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沙漠浮倩影 荒海留兰香(拾柒)
待天光大亮,本是一连多⽇只在酒缸里醉生梦死的云飞浪人,忽然立⾝子一跃而起,行近也自醉卧的张⼊云⾝前,踢了踢他留在缸外的一只脚道:“起来!起来!”
张⼊云刚喝过晨酒,此时正在上头,为云飞子催,好一时才自缸中爬了出来,再见户外晴空万里,毒⽇当头,自己本就一肚子酒⽔,骨间正作酒寒,烈⽇抛散,直打的他魂不附体。当时脚尖一勾一挑,便重又蹿回凉的酒缸之中,虽是在醉中,但到底多年苦艺不是⽩炼,脚法灵动,一般的⼲净利落。
云飞浪人见他放懒哪里能⼲,见他凭空转⾝,正在放平了⾝子落下醉卧,一个脚趾勾处,即锁住他⾜弓,微一捺势,张⼊云⾝子便得箭一般,自酒缸里平飞了出来。可他也不是易与,待全⾝平飞出缸外时,上臂一舒,指尖灵动,承手就勾住了缸沿,因他晓习了乐长老人的梨花指,一路曲点勾摩,虽任云飞浪人方才一⾜脚劲奇大,也为他连环指扣将力道抵尽。
正待张⼊云再勾手将⾝放回酒缸中时,却忽觉缸体有异,没奈何空闲的一掌又再向缸沿一拍,本倒退的⾝子重又平飞了出去。只在他刚刚飞⾝不过一惊境体,便听得⾝后一声巨响,果然那大巨的酒缸已为云飞子,一脚踹了个稀烂。
张⼊云将⾝一扭,但见其⾝体如扯动风车一般的盘舞,再落地已是双手支撑,单膝跪地,一时抬起头懒声叫道:“这不算,你这一手太过赖⽪!”
云飞浪人喝骂道:“这是我的酒!我的酒缸!我愿砸就砸!愿摔就摔!”说完又翻了张⼊云肚⽪一眼道:“喝了我这么多酒,到现在还连个酒钱的零头都没给够!小心我要你上给我吐出来!”
张⼊云闻声舒了个懒站起声,笑道:“这可办不到!”说完又指着一绿洲下的树丛道:“有一多半,方才都给我种了你这花园了,也没算⽩糟践!”
云飞浪人闻言也是一乐,笑骂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今天我心情好!你不是来学本事的吗!且让我教你几手!”
“可我的心情,却并不好啊!”不想张⼊云在一旁嘟囔道。
“所以我的心情特别的好!”云飞子翻眼瞪视道。说着话便率步行至绿洲树荫下。
张⼊云无奈也只得跟上,待路过池塘边时,因自己晨酒正在中争闹,便俯⾝掬⽔,以庒心头火气,顺便也将颜面洗洗,扫扫眼眶,面颊上的污垢。不料才敢取了一口⽔,便觉⾝后风声不对,⾜尖点地,忙将⾝势蹿起,可还是被云飞浪人一脚踹在自己庇股上,将其踢落⼊⽔中。再听⾝后醉汉道:“起⾝后洗把澡,正好有宜醒酒!”
张⼊云落⽔后,摇了头摇,沙洲中地下⽔清凉之极,冷⽔浸心,确是心神为之一畅。而自己连⽇来辛苦,不论精神还是⾝体,都要放松一下,一时倒真想好好洗涤一番,当下竟将发辫解来,于⽔中仔细洗了个⼲净。当收整⼲净后,再见他单掌按动手面,微一运力,竟将自己长躯提出池⽔,只等⾜尖离得⽔面,才松了臂上劲道,双⾜迈动,已在⽔面上凌波行走了出来。
云飞子不想他一门轻功竟到的这般精纯之境界,观时也是心中一阵震惊,但口里却赞道:“不错嘛!你倒炼的一生好⽔!”
张⼊云轻轻一笑道:“屈屈小术不⾜一晒,小弟只是⾝上放懒,所以才做些张智,兄长可别见笑!”
“少这么多费话,你先上来再说!”云飞子闻声却改了口气道。
待二人行至绿洲央中空地,张⼊云虽也在调笑,但知浪人开口说是传艺,就绝不能是一句玩笑话。一等立定,便持了后进的礼数,抱拳道:“不知今⽇兄长却是要教⼊云什么本事!”
不料云飞浪人却是一些也不做客气,一个弹腿已让是先声夺人,一⾜踢了过来,口底还大声喝道:“先教你挨揍的功夫!”
张⼊云闻言一笑,正待躲闪,却忽觉的云飞子这一脚有些不对劲,明明看了他这一脚击来,自己⾝体却不似往⽇那般灵巧的躲闪出去,而是犹犹豫豫,直待那一脚加⾝时才稍稍侧了一些方向,结果当然是躲避不及,一脚被浪人踢出去⾜有七八丈开外。待张⼊云站起⾝来时,已是滚了个灰头土脸,方才那把澡算是⽩洗了。
正待云飞浪人上前再战时,却见张⼊云已是连忙摆手将自己阻止,浪人知道他不是怯战之辈,正在疑惑,对面男子已是开始将一⾝新⾐从里到外脫了个⼲净,再又从囊里取出⽇常旧服换上,这才招手与自己示意可以开打。云飞子见状笑骂道:“你这小子!倒还是知道节省,晓得打架不伤⾐这点规矩!”一语投地,却是再不做一些推让,又是一拳疾向张⼊云存⾝处打去。
二人如此一般,便是斗了近一个时辰,张⼊云虽是施出浑⾝的解术,但也总是捕捉不到云飞子那般飘忽不定的轨迹,举手封挡招架之间,总是会判断失误,一时间挨的浪人拳脚无数,也幸是他⽪糙⾁厚,再加上浪人手下多少留了一线情面,才没将他打伤。至此张⼊云越战越是心惊,他知道云飞子的武艺和无⾊僧只在伯仲之间,真要论功力,无⾊僧还在其之上,可自己与无⾊角斗也只是个平分秋⾊,功力区别而已,而在云飞子面前却落的如此下风,难道自己一破童,功行竟比两年前还要低劣不成!
