香丘都是耳目聪慧之辈,一时待那老人与孙女唱曲时,却是侧耳倾听。不想那小姑娘年小,语音稚嫰还不怎么觉显,但那老人拉的一手胡琴却是妙极,一时抑扬顿挫,声声凄婉动人,虽只是胡琴,但有时竟能发出碎冰拨⽟的灵动声,在场众食客虽都不是內行,但只一闻声却也是感同⾝受,不由自主放下了筷子,只聆听起老人的琴声来。
张⼊云本是近⽇来心中甚苦,听了老人的琴声,却是愈加的心神漾,不由间竟又是多饮了几杯。至于香丘,却只觉那胡弦声,声声悦耳,摧肝断肠,不知怎地竟似是生来就曾听过的一般。
好容易一曲奏完,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唉叹一声,重又拾箸举杯。香丘听完一曲,也是一声幽冤,见张⼊云已是有些醉意,不由向其娇嗔道:“阿云!你以后也学会拉这曲子给我听,好不好?”张⼊云此时已有些熏熏然,一时闻了,只答道:“你即爱听,怎么不自己学,如是学会的话,倒是随时都可以听到啊!”香丘⽩了他一眼道:“听曲子就是要别人拉的才好嘛,若是自己拉给自己听,反而不香甜。”张⼊云见她竟有这番道理,倒是乐的一笑。
再说那祖孙二人一曲奏毕,领了赏钱,重又在那楼上转悠,未想人情冷暖,虽是听曲子的人多,付钱的却少,且已是一曲奏毕,更是少人问津。只是那祖孙俩想是一⽇下来生意清淡的紧,一时间只是在那楼上细细的寻找客人。至有一桌皆是江湖人打扮的食客面前时,还未开口,却见一黑脸长髯的汉子已先喝道:“快滚!快滚!刚才咿咿呀呀唱了个半天,已让大爷我头痛,现在还敢来耽误大爷们说话,小心我碗大的拳头。”说着将一对拳举了一举。直吓得老人连忙提了孙女就走。
香丘一时看了气不过,即像出手教训,却被张⼊云阻住道:“这人只是个耝汉子,何值你出手教训,而且你我二人一时走了,这爷孙俩还要在这里讨生活,你只顾快活,却小心连累了别人!”
香丘听他话说的有理,只是终是不解气,仍是恨恨的盯着那汉子,一时抓了一粒花生在手里。张⼊云见了,知她要用暗器手法小惩戒一番地黑脸汉子,心下她手下万一失了轻重,却是惹出事来,又是一把将她按住与之说了。
香丘见他又来阻止自己,即气道:“你这个不许,那个不许,怎么就帮着坏人,你要怕我手重,那好,你来出手就是了!”
张⼊云哑然失笑道:“我才不和你一般胡闹呢。”
香丘接口道:“怎么我说的就是胡闹,你的暗器功夫比我好,手下有轻重,喏,我也不要你把那个人打的多厉害,你只管给我把他用这花生米打翻个筋斗就是了!”说到这里,她倒是自己觉得有些过分,一时倒是先笑了!
好在一时那先前叫曲子听的南方客人此时已是重又来唤老人过去,如此,才让香丘将此事丢过一旁。
未想那老汉琴声一起,却又起了变故,就见那先时的黑脸汉子此时腾地站起⾝来,却是摇摇晃晃的走至那老人⾝前,一把就拎住子老汉的⾐袖,未想酒喝的多了却是脚下虚晃,一时抓了个空,等他稳住⾝子时,已是歪过至小孙女一旁,一时看着惹厌,就是并指一弹,当下一指头就已着在了小姑娘的额头上。
那汉子人甚⾼大,看打扮显是练家子,虽只一指,但当时也听得小姑娘一声惊叫,竟是翻倒在了地上。老人见了大惊失⾊,忙将孩子扶起。一旁的商客,却是自忖力弱不敢惹他。店家见那汉子一桌人都是武家打扮,当下也不敢过来。那汉子先也一阵惊慌,怕无意之中惹下官司,再见那孩子被老汉救醒了过来,只头额上肿了一个小包,当下放了心,却又不免得意,一时只站在当地哈哈大笑。
未知忽见空中一道物事划过,虽是细小,竟带有破风声,一时正中那汉子的眉心,只听他一声大叫,当下就是凌空翻了个筋斗,栽倒在了地上。再听见地上一阵滚动,原来伤了那汉子的却只是一粒小小的花生。
幸是那汉子⽪糙⾁厚,虽是被打的眼冒金星,但一时却也未曾怎么伤着,当下挣扎着以手支地正要起来的时候,却又听见空中又是一阵啸声,又是一枚花生直打在了其手腕上,直将他打的一阵哎哟,又是翻倒在地。
此时与那汉子在一桌的三名同伴,已是瞧出那花生是张⼊云所发,当下见他与香丘,一男一女俱是年纪轻轻,为防是名门之后,却是有些顾忌,一时抱拳道:“这位公子,方才是我这位兄弟出手不当,还请尊驾手下留情,给我等一个面子!”
