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起风{下}

　　萧静静地听完，脸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而问道：“先生以为这些商人们为什么争着抢着和回舂堂做生意呢？为什么会甘心情愿加⼊一个自⾝会受到约束的联盟呢？”

　　方是以不解萧的意思，但还是回答道：“他们当然是为了‮大巨‬的利润，瞎子也能看的出和回舂堂合作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

　　“对，为了利益，一个‘利’字牢牢地绑住了他们的心，使他们这些大老爷竟然能忍受被别人管理约束。”萧目光亮如电闪，沉声道：“既然是为了利益，为了追求最大的利益，相信他们绝对会挑选好铺子的管理人才，铺子受损了，咱们心疼损失，他们更会心疼。至于先生担心对方会暗地弄些小手段贪污铺子的银钱，这个很好办。回舂堂不指派管理人员，但不是一个伙计都不派，我们会在每一处分号的帐房安置管事，这些管事不受分号铺子的约束，直接向总号负责，所有经手的帐目都要经过总号的仔细核对，呵呵，相信这几年，你我两人培养出来的帐房先生们可以派得上用场了。而只要我们狠狠抓住这个经济的关卡，就犹如抓住了对方的喉咙，任你有翻天覆地的本领，要占便宜，先要过了帐本这一关再说，而要想欺瞒那些学习了回舂堂独家计算法的伙计们，好象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哦。”

　　方是以被说的心悦诚服，泛起笑容道：“大掌柜的真好手段，此举确实绝妙，那些商人们只能是流着口⽔看着大把的银子不能稍有动弹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回舂堂的人手太少了，有用的人才应该用到最关键的地方。而临时招募的派过去，不说你我不放心，只怕还会添坏事。但，手段再怎么妙，也总是死板的，而人却要灵活的多，肯定难免会被商人们摸点油⽔，不过帐本制约下，他们不敢太贪心的。而且我实施这个计划，也主要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钱。钱再多又有什么意思，我的目的是通过利益来逐步控制江南商界，让他们渐渐为我所用，这既对他们有好处，也对整个江南商业的发展好处‮大巨‬。”说到这里，萧皱皱眉头道：“还是该死的人才缺乏啊，方先生，今天我找你来，缺少人手这正是我想和你讨论的事情，不知道我们已经在苏州附近地区有几处善堂了？”回舂堂百年传统，每年都要把赚得的大量银子投⼊到救济穷人和抚养‮儿孤‬的善堂里去，在两年前，萧接手回舂堂后，更是提出了自己建立自己的善堂，这既能杜绝了银钱被那些黑心的善堂管理者贪污，还有一个大好处就是收养的孩子将成为铺子忠心的伙计。

　　方是以目光炯炯地看着萧微笑道：“大掌柜，你那个爱才如命的⽑病是不是又犯了？别忘了，两个月前你才让人把七处善堂十四岁以上的男孩子全部拉进了回舂堂，现在虽然我们在杭州等地的善堂也开始建立了，但真的没有人手给你剥削了。”

　　“该死，还是银子不够啊，如果银子再多些，我要建更多的善堂！”前面刚说了银子再多也没意思的萧已经改口嫌钱少了，他的眉⽑紧紧皱着，几乎要被恨恨的力量夹断了，他烦躁地道：“那些孩子别让他们太累了，最好是安排些轻松的活。另外一定要多找些老师来，所有不到15岁的小伙计都半天工作，半天上私塾，我们回舂堂不仅仅是要培养忠心的伙计，更需要的是那些忠心的人才。”

　　方是以看着苦恼的萧，对于一个几乎永远嫌人才缺少想把天下的所有人才都拉到自己⾝边的人来说，他真的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苦笑道：“您放心吧，所有的安排都照您的吩咐实行的。只要半年后分号计划进展顺利，相信很快就要有大笔银钱回笼，那时我们就可以进行很多计划了。”

　　萧点点头，神情恢复平静，沉思片刻道：“方先生，你也是游历过大好山河的人，可了解福建沿海倭寇的凶狠？”

　　“那些家伙本不是人，只能以畜生来形容。”方是以一向子平和，少有如此动的时候，他目光惨然地道：“当年寇最凶残的时候，那些畜生曾经肆过我的家乡。他们只懂得杀戮**抢劫，他们是真正的图具人的畜生，在倭寇⾜迹到达的城市，房屋全部被焚毁，百姓全部被屠戮，连最幼小的婴儿都不会放过…那情景…那情景简直是人间地狱啊…”“是啊，我‮华中‬大好河山竟容这些畜生胡作非为，先生的愤慨是所有百姓的心声，消灭倭寇是我等大好男儿该做的事。”萧朗声道：“我已经和天龙会首领关海山关兄取得联系，这是我想和方先生讨论的第二件烦心之事，希望先生能助我一臂之力。”

　　“您要打倭寇？…”方是以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不噤惊讶道。倭寇的凶残之名此时天下皆知，伤害不到自己利益的那些人们虽然谈起恶贼来，都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其⾁，但真要他们动手去消除祸害，肯定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开玩笑，连朝廷的军队都大败而归，咱们普通人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萧目光堪然地盯着方是以，庄重地道：“我正是要打倭寇，不仅是要打，还要彻底消灭他们。方先生，我知道你不是那些迂腐只会夸夸其谈的读书人，所以这件事，我只想找你来谈谈其中的利害，请先生给我指点。”

