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十集第三章连续三天,大荒原上的这场“大战”一直是这么斯文地进行著。猛虎军团不紧不慢地逐波推进,如赶鸭子一般,想把略侵者赶出边境。游牧联军头摇晃脑地在他们前面慢跑,仿佛在给他们引领道路。几十万大军似乎不是来参加战斗,而是来郊游野炊的。
地面上的“仗”打得这么悠闲,老天爷也看得昏昏睡。太的渴⾎**得不到満⾜,一直未能欣赏到壮美烈的战争图景,它终于失去耐,决定提前下班。
暮⾊将瞑,金⾊的余辉笼罩著大地,夕霞紫蔼,耀映生辉。天穹上,一小卷一小卷的红云慢慢飘没在地平面下,宛如在空中游倦了的孩儿,现在他们要回到那谁都不知的摇篮里休眠去了…
猛虎军团严格遵守⽇出而行,⽇落则歇的作息制度,跟著太上下班。五条整齐严密的军阵洪流,停止前进,淤积在大荒原上,化成了五口大巨的⽔塘。
营火点燃,袅袅的炊烟又开始在营地上空升起。
一切看起来都与前两⽇无异。准点开拔,一路“征战”准时宿营,然后大快朵颐,把肚子塞得満満的,再弹奏乐器,唱歌聊天,最后躺进行军袋,进⼊黑甜的梦乡。对于战士们来说,这真是有史以来最美妙的“战争”方式。
不过,这些坐在篝火旁,边吃边琢磨晚上唱一段什么样的美妙歌曲,讲一个什么样的有趣故事的人,不会想到,这个安详恬静的⽇子里,一场疾风骤雨已酝酿成,即将临头而下!
普通人的命运,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央中郡卫护队部与厚土郡援军,于青⾐镇全军覆没!兹波林大将军、伊萨将军阵亡,乔伊赛王子殿下、普內尔总督被俘!”
“巴维尔与别亚联手合击,库姆奇大将军德尔玛惨遭败绩,仅以⾝免!”
“盗匪贼众,武装暴民,影从云集,漫野遮道,我军后方悉数沦陷!所有粮路,全被切断!”
…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习博卡二世的耳中,就像一柄柄铁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口上!
前有坚城,后路断绝,一场必胜之战,现在竟然演变成如今这种山穷⽔尽的地步!
尽管接二连三地遭受沈重打击,尽管是那么的痛苦不堪,这位经历了几十年沙场政坛磨砺的老国王,依然必须坚守岗位,甚至还要強自颜。
攻城已经数月,东岸四十万围城队部在城墙下躺倒了十二万余人,德尔玛又把五万外派队部悉数丢光,手头只剩下二十三万左右的兵力。假如独眼龙巴维尔手下那些浩浩的暴民大队部开至,与城內红⽑鬼的守城队部前后夹击,那么只有惨败一途。
如果转⾝逃亡,在充満敌意的他国领土上,带著士气殆尽、饥寒迫的部众,遭受自由军团和无穷无尽的武装暴徒团伙的攻击,同样不可想像。
于今之际,唯一的希望就是迅速攻克巨木堡,与西岸围城队部连为一体。这样,不仅能摆脫危机,求得生存,而且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故而这两天,习博卡二世一方面将各种失利的消息悉数封锁,严噤怈漏,以免影响攻城队部的士气,另一方面,疯了似的不计任何代价地攻城。
不过,要想把这样的消息封锁住可不太容易。一些逃回来的败兵虽然被习博卡二世严密看管起来,噤止与外界接触,但有关后方战败的恐怖谣言,还是开始在各个军营里暗暗流传开来。
最难以掩饰的,恐怕是在军需供应方面。从昨天开始,士兵的食物只能供给平时的三分之二,战马的草料则完全停止供应,后勤运输队全都窝在军营里不再出外,有些运输兵被编⼊了战斗队部中,参与攻城。
当然,老国王选择的这一战略,也并非没有成功的希望。
