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长子优势
正如太医所言,朱元璋的病势已经无法再好转了,每天口只有两个时辰的清醒,甚至更短一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之中,或许老天是要把他几十年缺失的睡眠要补回来。
按照御医的安排,只要天气许可,都尽量让朱元璋置⾝室外,接受太的照或者呼昅新鲜的空气。宮中戾之气太重,不利于他的康复。此刻,朱元璋被几十名侍卫抬到了他御菜园的一座亭子上,现在是金秋十月,晚稻已经成,颗粒満的稻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像波浪般的起伏,金光灿灿,飘逸着收获的香味。
朱元璋已经醒了,他躺在软榻上默默地看着太监和侍卫们在稻田里忙碌收割,他虽然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天命。他一直按自己的意愿治理着这个帝国,他驱逐鞑虏,恢复华中,使満目疮痍的社会经济逐渐恢复,就在他踌躇満志,准备打造一个铁桶般的万代朱明江山时,他的一招失误,使他満盘皆输,蓝⽟造反了,尽管没有自立,但他已经敢檄文天下,挑战自己至⾼无上的皇上。在他看来,这比造反还要严重,说明蓝⽟有呑天下之志。
直到此时,当他无法再动弹时,他才知道什么叫天命,他眼睁睁地看着蓝⽟肆无忌殚的挑战,而无计可施,这就是他的天命,他无法御驾亲征,去捉拿蓝⽟那个狗贼。
但他毕竟征战了大半辈子,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之过急,必须要谋定而后动,他大肆诛杀军中老将,就是为了防止二个蓝⽟出现,攘外必先安內,他必须把內部关系理顺了,才能去围剿蓝⽟,当然,他对蓝⽟也并没有毫无动作,他已经以平蛮、平倭为借口,将长兴侯耿柄文派到四川,协助蜀王防御蓝⽟北上。又将曹国公李景隆派到湖广,协助楚王防御蓝⽟东进,最后将他最信任的魏国公徐辉祖派到广西,以占城有纂逆事为由,屯兵以待,实际上就是防止蓝⽟南下,这样加上云南沐舂,蓝⽟的四面八方都被堵死了。
只要他把內部清理⼲净,他便可以正式诏文天下,定蓝⽟为叛逆。大军共进,会猎蓝⽟于贵州,大事可济,想到这,朱元璋惨⽩无神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旁边的侍卫见了,都无不欣喜异常,皇上笑了,这可是一个多月来的一次啊!
他贴⾝侍卫刘墉趁热打铁,指着稻田里一名正在努力收割稻子的农夫笑道:“陛下可认识他是谁?”
朱元璋一愣,顺着刘墉的手看去,只见一名颇为肥胖的农夫头戴竹笠,⾝穿耝布长衫,脚下好像还穿着草鞋,正在低头割稻,显得非常专注,其实刚才朱元璋已经看见了这个打扮得与众不同的人,只不过他在想心事,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上。听侍卫这一说,他才留意了。
“他是谁,朕觉得⾝影有点悉。”
“陛下,这就是皇长子秦王殿下,他在替陛下割稻呢!”
⽗亲对自己的儿子总是有一点信的,总喜往好的地方去想,在旁人看来,朱樉明显是在作秀,割稻也就罢了,还打扮成这样,这不就是做给皇上看吗?但朱元璋可不这样想。他总是在千方百计地寻找自己儿子的优点,朱樉好⾊、残暴、挥霍无度且野心,这些朱元璋都知道。但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真的就一无是处,现在他发现了,这个儿子还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孝,正是他有孝心,他才会进宮伺候自己一个多月,正是他有孝心,他才会体谅自己农耕之心,替自己来收稻,他丝毫不怀疑,朱樉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买通了宮中之人。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更加欣慰了。他立刻令道:“让秦王来见朕。”
一名侍卫跑去通报,很快,秦王朱樉匆匆赶来,他确实是在作秀,他其实是在朱元璋醒来的同时,才跑到稻田里来,侍卫已经告诉他,马上要把皇上抬到稻田对面的亭子上晒太,朱樉便立刻换了⾐服,还特地在稻田里打了两个滚,让自己更真一点。
不过,秦王朱樉这样做,已经不是想让⽗皇再重新考虑他为太子了。他的谋士邵闻达已经替他策划了一套完整的方案,他进宮伺候⽗皇也并不是朱棣想的那样,趁机毒杀⽗皇,他不过是亲自了解⽗皇的病势到什么程度了,同时,也让⽗皇对他产生一定信任,这都是按邵闻达替他策划的方案来施行,应该说效果还好,他已经看到了⽗皇眼中久别的慈爱眼光。
秦王朱樉上前跪倒道:“儿臣参见⽗皇。”
朱元璋上下打量他一下,微微点头道:“很好,你做得很好,你能知道农稼之辛劳,让朕很是欣慰。”
朱樉鼻子一酸,他哽咽着声音道:“儿臣过去不懂事,让⽗皇心熬神,如果儿臣早点懂事,⽗皇也不会病成这样了,儿臣有罪,儿臣恨不得替⽗皇生病,以赎过去的罪孽。”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难得你能认识自己的过失,只要你从此洗心⾰面,好好替朕守住陕西,朕也就心満意⾜了。”
“儿臣遵旨!”
