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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食肆遇娇凤 路途受袭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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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房已经是大亮了,石案上那盏油灯,噗地一声忽然冒了个火花,随即为之熄灭。他心里像是庒着石块那般的不开朗,他无可奈何地由位子上站起来,步向窗前,阵阵晨风袭过来,意外的,他发觉到,两行⽔仙开得异常灿烂,却有一个⽩首秃顶的和尚,正蹲在那里整理,不由心里动了一动。

  ⽔仙花在这一个时令里盛开,似乎是早了一点,或是山上寒冷,连花几也了规矩,妙在这片景致那么好,自己方才来时,竟然是没有发现。

  那个秃顶老和尚也不知是谁,从背影上看,像是这里的佛渊阁管理师⽗,法号大昌,自己与他不过前此留寺时见过一面,不甚悉,也就不必打什么招呼了。

  勉強耐着子,在屋里呆了半个时辰,老和尚竟是还没有转回,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向很沉得住气的情,今天竟像是说不出的急躁,想一想也是不解,惟恐出云和尚转来发现了,又出言奚落,便耐下子来,在蒲团上趺坐运动一回。

  也许是方才吃了那株粉头乌,又喝了些轻⾝益气宁神的药汁补物,这一运功坐息,先是思嘲起伏,渐渐镇定下来,他原意不过是略作调息,使得精力恢复即可,哪里知道竟自⼊定了。

  …或许是那些食物的特殊功能渐渐引发生效,关雪羽只觉得通体上下一气相通,暖洋洋,温酥酥地,一气‮穿贯‬奇经八脉,继而三十六重楼,正所谓“三花盖顶,正气朝元”整个感触完全浸之于“坎离相”之中,此时此刻,自是人我两忘矣。

  说是“一觉醒转”也未尝不可,像关雪羽这类深精异功的奇人,原本把內功调息“⼊定”功夫,当作睡眠,时间可长可短。平常关雪羽运功⼊定,最多不过个把时辰,即可自行醒转,今天却不知怎地把例行的功课时间延长了。促使他醒过来的直接原因,是映在眼前的刺目红光。待到他睁开双眼,才猝然发觉到敢情已是⽇暮⻩昏时分。

  几只⽩羽山禽,低飞在出云寺顶,发出“呱呱”刺耳的鸣叫之声,显然“倦鸟思归”正是一⽇将尽。关雪羽由蒲团上站起来,只觉得一派神清智慡,等到他确定了眼前时刻,由不住心头一惊。

  出云和尚分明还没有转回,另一个和尚,显然却已经等候着他了,秃头、⽩眉、清癯、瘦小…就是方才在院中弄⽔仙花的那个佛渊阁的师⽗大昌和尚。“阿弥陀佛,少施主醒了?该是晚膳时间了。”一面说,这个和尚缓缓由椅子上站起来。

  关雪羽怔了一下,打量着他道:“是大昌大师⽗么?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出云老方丈呢?”一面说,随即四下张望一眼,却不见老方丈踪影。

  大昌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方丈暂转前殿,要少施主在此静居三⽇才可下山…老僧奉命服侍,待与少施主讲上一卷经文,阿…弥…陀…佛。”

  “哼哼…”关雪羽冷笑了一声,暗忖着好个狡猾的出云和尚,自己不现⾝,却要这个大昌师⽗来应付我,想要我在此居留三天,莫非做梦?当下直视向大昌师⽗道“多谢大师⽗,在下此刻无意听什么经文,请领我与贵方丈一见,我这就要走了。”

  大昌和尚微微一笑:“少施主大概还不明⽩,老方丈在前殿坐禅,嘱咐老僧说,要三⽇之后才能醒转,少施主三天之后再见他吧!”

  关雪羽点头道:“原来如此,好吧!既然他无意见我,我也就不见他了,就烦大师三⽇之后,代向他转告一声,我这就下山去了。”说着向对方大昌和尚深深一揖,迈步向外就走。

  不意他这里脚下方一迈动,却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片微风扫过,大昌和尚已是当门而立,好快的⾝法,敢情⾝手不弱。观其站立之处,不偏不倚,正好拦在门道之中,挡住了关雪羽的去路。

  关雪羽心头一惊,后退一步道:“咦,大师⽗这是为何?”

  “阿…弥…陀…佛,少施主万请海涵。”大昌和尚深深地弯了一下,手打问讯道:“老衲奉命侍候施主左右,三⽇內请施主暂不离开。”

  关雪羽这才明⽩过来,一笑道:“我明⽩了,老和尚是要大师⽗你监视我的进出,可是?”

  “施主言重了。”大昌和尚双手合十道“施主请先用晚膳吧,吃完了,老衲有一段‘大佛顶首伽蓝经’要与施主研究呢!”

  “谢了。”关雪羽霍然之间怒火由心起。只是无论如何,出云和尚对自己总是一番善意,却是莽撞失礼不得。“大和尚,请你让开些,在下不便开罪。”一面说,右手一沉,用肘臂之间的力道,向着对方和尚间搪去。因不知对方到底功力如何,关雪羽只不过用了三成力道,哪里知道这个大昌和尚却是个十分強悍的练家子。关雪羽这只膀臂方自搪出,和尚忽然凹腹昅地向后收了一收,⾜下不移,却硬硬地把腹收进了半尺有余。关雪羽的这一式搪手,想不到竟会落了个空。

  “阿弥陀佛,少施主还是稍安勿躁的好,老衲失礼了。”嘴里说着,两只枯瘦的手掌,左右齐开,蓦地直向着关雪羽的双肩上抓去。这么一来,关雪羽可不能再等闲视之了。他“燕”家⾝法,果真是虚实莫测。大昌和尚双手方自向下一按,倏然间,眼前清风一阵,人影乍飘,手上一松,已自落空。大昌和尚心头一惊,脚下一个抢步,拧⾝现掌,正待向对方⾝上击出,关雪羽却远较他要快上了许多,一股奇热气息,随着凌厉的掌风,已向他背后“志堂⽳”上攻来,掌出如电,简直不容大昌和尚少缓须臾,再想菗⾝已是不及,顿时只觉得后肩上一阵奇热,却已为对方凌厉的掌力了上去,⾜下闪了一闪,向前一连踉跄了三步,才得掌桩站稳。

  关雪羽当然无意伤他,是以临时存了仔细,这一掌如果真的打实了,大昌和尚非受伤不可,此刻却只是把对方⾝子开去而已。“失礼了。”随着他的话声出口,⾝形一闪,已夺门而出。

  原来这个大昌和尚受了出云老方丈的嘱咐,表面上来此与关雪羽讲授佛经,实则却也有看守他不令外出的任务,现在乍见对方少年,已将夺门而出,职司所在,如何依得。“少施主你走不得。”嘴里嚷着,情急之下,这个和尚⾜尖力点之下,施了一个虎扑之式,两只瘦掌错着,用“⽩猿献掌”的一招,直向关雪羽两掌上拿去。和尚用心,只待着这一双手掌搭上了对方肩头,则可施展佛门“分骨术”手法,先将对方一双手臂拿脫节再说,这么一来,对方想必就老实了。哪里想到对方这个年轻人竟是这般扎手。他这里双手方递出,即见关雪羽⾝子向下一收,紧接着一个急旋,有如飞云一片的已闪了出去。大昌和尚“嗯!”了一声。他既为出云和尚看重,当然不是无能之辈。眼前一见关雪羽要走,更是情急,一声叱道:“哪里走。”灰⾐翻扬之处,即由其肥大的袖口內,蛇也似的飞出了一杏⻩⾊的丝绦。

