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九集第十章“为什么会这样?!缔米尔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即使此人真的富可敌国,他又怎么舍得?!⾜⾜两百万金币哪!”
罗嘉斯翻阅着刚到手的会议记录,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有些气急败坏地吼叫着。
亚尔提摄政王安揷在会场里的內线,在会议结束后不久,就送来了有关会议进程及各代表发言的详细记录。
上面的记录清楚地表明,正因为卡丹城议长缔米尔向联盟无偿捐赠两百万金币的钜额资金作为战争经费,彻底扭转了辩论的形势,令中间骑墙派全数倒向主战派一方,宣战的决议以庒倒多数通过。
“缔米尔靠赌场起家,生意做得很大,是卡丹城的首富。要说他全部资产,加起来倒有可能达到两百万金币。”摩那狄解释道:“不过,我们没有看到他大规模出售资产的迹象,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现款,确实有些令人费解。而且此人素来吝啬,又不喜政治,这种为战争而捐献的行为,那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不用说,缔米尔只是一个傀儡,他背后有一位不肯现⾝的金主,一位财大气耝的金主。”罗嘉斯冷声道:“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难道各城代表没有考虑过,如果战败会怎么样吗?”
“两盟实力相当,仅凭自己的力量,谁都不可能呑并谁。两方也都是一些小型的商业城邦组成的松散联盟,惟利是图的商人们眼中只有财富,没有呑并国土的**。故而两盟的战争与他处不同,打到一定程度,双方就会举行谈判,只要价钱合适,败者付赔款,胜者收钱退兵。”
“在商业社会里,金币是王,具有最強的说服力。缔米尔愿意承担一大笔军费,自然受到极大的。赢了,大家跟着沾光;输了,大家均摊赔款,反正这是一场不需要自己出多少钱的战争。”摩那狄耐心地解释道:“而且,仅从军事实力看,商业都市联盟一方略占优势。”
“这个缔米尔需要进行最严密的监视。”罗嘉斯歎口气道:“现在的形势已非我方所能左右,需要立即向丹西领主详细彙报情况。”
“好的。”
“两盟已经宣战,现在从圣杰西出发,有没有前往海港同盟的全安途径?”
“您想什么时候到达呢?”
“保证全安的前提下,越快越好。”
“嗯,我会想办法的。”
暴雨骤来骤歇。
黑夜降临了,泥泞的大地上战斗还在继续,只是规模和惨烈程度要比⽩天小了不少。
素以顽強而耐苦战着称的塞尔精锐队部也溃败了。
这不仅仅是体力上的不支,更是意志和战斗精神的崩溃。
当他们发现那些平素软弱无力、可以任意淩辱的老百姓,那些最多躲在暗处冷箭的暴徒,那些被自己视作蝼蚁的民,竟然比自己还要強大、还要可怕的时候,旧有的秩序完全颠覆,精神层面的优越感也被彻底摧垮。
如果说他们是蝼蚁,那自己岂不是连蝼蚁都不如?
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支柱,比从**上消灭他,要更难,也更不人道。野狼是凶残的,但如果被打断了脊梁骨,会变得比癞⽪狗还不如。
整个原野上,到处是惶惶逃生的塞尔人,他们已经不再是刚毅勇猛的战士,而是一大群绝望的丧家⽝,被自由军团的将士用简陋装备武装起来的民众们追着打。
他们丢盔卸甲、抱头鼠窜,忘记了自己的⾝份、忘记了战斗、忘记了还击,只想着如何逃命。
很多人⾼举武器,跪在浸透⾎⽔的地上求饶。报仇心切的人,用武器、和石块将他们活活打死。也有一些天良善的老百姓不忍杀害俘虏,他们不屑地朝这些往⽇作威作福的傢伙⾝上吐口⽔,收缴了这些人的武器,接受他们的投降,把他们当作战利品绑起来牵着走。
只有几个地方的战斗还依旧沸腾翻滚,双方渴⾎的**尚未得到餍⾜。
兹波林带着卫兵连续几次突围失败后,为避免遭受羞辱而拔剑自刎。秃顶斜目的普內尔默默接过了帅旗,带着剩下的人继续顽抗。
这位本来与这场战争沾不上边的厚土郡总督,在老朋友的撺掇下,想来捞取好处并卖给兹波林一个人情,谁知道却陷⼊这样的绝境!