大巨的土雾在城墙上空腾起,经月不散,墙角到处是点燃的柴草,将整座城市笼罩在火光烟尘之中。一股股⽪⾰烧焦的气味,裹着浓烈的⾎腥在空中弥散开来。
经过几十万联军没⽇没夜的撕啃砸捶,巨木堡坚固的城墙已经破破烂烂,千疮百孔,到处是伤痕与缺口,似乎只要用手一推,就会哗啦啦地倒下一大片。
跨越夏秋两个季节防御城墙,几个月来不知昼夜,不知疲倦,地往城下砸石、箭,守城方的兵力已经到了枯竭的程度,守城战士的神经也接近崩溃的边缘,席尔瓦也没有办法再坚持他那个正规军守城的精兵原则了。
步兵、骑兵、象兵、⽔兵,各兵种的战士都走上了城头。正规军、佣兵、私兵,各类型的队部都开向一线场战。就连未经训练的普通市民,甚至包括有力气的年轻妇女,也被组织起来,参加守城之战。
席尔瓦每天都要冒著如雨的矢石走上城头巡视,励士气,鼓舞军心。领主夫人美芙洛娃也每⽇前往战地医疗所慰问,带著神⽗们向众人赐福,给将士们包伤敷药,给有功之人赏金赐银。
在这样一种岌岌可危的局面下,守城军民都做好了城破⾝亡的心理准备,惟有席尔瓦成竹在,信心十⾜。
通过快捷的飞鸽传信系统,他对于城外自由军团的进展情况了如指掌,对于眼前局势心里更如明镜似的透亮。独裁官知道,习博卡二世不过是在垂死挣扎,东岸围城队部和整个走廊⼊侵联军的末⽇,马上就要来临了…
大荒原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晚霞満天,可一转眼工夫,天空就被遮上了黑⾊面纱。
来自汉诺大草原的第一股寒流开始缓缓南侵,连⾼耸⼊云的断肠山脉也无法阻挡。北风送来了秋的凉意,天空中乌云群集,雷神蔵⾝在云层中低声地、沈闷地咆哮,预示著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游牧联军所有首领、战将,再一次在戈特的帅帐中集聚。只不过这一回,少了鲁道夫与⾚拉维。
“我说丹西这回怎么猴急猴急地跑出来送死呢,原来是独眼龙在央中郡侥幸打了胜仗。这个消息把丹西那粒芝⿇大的胆子,撑得比牛庇股还大,忘记了他是在跟谁打仗!”脫里花奋兴地龇著満口黑牙,唾沫星子飞“咱们草原雄鹰,今趟要把这不知天⾼地厚的病猫崽子叼上半空,摔成一团死⾁!”
营帐里响起一片耝鲁的豪笑声。
只有西格尔和戈特两人面无表情,神⾊平静。
“则尤族长,”待笑声渐歇,戈特方才沈声发问“⾚拉维跟鲁道夫那头情况如何?”
“丹西这个狗庇五路平推阵,就跟娘老们的裆一样,漏风漏大了!”受帐內乐观情绪的感染,则尤也咧著嘴像个瓮桶那样笑道“⾚拉维和鲁道夫将军已经率五万人马,于昨晚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凯鲁与安多里尔两军的缺隙处穿越,明晨即可抵达破烂冈周边,准时发动进攻。”
“嗯,”戈特缓缓点头,转向季尔登“兵力调度妥当了吗?”
“伏兵已经布置完毕,围攻队部和阻援队部也完成了集结,正开往预定场战。威达这个独臂猴子,这一回仍然逃不脫兵败被俘的厄运!”
“沙利克族长,死亡峡⾕南口乃是我军进出央中走廊的咽喉要道,绝不能有失啊。”
“大汗放心,我这几天已经将那里的防御工事整修一新,病猫崽子们若敢进犯,我们古雷托人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那好,”戈特扫望环顾,灰⾊的冷眼中也出炽烈的光芒“我们已经连退三天,大荒原虽然辽阔广袤,但我们却无法再退,因为再退一天,我们就被会回死亡峡⾕。草原勇士与病猫丹西之间恩怨,也到了该有个了断的时候了!”
“今晚大家好好歇息,明⽇上午,就在丹西以为自己美梦成真的当口,咱们跟他来一次总清算!”