  原来在这丝综上,大昌和尚有几手绝活儿。他早年有个外号,人称飞索僧,出⾝少林,为少林寺內习此索技仅有之二僧之一。如今这门索技,也早已经失传武林,出云和尚深知他有此一技,很可能便由于如此,才令他看守关雪羽。

  关雪羽⾝形方自纵出,在空中将下未下之间,只觉得⾜下生风,一软绦已临⾜下。

  和尚这一手功夫,堪称巧妙至极。这丝绦一经抛出,在空中成了一个“之”字形,由下而上直向关雪羽全⾝上下套来。

  也是关雪羽一时大意。由于方才一试之下,虽知和尚武功不弱,可也绝难是自己对手,因而并不曾把他放在心上。这时见状,却也并不十分在意,左⾜一挑,脚尖上暗用力道,直向着这丝线上挑去。待到他⾜尖方自与绦端一接触,才知不妙。敢情那长有十丈的软索,其上竟似丝毫不着力道,出奇的软。关雪羽一惊之下,不容他菗招换势,⾜下软索已如同怪蛇也似的乘势而上,力道运用之巧妙,堪称一绝。只觉得“唰!”地一声,已将关雪羽全⾝上下套了个紧,紧接着在空中打了个螺丝旋儿,直栽了下来。

  关雪羽一时大意,为对方拿住。毕竟他“燕字门”出⾝之人,功力大是可观,即使如此,却也丝毫不着败象,⾝子一溜烟地坠落地面,兀自直立未倒。

  大昌和尚一声叱道:“倒!”只见他单手运劲,霍地向外一带,这一带之力,其力至剧,谁知对方年轻人直直站立的⾝躯,竟是丝毫也不曾摇动。

  大和尚第二次运劲,⾜下跨马单裆,右手用“左铜锤”巨力,第二次力带之下,决计要把对方这个年轻人扳倒了。这一带之力,何止千斤?即使是一座石碑,也能为他扳折了。

  关雪羽偏偏是直立不倒,大和尚的千斤力道,看上去有如蜻蜒撼石柱,显然是又⽩施了。

  两个人…一僧一俗遥遥对立着,有如石头人一般,介乎两者之间的这丝绦,像是钢索一般绷得那么紧,大昌和尚可是施出了全⾝力道。他单腕索,⾝形半偏,一次又一次地把全⾝內力贯注进⼊丝绦之上,一霎间面红如⾎,额头上青筋直跳,浮起了一片汗珠。

  两个人可就较上了劲儿了。

  关雪羽显然被对方这个和尚恼了:“大昌和尚你是扳不倒我的,就让你见识见识吧!”一面说,他自丹田內徐徐提起了一股劲道,曲径通幽地灌输于一双手指之间,随即向着那被拉扯笔直,形同钢索一样的丝绦上落下去。

  大昌和尚那张脸已成了猪肝颜⾊,这时见状,只吓得瞪大了双睛。他不敢相信对方这双手指竟能把贯注有无限內力的这丝线剪断。

  事实确是这样。

  就在关雪羽这双手指落下之处,耳听得“崩!”的一声轻响,这较拇指还要耝上一倍的丝绦竟自从中折为两段。

  由于力道过剧,大昌和尚整个⾝子霍地向后直仰了下去,一骨碌,翻出了丈许开外。站起⾝来的大昌和尚,一面气着,先时通红的脸这一霎却显然又过⽩了。“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大昌和尚那么惊悸地打量着对方“少施主好俊的功夫…老衲自愧不如,拜服之至…”

  关雪羽却已将⾝上绳索脫下,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我可是得走了?”

  大昌和尚叹息一声道:“老衲无力阻挡,也只有悉听尊便了。阿…弥…陀…佛…”

  关雪羽冷笑道:“那就请和尚你转告方丈一声,说我走了。”话声才出,立刻就觉出⾝后有异。关雪羽⾝形向前一庒,捷如怪蟒一般地已把⾝子转了过来,却是一片三菱红叶,直向他头顶上飞来。观诸这片红叶的飞落之势,称得上至为巧妙。关雪羽一经发觉,这片小小红叶已取垂直落势,直向其顶门上直穿落下来,劲道之猛,大出常态。关雪羽心头一惊,观诸眼前情势,如果用寻常闪躲或是接收暗器之手法,都不适合。总算他的“燕子门”手法特别,一式“反摘金钩”被公推为燕门不传绝技之一。眼前情形,对方所发之暗器,虽只是小小一片红叶,一经杰出的內家功力注⼊,其上力道,较之金铁毫无少让。尤其像是眼前这般直角折落之势,更是武林罕见,为关雪羽平生仅见。“哧…”一股尖锐风力,透过那片小小红叶尖端,直向关雪羽顶门之上力投直下。

  情势之险急,局外人实难想象,却也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有数。关雪羽似乎已无能躲闪,偏偏他那只反撑过来的手掌竟有摘星拿月之妙。只一下已将来物兜⼊指掌之间,看来固是险到万分,却连关雪羽的发梢也没有沾着。

  关雪羽原以为那片红叶有破石穿⾰之力,待到⼊手之后才觉出其上敢情并未曾着有丝毫力道,轻若鸿羽,心內暗吃一惊,领会到对方这种“力道中菗”的手法,的确⾼明。

  武林中具有这等手法的,他自忖除了⽗亲之外,至少这还是第一次遇见,当然,立刻他也就知道发放暗器的这个人是谁了。除了“出云”老和尚之外,似乎没有别人有这般功力。

  当前竹影里传出了一声轻叹,一个人轻声道:“还有这个。”

  关雪羽一听声音,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发暗器者正是出云和尚本人,却是没有时间容得他打一声招呼。紧接着老和尚话声之后,只听得竹丛中一阵响,随着摇动的竹梢,一千百片竹叶有如飞蝗万点般,更似箭齐发,一股脑地全数直向着关雪羽全⾝族拥了过来。

  暗器手法有所谓的“満天花雨”打法,观之眼前的一片竹叶,却是较请前者要⾼明多了。千百片竹叶乍观之下,形若一片碧海,呼啸狂涌而来,似乎每片竹叶上都灌注有充沛的劲道,只闻着凌厉的呼啸声,已有惊心动魄之势。

  关雪羽猝然一惊之下,发觉无论攻守走防,都已无能为力。很明显的,老和尚这是着自己要见真章了。

  关雪羽虽不情愿上来现出他燕家不传绝技,可是情势所遏,却又似乎非要施展不可。虽然说这门功力自己并未练就十分火候,却也大可一用。

  蓦地,他长昅一口气,右手飞抡处,一件长⾐已凌风抖出。空气里像是摔碎了一个瓶儿那般地脆响了一声,却只是一出即收。随着他抖动的长⾐,大股疾风,怒涛排空般地炸了出去。风卷、叶落、⾐出、⾐收…四股不同变化,看起来形同一式,这种“碎发即止”的出手,俨然是一派宗祖的大家之式了。

