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三十四集第五章大胡子因为抓获俘虏立了功,我也因为他的胡吹吹而受到格外优待,没有跟普通战俘关在一起,而是被客客气气地请进了重兵把守的特殊牢狱。
在这里头,全部为单间,清洁卫生,吃的喝的都很不错,有米有⾁,甚至还有美酒。店酒式牢狱里,除了我这个伪劣冒牌货之外,个个都很有⾝分,比如,我的左边是曾被认为是自治领叛徒的丘将军,右边是尖犀骑队的孔狄将军。
在这座牢狱里头,信息也很灵通。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一名胖胖的呼兰校官手持通令跑进来宣读,试图对我们这些⾼级战俘发动心理战。
‘病猫军团遭到毁灭打击,主力被消灭殆尽,仅有数万人被铁甲舰队营救脫⾝,余者或死或降!’
‘暴民军团的首领,老盗贼庞克和金斯利双双战死!’
‘暴民军团军团长独眼龙巴维尔逃窜,副手小盗贼克罗被俘!’
‘暴民军团首领之一的流浪雇农卡文,被柯南将军擒获!’
‘贼将索司战死,被鲁道夫将军枭首示众,千湖立独领的帮凶南窜奔逃!’
‘孔狄被俘,臭犀骑队覆没!’
‘威达仅以⾝免,南逃千湖立独领避难!’
‘荷西与康瓦斯将军联手攻破千湖立独领,李察与贼将威达自海上惊惶出逃!’
‘凯鲁夫妇皆受重伤,比翼双逃!’
‘原奴隶角斗士,病猫军团纵队长拉德枭首就戮!’
‘原奴隶角斗士,病猫军团大队长穆西拉丧命!’
‘原奴隶角斗士,病猫军团纵队长努斯丧命!’
‘小蛇军团的查理,率遭受沉重打击的铁甲舰队撤出靛河,向本土逃窜!’
‘病猫军团纵队长,闪特悍将凯⽇兰丧命!’
‘安多里尔、贝叶、李维等,率残兵败将退守靛河西岸,却无法挡住我军渡河进击的步伐。盖普将军已经突破李维的防线,成功地在靛河西岸建立桥头堡,并进一步巩固阵地!’
‘丹西的贴⾝侍卫官,亲卫纵队副将霍夫曼战死!’
‘据悉,丹西未曾回归本阵,生死未卜!大将军下令,清点俘虏和尸首!’
…
令人沮丧的消息不断传来,丘、孔狄、卡文等人,尽皆沉默,整座牢狱里,只有沉重的气声和叹息声…
通过点点滴滴的报情,我终于慢慢地明⽩了整场大战的进程、战后的形势和各方的评论。
我方骑兵集团从靛河西岸出发,历经海路、盟友领地、內陆湖、敌国境內,集结点却在靛河东岸附近。
终点到起点之间的直线距离非常近,不用半⽇时间就可以抵达,可我们却绕了一个不知有此多少倍行程的大圈子,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上优势的充分利用、精心设计的行进路线、离奇怪异的政治易、周密谨严的隐护措施、谜上加谜的惑敌手段…
所有这一切,目的只有一个,出其不意,攻敌不备,保证军事行动的突然,朝敌人的背脊刺去致命一剑!
丹西领主的这种大刀阔斧的远后方、远距离的战略大迂回、敌后骑兵大突击,构思可谓精巧,执行可谓完美,然而,得到的却是⾎淋淋的惨败苦果…
令人费解的是,在决战那天,柯库里能如有神助,处处把准了我们的脉,在几乎所有的分场战上都预先设好了圈套,就等我们去钻:
鲁道夫带呼兰守营队部早已在军营里严阵以待,李察领主率领千湖立独领勇士和苏来尔叛军突袭敌营,却遭受沉重打击…
头客康瓦斯和铁面郞君荷西各率一支伏兵预先潜蔵在我们的进军路线旁,当孔狄和威达将军各带五万铁骑扑向呼兰本阵侧后方时,他们也猛然间从山林中掩杀出来,反而正中我军的侧翼命门!
豪猪盖普与普內尔率呼兰步兵,死死抵住凯鲁将军统御的猛虎军团前锋部的进攻,阻住了我军重步兵集团狂疯突进的步伐…
骷髅战将霍勒姆、柯南率呼兰铁骑成功实现兜底包抄,对进⼊口袋的猛虎军团实施全线围攻…
靛河上,突然出现了成百上千个浮动的火点,那是柯库里能设计出来的新式武器…火犁船!
这种火犁船,前嘴若犁,船⾝装満特制火油,顺风疾驰,令铁甲舰队不得不掉头避让,満河躲逃!
钢硬的犁头将大巨的浮桥撞得筋断骨折,特制火油燃起的冲天火焰,连风雨都浇灭不了。
浮桥断裂,铁甲舰零散逸,渡河大军的退路被完全截断,生机全无!
