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十八集第三章当⽇在泪河被孔狄迫得落⽔后,为躲避船上来的箭雨和砸过来的拍杆,季尔登虽不会⽔,也只能強忍疼痛,运气凝神,硬生生将⾝子沉⼊河底。
河底处,季尔登凭借自己悠长深厚的內功,长时间屏住呼昅,抱上一块大石头,躲开⽔面上搜索残敌的闪北⽔军舰只,沿着河道悄悄走往岸边。
当他爬上岸时,闪北郡⽔军舰队已经返航离开了。看着満河本族战士的浮尸,征战一生的季尔登也忍不住呜咽出声…
随后的十来天里,本已⾝负重伤的沃萨族勇士,凭着自己过人的勇武与坚毅不拔的斗志,硬是一个人穿越了恐怖的风沼泽。
其间历经⾝陷泥渊、独斗狼群、误⼊蛇窟等种种险境,到得最后这一段行程,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着前进,方才得以逃离沼泽,获得营救…
听完仅剩半条命的季尔登用嘶哑的嗓子,悲愤而断断续续地讲述完自己的逃生经历,戈特气得脸⾊铁青、口膨炸、睚眦裂!
按希莱茨基的预计,游牧舰队应在五到八⽇內就能够驶完泪河航程,登陆上岸。照预定计划,最迟今天晚上,就应该收到舰队发回的战报。
可已到傍晚时分,仍然杳无音信。
戈特心里还纳闷,是不是季尔登和希莱茨基上岸后杀戮**,乐不思蜀,连基本的军事常识都忘了。
他尚在嘀咕,该不该叫则尤出派秃鹫侦察队去南边巡查一番了。反正远征既成事实,到这种时候,也不虞消息为盟友知晓了。
绝密行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为了保证⽔路远征军能够秘密进军,防止消息怈漏,除了将叠瓦渡口划为军事噤区,由心腹⾚拉维严加保护外,戈特也未曾出派秃鹫侦察队往大荒原南边的风沼泽及泪河流域进行侦察,并为远征舰队引路。
当然,这种被认为不可能发生战的地方,亦不在则尤的常规侦察范围之內。
故而,数万沃萨人的行军调动,得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完成,游牧联军的非沃萨族首领、战将都悉数瞒过,甚至连沃萨人的铁杆盟友格立西人也不例外。
鹰斯也只能隐约猜到有大行动发生,却无从捞取只言片语的暗示。
不让盟友知晓此事,可远不止保密那么简单。按照游牧蛮族心照不宣的传统,如无事先约定,谁抢到的财产,归谁所有。
如若让其他各族知道了这一进军计划,即便他们能够保守秘密,大家也定然纷纷争功,派遗手下勇士前往富庶的闪特腹地烧杀掳掠。计划是自己苦心想出来的,戈特才不愿与他族分享。
更重要的是,这也是戈特一招一石多鸟的毒计。战胜丹西、本族发财、削弱他族,紧迫虽然依次递减,但以上三个均属本次南征的重要目标。
正面与猛虎军团主力硬碰硬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而深⼊敌人腹地则是财货、女人、军功兼收的肥差。
大家都去抢掠财富,谁来充当炮灰和垫脚石?又怎么能够达到假丹西之手,削弱其他各族实力的目的?
戈特心思虽毒,但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尽管算无遗策,戈特还是没有想到,丹西能识破自己的计谋。
如果戈特不是那么贪心和毒辣,让秃鹫队参与侦察的话,虽说因战力上的差别,游牧联军舰队依然很难战胜闪北郡⽔军舰队,但它们至少能提前一两天向舰队提供预警报情,令其有所准备。即便输,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
就在満怀疑惑又満怀期待的时候,谜团却在今天揭开--原来季尔登和希莱茨基全军覆没,数万人喂了鱼鳖!
难道是天意?抑或丹西有隐蔵极深的內应?
沃萨首领怨毒而锐利的目光扫视下,⾚拉维等人都感到一股透⼊心脾的酷寒。
“抬季尔登将军下去疗伤医治。”戈特声音变形,双眼几噴火:“⾚拉维,马上派人将则尤族长请来议事!”
大荒原上双雄斗法的时候,双鱼渡基地外,巴维尔一手抱着瓦莱娜,一手牵着密尔顿,给即将单⾝远去的小英雄送行。
“联络人和联络暗号都清楚了吗?”巴维尔蹲下⾝子,给贴⾝小文书整理⾐领。
“都在这里边。”密尔顿乐呵呵地指指自己的小脑门:“给记得牢牢的哩!”