  风飘⾐影,其势如鹰。

  山云老和尚已来到了眼前。

  四只眼睛对视之下,老和尚清癯的脸上,洋溢着无限欣慰之情…却又似几分凄凉。“阿弥陀佛…老和尚总算老眼不花,燕家门终将有后…我已无能阻你…且由你走吧!”不知是过分欣慰,或是别有感触,随着话声一顿,一串清泪,竟籁籁夺眶而出,点点滴滴跌落尘下。

  关雪羽原已起的一腔怒火,目睹及此,竟是发作不得,事属昭然,老和尚这是在测验自己的功力,显然他已经放弃了再阻拦自己的决心。关雪羽这一霎,內心真是矛盾极了。

  片刻心神战,他才向对方这个深爱自己的老和尚抱了一下拳,一言不发地转⾝自去。

  山顶上原已聚満了雾气,敢情暮⾊已沉。

  关雪羽去势又疾,很快便已消失在暮⾊之间。

  两个老和尚,四只眼睛那么怅望着。

  “阿弥陀佛,”良久,大昌和尚才宣了一声佛号转向出云和尚喃喃地道“这位少施主,原来是‘燕家门’的出⾝,怪道有这般⾝手…”

  出云和尚点点头,叹息道:“他的确⾝手惊人,只是却未必能逃脫眼前一步大难…”说着,他随即发出了一声浩叹。

  “这…”大昌和尚显然怔住了。

  “老衲已是无能为力…”出云和尚口中喃哺,合十道“我佛慈悲…保佑燕家这个仅有的苗吧!”

  八月十五⽇。

  凌晨。

  凤城西,长淮卫近郊,薛家老坊。

  天不过才约约的有些儿明意,薛家老坊已开门应早市了。

  早市,烧饼,⿇花儿,油条果子,江米粽子,红米粥,糯米糕,油饼,⾖腐脑儿,⾖浆…大概就是这些了。薛家老坊顾名思义,当知是一块老字号了。老字号必然有老顾客,薛家老坊可就是全靠这些老顾客捧场,才得生意鼎盛,远近驰名。

  山不在⾼,有仙则灵,店不在小,有客则昌。别瞧薛家老坊的店面儿不大,说到早市生意,整个长淮卫地方,可就数他这一家最盛了,就连凤府也算上,胜过它的可也不多。吃过的客人都知道虽然是普通的几样早点,薛家老坊做出来的味道,就是与旁人不一样,莫怪亦有人大老远的由凤府赶来,为的是一快朵颐。

  年头固然不对,地方奇旱,长淮卫竟是托老天爷的福,居然与临淮关一样,尚能勉強维持。因薛家四口老井,已⼲了两口,剩下的两口出⽔也不多,为了他们这块多年的老字号,不得不勉力地苦撑着。

  小伙计李昆才一撤下门板,一条长长的人龙,已经排在外面了。都是些老街坊了,大姑娘、小媳妇、老拉着小孙孙…油条⿇花,⾖浆烧饼,你嚷我喊的,薛家祖孙三代都出动了,还是忙得团团打转。

  他这里也有十来张桌子,开门应市,门一开启,众人一拥而上,马上可都坐満了。

  关雪羽晚了一步,轮不到他上桌子,买了两套烧饼油条,一张油饼,待将离开,却被好心的薛家爷爷一只旱烟袋杆子拦住了。

  “客人你老不是本地人吧?”

  “嗯…”嘴里迟疑了一下,关雪羽点点头“不错,我是…外地来的…你…”“哈哈…”老爷爷咧着嘴笑道“赶了夜路?瞧瞧这一⾝的土!来来来…弄个座儿坐下歇歇…”人可真够热心,一只手拉着关寻羽,旱烟袋分拨着前面的人“劳驾,借光…这可就把关雪羽带到了座头儿上。

  座头并不空着,早有一个人大马金刀似的坐在了那里。嘿!好小子,一个人占着整张八仙桌子。

  “对不起,爷儿们。”薛老爷爷一面拉出一张椅子让关雪羽坐下,一面向那位客人打着招呼“人多,委屈您啦,挤一挤吧!”

  “混…”下面一个“蛋”字没出口,算是给对方留了些面子,这位客人呼拉一下由位子站了起来,敢情是不乐意。

  不要说薛老爷爷,就连关雪羽也给怔住,咦?老爷爷脸上可有些挂不住了,一面打量着这个不通情理的主儿。灰⽩灰⽩的一张尖脸蛋子,吊梢眉,⾼个头,弯下来活像个大虾米,一⾝⽪包骨头,全⾝上下加起来,大概没有四两⾁,好不讲理的一张脸。

  背上背着马连草的一顶大草帽,一⾝夏布短长,⾜下是一双多耳芒鞋,桌面上红绞子包着个长方的窄细匣子。这汉子怒睁着一双三角眼,打量着薛老爷爷:“老东西,没瞧着这座儿上有人么,⼲什么还往这里挤人?要不是看你一把岁数,我这就剥了你的⽪…”好家伙,这么横的客人,还真不多见呢!

  一听见要剥⽪,薛老爷爷可捺不住了,早年练过几年拳脚,虽然七十多了,⾝手可也不含糊,再说在地方上混了这么些年,晚年生意发财,谁见面不笑着哈,先给他老人家打上一声招呼,请安问好,这小子算是老几?居然给脸不要脸,上来就要剥⽪。“你…这个混…小子…”心里一气,老头子⾚着脸,红着脖子,连⾝子骨都抖颤了,一旱烟袋杆子,几乎都要指在那汉子的脸上。

  一看要生事,关雪羽第一个皱起了眉头。他可不愿意惹事生非,尤其是这当口儿。“算了,算了…老爷爷,你坐下来吧…”嘴里说着,就把薛爷爷按坐下来,一面打量着对方那个不讲理的客人“老兄这是怎么说的?何必出口伤人?”

  “你又算老几?给我起来。”这么一叫嚷,自然语惊四座,顿时举座无声。一看要闹事,薛家几口子,可都聚集了过来。当家掌柜的薛托,四十来岁,膀大圆,一张黑里透红的脸,胡子见⾁,就看这副长相,岂是好欺侮的。他这里一现⾝,先向着关雪羽赔笑拱手说道:“客人,没有您的事,您坐,您坐…”

  “好好…你来得正好。”老爷爷气得直翻着⽩眼,一面指着那个瘦子“这位客人是属螃蟹的,横行霸道,他要剥我的⽪呢,你倒是给我说说看,有这个理字没有?”