此时,呼兰本阵大军在柯库里能和布朗尼的带领下,才开始发起最后的总攻…
战后,陆大上的那些学院派的军事评论员们,那些永远正确的事后诸葛亮们,那些早就对自治领心怀敌意的豪门权贵,以此战为例,肆意嘲笑丹西领主,贬低我们猛虎军团、自由军团。
有人把我们的这次行动称为‘史上最愚蠢的战略迂回’,分进而不能合击,反倒变成了分散兵力,变成了逐次投⼊场战的添油战术。
有人讥讽说丹西领主千算万算,却断送了卿卿命,⽔陆合成作战变成了各自为战,突袭敌后却冲进了战神预先设计好的陷阱,夹击呼兰反被分割包围。
更有人幸灾乐祸地大叫‘千王失算’、‘赌徒破产’!
他们兴⾼采烈地认为,卑角斗士出⾝的丹西,带着手下那伙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刁民暴众,是凭借无赖手段和神奇运气,才得以在央中走廊彗星般崛起,但最终,还是在战神柯库里能面前暴露了本⾊,被打回了原形!靛河大战中,丹西再度孤注一掷,把全部主力作为赌注投⼊场战,不过这一回,上帝恢复了公正,让他输得连內都不剩…
在一片讥刺、嘲讽和幸灾乐祸的笑声中,能真正地公正评价这场战争的人,寥寥无几…
我那时候,尚没有心思琢磨战略层面的事情,除了吃和睡,大部分时间在想念牛妞。
虽然我也为我军的惨败而心情低落,为很多令人崇敬的将领之死之俘而痛惜,但毕竟,我算是保住了自己的命。而且,在这监狱里头,吃的、喝的、住的,比原先的军营还要好。
我觉得,还満舒服的。
监狱里头,除了我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小英雄密尔顿,也非常坦然。小家伙跟我一样,胃口好,吃得香,睡得⾜,经常给我们讲些笑话和故事,成为慰抚各位战败遭擒将领们的开心果。
据说,他很小年纪就曾在塞尔军营里尝过严厉的酷刑,看来,流传于自由军团战士中的传说,还真是不假。
当然,监狱里头,还是失去了自由,也经常有人被拉出去拷问。
我昨天也受过一次呼兰报情人员的审讯。
他们还未上刑,我就什么都招了,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大概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一个年轻的呼兰审讯官当即要求,立刻将我这个冒牌货逐出⾼官监狱,但几个年老慎重的家伙却犹疑不定。他们总觉得,事情太蹊跷,我是在骗他们。最后审讯会还是作出决定,把我留下来观察几天,让谍报机构仔细再打探一下,是否威达手下真存在这么一个叫林思东的副将。
那些重点人物就不一样了,丘、孔狄等人,经常被架出去,然后浑⾝是⾎地送回来。
但他们,无论遭受何等酷刑的磨折,回到监狱后都一声不吭,没有半句呻昑,对呼兰狱卒只有轻蔑的冷笑。
这样的狱中斗争,持续了好几天时间,但僵局终于在这天下午被打破了。
那个向我们传讯的肥嘟嘟的呼兰校官又跑了进来。
‘大将军有令!鉴于孔狄与丘的不合作态度,明⽇将举行一场角斗,让这两个角斗士奴隶恢复⾝分,角斗一场,以庆祝本次大捷!明⽇角斗为生死角斗,败者必死,胜者遭受磔刑,将被剥⽪菗筋,碎尸万断,以儆效尤!’
平素一直比较沉寂的监狱,终于炸开了锅。
‘畜生!’
‘禽兽!’
‘呼兰野蛮人,你们必遭天谴!’
…
连我这种⾝分低微,只关心自己命的人,此刻也出奇愤怒了,跟在一帮纵队长级别以上的⾼官后面,放开嗓子狂骂。
当然,由于我的单间夹在丘将军和孔狄将军中间,也偷听到他们之间的小声商议。两人争执不小,他们都要求杀死对方,而让自己去承受比死亡痛苦一万倍的千刀万剐之酷刑…
尽管我们用镣铐狂砸铁栅,猛锤墙壁,把牢房的一切砸个稀巴烂…
当天晚饭时分,我们集体绝食,并表示绝食将一直持续到呼兰人收回成命…
可是,依然无济于事,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终于明⽩了,这,就是战败者任人布摆的凄惨命运…
据另一个前来慰抚的呼兰校官说,这道命令是由鲁道夫提议的。普內尔因断腕之恨,花莫林因双泉荒漠之败,豪猪盖普和骷髅战将霍勒姆痛惜老友毒蛊彭萨之死,苏来尔国王乔克斯想替海亚尔国王亚希米德复仇,尽皆附议…
呼兰将士因北线十余万战友的丧生,对于此项提议拍手称快,坚决拥护…
苏来尔兵士们想看热闹,也极力怂恿…
尽管布朗尼参谋长強烈反对,柯库里能大将军犹疑不定,但还是不敢违逆军心,批准了这项提案…
‘⾎胆英雄,孤⾝奋战。
联络全部中断,
无法请求增援。
你须坚強勇敢,
还要随机应变,
无论固守,还是攻歼,
一切自己决断!