不想张⼊云却是寒声道:“你三人方才见他出手伤及老幼之前怎不说这话来,却在这时又来说些公道!”正说间,那汉子脸上难堪,又是挣扎起,却又被张⼊云一粒花生打在膝盖上吃痛处,一时跪倒在地,张⼊云双指连弹又是两枚花生飞出,却又将他打翻在地,看情形,他竟让这汉子躺在地上再不得起来的意思。
那桌上的三人此时见张⼊云如此出手作自己同伴,一时也自恼了,纷纷菗*动兵刃,就上前,內中有一个也是暗器行家,当下挥手就是三枚飞刀直向张⼊云面门来。未想张⼊云只将手一招,便将那飞刀一一捉在手里,重又整整齐齐地平放在自己餐桌前,看情形实是渺视三人之极。
那使暗器的见对方手段⾼強,心下恼羞成怒,不顾计较又是两枚铁蒺藜打了过去,跟着左手腕再又一抖,却是暗地将一枚沉沉的逆⽔行舟针了出去,这针本就专破武人真气,如被击中人⾝要⽳,轻则⾝受內伤,重则几十年横练气功就要被破去,实是歹毒这极,且又是⾊作淡灰,此时在店酒灯光下看来,更是难辨。
只不想他今番遇上的却是暗器名家张⼊云,当下只如没事人一般,右手二指连晃,竟将两枚満是毒刺的铁蒺藜钳在指中,跟着又是卖弄本事,左手曲指一弹已将来的逆⽔针弹起至半空,曲掌一伸,那针已是平躺在他手里。
张⼊云见了手里两样暗器都有带毒,一时看了一眼那使暗器的人道:“看你使的这两般歹毒的暗器,就知你不是个良人。”跟着就听他一声断喝道:“还你!”只听得一声惨叫,那两枚毒蒺藜已如电一般,分别打在了那使暗器的双手手腕上,因这铁蒺藜有毒,张⼊云此时又有些醉意,手下忘了轻重,一时那蒺藜竟是透骨打⼊,看情形纵是治好,少说也要半年多功夫。再听嗖的一声,就见那三寸来长的逆⽔行舟针,已是揷在了那人的发髻上。
如此这般三人这才知道张⼊云⾝负绝艺,一时为他一⾝本事惊服,当下不敢再妄自动手,口中也没了言语。只得扶起那已被铁蒺藜打的痛昏过去,又是因中毒脸已化作紫灰⾊的同伴,当下手忙脚的找出刀伤药和解药赶紧为他疗伤。
而地上那黑脸汉子,此时但凡是想要站了起来,便被张⼊云一粒花生打倒,不多时他⾝上已是着了十多粒花生,虽是痛的他哇哇大叫。但那汉子生来彪悍,此时见张⼊云有意折辱他,倒也光,只一味的咬着牙跌了又爬,倒了再起。
只是到后来却是终经受不住,一时嘴里大声骂道:“你这哪里来的小牲畜,我你祖宗,竟也敢教训老子起来,你有种就把老子打死,这样一跤一跌把我绊倒算是什么鸟本事!”说完又是亲娘祖宗的骂。
张⼊云闻言轻声冷笑道:“我还当你真个光,本还想再将你跌上三十跤,就一脚把你踹下这酒楼。谁知你自己脓包无用,已自先叫起软来了。杀了你我之当捏死一只臭虫,就你这般的欺老胁幼的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装強。”说完,右手中指一弹,一粒花生利啸着而出,正打中那汉子眉梢处的地板上,就见那只是软软的盐⽔花生,竟在张⼊云一⾝功劲之下直打在地上与地平起,一时地下飞灰木屑溅起,打的那汉子黑脸上一阵生痛,这时他才知道张⼊云方才手底已是留情,直到现在才使出真功夫。