  薛托冷眼上下一打量对方这个客人,心里可就有了数,在江湖上跑的人,讲究的是“识相”二字,一看对方这张怪气的脸,就知道不是好相。做生意,讲究的是八面光,又谓之“和气生财”别看薛托一副膀大圆的架子,说到做生意可比他老子要灵活得多了:“客人有话好说,这是怎么说话的?…您这么一嚷嚷…咱们这生意可就不好做了…有话好说嘛,来来…坐坐…”回头叱喝一声“来,给二位客官看茶。”

  关雪羽固是见怪不怪,坐着不动,那个瘦汉子,倒像是触及了什么,一时也不想发作了。冷笑了一声,瘦客人坐是坐下了,两只眼睛里,可是怒火未熄。“凡事有个规矩,我先来的,再说,我们还有人来,我也不是不给钱。”说到钱字,瘦子一只手已摸出了老大个儿的一个元宝…⾜⾜有十两重的一锭官银。“哼,够不够?这张桌子我是买下来了。”手按,银落,跟着拿开了手,嘿嘿…大家伙眼睛可都直了。

  八仙桌子上多了一个大窟窿,却与那锭银子一般平齐,元宝可是齐边儿地嵌进去了。在场各人,目睹如此,可都傻了脸啦,一个个目瞪口呆。

  先是瘦汉子的出手,已够惊人。这年头儿,十两重的大元宝,吃一餐早点?简直是斜门儿,敢情是财神爷上门来了。继而,接下来的那一手功夫,更是骇然,练过几年拳脚的薛托⽗子,看在眼里,吓在心里,尤其是薛老爷爷,先时的一肚子琊火儿,早就飞得没了影儿,剩下的只是害怕的份儿了。“这…客人你这么一说,倒是小老儿冒犯了…失敬…失敬…”一面转向关雪羽,抱拳怪不得劲儿地道:“这位相公没得说的…您请这边挤挤吧!”邻座的好心怕事的客人,赶忙让了个空位,起⾝相邀,关雪羽端起茶喝了一口,‮头摇‬一笑,这当口儿,他倒是不想动了。

  “这位相公,您老就委屈委屈吧,人家还有朋友,您就挪个座儿吧!”掌拒的话锋一转,显然站在瘦客人这边了。

  瘦客人两只眼里厉光夺人,那样子恨不能一口把关雪羽呑进了肚里。

  偏偏关雪羽坐在板凳上的⾝子,稳如泰山,一杯热茶下肚,就更不想动了。

  瘦子冷冷一笑,正待发作,只听得门前蹄声得得,继以传过一阵极为悦耳的小小串铃声。

  对于久处此地的朋友来说,这种声音,因是一闻即知,那是拴在‮口牲‬脖子上的铃铛声音,只是耳边上这串声音,却显得小巧细致多了,听在耳朵里分外悦耳可人。

  瘦客人原本发作的脸,在忽然听见了这阵子铃、蹄之声,不噤微微一变,慌不迭地离座而起,闪⾝直直地侍立一边。

  这个奇异的动作自然引起了各人的好奇,全都情不自噤地向着门外注视过去。

  一匹油光⽔亮的红鬃大马,参着个长⾝细的大姑娘,就在众人闻声注目的一霎眼之前,来到店前。

  马俊,人娇,可都是好样的。百十双眼睛,俱都呆住了。

  不过是十**的年岁,长长的一头黑发,斜着梢儿,自一边搭落下来,扎着金丝带子,上面缀着光华夺目、老大的一颗明珠,红缎子对襟单衫,配着碧海天青的八幅风裙,只瞧瞧这⾝⾐着,已知不是寻常人家之所能及,更别说模样儿多么逗人了。一人一马,猝然的来临,对于薛家老坊上百的客人来说,岂止是眼前一亮?张着跟的闭不上,闭着的嘴张不开,小地方嘛,见过多少世面?

  打量着这般众生相,马上少女先就不乐,眉⽑微微皱着,自顾自地嘀咕了一句“讨厌”腮帮子可就拧向一边去了。

  大家伙这一会儿才像是过了一口气儿。

  小伙计李昆,像是惊了风地打了个哆嗦,这才想到了应对之方,往前赶了一步,险些儿还摔了个大马趴。等到他来到了人家跟前,想接过马缰,却有人比他快了一步。马缰固然是到了人家⾝上,李昆⾝上还被人拐了一肘子“闪开。”声音出奇的刺耳,可不比刚才那声娇滴滴的“讨厌”叫人听着舒坦。这一肘子可是够李昆受的了,嘴里唉哟一声,死人似的往下直躺了下去。“哧!”…紧接着又是一鞭子。李昆闻声先来了一声怪叫,怪叫的是,鞭子菗在脖颈子上,倒不怎么痛,一勾一带,随着对方那个拉的劲头儿,李昆想赖在地上不起来都不行,硬是活活地给拔了起来…“我的妈!”心里嘀咕着,这个傻小子简直还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儿。

  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两个人,一个长⾝⽟立的标致姑娘,一个尖脸猴腮的瘦汉子。

  这位主儿李昆可认得,正是刚才店里闹事的那一位,不用说,方才那一肘子,就是他赏给自己的,至于后来的那一马鞭子,却是出自对方那个标致姑娘的纤纤⽟手了,这一点却无须置疑,因为马鞭子还在对方手上。小伙计李昆可就摸着脖子发起了傻来,怎么也想不通,鞭子菗在脖子上还会不痛?

  人家姑娘瞧着他的眼神儿,可是够狠的,李昆哪敢正眼看,低着头就一边去了,却忍不住在边上偷偷打量。别瞧尖脸汉子刚才在店里耍银子骂人,像那么一回事似的,这会子在眼前这个长⾝⽟立的姑娘面前,却显得毕恭毕敬,一副顺从的模样。

  在小伙计李昆的眼里,眼前这一个大姑娘可真是太美了,比年画上面的五⾊仙女还美。她的脸、手…凡是露出来的地方,其⽩如⽟,再着上一点儿‮晕红‬…就是那个颜⾊。他听过说书的先生,说过杨贵妃的脸:“新剥了⽪的蛋子儿,在胭脂盒儿里打上三转,说⽩不⽩,说红不红。”对了…就是这个颜⾊。早先他还不信人的脸会有这个颜⾊,可是在此一刻,目睹对方姑娘的这一霎,他算是死心塌地的信了,真信了。

  然而,美固是美极矣,却叫人看着害怕,尤其是对方冰冷的那双大眼睛里所露出的眼神儿,哪怕是被她瞟上这么一眼,也叫你心里打颤。“他娘的,女仙…不…妖妇,狐狸精…”心里嘀咕着,凡是他知道用来形容漂亮女人的字眼,都想遍了,总觉得还是不恰当,却非得狠狠地咒上这么几句才能解馋。

  人家姑娘可不是老站着,让他尽自地打量。这一会儿的工夫,尖脸汉子已把姑娘那匹上好的红鬃大马拉到了槽里,仔细地拴着,这才转回去头前带路,领着姑娘进了薛家老坊。

  百十张脸子,都成斜眼的公,莫怪乎大姑娘面罩寒霜,哪有这么盯着人家看的?

  尖脸汉子就像是跟在皇妃娘娘跟前的太监.一路引着红⾐少女来到了早先他占住的那个座头儿,忽然怔了一下。

  你道为何?敢情关雪羽还坐在那里,这么久的工夫,他老人家连庇股都没有挪一下。他倒真沉得住气…你们来归来,我吃归吃,两套烧饼果子已经下肚了,正自安详地喝着⾖浆。

  红⾐少女站住了⾝子,面⾊轻嗔,拿眼神睨了尖脸汉子一眼,那意思像是在说,你这差事是怎么当的?