“一路上,会有人暗中照顾你的全安。不过,一旦进⼊敌营,一切都只有靠你自己,没人能够帮得了你。”
“放心吧!我又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密尔顿把小脯拍得啪啪作响。
“记住,任何计划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出现突发情况是经常的事,这个时候,最关键的是保持镇静、随机应变。”
“嗯。”“任务虽然很重要,但全安第一,实在无法完成,你也不要蛮⼲,保住命要紧。”看着密尔顿跃跃试、自信満満,一笑就露出小虎牙的可爱模样,巴维尔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你年纪还小,来⽇方长,知道吗?”
“知道啦,大人已经叮嘱好多遍啦!”密尔顿的小腔里此刻灌満了英雄主义的憧憬,对于这位平⽇里凶霸霸的独眼将军此刻婆婆妈妈的举动,有点不耐烦了。
巴维尔叹口气,摸摸孩子的头,站起⾝来。
“再见啦,瓦莱娜!”密尔顿学着骑士礼仪像模像样地吻亲一下妹妹的小手,自觉很有男子汉气概:“回来我给你带糖吃。”
“我还要蝴蝶结、布娃娃。”瓦莱娜看到哥哥心情好,趁机增加价码。
“没问题!”整装待发已久的小英雄终于迈步上路,回头摇手道:“等我的好消息!”
巴维尔抱着瓦莱娜,一起摇手相别,无言地看着密尔顿着脯,吹着口哨朝东远去…
即将落山的夕,把他小小的⾝影越拖越长,越拖越长…
则尤虽然有些奇怪,但戈特已经摆手示意,他也只好领取侦察任务阔步离去。
“大汗,”待则尤走远后,⾚拉维皱眉道:“您认为,丹西会从⽔上进攻叠瓦渡口吗?”
“叠瓦渡口一直由你率部镇守,没有我签发的手令,无论是谁都不能⼊內,连我们的盟友至今都不清楚內里详情,丹西更不可能知道。”
戈特完全恢复了冷静,刚才如熔岩般灼热的双眼慢慢凝成了千年寒冰--已经发生了的事情,与其后悔,不如想办法补救。
同样,好事可以变成坏事,坏事可以变成好事,这个无情而动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一成不变的东西。
而保持冷静,察敌而制之,则是化被动为主动,变坏事为好事的首要条件。
“我方在渡口尚有多少船只和⽔手、是否还在造船、能否再组成一支南侵舰队,丹西一概不知。不把⽔寨毁掉,把叠瓦渡口烧成灰烬,彻底堵死我们的这条进军路线,此处就将一直是他防御体系里的一个隐患。”
“进攻叠瓦渡口,本来⽔陆皆可,但陆上进攻乃正兵出击,太过显眼,无法做到出其不意,猛虎军团的陆军相较我军并不拥有优势,一旦打起来胜负难料。相反,敌人在⽔面上占据绝对优势,可自由选择攻击时间和地点,拥有战争的主导权。”
“猛虎军团已经通过內部整合,调集兵力,在闪北郡囤积了相当数量的⽔军,具备了从⽔上进攻的实力。按丹西的脾,当他占据主动和优势时,绝对是辣手无情,不会给对手任何活路。本次⽔战之后,敌人⽔师強大,扼控泪河信道,自然必须充分发挥自己的威力。”
“攻下叠瓦渡口,将令猛虎军团多出一个攻击点,从⽔陆两面夹击我军,而我方只有陆路一条反击途径。即便对方无法长久占据叠瓦渡口,也能极大地牵制我军兵力,得安置重兵,时时刻刻提防来自⽔上的威胁。而要打破这种不利局面,就必须痛击敌军⽔师,至少令其短时间內无法进犯,保护我军侧后的全安!”
“好的。”⾚拉维对戈特的一番分析感到心悦诚服,会意地点头道:“属下马上回去备战。”
由于偷袭固原堡失利以及后来发生的伊森事件,戈特不免对⾚拉维有些疏远。如今竞争对手季尔登惨败,⾚拉维终于得到望渴已久的表现良机。
“哼!你?”戈特瞥他一眼:“你懂⽔战吗?”
首领毫不留情的冷声反问,把一心立功的⾚拉维闹了个大红脸。可主子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出言顶撞。
“鲁道夫?”戈特森的语调,把一直幸灾乐祸地坐在椅子上看热闹的鲁道夫吓得一灵。
“呃,呃…”鲁道夫嗫嚅着,不敢直视戈特的双眼。
“叠瓦渡口一战,就由你出任主将,⾚拉维当你的副手,怎么样?”
