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八集第十一章兹波林和伊萨商定了出征战略和行动计划后,黑岩城的大将军府和各地驻军指挥部立时忙活起来。
作战计划和行军被迅速传送到习博卡二世、厚土郡普內尔总督和各防区要塞指挥官手中。
副官、参谋、文书、传令兵跑进跑出,忙前忙后;斥候队不再两眼一抹黑,开始定向搜索敌踪,查探敌情;军需官立刻強征民夫,紧急调运各项战备物资;全郡卫护队部停止轮休,进⼊最⾼战备状态,指挥官开始进行战前动员…
密尔顿的报情非常准确,经过地毯式定向搜索后,塞尔侦骑纷纷回报,在冠山和啄岭的丛山密林间、勺子湖的芦苇里,以及鸣镇外围地区都发现了叛军。
而驻守鸣镇的乔伊赛殿下也以信鸽送来紧急军报,无数盗匪在鸣镇要塞四周扎营驻寨,行不轨。
惊慌失措的苏来尔王子甚至提出请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否允许守军向塞尔境內方向突围,以保存实力,徐图将来。
兹波林和伊萨指挥过多次大型战役,手下又有一批像切萨⽪克这样⾝经百战的军官们,备战工作组织得迅速而⾼效。收到一份份回报时,黑岩城驻军已经完成了战备工作。
严令乔伊赛死守鸣镇要塞,不许突围后,兹波林带着包括铁卫纵队在內的五万塞尔大军即刻启程出发。
自然界的暴雨刚刚停歇了不到一天,十余万塞尔卫护队部又辘辘起行,准备掀起一场更加恐怖骇人的人造风暴。
士兵、旌旗、战马、武器、辎重车等,组成一道道宏大的人流和物流,从东南西北各个方向朝着风暴的中心--鸣镇进。
冠山山顶上,巴维尔和别亚这两位⾝残志坚的残疾青年将领,并肩而立,察看不⽇开战的沙场。
自小好的两人曾为了一个农家少女反目成仇、互相摧残,在对方⾝上留下永久的友谊纪念。复归于好后,两人又一同参军,沿着不同的轨迹成长为各自领域里的佼佼者。
因战争而被迫分离的两人,如今又被战争之弦拴在了一起,携手抗敌,共御外侮。从小玩到大,心心相印,一瘸一瞎的巴维尔、别亚伙伴组合,即将面临兹波林、伊萨师徒组合的強劲挑战。
本次随同他们出征的计有十六万余人,其中来自巨木堡的骑兵一万人,业经短期军训的自由军团将士十五万余。
这其间,累斯顿河西岸人约占十万左右,东岸人大概五万余。另外,还有数万后勤人员随军同行。
冠山以及与之遥遥相望的啄岭上,乔伊赛设立的观察营哨早被歼灭,为自由军团占据。两座山头,战旗呼应,鼓角相闻。
鸣镇外南北两端的平地上,矗立起自由军团将士们修建的两座大营,将⽩杨大道横向截断。南北两座大营与两侧的山岭一起,构成一个铁箍,将鸣镇包于其间。
乔伊赛此刻即使想拔腿跑路,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锦⾐⽟食的王子殿下,连同一万卫护亲兵,成了卑农民军瓮中的珍馐美食。
从山顶⾼处可以清晰地观看脚下夹于两山之间的鸣镇里的情形。
那里人声鼎沸、人头攒动,队队苏来尔王室亲兵穿梭往来,奔向各处要塞防区。即便隔了这么远,都能感觉镇內的紧张气息扑面而来。
缩在角堡的塔楼里,乔伊赛临窗眺望,満目所见皆是镇外叛军喧嚣的营寨和蔽⽇遮天的旗帜。他不敢再看,只顾低头划着十字,恳求上帝开恩--自己尚未享受许多的人生乐趣,千万不要年纪轻轻的就升⼊了天堂。
当然,乔伊赛这副尊容也情有可原。遭受十余倍敌军的团团包围,成了别人的碗中餐、盘中⾁,什么时候才下箸品尝,全由对方决定,在这样的情形下,任谁都难免心里打鼓。
只是久历兵锋的战将能够掩饰得住自己的情感,而乔伊赛却本无法做到。
巴维尔、别亚、乔伊赛在鸣镇紧张对峙,率部全力备战的时候,本次战役的另一位主角,塞尔王国大将军兹波林,此刻正跟密尔顿并肩坐在颠簸的马车里。
在进军旅程中,有这么个敌国小间谍陪着胡吹滂,倒不失一个调剂情绪、舒缓紧张的好办法。
“青儿死了。”密尔顿一脸悲伤地看着脚下的陪伴了自己几天时光的小蛇:“都怪你们,自从被你们做了拔牙手术后,它就再也吃不了东西了。”
“死蛇你也带在⾝边吗?”兹波林鼻子里闻到了蛇尸的腐臭味,他打开车厢门,露出极其厌恶的表情,一脚将其踢出马车。
蛇尸画出一条抛物线,越过马车旁行军队伍战士们的头顶,远远落⼊⽩杨大道旁的稻田里,溅起一滩浑浊的⽔花。
兹波林吹个口哨,对于自己精准的脚法相当満意。
随同行军的亲兵们谁也没有在意,但这一幕情景却落⼊了离主帅车队约两百米,挑着沉重担子,化装成挑夫的拉舍尔人布契诺的眼里。
自从密尔顿被抓进大将军府后,就被严格看管起来,布契诺一直无法与其取得联系。无可奈何下,布契诺只好被塞尔驻军“強征”⼊伍,参加随军挑夫队。
因其体魄強壮,一人能挑两三人的重负,更分得了替主帅亲兵队挑担子的“好差事”
默默地记住蛇尸的着陆地点后,布契诺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着大队伍前进…
“怎么了?不说话了?”兹波林耍弄小动物般地逗着坐在⾝边的孩子:“死了一条小蛇,就悲伤成这个样子?”