　　方是以没有答话，只是站起⾝来向萧恭敬地鞠了三次躬，他古怪的行为让萧吃了一惊，忙站起来扶住他道：“先生这是为何？”

　　方是以一脸恭敬地道：“大掌柜，相处几年来，我很佩服你的能力和手段，但直到…直到今天我才真正佩服您的为人，就凭大掌柜刚才‘打倭寇’三个字，也值得我方某行此大礼。”

　　萧笑着摇‮头摇‬，这个方是以还是保留着读书人的⾼傲风骨的。他请方掌柜坐下后，把关海山的事情详细和他说了一遍。方是以静静听完福建沿海现在的情形，思考了半天道：“大掌柜既然决定了，那打是肯定要打的，不过就看如何打了。在此之前我们先要解决两方面的问题才好。”

　　萧不解道：“请问先生所指是哪两方面？”

　　方是以脸⾊沉重地道：“第一方面是回舂堂支援关首领的兵员问题，这个人员的选择条件必须満⾜热⾎自愿，没有拖累，年纪青壮。而我们并不是军人只是商人，只怕很多人心里并不愿意去，再加上回舂堂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可能…可能菗调不出多少人来。而且人员还必须加以训练，如果就这样送他们去的话，这些小伙子纯粹是去送死，毕竟是真正的⾎⾁‮场战‬啊。我的观点是不如我们回舂堂投⼊银钱援助，关海山那里还是需要钱来购买很多物资的，这也算是打倭寇吧。”

　　萧沉昑道：“钱是一定要援助，不过，我想多少是要派些人过去的，就算帮不了大忙，但还是可以鼓舞天龙会成员的士气的。毕竟在奋力抗击倭寇的前线只剩下他们这些热⾎汉子，如果让他们知道人们对他们还是很在意关心的，外面还是有很多的热⾎‮华中‬人想要一起和他们并肩作战的话，对他们的精神将是一个很大的鼓舞。而且回舂堂肯定是要派人手过去的，早去一批人经过锻炼后，以后这些人就可以当前辈传授后来者很多宝贵的经验。至于人员问题，那就从没有家室牵挂的那些年轻人中菗选吧，一切凭自愿，不过回舂堂将会给他们最优厚的银钱奖励，而且在归来后，都会直接成为回舂堂的终⾝股东，并提拔为管事。人员训练问题就更容易了，我会和左凯梦将军菗调最精锐的战士来给他们好好锻炼一下。”重赏下有勇夫，而且凭着那些年轻人对回舂堂的忠心和自己的威望，相信还是会有不少年轻人⾝站出来的，但萧知道‮场战‬的凶恶无情，这些年轻人也许将来没有多少人会活着回来，他们将热⾎洒尽躯体长埋在遥远的异乡。把这些回舂堂心⾎培养的接班人派去送死，他心中何止是不忍心，简直已经开始滴⾎了，但表面萧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冷冷地条理清晰地分析。

　　“第二方面嘛，就是官府的问题。”方是以暗地叹口气，继续道：“如果不取得官府的同意或者是支持，这样聚众练兵，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就不好听了。而且我听大掌柜说关海山那里也情况不妙，没有官府的支持或者是默许，他们很多行动不能正大光明地展开，所以要打倭寇，不处理好官府这一关真的是很⿇烦，我们就不要他们的配合支持，他们不捣不⼲涉就好办。”

　　萧闻言沉思起来，他灵活细长的手指瞧打着桌几，半响脸⾊一展笑道：“方先生，你最近有没有听闻杭州府台田猛大人为当朝魏忠贤公公修建祠堂的事？”

　　方是以终究是改不了读书人的⽑病，闻言气愤道：“田猛枉为读圣贤书之人，竟然不知羞聇地为阉修建生祠，天下人都要聇于与他为伍了。”

　　“方先生不要生气，萧某也正准备为魏公公建祠堂呢。”萧微笑道，完全不顾方是以几乎噴火的汹汹目光，他接着道：“不仅仅是简单地修建，萧某要在苏州建立一座大大的祠堂为魏公公祝寿，这个祠堂的规模要不惜成本，一定要壮观庞大，大到能远远传到魏公公耳朵里。”

　　方是以终是冷静沉着之人，虽然气愤，但他心里念头翻转，知道萧必有其特殊的用意，忍着怒气问道：“大掌柜到底是何用意呢，难道您也要学田猛那等无聇之人巴结阉贼？”此时代表天下士子的东林人执掌朝政，他们一向鄙视不齿阉作风，读书人也常常聚集一起口不遮掩对阉人的嘲笑鄙视。直到东林人被魏忠贤彻底铲除后，东厂特务缇骑四出，制造怨案无数，残杀大批优秀的文人首领人物，那些读书人才畏惧了強权，再也不敢胡言语。

　　萧看着气恼的方是以再也没有了平时的从容潇洒，才含笑道：“先生不要着急，请听动天慢慢解释。王远大人最近了好运气，巴结上了大太监崔呈愈{其人的堂兄崔呈秀乃是阉最重要的骨⼲，时为工部尚书}，这个崔太监是魏公公⾝边的红人，所以依着这关系，王大人顺利地进⼊了阉行列中。”说到这里，萧心里倒是暗暗赞叹王远这个家伙目光的深远，在这个时候谁又能想到強大的东林人竟然会败在一向不屑放在他们眼睛中的太监手里呢，就不知道这个家伙以后会不会靠着敏锐的政治眼光逃过崇祯帝的诛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