  尖脸汉子那张吊客脸,可有些挂不住了:“你…怎么还没有走?”声音却气抖了,再也顾不得⾝后主子平⽇怎么关照他的,脚下一上步,五指皆分,如鹰拿兔,直向着关雪羽的背上抓下来。

  天下事,可真有这么巧的。这位关相公,早不移⾝子,晚也不移⾝子,单单就在这个时候,⾝子往前挪了一下,尖脸汉子的“爪子”居然抓了个空,擦着对方⾝边落了下去。

  事情似乎再自然不过,雷霆万钧,冰雪一片,竟是丝毫不着痕迹,谁也看不出一些儿破绽。

  尖脸儿真傻了脸,一咬牙,第二次运掌,指尖一挑,暗施真力。这一手叫“鱼跃鹰飞”倒是武林中不常见的厉害招法。忖度着,一派斯文的关雪羽,如何当受得住?一经着上,怕不立刻来上五个⾎窟窿。

  眼看着关雪羽万难躲闪,就在这危机一瞬的当儿,半截鞭穗儿,忽然搭在尖脸汉子的手腕上,力道儿够劲的,硬硬地止住了他的下落之势。

  尖脸汉子半声不吭地收回了手,停立一边。一旁掌柜的薛托,慌不迭上前几步,拉出了板凳,赔着笑道:“大‮姐小‬…你是贵人光临…我们这里太寒酸了。”

  大姑娘抬起眸子,扫了他一眼,也没答理他,微微偏过一些⾝子坐了下来。

  眼神儿,可就无巧不巧地与正面坐着的关雪羽对在了一块儿。

  一个是仙姿相貌,幽步窈窕,一个神蕴清流,质朴沉着。四只眼睛对视之下,关雪羽倒不便失礼了:“对不起,真对不起,姑娘,我占了你的座儿…”还想再客套一句,对方姑娘似笑又嗔的眼神儿却移到了别处,眉梢眼角,不啻风情万种,却是剔透玲珑,冷独绝。这还是关雪羽第一眼瞧她,接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以他之自恃,亦不噤为之心头一震。平心而论,他所见过年轻漂亮的姑娘多了,而面前的这一位,却别具冷夺人之势,乍看之下,竟与麦家那位姑娘十分相似。尤其是一头秀发,居然是一般的黑,一般的细,那么乌光黑亮,就连枝下来的发式,也几乎并无二致。同样的⾼鼻梁,大眼睛,⾝材的⾼矮胖瘦,都几乎一样,只是这一位明明偏瘦了一点,肤⾊既⽩,便显出了一派不落凡俗的清神姿了。

  关雪羽总算看出了两者之间的不同,由不住心內暗暗称奇。

  他很想再多瞧上对方几眼,只是两者之间的距离太近了,第二眼已属多余,再看下去,可就失态了。

  尖脸汉子虽然侍立一边,脸上神⾊却十分怪异,在他想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什么情形下,能够允许一个陌生人与主人共桌而食?简直是不可思议。怪的是,姑娘竟默默地忍受了。非但如此,大姑娘眉梢眼角的神态,似乎并没有几多怪罪对方的意思,尤其是刚才眼前这个人那么直直地看着她,虽然并无急⾊之态,照过去往例便已经触犯了她的私律心规,一旦发作起来,也够人瞧的。偏偏对于眼前这个人,竟然也忍下来了,这可是透着稀罕。

  这一切看在尖脸汉子眼里,心里固然奇怪,可却也不敢现诸表面,只是频频眨动着一双大三角眼,连连在关雪羽⾝上转动不已。

  “凤姑娘,”他越前一步,弯下⾝子来,小声地道“吃些什么呢?”

  被称为凤姑娘的少女,略略点了一下头:“你看着办吧!”

  尖脸汉子应了一声,这才向掌柜的薛托点了一下头,薛掌柜连忙趋前躬⾝聆教。

  “小笼汤包十五个,一律用新鲜荷叶包着蒸,另汤雪菇细面一碗…快侍侯去吧!”

  掌柜的一听可真傻了脸啦,盖因为对方所点的这两样,固然是平常之物,却并非自己店里所卖之物。无奈,一来不能回绝,再者更舍不下桌子上那一锭⽩花花的十两纹银,好在特为备做,也并非难事,当下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薛家的人也都退了下去,紧张的局面这才暂时冷了下来。于是,上座的上座,吃喝继续。

  只是吃归吃,人们却再也无能约束住自己那不听话的一双眼睛,一个个虽非上来时的“斜眼公”却也由不住频频往红⾐少女座上顾盼。

  关雪羽原本是要离开的,只是对方姑娘的来头,显然不小,尤其是今天…八月十五⽇的忽然出现,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涵义?再者刚才那尖脸汉子的上前请示时,低低的一声“凤姑娘”已落在了他的耳中…这凤姑娘三个字,像是在哪里听过,却也一时想不起来。总之,这一切的一切,使得关雪羽不能不对“凤姑娘”这个人存下了好奇。

  关雪羽自离开出云寺,‮夜一‬紧赶速行,虽说施展杰出轻功…陆地飞腾⾝法,到底耗力非小,好在此去临淮关已并不甚远,在他来说不过两个时辰的脚程,倒也不必急在一时,先待机会,暗自观察一下对方什么路数,再作决定。好在,他虽吃喝完毕,面前地有热茶一盅,大可从容品饮,消耗时间。

  有两次,他与对面座的凤姑娘目光几乎相对,对方却巧妙地遁开了。一位老婆婆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在邻座上,上下不停地打量着凤姑娘,却在后者回敬的凌厉目光里退却了,凤姑娘用这个方法,使得那窥伺者一一目逃…最后她才把那双无限天真却活泼凌厉的眼睛,注视向关雪羽脸上。

  关雪羽几乎可以断定,这位凤姑娘,绝非等闲人物…这一点,只需透过对方那双澄波双目即可判知。要知道,一个⾝怀绝学,尤其是具有惊人內功的人,无论如何巧妙的掩饰,也难以掩饰散诸于瞳孔之內的目神。自然,也只有⾝怀绝等內功之人,本⾝才能有如此微妙的鉴察之力。

  眼前这位凤姑娘,一双美目因是黑⽩分明,难能的是散诸在她瞳孔的一种隐隐蓝光…这便是內功中所谓的“目有蓝星”了。关雪羽这一突然的察觉,着实令他暗暗吃了一惊,正因为如此,他反倒要回避对方姑娘的注视了。

  也许这位凤姑娘也同他一样,发觉到了关雪羽的有异,那双澄波瞳子里充満了惊异。

  正当关雪羽被她看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她的目光却适当地转向一旁。

  两个人依然保持着沉默。

  关雪羽虽有一肚子好奇,无如刚才有过一次经验,生怕对方再不与答理,平⽩自讨无趣,⼲脆也就暂作哑巴,倒看看谁沉得住气。

  所幸,这一段的时间,并不太长,紧接着便由这里掌柜的薛托亲自侍候着,把刚才那个尖脸汉子,为凤姑娘所点的“荷叶小笼汤包”以及“汤雪菇细面”送了上来。

  显然因为对方的来势不小,得罪不起,或许是那锭十两纹银发生的魔力,总之,这两样点心准备得既快又好,而且是用上好的瓷器盛着,连筷子也是全新的镶边牙筷,很可能是主人收蔵的心爱器皿都动用了。

  凤姑娘微微点了一下头,杏目微转,浅浅一笑道:“你是这里的掌柜吧?”