这时,朱元璋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一种大巨的疲惫感向他袭来,他有点支持不住了,便挥挥手道:“朕累了,想回去歇息了,皇儿,收割完稻子,你也回去休息吧!”
侍卫们抬起朱元璋返回宮中。朱樉一直看⽗皇走远了,他才疲惫地坐了下来,没好气地对服侍他的太监道:“你们去把剩下的稻子割了,我也要休息了。”
在朱元璋呆过的亭子里休息一会儿。朱樉才换了⾐服慢慢出宮去了。不料,刚走到宮门,光线暗淡,一人匆匆走进,两人躲闪不及,撞在了一起。
朱樉“哎呦!”一声,翻滚在地,半天也站不起来,对面人认出了朱樉,吓得连忙上前扶起他“殿下。臣有罪!有罪!”
朱樉认出来人竟是锦⾐卫指挥使蒋瓛,他忽然想起,在自己的一套策略中,这个蒋瓛可是重头戏。而现在两边没有外人,这个机会可是难得,他便趁蒋瓛扶自己之时。一笑道:“蒋指挥使,你就要大祸临头了,你难道还不自知吗?”
蒋瓛背上顿时被吓出一⾝冷汗,朱樉这句话一直就是他最担心之事,对方可是皇长子秦王,难道皇上已经对他透露了什么吗?他眼中顿时惊慌失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樉拍拍他的手笑道:“就冲你今天扶我这一次,本王也打算扶你这一把,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明⽩。”
他仰头一笑,便像只肥鹅一样的,一摇一摆地走了。
蒋瓛望着他的背影,渐渐地陷⼊了沉思之中。
…
夜幕降临,深秋的寒意笼罩着京城,大多数人都回到温暖的家中去了,大街上空空,只有寥寥数人贴着墙匆匆行走,几只狗在黑暗中争夺,突然一辆马车疾速驶来,将几条狗惊散,大街上又随即恢复了冷清。
马车里,蒋瓛沉着脸,冷冷地盯着车窗外,他这两天心情非常不好。他也是今天上午才刚刚得到宮里的消息,昨天太孙朱允炆进宮将他告了,说他借用冯傅案趁机铲除异己。同时大肆勒索员官,只要不満⾜他要求者,一概定为叛,予以诛杀,据说皇上并没有生气,而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此事朕自有分晓。”
就是这句话将蒋瓛吓得魂不附体。他才猛然醒悟,皇上之所以纵容他收礼受贿,其实就是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了,等冯傅了结后,只消说一句“此事朕病重不知情,滥杀无辜皆蒋瓛挟私所为”然后将他灭族,以平天下怒怨。蒋瓛太了解自己这个主子了,狡兔死、走狗烹,是他最拿手的好戏,就算没有朱允炆的告状,他也知道自己的下场,必然和前任一样,⽑骧不就是胡惟庸案的垫背吗?
心里明⽩这一点,蒋瓛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前途了,他不可能像自己幕僚毒秀士吕思远那样一逃了之。而东宮对他恨之⼊骨,也绝不会容他,而其他诸王或慑于朝廷之威,或不愿得罪天下人,都不会收留于他,今天他遇到了秦王朱樉,他的暗示使蒋瓛看到了一条路,或许此人可行,正好他手中有一个筹码,就是朱樉极为想要的。
马车拐了个弯,直向秦王府行去。秦王府的周围已经布満了事先赶来的锦⾐卫,将所有的闲杂人一概驱逐。不仅是门口,秦王府內也仿佛如临大敌,除了二十名秦王心腹侍卫和他的谋士邵闻达外,其他的一般侍卫和家人都统统回避,院门上还上了锁,防止有人出来窥视,这却是邵闻达的布置,在紧要关头,不能有半点大意,以防有人被其他诸王买通。
邵闻达的稳健和处事周密让秦王非常満意,上次他刺杀太子失败很可能就是有人走露了消息,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马车缓缓减速了,秦王府的大门突然打开,马车再次速加,直接冲进了大门。
院子里已经戒备得铁桶一般。连墙头都有几名心腹侍卫在巡逻,防止有人爬墙偷看,马车停下,权倾天下的锦⾐卫指挥使蒋瓛从马车上下来。他一言不发地向秦王朱樉单膝跪下,行了一礼,朱樉连忙将他扶起来。指了指房间,示意到里面去谈。
在众侍卫的簇拥下,蒋瓛随朱樉进了他的书房,外面被侍卫们严密把守,进了房间,朱樉这才请蒋瓛坐下,一名侍卫进来上了茶,这时。蒋瓛忽然发现秦王的背后还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他略一沉昑,便笑道:“这位就是邵先生吧!”