巴维尔打仗擅长穿揷渗透,不过要是跟游牧民族比起来,独眼龙亦要逊⾊几分。自由军团需要借助悉的地形以及民众的掩护,而游牧骑兵却是天生的机动灵活,无孔不⼊,无不钻。
平心而论,丹西这一次全线平推,五路大军之间留下了宽达五公里的大巨空隙,对于马背上的蛮族大军而言,完成迂回穿揷任务,简直是易如反掌。
丹西分兵推进,后方薄弱,也给了游牧联军以可趁之机。这几天的战局进程看似与往⽇无异,实际上游牧联军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调兵遣将,准备利用其机动优势,以聚攻散,以多胜少,将五路敌军各个击破,相继歼灭。
⾚拉维和鲁道夫这对冤家搭档,今次再度合作,率五万人马进攻破蛮冈军营,端掉丹西的后方基地,切断猛虎军团的退路。⾚拉维悉来去如风的草原奔袭作战方式,而对破蛮冈的攻坚战则必须用到鲁道夫的攻城经验。
五路进击队部中的最南端一路,是威达、塔科、罗格所率领的五万人马。按这几天的行军节奏和进击路线推测,他们明天早晨必须穿过一条北侧为山峦、南侧为风沼泽的狭长小道。季尔登已经布置下了伏兵,另有近十万蛮骑悄悄地潜近这支队部,完成对这一路猛虎大军的战略包围。
除此之外,尚有大批蛮族游骑,不声不响地散落在五路大军与破蛮冈、贝叶与威达之间的荒野上,准备阻击援军,或者当有机可乘时,实施围点打援。
那些没有点燃的火堆,见不到什么光亮的黑暗处,其实潜伏著一群群的恶狼,隐蔵著大巨的凶险。一双双绿莹莹的眼睛,在点缀著黑夜的死寂…
丹西乐呵呵地一个劲往前推进,殊不知⾝后⾝侧已经到处都是敌人。游牧联军早就编好了一张网,一张无形无状的大蜘蛛网,就等著对手自个儿投怀送抱。
猛虎军团五路出击,恰似叉开五指的一只巨手。丹西企图一手遮天,用这只巨手罩住整个大荒原,把蛮族联军推出国境线。不过,游牧骑兵却在他的指间随意穿梭,游刃有余。戈特更是磨刀霍霍,准备好了应对之法:
攻下破蛮冈军营,截断其手腕;集中兵力进攻威达,剁掉其一手指;然后一手指、一手指地,把这只巨手当作猪蹄子一样吃下肚去!
“轰!”向诸将布置完战斗任务,并对所有细节进行了一番详细讨论后,戈特刚宣布散会,天上却突然来了一个炸雷,大地似乎都震得晃了几晃。
电光闪闪,狂风大作,倾盆暴雨裂天而下!
北边天气骤寒,南方的央中郡却依然是晴朗温暖的夏末⻩昏。
巨木堡城下,习博卡二世率军不停歇地进攻,不给守军任何息的机会。红发席尔瓦亦没有办法,只能跟这个狂疯的老人周旋到底。
燃烧的石弹群呼啸著,划出道道弧线,在城头城下砸落迸裂。嘲⽔般的攻城队部,一浪接著一浪,向残破不堪的城墙发动连续冲击。眼里満是⾎丝的守城军民,寸步不让地顽抗死战,把东岸联军汹涌的攻击浪头悉数挡回去。
两方的将士都已经非常疲倦。一些攻城者跑著跑著,既未中箭,又未挨石,却两眼发黑,一头栽倒在地。一些守城的军民,抛著抛著石块,著著弩箭,却竟然糊糊地,就在极其危险的城头场战上,像死尸一样睡著了。
现在已经不是战略战术的较量,也不再是体力的对抗,而变成了精神意志的比拼,谁更能坚持,能到最后,谁就能取得胜利。
“轰隆隆!”“轰隆隆!”…
一片连续的巨响。
长期遭受锤砸,打了几个补丁的城墙,终于经受不住考验,比人的意志先一步地垮掉了。
这一回,坍塌出一个三十几米宽的大缺口,两辆塞门车都堵不住!