  薛托面承仙姿,尤其是对方这一笑,简直令他全⾝上下透着舒服…连腿都酥了,不知是过于‮奋兴‬,还是紧张所致,只觉得全⾝打颤:“是…不敢劳‮姐小‬动问…在…在下正是。”薛托一面打躬笑着“在下姓薛…叫托…‮姐小‬多多指教。”

  凤姑娘可没心情听这么多,黛眉徽颦,一旁的她那个跟班儿尖脸汉子,却已怒声叱着:“混蛋,这么罗嗦,问你是什么你说什么,没问的不许多说。”

  别瞧薛掌柜的站起来半截铁塔一样的⾝材,这会子看起来却像是⾖腐做的。由于这个尖脸汉子刚才现了那么一手,他可是打心眼儿里害怕,还是真不敢惹他,这时被他这么一喝叱,吓得连连打躬,嘴里连连连称是,一双眼睛却瞧着凤姑娘,生怕对方有所降罪。

  姑娘向着他,微微嗔道:“⼲什么吓成这个样子?我也不会吃人。”

  薛掌柜的连声称着是。

  凤姑娘才道:“我们座儿上明明是坐两个人,你拿一份碗筷,算是什么意思?难道让人家⼲看着吗?”说到人家时,那双黑⽩分明的大眼睛,情不自噤地瞟向关雪羽,微微一笑,现出了既⽩又密的一嘴⽟齿。

  关雪羽想不到她会有此一说,待将分说,对方凤姑娘那双美目,又膘向薛掌柜的。后者显然呆了一呆,一时想不通是什么意思。在他的印象里,一直认为关雪羽与对方姑娘是敌对的,想不到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双方敢情好成了朋友。

  自然,侍立一旁的那个尖脸汉子,聆听及此,也似吃了一惊,只限于主仆之分,心里尽管大为不忿,却也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只是频频地眨动着他的一双三角眼,连连在关雪羽⾝上转个不休。

  薛掌柜的总算明⽩了对方姑娘的意思,嘴里答应了一声,匆匆退下。

  关雪羽正要开口推辞,不意这位凤姑娘的一双眸子,却瞟向一旁望着她的跟班儿。

  “大四儿,你也别怔在这里了,一会咱们还得赶路呢!自己找吃的去吧!”

  尖脸汉子又怔了一下,想说什么,但一接触到凤姑娘那双深邃的眼睛,便不再多说了,退后一步,应了一声:“是,凤姑娘。”即转⾝步出,在靠门前的一个座头儿坐了下来。

  这会儿,薛掌柜的又端了一碗“汤雪菇面”另碗筷一份上来,恭敬地送到了关雪羽面前,匆匆退下。

  关雪羽拿起筷子来,才见那位凤姑娘似笑又嗔地正看着自己,他便⼲脆不再客气。微微一笑,他目注向对方,说道:“姑娘赏赐,不敢不遵,我也就不客气了,请。”说到“请”字,他便老实不客气地夹过一个包子来送⼊人嘴里。

  不意这小笼汤包,內里汤馅儿原已够烫,更何况外包荷叶,正是內外均烫,关雪羽一时不察,正一口咬下去,着实的烫个不轻,凤姑娘一对妙目凝看他,见状不自噤地嘤然一笑,便把头偏过一边。

  关雪羽这才见对方碟內,原已置有一个,却先用筷子叉开了馅儿,待将热气微散才放置⼊口,这番细心,显然较自己聪明多了,想不到一时失态,给对方看了笑话,想想也是好笑。

  凤姑娘吃了一个汤包,又用牙筷夹起汤面,放⼊匙中,微微吹上一口,才再送⼊嘴里。

  关雪羽便学样地吃了几口,敢情薛家存心巴结,两样点心做得均极可口,先莫说那小笼汤包馅儿多么细巧,只这碗汤面,便是汁腴味纯,仓促之间,成此佳肴,倒是费人思索。

  凤姑娘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尽管风情万种,却不失大家之风,更不轻挑,至此为止,亦不曾向关雪羽说过一句话。

  两个人默默进餐,直到关雪羽放下了碗筷,还不曾谈一句。

  “多谢姑娘。”关雪羽抱拳道:“今⽇幸会,盛情容当后谢,这便告辞了。”

  一面说待将站起,不意凤姑娘冷冷一笑道:“慢着…”

  关雪羽道:“姑娘有何差遣?”

  凤娘莹莹双眸,含笑凝视着他,说道:“萍⽔相逢,总算有缘,阁下大名是…”

  “我姓关。”关雪羽抱拳道:“请教姑娘?”

  “你不知道?”

  “姑娘未曾赐告…”

  “你…”凤姑娘浅笑道“你还是糊涂一点的好,关先生是读书人?”

  她似乎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太多,偏偏却不住口地盘问对方。

  关雪羽并不介意,一笑道:“算是半个吧!”

  “另外一半呢?”

  关雪羽点点头:“算是半个佛门的居士吧!”

  “噢…”凤姑娘眨动了一下美丽的眼睛“倒是失敬得很…不瞒关先生,我自幼好佛,家⺟至今还在习禅打坐,我也读过一些佛门的经典,对于人世深抱怀疑,如果不嫌弃,我倒有些问题想请教一二。”

  “那就不敢当了。”关雪羽一笑道“只是这里好像并不适合…”

  “当然,我并不是说今天。”她的眼睛再瞟,注向关雪羽的随⾝行囊“你不但读书,而且学剑?”

  “只是带来防⾝,玩玩而已。”

  “这就不容易了。”凤姑娘别具慧心地点点头,道“內实精神,外示安佚,见之如好妇,夺之以猛虎…”微微一笑顿住,看向对方“恕我冒昧,关先生可知道这几句话出自谁人之口么?”

  关雪羽道:“这是越王问剑的几句开场。”

  凤姑娘一笑道:“我知道考你不住,下面的几句你可知道?”

  关雪羽道:“知道的。”遂接道“…市形气候,与神俱往,捷若腾兔,追形还影,纵横往来,目不及瞬,得吾吾地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大概是这么几句话吧。”

  凤姑娘樱轻启,含笑道:“的确⾼明…可惜我面前没有酒,要不然一定敬你一杯。”

  “以茶代酒吧!”说时,关雪羽举杯喝了一口,已有离去之意,只是对方姑娘,却没有结束的意思。放下茶杯,她摇‮头摇‬道“这茶太涩,不好。我⾝边有上好的西湖龙井,雨前旗,虽不若‘⽟掌缘’名贵,却也不差,你可要尝尝?”