再听张⼊云道:“你若再口里吠,我就将你背脊上十三处⽳道制住,让你在三年內,只能像条蛆一样的在上躺着!”说完又是卖弄本事,双手汇连弹,一时十三粒花生飞过,正好在那黑脸汉子⾝旁排了个直直正正的一条直线,为显本事,竟是每一粒均是相距都只三寸,且力道均匀,每一粒都是与地平起。这手功夫一显,便是那満楼的不懂武艺的老百姓也知是惊世骇俗的本领,当下本已寂静无声的酒楼內,更是变地如死一般的寂静,就边空气也仿佛如那窗外的冰雪一般,竟在这一时间凝固住了。
众人里只有香丘的本领和张⼊云是一个级数,她原先虽也知道张⼊云暗器本事在自己之上,但未料到他手下功夫竟得这般的⾼強,此时使将出来,却是连顽⽪如小香丘,也是一时间啧了啧⾆头说不出话来。
再看那黑脸汉子,当闻之⾝旁一连串的疾风声,已是吓得不轻,再侧头看时只见地上已是多了个一字,一时间当不得张⼊云这般武力,也是被吓得傻了。
再说那同行的三人中,有一个较老沉的着红⾐的汉子,此时见了张⼊云露了这一手,虽是惊人。但听其口中意思,却是只为争一口闲气,并未有伤人之意。当下他挣了挣脖子,拎了拎⾐袖,方才大了胆子与张⼊云说道:“这位好汉请了,今⽇之事确有我们做的不对的地方,尊驾即也是江湖中人,又露了这手本事,我四人自负不敌,已然是无话可说。只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即是评理,就不该持強做势,有什么话,您先划下道儿来,我们接着也就是了!”一番说的不卑不亢,虽是服软跌低,倒也有几分意思。
张⼊云本是酒后失神,一时发了子,先闻那人的言语也还有些恼怒,但后首一想,如真的这般依強而胜,倒是在人前做不得江湖好汉的榜样。当下略笑了笑道:“你这人口里刁滑,但说的话也有三分道理,我只为不忿你这同伴逞凶欺弱,既然事已如此,你自与那祖孙俩行礼道歉,若是人家说放了你,我也没有为难你的道理。”
那红⾐汉子闻了这句话,即知此事已然无碍,他出⼊江湖几十年,人甚乖觉,一时间已自上前与祖孙二人施礼。那老汉怎当得这江湖強人势派,当下自是忙不迭的摆手,不敢与之计较。红⾐汉甚会做人,当下又取出二十两纹银出来与那老汉,说是为那孙女疗伤,又唤过黑脸汉子来,就倒在地上,与二人说些陪礼的话。‘
那黑脸汉子,此时也是心气软了,一时红⾐人怎么吩咐,他也就怎么办。
至此时红⾐人见左右已无事,便伸手扶起同伴,向外行去。未知却听张⼊云忽然大声道:“慢着,我虽说了老丈饶了他,我就饶了他,但却没说他可以站着走出这家店酒!”
一时间那四人听了都是睁大了眼睛,众人都是行走江湖多年的,怎不知道张⼊云这话里的规距。当下那黑脸汉子听了这话,两只眼睛只睁的如牛一般大,一时依然是躺在地上的他,将大手往地上劲使一拍,跟着就从间菗出一把匕首,钢牙一咬,便是照着自己左手划去,准备削下两手指给张⼊云做个印记。
未想却听当的一声,张⼊云又是一粒花生打在那刀刃上,立时那汉子虎口酸⿇,那精钢匕首已是跌落在了地上。黑脸汉见张⼊云如此,以为他还要生事,却是再也忍耐不住,然大怒道:“你这后生,杀人不过头点地,大爷既然要陪你两手指,你若还不満意,却又待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