密尔顿似乎仍沉浸在痛失玩伴的伤心中,对于塞尔大将军的问话漠然不睬。
“跟巴维尔那样的卑鄙小人混久了,连小孩子都给带得这么的态变,喜玩蛇蝎蜈蚣之类的玩意儿。”兹波林嘟哝着,伸手招呼前面两个驾车的精壮亲兵:“小伙子们,给我打开厢顶!”
塞尔大将军的专用马车,不仅镏金镀银、豪华宽敞,设计也十分巧妙。
马车的轴轮大巨,车底很⾼,如一座移动的⾼台。车厢是活动式的,厢顶可以随时开合。覆上舆板,可以遮风避雨、商讨密议;菗去舆板,又变成了一驾敞蓬车。
立于⾼⾼的马车上,指挥官能很方便地统观全局动向,挥动帅旗,向队部下达紧急军令。
“别老挂念那些恶心的毒虫。”兹波林将密尔顿抱起来:“来,瞧瞧这壮观的行军场景,保管比你那些沟里的伙伴们好看得多。”
兹波林的“壮观”一词确实没有用错。
这次随同兹波林出征的五万黑岩城守军中,有四万是骑兵,其中就包括在央中走廊里号称不败的“铁卫纵队”
骑兵強国塞尔同样出产良马,匹匹军马⾼大健壮、奔腾有力。
马上的骑士,一律头戴冠形钢胄、额际下伸⾆形额护、面罩啄状护鼻器,全⾝银⾊铠甲,左手兽面骑盾、右手奇长的刺。
战马的体积本来就大,为了减少密集箭矢的杀伤力,降低自相碰撞的机率,并给面的敌军造成大巨心里威慑,骑兵习惯于前后左右都隔开一定间距,做宽正面、大纵深的推进和冲锋。
同样的兵力,骑兵的占地面积比步兵大出很多倍。
前哨骑队又比一般骑兵的占地面积更大,呈一个更加松散而广阔的阵形,在前哨官切萨⽪克的率领下搜索前进,为后边的大队部开道。
前哨骑队之后,是两侧的翼蔽骑兵和中间的锋卫骑兵,接下来依次为包括铁卫纵队在內的中军主力骑兵、万人步兵方阵和辎重队,走在最尾的是后卫押运骑队。
无论什么兵种,所有战士一律戴冠胄、着银⽩⾊盔甲。
在⾼⾼的马车上,密尔顿用小手扒住厢沿,放眼四顾。
大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闪亮的银甲如同镜子般反当空的光,形成一条浩浩的银⾊长河。冠胄上的翎羽和长长的马鬃,风动,翻出一道道起伏的波浪。
银河在平坦的原野上淌洋,顺着⽩杨大道奔腾流涌,向东南方迤逦而进。
兹波林一手抱住小孩,一手举起手中帅旗。
⾝后的亲兵最先看见,也最先发出呼。随后呼声以马车为中心,沿着银⾊的兵河,上溯下冲,朝源头终点两端扩散,如同轰然鸣响的河涛一般,此起彼伏,流撞,经久不息。
兹波林的手下,虽然平时军纪涣散,但在执行军事任务时绝对是一丝不苟,上阵厮杀亦是极其勇猛。
而纵容他们为非作歹、烧杀掳掠的兹波林,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威望可说是非常⾼的。
密尔顿虽跟随巴维尔有一段时间,但他在自由军团的大集结之前就越过河岸封锁线潜⼊沦陷区,从来不曾见过这等宏大阵势,现在亲眼目睹这幕令人热⾎沸腾的行军和呼场面,他的小⾝子也有些微微颤抖。
“怎么样?”兹波林的大手感应到小孩⾝体的颤动,咧嘴笑道:“比你玩蛇有意思多了吧?”