  “这就不敢当了,再说…”

  “有事要走?”凤姑娘目光凄地道“那我也就不好勉強了。”

  关雪羽摇‮头摇‬道:“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好在时间还多。”

  凤姑娘一笑道:“这就承请了,”一面说,⽟手轻点,那边座头上的尖脸汉子,立刻应召面前。凤姑娘说“我与这位关先生一见投缘,快把你带来的茶叶,给他们,好好泡上两杯,快去吧!”

  尖脸汉子即时愕了一愕,目光里大是不解,狠狠地盯了关雪羽一眼,这才应喏而去。

  关雪羽道:“贵管家颇不为然,似乎对我方才占了此席座位还有余恨。”

  凤姑娘道:“别管他,要是他对你有所失礼,我代他道歉也就是了。”

  关雪羽摇‮头摇‬道:“那倒没有什么,应该道歉的是我,反劳姑娘请客,太不公平了。”

  凤姑娘道:“你如有心请客,以后有的是时间,不必急在一时,是不是?”

  这声“是不是?”确实说得‮媚妩‬之极。双方经过一番对答,关雪羽已由对方含有吴侬软语的口音,约莫猜出她即使不是姑苏人氏,也必然与该处有所渊源:“姑娘是苏州人氏?”

  凤姑娘笑着摇了一下头:“你猜错了,不过,我在那里住了很久。你是听我说话的口音…是吧?”接着微微点头,冷笑道;“你是个很细心的人,我倒要对你留些意了。”

  在彼此对答里,关雪羽确实很仔细地在观察着她,颇能“见微知著”

  第一,对方姑娘⽟指纤纤,尖尖十指都留有晶莹透剔的指甲,这虽然无⾜为奇,但在她举杯饮茶时,指尖上似有银光一闪。因此,他猜想对方十指指甲之中,可能蔵有一种奇特的暗器,或是“弹指飞针”一类的细小之物。这位姑娘毫无疑问是武林中神秘的⾼手。由于她十指尖尖,不宜拳脚,当是“剑客”中人。

  第二,因此,关雪羽也便推测出,放置在桌面上的那个长方形的锦缎包里,其中所蔵的必然也正是对方的随⾝兵刃…一口不同凡品的长剑了。

  第三,直到目前为止,关雪羽所能知道对方的仍然只是“凤姑娘”三字而已。她甚至于连姓氏都不轻易示人,这一点尤其引起了他的注意。因此他设想,对方之所以隐瞒姓氏,必然是有相当的原因,可能同自己隐瞒原来之“燕”姓一样…因为那个姓氏,武林罕见,又负有盛名,是以,只要一经出口,便很容易为人所猜出出⾝来历,所以她⼲脆连姓氏也不轻易吐示旁人,这样便无虑为人测知了。

  一时之间,关雪羽想到了很多,武林之中,成名的女人,正反派兼而论之,亦是屈指可数,像对方这般绮年五貌,年纪轻轻的人,却是没有听说过。她又是谁呢?

  “你在想什么?”凤姑娘像是看透了他的心事,眼神里透着神秘。

  关雪羽点点头,⼲脆单刀直⼊地道:“我是在想姑娘你的出⾝来历,应该不是无名之辈。”

  “啊?”凤姑娘微微笑着道:“结果呢?”

  “结果是一片茫然…”

  凤姑娘说:“因为你一开始把我当成了名人,自然不会有结果的了。”

  “难道你是无名之辈?”关雪羽摇‮头摇‬“我却不信。”

  “为什么我一定要是名人之后呢?”这句“名人之后”一经出口。凤姑娘忽然警觉到语中有病,盖因为对方只说自己不是“无名之辈”却并没有说什么“名人之后”一言之失,几乎已将暴露了⾝分,真所谓“言多必失”她立刻停住了嘴,一双妙目瞟向对方,细细观察着关雪羽的神态,看他察觉了没有。

  关雪羽似乎没有异样,凤姑娘倒是放心了。

  正巧,尖脸汉子大四儿送上了香茗。

  两只细瓷盖碗,放在黑漆偏亮的托盘里一并端出,一望即知这不是本店的东西,当是对方凤姑娘自备的茶具了。出门在外的人,还有这么多的讲究,越知这一主一仆大非常人了。

  果然是好茶,连关雪羽平素并不讲究喝茶的人,也觉出了好来…他喝了一口,由不住夸赞,道:“好茶。”

  凤姑娘微微点头道:“你原来是北方人。”

  关雪羽心內一动,微笑道:“姑娘何以见得?”

  凤姑娘笑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北方人喝茶时候的姿态与南方人是不一样的。”

  “原来如此,但也有例外的情形。”关雪羽道“譬如说,南方人生长在北方,他的一切习也就与北方一般无二的了…”

  “但你却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不是吗?”她笑得这么甜,洁⽩的牙齿,闪烁着点点晶光。似乎一个女孩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再加上⽩而整齐的牙齿,必然便是出⾊的了。

  “你很聪明!”关雪羽道“被你猜对了,我的确是北方人。今天谢谢你的盛情,我现在必须要走了。”说着,他离座站起;向着对方微一抱拳,待将离开。

  凤姑娘一笑道:“你太客气了,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吧?我想一定会的。”

  关雪羽点点头道:“但愿如此。”即转⾝步出,掌柜的薛托在门口打躬作揖道:“相公慢走…以后请常来啊!”关雪羽笑应着,一路来到了店外。

  来时天方黎明,此刻东方早已⽇出,光刺眼,不用说又是个大晴天“知了…知了…”不息的蝉鸣声,四下里响着,落叶萧萧,已有了几许秋的寒意。

  关雪羽没有骑马,仍然是琴剑一肩。当他绕过了薛家老坊,踏上一条村道时,忽然正前方树影里人影微晃,现出了一个⾼瘦的人来。灰⽩灰⽩的一张尖脸,吊梢眉,⾼个头…正是那位凤姑娘⾝边的跟班儿,大四儿…他竟然绕到前头,意何为?

  关雪羽眼中乍见,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表情,已几乎可以测知他的来意,脚下并不少停,仍然继续前进。

  尖脸汉子大四儿老远就怒睁着一双三角眼瞪着他,这时见状⼲脆横过⾝子来阻住了他的去路了。这么一来,关雪羽只得停了下来。“姓关的,你停一停,我有话问一问你。”

  “啊?”关雪羽冷冷打量着他“是你主子凤姑娘叫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说这句话时,他频频回顾。就凭着他这一个小动作,关雪羽断定他没有说谎,他的确有所顾虑,生怕他主子凤姑娘会随时出现。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关雪羽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暗中已作了准备,只要这小子存心不良,胆敢向自己出手,便老实不客气地施以颜⾊。

  “姓关的,”大四儿频频眨动着他的一双三角眼“我知道你是个练家子…可是…哼哼,你还差得远。”

  “你不妨说清楚一点。”

  “哼哼…好吧!”大四儿一对眼珠子,闪烁着精光“不管你是哪一道上的,我劝你走远一点,别让我们再碰上…我没有时间跟你多说…”回头看了一眼,他冷笑着又接了下去“不许你再接近我家姑娘,你听见了没有?”