“这个,这个…”鲁道夫沉昑着,大脑狂疯运转,计算着內里得失。
本以为这是戈特的必胜之局,可在知晓泪河⽔战的结果后,戈特能否获胜,在鲁道夫心目中已经画成了一个大巨的问号。
按他的秉,心里已经习惯地开始为自己考虑退路问题。
戈特安排鲁道夫出任主将与猛虎军团⽔师锋,恰如江湖上的“投名状”一样毒辣。
江湖上的黑道匪帮,每当昅纳成员⼊伙,必要其犯下某桩罪行,如杀掉头目指定的某人等,作为⼊会之礼。
这样做,既可以为帮派完成某项特定的任务,获得现实的好处,又可令⼊伙者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只能铁了心在琊道上一直⼲下去。
戈特这一手与江湖老大们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把鲁道夫推上第一线场战,并派⾚拉维在旁监视,既可以充分利用这个圣瓦尔尼內战败将丰富的⽔战经验,又完全堵死了丹西与鲁道夫和解的机会。
当然,鲁道夫乃豺狼之辈,任用不当就有可能反噬其主。然而像丹西和戈特这种雄霸之主,对于鲁道夫这类人物,一般都敢于放手使用。
天下汹汹,世纷纷,类似鲁道夫这样才能与野心都不小者,不在少数,如若一味寻求全安,将堵塞很多人才的延揽之路。
同样,这也体现出霸主们的自信,豺狼虽然凶残,但虎狮般的雄主却不怕他们造次。
而对鲁道夫来说,出任主将与猛虎军团为敌,如若赢了,丹西将来定然要跟他算帐;如若输了,戈特对他也不会轻饶--两相权衡,真是左右为难。
“答应就答应,不愿意也直说,别娘们似的哼哼唧唧。”戈特可不会在乎鲁道夫是否为难,他毫不客气,步步紧:“马上给老子透个实话!”
“呃,嗯…这个么、这个么,可以一试。”⾝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为着命计,鲁道夫也只有硬起头⽪了。
“此仗若赢,复国后的圣瓦尔尼可免于割地,⾚拉维官复九羽将之位。”戈特冷笑中带着一股浓烈的怨毒:“可要是输了,你们俩就是鹰羽旗下的活祭品!”
“对了,鲁道夫先生。”鲁道夫颓然而退,刚走到门边,又被戈特叫住:“好好把握机会。你的老朋友孔狄,恐怕这一次很可能又要跟阁下在泪河相见,畅叙旧情呢!”
戈特没有猜错。
当鲁道夫无可奈何地接受指挥任务,带着⾚拉维及一众沃萨蛮兵前往叠瓦渡口连夜备战的时候,他的老对手孔狄,正和旺热将军一道,率领五十余艘战舰、两万⽔军将士,驶离泪河南端的各个码头渡口,朝北方起航开拔。
第一次泪河⽔战大捷,不仅粉碎了戈特的⽔上偷袭计划,也将游牧联军在⽔面上不堪一击的弱点,呈现在丹西和猛虎军团各位战将面前。
诚如戈特所言,丹西是一位趁人病要人命,一旦发现对手的弱点就咬死不放、穷追猛打、绝不容情的主。
接获纽卡尔、旺热和孔狄联名发来的捷报后,丹西立即回信,命令集结于泪河南端亮月平原上的⽔军北上进攻叠瓦渡口,开辟对蛮族联军的第二场战。
按丹西的指示,本次出征分两个阶段进行。
第一阶段,对叠瓦渡口实施一场速战速决的外科手术式突袭,迅速消灭守军,攻克渡口码头,将敌舰、码头、船坞、船场、军营等设施悉数焚毁破坏,把这颗威胁闪特腹地全安的⽔上毒瘤连拔除。
完成上述任务后,舰队不许恋战,全体⽔军将士应立刻返⾝回舰,于蛮军大队部赶来增援前逃之夭夭。
第二阶段,利用⽔军优势,建立⽔上攻击信道,并据游牧联军的应手,确定实施何种程度的打击。
如若对方重兵布防于渡口一带,则出派舰只轮番进行扰式攻击,牵制敌军力量,减轻猛虎军团陆军队部的正面庒力。
如若对方不重视此处防守,则可实施第二次登陆突击,占据渡口,修筑永固防御工事,建立侧面攻击基地,把叠瓦渡口变为进攻联军南线阵地的桥头堡。
丹西的这一军事计划,从整体战略而言,应该是不错的。虽说北部主场战的胜负,最终必须通过陆战决出,但局部战线上的适时反击,也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它间接影响到正面场战上敌我力量的消长,并可以拓展本军攻击幅面,拉长对手的防御线。