城下的塞尔人、苏来尔人、库姆奇人等,都呼起来,朝缺口扑去!
不过,城头上的巨木堡军民却发出了分贝更⾼、声势更大的呼!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第一支打著“和平鸽”的队伍。恰赶在太刚刚落山的时候,恰赶在这种紧张的当口儿现出⾝影!
紧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十支,第一百支,第一千支…
无穷无尽的人马接踵而出,自由军团和民间义勇军行如云阵,状似蝗群,在开阔地上漫地遍野向前开进,直令人惊心怵目…
云集的伫列,一眼望不到尽头。迤迤逦逦的人群马队,黑庒庒一片,没完没了,一直消溶于边远的朝霞火雾之处…
猎猎飞舞的战旗,⾼耸林立长矛刺,金灿灿的铠甲盾牌,明晃晃的刀剑战斧…
甲士怒吼,军号嚣鸣,战马嘶叫,鼎沸嚷,充塞整个空间,赛如那深山老林中狂风吹响的松涛…
这是一片雄师劲旅的汹涌海洋,人数超过沙粒雨滴。从北往南,从战阵的这头跑到那头,打马也不知道几天能够走完行程…
面对这密密⿇⿇的兵马,你难免产生这样的错觉,仿佛天地间所有的树木统统都给连拔起,一古脑儿地向巨木堡移来…
别亚、奈斯丽夫妇俩和老骑将也迅率领四万骑兵首先发起冲击。
巴维尔和乌丁带著自由军团将士和各路民间枭雄、乡村武士,浩浩地跟随而来。
几场大战下来,尤其是经历了青⾐镇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用优良武器装备起来的自由军团将士,已经令他们完成了从羊到狼的蜕变,从披上铠甲的农夫、牧民、工匠、商贩成长为真正的战士。而这些⽇子的连战连捷,也使得自由军团和前来参战的武装民众,复仇之⾎沸腾翻滚,士气处于巅峰状态。
约好今天行动的城內守军,也早已准备就绪。
吠额迦的战象大队,查理、克鲁斯、丘等人的亲兵队,拿云、古力扎等佣兵,共计五千来人,是整座城市可用的所有机动兵力了。
不过,他们虽然人数少,却是精锐中的精锐,此刻援军来到,士气军心更是直冲斗牛。
城门洞开,五千精兵反向冲出,全数杀奔场战,参与大反击行动。
一头头战象就如一列列⾼速火车,暴鸣著朝东岸联军头撞去。
查理、克鲁斯、丘、拿云、古力扎等战将都亲自上阵,带著最悍勇的死士,跟在战象队部后面冲锋。
累斯顿河面上,一直泊于河心的蛟龙军团各艘军舰,也向东岸狂扑,协助陆军作战。
刚才呼啦一下涌进城墙內的攻城联军,被城內一股大巨的冲力一下子顶出去,不仅无法继续深⼊,反而踉跄著退出老远…
前后夹击,腹背受敌,更可怕的是,那个秘密流传的谣言今晚变成了现实,惊惶失措一下子在整个军营中弥漫开来。
按理说,二十余万攻城队部如果组织得当,还是有誓死一搏的机会的。但正应了那句老话,三心二意的盟友比之凶恶的敌人还要可怕。
当别亚像拎小一样提著乔伊赛王子殿下出现在苏来尔人面前时,这些来自富庶⻩金之乡的军人的斗志,像被捅破了气球“噗”地一声怈了个精光,他们或降或逃,溃不成军。
紧接著,在黑岩城下被独眼龙和跛子两个伙计联手痛殴,被杀寒了胆的德尔玛大将军丧失战意,带著库姆奇人冲出阵地,夺路而逃,令本就成一锅粥的军营,又裂开一个大巨的缺口。
尽管塞尔人开始从惊慌中恢复镇静,开始奋力反击,但大势已定,这些战士再英勇也无力回天了…
望着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场面,习博卡二世急火攻心,捂著口,一头撞倒在马蹄子下。
可怜的老国王,手指尖已经触到救命稻草的当口,却被自由军团和民间义勇军这股滥泛的洪⽔赶上,一个浪儿打过来,将他卷⼊漩涡,拖⼊了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