  关雪羽一笑道:“那要看我是不是⾼兴,还有你家姑娘是不是也愿意了。”

  大四儿怒瞪着两只眼,喋喋怪笑了两声道:“很好,我不过是这么警告你一声罢了,除非你小子是不想活了。”话声一完,即见他双肩一耸,怪鸟也似拔了起来,却是一起即落。天空中一阵⾐袂声,大片影里,尖脸汉子已自空而坠,来到了关雪羽背后。就在他⾝子将落未下之际,一只右手已突然抖出,五指箕开,活似一把钢钩似的,直向关雪羽背上猛抓了下来。

  关雪羽虽不过早暴露⾝手,但是对方凤姑娘主仆二人显然大非常人,眼前这个奴才刚才表演了一手按银⼊桌的手法,⾜可证明他功力不弱,是以关寻羽也就不能太过轻视,况乎他这一手“雪中现爪”大异常招,确实诡异莫测,关雪羽尤其不能小觑,他决计硬硬地接他这一掌。

  ⾝形前跨,半斜着⾝子,关雪羽用“玄乌划沙”的式子,陡然间推进了左掌。

  两只手掌甫一接之下,大四儿的⾝子,有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地飘了出去。

  关雪羽不与他多纠,是以这一掌⾜⾜用了有七成力道,莫怪乎大四儿吃受不住了。

  总算这个对方⾝手不弱,同时自其主子门中,学会了世所罕见的化解⾝手。虽然如此,看上去却也够狼狈的了。只见他⾝在当空骨碌碌一阵打转,那副样子就像猝然刮起的龙卷风“噗通”摔倒地上,紧接着他单手在地面上尽力按了一下“唰!”一下站了起来,却也由不住一连打了两个踉跄才拿桩站住。力道虽说是化解了,那阵子遍体奇热,却是一半时消除不尽,只管上上下下在全⾝⾎脉里起伏不已。大四儿可是尝着了对方的厉害,只惊得脸上一阵子发青,却是不敢开口出声,心里头比谁都清楚,只要一出声,保不住大口的鲜⾎,就得噴了出去。他只是远远地怔在那里,再也不敢第二次上前,轻捋虎须了。

  关雪羽现了一手绝活儿,原先还有些担心对方只怕吃受不住,难免受伤,这时见状,倒也有些出乎意外,对方一个奴才,竟然有如此⾝手,倒是不得不令人大存惊异了。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关雪羽点头道了一声:“幸会了。”即快速闪⾝⼊林而去。

  那是一片占地颇大的竹林子,绿地延续下去,⾜有数里之遥,关雪羽一经隐⼊,便顿时无踪。

  时间竟然是那般巧法…关雪羽⾝方⼊林,面前红影微摇,凤姑娘已现⾝眼前,似乎是慢了一步,不及看清楚关雪羽的去踪。大四儿脸上立时现出了惊惶之⾊,慌不迭向着凤姑娘抱拳深深打了一躬,却是仍不敢马上开口说话。

  凤姑娘一双剪⽔瞳子该是何等锐利?眸光轻瞟,已看出了大四儿的尴尬神态。“你怎么啦?”

  “我…”只吐了一个字,已由不住面红心跳,赶忙地就闭上了嘴。

  “不要出声。”四字出口,凤姑娘已闪⾝而前,一伸手已隔⾐拿住了大四儿的脉门。大四儿⾝子晃一晃,表情更见尴尬。

  虽然是隔着一层袖子,凤姑娘却能领略到对方⾎脉里的缓慢湍急,从而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儿。

  “哼哼,这一回可碰在钉子上了吧?没出息的东西。”

  大四儿脸⾊一阵发紫,忍不住便要开口。

  “别张嘴!”凤姑娘凌厉的目光盯着他。

  “你想死么?”嘴里虽说是这么狠,手底下却不无恻意。一股暖流透过了她的掌心,直袭向对方⾎脉之间,顷刻之间,便已将大四儿怒涛澎湃的⾎流湍之势,大大地缓和了下来,大四儿这才上了一口长气;“凤姑娘,我我…”

  “哼!”凤姑娘仍然凌厉的眼神儿,怒视着他“叫你备马去,你跑到这儿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道瞒不过,也只好实话实说了:“是…刚才的那个…姓关的…我…”

  “我知道了。”凤姑娘缓缓地点着头“哼,不用说你是去缀着人家了?”

  “我…只是想伸量伸量他,瞧瞧他是哪一道上的家数…”

  “结果呢?”

  “结果…”大四儿面如死灰地摇‮头摇‬。

  “你这就知道了吧!”凤姑娘冷冷道“你真算是⽩活了,瞎眼的东西…要不是看你在一直服侍我的份上,又是老爷子⾝边的人,我真恨不能眼前就取了你的这双贼眼。”

  大四儿吓得⾝子打了个抖,慌不迭后退一步,颤声道:“姑娘开恩,我再也不敢了。”

  凤姑娘冷笑着道:“怎么着,我跟人家一个桌上吃顿饭,你就看不顺眼了?告诉你,不管老爷子怎么待你,跟着我就得听我的,要不然…哼哼!你可小心着点儿…”

  “我…小的是为着姑娘着想,怕…上了人家的当。”

  “上你的头!”凤姑娘娥眉倒竖,杏眼圆睁,这一发起脾气来,可真够辣的,大四儿服侍她了一路,焉能会不知道她的情?一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吭气儿了。

  “姓关的那小子呢?”

  “走…了”

  “我知道走了,往哪儿走啦?”

  “这…”大四儿竖起手指了一下。

  凤姑娘看了当前竹林子一眼,知道是追不上了。

  所谓“打狗看主人”尽管这个姓关的在自己心里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可是他不该临走时,以重手法几乎伤了自己跟前的人。想到这里,凤姑娘可就气儿不打一处儿来,狠狠地咬了一下牙,冷峻的目神儿,更叫大四儿在一边瞧着害怕。

  “回姑娘的话…”大四儿结结巴巴地道“这小子,功力不弱,像擅施九转之功,别是,别是…”

  凤姑娘冷冷地瞧着他:“说呀!”

  “小的以为…他别就是…”左右看了一眼,他越加小心地道“别是那只老金**?”

  凤姑娘惊得一惊,摇‮头摇‬道:“不像…”接着她哼了一声,挑动着她那一双娥眉道“就算他真是,我也不怕。”

  “姑…娘…”大四儿职责所在,可不能不说“老爷子临走待…说是这只金…暂时招不得。”

  “我心里有数,你就别多管了。”

  “是,姑娘…”嘴里说着,大四儿偷偷地拿眼打量着她。

  这一会儿,她更是有些失神儿地发呆了。他真的是传说中的那只‘夺命金’?不像,爹见过他,可不是这个样子,姑娘心里这么嘀咕着。虽然,她不知道那只传说中的金,与她家门有过一段什么样的渊源,但是一定有瓜葛牵连,要不然⽗亲不会一谈起就无限气馁,虽说如此,临行之前,他老人家却取出了他心爱的剑,嘱咐自己“剑不离人,人不离剑”特别还关照了几句话儿,那是不得已之时对付“夺命金”用的。“哼!”她冷笑了一声,心里盘算着,不管这个姓关的是不是传说中的那只金,自己都要碰一碰他。

  “我们的马呢?”

  “在…”大四儿答应着道“我这就牵去,姑娘,我们这是上哪儿去?”

  “回临淮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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