一般说来,存在⽔路运输线的条件下,⽔师強大的一方在战争中占据极大的优势。控制⽔路后,沿整条河道的所有口岸、港湾、渡口等,悉数袒露于⽔军的刀剑威胁之下,而且这种发自⽔上的震慑力,尚可波及和辐河岸周边相当远的地区。
纵便对方的陆军強于本方,只要保持⽔上优势,拥有強大⽔师的一方,赢面仍然要大于对手。对方即使是奔驰如飞的骑兵,长途奔波后,人和马依然难免感到疲惫不堪。
而⽔军战士除桨舵手外,行军时都可以躺在船舱里休息,养精蓄锐,一下船即可以最佳⾝体状态投⼊战斗。
短时间內,战马的奔速可以超过船速,但畜力究竟有限,不可能一直以冲刺方式前进,而凭借⽔流和风力行驶的战舰,却能保持一定的速度,相对均速前进,长力更⾜,更适合战略迂回,长途奔袭。就战略机动而言,⽔军优于陆军。
不论骑兵、步兵,经过一段时间的行军后,就必须扎营修整。所扎行营,必须挖掘工事、派人巡逻,以防止敌人偷袭和劫营,一旦离开,以前所建营寨则失去作用,等到下一回修整时又必须重新建造。另外,在大多数情况下,陆军必须留下卫护分队,保护后路,防止敌军截断粮道。
⽔军则不同,战舰本⾝就是天然的防御工事。
船舱和船舷的女墙,可以抵挡矢石的攻击,舱壁和舷侧开有箭窗、弩孔等击孔,在掩护⽔兵全安的同时,又可以保证⽔上箭手自由向外击。
可以说,每一艘战舰,就似可在⽔上随意移动的堡垒,不必担心偷袭与劫营。⽔军的粮草、武器、辎重等物资,一般都随船携带,不虞敌人截断粮道。
另外,只要⽔军保持⽔上优势,战舰可以泊于河面持续不断地向陆上发起攻击,一旦发生持久对峙,本无须惧怕。
当然,场战如棋盘,千古无同局。兵种只是影响胜负的一个因素,一般规律也只能揭示对战双方的胜负机率,不可就此一概而论地从对通常状况的分析,推定某场战役的输赢,进而轻下断言。
具体到每一场战役而言,都有自己的特殊,各有其特定的对阵形势和场战条件,战斗进程中更存在着无穷的变量。
偶然因素有时候也具有令人震惊的效果。战前、战中某个不起眼的初始参量发生改变,就有可能导致整场战争的结果完全改观。
诚如西陆大一首民谣所传唱的那样:“丢了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个骑士;伤了一个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家国。”
猛虎军团的谋臣战将们,也许对本次战役的方方面面都做过考量与评估,不过他们却仍然没有想到,希莱茨基阵亡后,后继者却不乏其人,戈特又找到了一名可以指挥⽔战的将领--鲁道夫。
在与鲁道夫达成易后,蛮族首领不是让他充当⾼级参谋的角⾊,而是大胆地将战役的最⾼指挥权,到这位被猛虎军团将领们蔑称为“三姓家奴”的圣瓦尔尼內战败将手上。
相对于万夫长希莱茨基而言,鲁道夫曾任圣瓦尔尼大将军多年,不仅军职⾼得多,战略战术素养亦⾼出不少。
圣瓦尔尼与闪特隔着奔流河相望,两国在历史上战频繁,自小参军⼊伍的鲁道夫,曾多次参与或指挥战斗,不仅悉闪特⽔师的战法,而且自有一套制敌之方。
孔狄乘坐的“亮月号”最后一个驶离码头。
与上次⽔战不同,本次由老将旺热指挥“星辰号”战舰排头领航,其他战舰顺次跟进,鱼贯前行,而少壮派将领孔狄,则乘坐“亮月号”旗舰殿后策应。
船上的⽔手们都跑到船尾和船舷两侧,向岸边为舰队送行的战友和民众挥手致意,接受军民的呼、女士的飞吻。
孔狄独自坐在船舱里,就着⻩昏的微光研究航线图,对周围震耳聋的呼声充耳不闻。
跟随狄龙一起作战的那段⽇子虽然短暂,孔狄却受益良多。尽管这一次备战充分,面对的又是不通⽔战的游牧蛮军,但狄龙不放过一切细节、不轻视任何敌人的教诲,一直被孔狄牢记于心。
或许真应了那句老话,不是冤家不聚头。
世事就是那么的奇妙而难以琢磨,曾于鸭嘴涧前浴⾎对战的孔狄和鲁道夫,很快又将在泪河上兵戎相见。
只不过这一次,孔狄从协助狄龙的友军将领变成了统领本军的主将,而鲁道夫则从统领本军的主帅变成了游牧蛮族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