老骑将伊萨带着近千名铁卫纵队的精锐骑兵,结成一个圆阵在拚死反抗,用鲜⾎和生命绝望地维护着塞尔战士的尊严。在他们的外圈,是嘲⽔般涌来的自由军团和民间义勇军的将士…
战斗在原野里、道路上、麦田中、村落旁,在场战的每一个角落里进行着。方圆十几公里的广阔土地上,到处都有奔晃的黑影和在月⾊下闪动的清冷刀光。
“框”一声,巴维尔一剑将普內尔手里的帅旗连着腕子一起砍断,冷冷问道:“小孩呢?!”
普內尔映着月光的脸上一片惨⽩,摇着秃头,晕厥了过去。
巴维尔狠狠的把这个尊贵的俘虏掼到地上,开始在车厢里、马蹄下、周边的土地上搜寻起来,可是,那个悉的瘦小⾝影却杳无踪迹。
他不仅答应过奈丝丽,也答应过美芙洛娃,要将密尔顿全安地带回去,而且这几个月来一直跟这个可爱的孩子待在一起,他们早已结成了⽗子般亲热的感情。
布契诺离开后,巴维尔曾派人试图营救,却因塞尔军队行军谨严、防守缜密而无法成功。如今在这个可怕场战上、在茫茫的黑夜之中,又到哪里去寻找这个七岁大的孩子?!
看着周围混无序的场景、望着憧憧的人影和刀光、听着四面八方的叫喊声,巴维尔也有些慌了神,冷汗涔涔而下,脑子好像完全被菗空了…
“密尔顿!密尔顿…”
战局早已确定,巴维尔将指挥权付乌丁手中,自己举着火把,带着几十个亲兵,深一脚浅一脚地越过屍山,拨开人群,在场战上穿梭叫喊…
火光照耀下,塞尔人惊惶的脸庞、胜利的军民奋兴的脸庞、死伤者扭曲的脸庞,一张张、一群群滑过眼际,却没有见到那个孩童天真的面容…
大家呼喊着、搜寻着、打听着,从场战这边走到场战的那头,又从那头跑到这头,很多打扫场战的人也被发动参与这场搜索行动,可还是没有人找见…
就在巴维尔几乎快绝望了的时候,在场战的北方,也就是原预备队待命的阵地处,传来尖细的童音。
声音被夜风传来,变得非常微弱,而且湮没在各种砍杀、呵斥、呼、叫喊声混杂的声响海洋中。
不过,瞎子的听觉要比一般人灵敏很多,巴维尔虽是独眼龙,听力却也较普通人锐利很多,他的招风耳还是把这一丝微弱的回应分辨出来。
救火般快步跑上缓坡,巴维尔的独眼看到了自己一生中最美的一幕夜景。
一袭雪⽩的医护员装束的娥丽姬丝,抱着密尔顿立在坡上。
女人如同一尊⽟雕,淒然地看着月光下的场战…
小孩子热情如火,手里挥动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短剑,在那里奋兴地大叫大嚷…
黎明冲破黑暗,再一次把光辉降临到央中郡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当幸存的自由军团将士和义勇军站在缓坡上眺望场战,胜利者也不噤为自己的功业心惊胆寒。
超过二十万具的屍体,穿着各种服装,以各种势姿,错躺倒在青⾐镇前仅有十几平方公里的场战上。
难闻刺鼻的⾎腥与屍臭充塞天地,整个空间佈満了死亡、痛苦、憎恨和绝望…
这里有塞尔人、有苏来尔人、有自由军团的将士,也有自发参战的央中郡民众…
不久之前他们都是活着的、生气蓬的小伙子,可现在不管是什么民族、不管来自何方,也不管是将军还是战士,都归于平等,一切差别都被抹去,所有的仇恨也不复存在。大家终于能够和平共处,相互搂抱着、倚靠着、堆叠着,安详而平静地躺卧在大地⺟亲的怀抱中酣睡,显现出某种沈默的谐和…
十三万五千联军,只有包括普內尔在內不到万数的人被生俘,余者悉数横屍沙场,成为异乡孤魂。
而自由军团和民间义勇军方面,伤亡人数亦不下于十万。不过,他们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令他们⾜以弥补损失,笑到最后一刻。
从来没有人统计过,到底有多少人加⼊了民间义勇军,在最后关头参与青⾐镇之役并力挽狂澜。十万?二十万?五十万?抑或是非常夸张的一百万?这成为历史上一个永远的谜题。
也没有人能够说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伟大力量,驱使着这些平素温和善良的老百姓,毅然决然地走上凶险的场战,将兹波林几乎近在咫尺的胜利横刀夺走,让战力极強、不可一世的塞尔大军全师覆没,无一逃脫。
巴维尔的独眼流着泪呼“奇迹”兹波林悲歎“天亡我”横剑自刎,其他的人,站在不同的立场得出的答案大相迳庭。当代和后世的军事家、政治家和史学家,也一直都在争论不休。
不过有一点是大家所公认的,兹波林在央中郡东岸的残暴政策难辞其咎。轻人者,人必轻之!上帝用活生生的事实,对圣经做出了诠释。
这是一场令人心悬到嗓子眼的战争,也是一场侥倖取胜的战争,直到最后一刻才戏剧地分出胜负。
一直在悬崖边舞蹈的巴维尔,也许內心里对于民间义勇军的加⼊也存有一丝幻想,方能如此坚韧而顽強。但是,没有人给他保证、没有人给他承诺,在义勇军到来之前,一切只不过是一种渺茫的期待…
…
这也是一场决定了南部主场战命运的战争。屯重兵于坚城之下的东岸联军,辽阔的大后方在一次战役中全数失去、后勤补给被彻底截断、自认为雄厚无匹的兵力最后却被自由军团和民间义勇军组成的汪洋大海所呑噬…
这更是一场令央中郡民众和自由军团威名远播的大战。因为,它宣告了另一种力量,不同于王侯将相的民间力量的崛起!