就在张⼊云惊惶际,浪人似乎已看出其正在领悟其中不同,一时又待将张⼊云一脚踢出一个筋斗之后,才住了手,懒声与其骂道:“怎么样!挨了这⽩⽇的揍,可学会点什么东西了!”
张⼊云自地上爬起,再拍了拍⾝上的尘土,咬着牙想了半天,方开口道:“云大哥的內力好怪,出手飘忽不定,好令小弟难以琢磨,招架了半⽇也是遮拦不住。平⽇⼊云遇敌便是不动心思,⾝体也自然能有所警醒,可今⽇遇上兄长反倒特别的累赘,⾝体与头脑总合不到一处,让小弟只有挨揍的份了!”
云飞子闻言也颇惊异,他不料张⼊云悟竟比自己所料还⾼,已查觉其中诡异,但口中仍是依平常冷言道:“云并不是我的姓,我姓杨!”说完却又点头道:“不过你倒有些小聪明,一顿揍也没⽩挨,倒是领略了一些意思!”说完话,又见张⼊云还在犹豫,又问道:“怎样?可准备好了吗?”却又未待对方作答,便重又扑向了张⼊云。
此一番再一手,又与先时不作一样,张⼊云知对方善于隐蔵自己的內力真气,一经接手,便不退反进,拼着挨了云飞一些拳脚,也与其斗在了一处,以藉由双方拳掌接引逗,更加清晰明了的知道云飞子的劲力走向,拳势动态。
云飞浪人只待张⼊云一挨近⾝体,如何能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待对方与自己拳掌相接,便是取掌将张⼊云拳脚勾住,或拉或踢,竟将他当做沙袋一般的击打,张⼊云为其牵引之下步法全,竟尽由其布摆。而云飞子此时近⾝拉拢斗的技法,竟如行云流⽔一般的潇洒自如,手掌、脚尖、膝肘,无一处不可在张⼊云⾝上做支撑借力纵行踢蹋。就是山中⽩猿也没有他这般灵活,而其中潇洒漂亮翻云覆雨一般的连环相击,更是灵猿无论如何也不⾜俱备的。
正在他将张⼊云如沙包一般揍了个尽兴时,忽觉右⾜尖一紧,竟为张⼊云勾手将自己踝骨扣住,就见对方周⾝俱是汗⽔,只恶狠狠的与自己怒视道:“也该小弟还一拳了!”云飞子闻言一声轻笑,左⾜一个反撩已是倒劈砸下,直击张⼊云脖项要害。
张⼊云见状,手腕一抖,便将其向左侧飞车也似的转了起来,借此消解其来势,又可制肘其行动。不料云飞子早有所算,双手撑地已是就势拧动了起来,左⾜划了一个大圈子照旧打向张⼊云头脸,且他⾜下力道惊人,少年竟不能加以抵挡。正在危急之际,但见张⼊云依势还是封挡,可并不招架,而是反其道为其加力,当下云飞子竟被他加力扯带的转动的更是迅捷,几过了人体虽能承受的极限,如此极度危险的举动,⾼手过招不容的有失,浪人到底双掌一松,倒翻了出去。
可待他刚一立起⾝子,张⼊云已是呼啸而到,云飞子见他手辣,只骂了一声:“臭小子!”旋也举拳封挡,不料少年此刻的拳法虽疾,但只一接触,但觉对方掌心竟如棉花一般软柔,通无一些借力,或是劲道的踪迹。云飞子当下一惊,忙翻手将其手腕甩脫,果然张⼊云不依不饶,依旧伸拳探索,一时之下二人施动一样的功夫,竟是粘在一处,两人双拳好似变做了四尾灵蛇,聚在一处,只相互纠,但统无一些力道,可一但发力却又得是雷霆万钧。至此后张⼊云虽制不得云飞子,但云飞子也借不得一些张⼊云的力道反制其人。约摸斗了一炷香的功夫,云飞子已是笑着跳出圈子,大声乐道:“不怪当⽇无⾊说过,如我这样的本领,若两人相斗最没意思,好似懒蛇树一般,看着就叫人累死了!”
而张⼊云至此时才得空闲坐倒在地,他为方才一番拳脚已是被揍的鼻青脸肿,一待住手,⾝上便如菗了筋一般的瘫倒。但仍是不曾松懈道:“那当⽇无⾊兄长是怎么与杨大哥相斗的呢!”
杨云飞笑道:“他啊!他比你还要直头直恼,只拼着挨我拳脚,一味与我斗狠強攻,我这般斯文人,潇洒举止,怎能和那颠僧一般见识,他即強攻,我也只得稍稍让了他那么一点点,最后只好斗了个不胜不败,两人累瘫了才作罢!”
杨云飞说的虽轻松,但张⼊云却是清楚的厉害,以无⾊那般強横的拳劲,只一出手便容不得人不做抵挡,即是自己一味进攻,当然不用招架云飞子这般毒蛇般难的招式,而其人又能在无⾊那般的拳脚下招架至二人⾝疲力竭,一⾝短打本事当真是不可思议的⾼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