“哼,有什么的?!”密尔顿嘴巴很硬,双手前后比划着:“这也就是一条比青儿大了一些的银环蛇罢了。”
小孩的想像力总是很丰富的,蜿蜒逶迤前行的银⾊大军,倒也非常类似于一条匍匐于东岸平原上的银环巨蛇。
“独眼龙手下有这么大的一条蛇吗?”
“去!”密尔顿不屑一顾:“我们的人数可比你多得多了,摆出来的蛇肯定比你的大。”
“人数多,管庇用?!独眼龙手下的泥腿子们,胆小如鼠,真打起仗来也就抱头鼠窜的命。那群鼠辈,正好是我们这条大蛇嘴里的美食。”
“羞羞,真厚脸⽪!”密尔顿用小手刮着自己的脸:“军团长说过,你们必败无疑。”
“哦,好大的口气!”兹波林不动声⾊地说道:“独眼龙也有些太异想天开了,他手下也就只有些老弱病残,连你这样的娃娃兵都派上了场战,不输才怪。”
“切,我告诉你!自由军团战将千员、带甲百万,战士们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海边的沙粒,而且个个都是龙精虎猛的小伙!”
“小孩就是小孩,吹牛⽪也不打个底稿。除了巨木、黑岩、红土三座大城外,整个央中郡乡间不过两三百万人口。东岸地区人口又少于西岸,不⾜其中半数,而在这里头青壮年男子估计也就占四分之一,全部加起来也凑不⾜你那百万之数。更何况,你们是些破坏秩序、危害民间的叛匪,愿意参加的亡命之徒更是少之又少。巴维尔能凑出个十来万人,已经算是罕见的奇迹了。”
兹波林招手示意,亲兵们合上车厢顶板,检阅行军队伍的马车又恢复为一座移动的房屋。
坐回车厢里的天鹅绒躺椅,密尔顿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珠。
兹波林不是有勇无谋的蛮夫,而是胆大心细的猛将,对敌我双方的实力估计得相当清楚。他一番细算,便将密尔顿的虚张声势、信口开河,彻底戳穿。
“呸!”密尔顿不甘斗嘴失败,他迅即转移话题:“你还诬陷我们是叛匪,你们塞尔人才是真正的強盗。按丹西领主的说法,叫做戕民暴贼。军团长大人说过一句什么话来着?”
密尔顿轻轻拍着小脑门:“什么来着?噢,对了!凡与民众为敌者,人人起而诛之,难逃⾝败名裂的下场,由此我知兹波林必败无疑。”
密尔顿颇为得意,而兹波林则面⾊不善。
兹波林部下的军纪问题,不仅引来猛虎自治领的狂骂痛斥,也在陆大各国民间广为流传,遭受一致谴责。这种声音甚至出现于本国本军內部。
仅仅出于道德义愤也好,别有用心也好,不少军政人物都对兹波林的做法提出异议甚至是弹劾,若非宰相吉卡斯为其说话,习博卡二世又看重其军事才华,兹波林绝难继续执掌兵柄令牌。
上次一战攻陷黑岩城的精彩战役,兹波林就没有得到任何嘉奖。而本次他执意出征,意图全歼自由军团部众,也不免带有再打个漂亮仗,彻底堵上那些人的嘴的想法在里头。
无论如何,悠悠之口、种种议论,虽然改变不了兹波林的作风,却是成为威胁其大将军地位的重要隐患。
“密尔顿小鬼,看来你被红⽑鬼和独眼龙的妖言惑,遭受猛虎自治领宣传机构的洗脑,症状相当严重。”兹波林沉着脸道:“幸好你年纪还小,人又聪明,不像有些榆木脑袋那样不开窍。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并不清楚內里玄虚,若不是碰到我,估计你那満脑子的毒素,再不会有人来给你清除了。”
“什么是战争?从古到今的战争,无论打出多么蛊惑人心的旗号,从来都只是在各方势力之间进行,由政客主导和左右的死亡游戏。所谓的正义之战,本就未曾存在过!”