央中郡这片土地上所蕴蔵着的大巨战斗力,⾜以令任何潜在的略侵者心惊胆寒。
那些脾气火暴、不愿臣服的当地居民,也许当敌国在迈出⼊侵的第一步时并不构成多大的威胁,但是在占领此地后要付出的代价,将以天文数字计算…
南部的央中郡杀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北部的大荒原依然如一口沈寂的死⽔塘。
静谧让人疏于防范,不过事物不能总看表面,北线无战事的和平⽇子终究会有到头的一天,一直僵持对垒的两方人马,也不可能就此握手言和,各自拍庇股回头走人。
从领袖到民族都仇恨満怀的两支大军,总要分出个胜负。
九月八⽇夜,丹西、安多里尔和贝叶又坐在一起开会。
驻守在破蛮冈的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三人每夜举行密会已经成为了一种惯例。有事的时候自然是闭门密议,没事的时候就漫无边际地饮酒聊天、流心得,或者逗弄丹虎、丹豹玩。
今天显然是有事。门掩得紧紧的,虎子、豹子也被吴平领出去逮萤火虫玩。
“今天真是大丰收,令人震惊的报情一封接着一封。”贝叶翻开随⾝带来的公文夹。“我也琢磨出个道道来了,这军国事务最喜赶趟儿,要么几天都闲得发慌,要么所有紧急报情都堆到一块,一古脑地冒出来。”丹西伸个懒:“贝叶,照老习惯,先说坏消息吧!”
“由于卡丹城议长缔米尔无偿捐赠大笔军费,两盟已经正式宣战。
罗嘉斯外次长无力扭转局面,已转道海港同盟,继续进行秘密外活动。”
“两盟半岛上,似乎总有一股神秘势力在跟我们作对。”安多里尔揷言道:“领主早年就得罪了不少人,而这些傢伙更是抱成团来跟我们为难。如今倒好,又跑出一个缔米尔来。”
“那两**商爱怎么腾折就怎么腾折去,我犯不着为他们的钱袋和命心。”丹西冷笑一声:“只要这帮兔崽子别闹得太凶,坏我的战后建设大业就成。”
“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安多里尔说道:“我最担心的却是,那伙来头不明的傢伙,到底居心何在,会不会跟我国发生本的利害冲突?”
“是该想点办法了,不然我们在两盟半岛总摆脫不了被动的局面。”
丹西沈昑着,朝贝叶一扬头:“贝叶,还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出来吧!”
“好的。狄龙连战连捷,布里埃军纷纷倒戈,现在他们正围攻布里埃首都驼峰城,而连切维奇只能死守最后一座孤城。依照这个情形来看,连切维奇的暴政完结已指⽇可待。”
“狄龙是个能翻大跟头的人,圣瓦尔尼的舞台小,施展不开手脚,布里埃拿到手,他可就有了国土纵深和人力资源基地,腾挪调度的空间更是大增哪!”安多里尔提醒道。
“唉!”丹西歎口气:“意料之中,该完蛋的总归会完蛋。狄龙的问题,不是三拳两脚就能解决得了的,再说咱们就是想管,怕也是鞭长莫及呀!”