朱樉呵呵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锦⾐卫的耳目,闻达是我心腹。劝我扶你一把就是他的建议,蒋大人尽管放心。”
蒋瓛连忙起⾝向邵闻达也行了一礼,以示感,邵闻达连忙回礼笑道:“我劝殿下要笼络天下英雄。像蒋大人这样的重量级人物,我还担心我们出手晚了。”
“殿下之恩,蒋瓛将铭记于心。”
朱愤摆了摆手道:“蒋大人眼下的凶险,不用我说,想必蒋大人心里应该清楚,我们就不多说了。关键是蒋大人以后准备怎么办?如果需要我帮助,请蒋大人明说。”
蒋瓛叹了口气道:“我还能怎么办?已经走投无路,如果殿下能帮我渡过此难,我当涌泉相报。”
朱樉沉思了一下便笑道:“这样吧!蒋大人可连夜收拾细软将夫人和儿子送到我西安府的秦王宮內。我会让皇妃照顾他们,然后我们再谈合作。”
蒋瓛的心一下子凉了,这个朱樉好狠毒,不是说他愚蠢如猪,怎么能想到这一点,他不由抬头看了邵闻达一眼,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他立刻醒悟了,只能是这个邵闻达的主意,他想了想便头摇道:“我当然想把儿送到西安去,可一旦被东宮发现,皇上必会立即杀我。再让冷千秋来接任锦⾐卫指挥使,那冷千秋可是燕王的人,殿下也不愿这样吧!”
他委婉地拒绝了朱樉的人质要求。可又怕他翻脸,又连忙道:“为表示我的诚意,我不妨先透露一个秘密给殿下。”
朱樉见他不肯答应,心中有些不快。不过他也担心冷千秋上调,这样锦⾐卫可就被老四独占了,他便忍住不快笑道:“那你说说看,什么秘密?”
“皇上已下决心要杀李维正,准备他进京,再密杀之。”
这个消息不仅朱樉大喜所望,连邵闻达也暗吃一惊,邵闻达便揷口道:“李维正不是东宮的心腹吗?皇上杀他,不是自折一臂。”
蒋瓛摇了头摇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东宮手中无兵,当然要倚重李维正,可现在天下指挥使皆东宮任命,李维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皇上现在杀他,我想东宮也不会太反对烈。”
朱樉与邵闻达对视一眼,皆承认他说得有理,但朱樉更感趣兴是用什么办法引李维正进京,便道:“那怎么引他进京呢?”
“本来皇上是要我引他进京。我准备杀李维正之⽗,他来奔丧。但有人提醒我,三所的人可能会怈露真相,所以我便改变主意了,我进宮对皇上说,由锦⾐卫出面有点难度,皇上便改由东宮命他进京,而由我动手杀人,据说是准备封其侯爵,召之进京商谈攻打蓝⽟事宜。”
朱樉点了点头,如果能这样杀了李维正,那是最好不过,但他现在最关心的已经不是李维正死活了。他现在最关心是自己的大事,蒋瓛能够给他提供多大的帮助?
想到这,他眼一翻,目光森然地盯着蒋瓛道:“要我保你一命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那就是你要替我杀掉一个人。”
蒋瓛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但他没有去休息,而是紧急把历年来所得的金珠宝贝都装了箱,又把自己的子和两个儿子都找来,嘱咐他们道:“你们连夜出发前往福建。我会安排人送你们秘密上船,你们先到吕宋等候,将来我会赶来和你们汇合。”
“⽗亲,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他的两个儿子一起问道。
蒋瓛摇头摇道:“我不能走,我若走了,你们谁都逃不掉了。”
当天晚上,蒋瓛安排心腹连夜将子和两个儿子送去了福建。
就在蒋瓛安排好后事的同一时刻,邵闻达也写了一张密条,封在蜡丸里,他找来一名自己心腹下人道:“你速将此蜡丸送到府东街的顾记糕饼店,给一个叫孙济的人。一定要给他本人,不可有半点闪失。”
“属下明⽩!”心腹拿着蜡丸匆匆去了,邵闻达便又在给朱樉的方略草案中,又加了一笔:“殿下应主动请缨征剿蓝⽟,以获军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