“民众?什么都不是,本没人会真正为他们考虑。或许唯一的不同只在于,有人杀取卵,有人耐心好一些,把猪养肥了再杀。杀也好、杀猪也好,军人不过是政客手里的一把屠刀!”
“军事永远从属于政治,军人也永远从属于政客,他们只能是舞文弄墨的官僚手里的棋子,用自己的尸体铺成台阶,供官僚们踩着爬上权力的巅峰。无论多么英勇善战,军人永远不是政客的对手。手中的刀剑,及不上弄臣的⾆头尖锐。场战上连敌人都杀不死的勇士,逃不脫官僚们用笔墨罗织的罪名。天大的战功,也比不上别人向君王递上的一个谄笑!”
“军人是屠刀,但砍向哪里、杀往何方,却是由握着刀把的手来决定。我们流⾎伏尸,别人坐享其成,自古以来游戏规则就是如此,无法改变。军人永远无法扳倒政客,他们所能犯侵的也只有手无寸铁的民众,这条规律就像狮吃狼,狼吃羊,羊吃草一样天经地义!”
“要弟兄们甘心为你拚死战斗,凭着塞尔王国菲薄的军薪行不通。你必须容忍杀屠、劫掠和发怈,否则没人会替你卖命,战斗力更无从谈起。要让你的部下勇毅顽強、所向披靡,就必须让他们成为一群掌握军事技术的嗜⾎魔鬼,取得胜利后的**掳掠,则是对他们最好的奖赏!”
“这就是你们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理由吗?”兹波林一番怨毒而⾎淋淋的议论,小密尔顿听得既糊糊,又心惊胆战,觉得像是有些道理,又感到其间存在着问题,只因年龄尚小,经历较浅,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不错!在纷争不休的世中,想取得战争的胜利,就必须让军队成为一架无情的战争机器,成为一群敢于践踏任何道德秩序的野兽。胜利后的杀屠,不仅是对战士们流⾎牺牲的补偿,也是引导他们成为不畏死亡,为胜利而奋不顾⾝的野兽的魔杖!”
“我知道你心里在骂我们是禽兽。”看穿了密尔顿的心思,兹波林冷笑道:“可我要遗憾地告诉你,丹西和席尔瓦那套假仁假义的亲民宣传纯粹是骗人的鬼玩意,是蛊惑你们为其卖命的*幻*药。相反的,我所做的一切,却是从本上消弭战争,实现永远和平的唯一途径。”
“很奇怪,不是吗?”密尔顿惊讶地张着嘴,兹波林面⾊冷峻地继续他的杀屠有理论:“战争的本就是残酷的,你死我活的!无论你在它⾝上添加何种光环,都掩饰不了这一点。两个势均力敌的家国之间,是不可能存在和平的,只有一方被完全摧毁、彻底臣服,真正的和平才有可能到来。”
“泽西帝国早年就曾把一个強悍而不服管束的敌国烧成焦土灰烬,才奠定千年霸业的基础。但短视的政客们,只顾自己的眼前利益,从不作长远考虑,更不明⽩战争的规律,他们认不清形势,反而成为敌国的帮凶!”
“丹西和席尔瓦吹嘘他的军队是多么強悍神勇,然而他的无敌雄师却⻳缩于巨木堡,不敢跨出城墙半步。相反,他们把一些鬼心窍的暴民推上前台,四处游击袭扰,与我军为敌。而你们,竟然也相信了这些鬼话,以为放下锄头粪叉,拿起杀猪刀,泥腿子就变成了军人,就能打败我军,就能不尽一个臣民应尽的义务。”
“所以在我的辖区,无论政客们怎样鸹噪帮腔,我都必须恢复战争的恐怖本⾊,让你们这些刁民们看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安心于应得的地位而不作其他奢望。对真心臣服者,可以免于一死;对胆敢反叛者,一定彻底灭绝;对摇摆不定者,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
“唯有如此,才能让恐惧永远埋蔵在你们心底,你们才有可能死心塌地遵守社会秩序、履行臣民义务,长期的和平才有实现的可能。”
“唯有如此,多年之后,当你们体內的毒素又想复发、造反念头又蠢蠢萌动的时候,你们还会记得今天⾎流成河的情状、记得充当叛匪的可聇下场和悲惨命运,从而放弃逆心,不作妄想,顺从地接受上帝对人世间作出的合理安排!”
“可上帝为什么安排你们塞尔人来统治我们,而不是由我们来统治你们呢?!”密尔顿终于找到了反击兹波林长篇大论的突破口。
“不要急,小家伙。”兹波林端起了酒杯:“要不了几天,上帝就会作出裁决,看看到底谁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