“现在开始说好消息吧!”贝叶接着道:“昆达剑斩休兰特、李维将军协助麦戈文家族扫平所拉密全境,西部战事完全结束,出征将士不⽇凯旋。”
“这个消息谈不上好,只能说半好半坏。”安多里尔嘀咕着。
“嗯,贝叶。”丹西拨着手指头:“致信李维将军…人心叵测,不得不防,从麦特尔手里把该得的酬劳全部拿到手,方能撤军国內。”
“好的。”贝叶点点头:“最后就来说一个真正的好消息。别亚将军连施妙计夺回黑岩城,巴维尔军团长于青⾐镇全歼兹波林十余万大军,目前央中郡东岸沦陷区几乎悉数光复。习博卡二世的东岸联军,后勤补给线被完全截断、腹背受敌、箭尽粮绝、人心浮动,南部场战胜利在望。这是席尔瓦和巴维尔两人联名发来的详细战报。”
有些奇怪的是,在座几人似乎对这个好消息并没有多大的喜⾊,贝叶说话的语调平静、丹西和安多里尔也闷头看战报,没人做什么动的表示。
“看来跛子和独眼龙这两哥们配合倒是蛮默契的哩!”连看几遍战报后,丹西笑着阖上信卷:“军师大人,你怎么看?”
“虽说仍不能说必胜,但东岸形势已经对我方极为有利,东岸联军如若完蛋,西岸联军已成孤旅,必然自退。大胜可期,确也说得过去。”安多里尔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南部军民独力取胜,对我们可形成了不小的庒力哪!”
诚如安多里尔所言,南线的胜利战报,虽然令人振奋,其实也在炙灼着北方指挥总部的神经。
北线一直在与蛮族僵持而无所作为,南线却已经用更少更弱的兵力打败了更多的敌人。
虽然这并不一定能说明什么问题,把各种因素叉调换一下,战局可能就完全是另一种结果,但闲言碎语的飞流短长,只怕难以避免。
主力大军的战绩反不如杂牌队部和民间义勇军,颇令北方场战的指挥官们面上无光,也有损于自治领军政央中机构的权威。
而且,央中郡军民的斗志豪情和出⾊战绩,不仅不能否认,还必须得到军政首脑们的衷心尊重与大力颂扬。当然,以上只是一些很次要的方面,以丹西为首的猛虎自治领军政首脑机构,怀不至于狭窄到如此小肚肠的程度,面子、荣名与家国的生死存亡相比,他们深知何者为实、何者为虚,何者重、何者轻。
不过有一点,却绝不能小视。
南部主场战上,央中郡的民众显示出了永不屈服的战斗精神和极其強大的力量。这股力量是如此的大巨,可以毁灭敌人,当然也可以毁灭自己。
对于帝王将相而言,这是一把双刃剑,在当前的危急关头,当然是好事,可未来如何,就难说了。对此,任何一个家国的统治阶层都有着天然的警觉。
为了生存、为了胜利,席尔瓦和巴维尔无所顾忌地掀开了潘朵拉盒子,给走廊联军带来了灭绝灾难。可现在要想把跑出来的东西又收回去,并且盖盒锁好,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认为,军师大人言之有理。”果然,贝叶沈思一会后,接过话头:“目前央中郡并非万事大吉,尚有三大问题急需解决。”
“第一个问题当然是如何继续打好下面的战役。虽说形势非常有利,但最终的战局尚未尘埃落定,必须发挥优势,彻底击败敌军,争取最大的战果。”
“第二个问题就比较令人挠头了。席尔瓦独揽军政大权,与我们的治国方针不符。历史上的独裁官一职,也只是在紧急状态下设置,并有严格的时效限制。席尔瓦在本次卫国大战中居功至伟,但到了和平时期,这个职位仍然必须裁撤。”
“第三个最为棘手,就是在战后回收武器,撤销自由军团和民间义勇军的番号和收编其中的骨⼲分子。和平时期,无法供养那么庞大的军队,何况要恢复生产,发展经济。大量的武器流落民间,如果放任不管,极易造成严重的治安问题,甚至成为暴的源泉,动摇家国的基。假如这个问题不解决,即使将来不出子,央中郡恐怕也难免会如其他家国所嘲笑的那样,成为刁民的聚居地、盗匪的安乐窝。”
“军师大人,你的意见呢?”贝叶把难题一一摆出来,丹西并不发表意见,转向另一位智囊。
“我同意贝叶的看法。”安多里尔缓声道:“纯粹的军事问题,目前比较容易解决。难的是后面两个,处理手段必须仔细斟酌,慎之又慎。要想完満解决这些问题,关键是把握好理和利,拿捏好分寸,既占⾜道理,又提供⾜够的赎买利益。不过,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哪!”
老头儿歎着气,贝叶和丹西低头思索,屋內一时默然无言。
“两位当然是为江山社稷考虑,做法也秉承传统的政治智慧,手段老到而圆滑。”半晌,丹西擡起头道:“不过,我倒是有另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