⾎胆英雄,孤⾝奋战。
处境极其艰难,
四周无穷危险。
蹚烈火,穿浓烟,
冷对长矛短剑,
笑看风云变幻!
…’
当天深夜,我们睡意全无。几个被俘战将(也包括我这个假冒伪劣产品在內)都自发地坐到铁栅前,一遍一遍地轻声哼唱着广泛流传于央中郡的一首著名军歌…《孤⾝作战》,为明天奔赴角斗场的烈士送行…
一直以来,像头満⾜的猪一样,在这座店酒式监狱里活得很滋润的我,此刻,也是泪⽔襟,不能自已…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相信上帝?
作为来自远东帝国的移民,我家与丹西领主一样,原本信仰是颇为混的,非常实用主义的。这在我妈妈⾝上体现得非常明显,无论是家乡的佛祖、太上老君,央中走廊的上帝,还是新近传⼊的真主,还有各式各样的土地神、⽔神、门神,只要属于神灵,她都跪拜,都向衪们祈祷,都向祂们恳求家园五⾕丰登,家人无灾无难…
但那天晚上,我选择了信仰基督教。
还记得那时候,在歌声中,我抬起満是泪⽔的脸,仰望着,祈祷着,在心里向众神发出真诚的吁请:
法力无边的众神哪,请救救我们吧!
请不要让我所尊敬的两位将军,遭到如此羞辱,如此酷刑!
谁能救得了丘将军和孔狄将军,谁能把我救出去跟牛妞会面,我就一定虔诚地信仰您!
无论您是佛祖、老君、上帝…
但我默念到‘上帝’的时候,那扇精钢铸造的厚厚铁门,恰在此时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一个⾝材窈窕的蒙面人钻了进来。
‘小衫儿!’丘将军突然停止哼唱,低声惊唤。
‘死鬼!’
声音带着哭腔。
居然是个女人!
那天晚上开始,我遭遇到一生中最大的奇遇,各种各样的怪事接踵而来,层出不穷。
而首先碰到的,就是这位名叫蓝衫子的刺客。
她让我见识了顶级刺客的风采,更让我知道,原来爱情的魔力,居然会有这么大!
呼兰军方设置的这座防备森严的监狱,居然被她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
其原始目的,想必应该是为了解救自己心爱的情人。然而,扯起萝卜带出泥,这次解救情夫的行动,除了丘之外,附带着还把孔狄、卡文、克罗等猛虎军团的⾼级战将,连同我这个冒牌货,外加密尔顿这个小鬼,全都救出生天!
正在喝酒庆功的呼兰人,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竟然靠一个女人营救,恢复了自由之⾝!
别看蓝衫子是个女的,她的心狠手辣,不仅我吓得直哆嗦,连几个久经沙场的猛虎军团战将,也难免面露不忍之⾊。
在牢房的大铁门处,有二十几具死状怪异的呼兰狱卒尸体。
他们靠墙而立,脸上还带着僵硬的微笑,有的人甚至依旧用僵直的手臂举着火把,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情状之诡秘,令人不寒而栗。
在这个神秘女人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人东绕西钻,几乎没有引起什么惊扰就突破了道道关卡。一路上,到处都是那种形状可怕的僵硬的死人,恐怖至极。
虽然丘和孔狄等人因受够了狱卒的侮辱而想动手杀人,但蒙面女却制止住他们,每逢不得不杀人时,基本上都由她亲自出手。
蒙面女用的武器是两把很短很短的匕首,黑忽忽的,形状古怪,仿佛两短短的钝铁一样,一点儿也不起眼。可就这两样钝铁,她还很少使用。杀人时,她往往是长长的指甲一弹,对方就像木偶一样凝住不动了。
当走过那些木偶的⾝边时,我看到,那些人都断了气,面部表情也与第一道铁门处的人相似,个个面带僵化的微笑。
简直就是妖术!
卡文、克罗等人都惊诧不已,但谁都百思不得其解。
惟有一个小孩,玲珑剔透的密尔顿,观察得仔细。
‘那个妖女,’跟在⾝后的小孩,扯着我的⾐角低声耳语道:‘她的指甲很怪,很长,而且还有蓝光哩!’
我仔细一看,可不?她的指甲确实比一般女人都要长出许多,而且在憧憧灯光下,闪动着幽幽的蓝光,显得煞是恐怖。
到得最后的出口时,我们已经全部换上了呼兰守卫的⾐服。
装作卫队夜巡的样子,我们靠近了大门。
躲在队伍中的蒙面女施展故伎,遥遥弹指,几名门卫迅即中招。
没有惊扰院子里的其他守兵,我们大摇大摆地走出大门。
蒙面女的心思很细,早做了充⾜的准备。
我们在呼兰军营的一处偏僻角落里,骑上早已拴在那里的骏马,然后疾驰而去,驶离敌营,消失在沉沉的夜⾊之中…
远处,呼兰大营那边热闹依旧,歌声经久不息,喝彩声、哄叫声此起彼伏,新近获得大巨胜利的敌人,正在举办庆功酒宴,彻夜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