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风云疾变(上)
李维正几乎夜一没有觉睡,大明的脊梁竟在夜一之间折断了,尽管李维正知道朱元璋病得很重,但没想到他竟然会暴病而亡,可以说朱元璋的死打了李维正的部署,但对他同样也是一个机会。
李维正站在窗前,他的心情很,直到此刻他才终于确定大明的历史已经因为他的到来而改变了,朱元璋应该在三年后的洪武三十一年才去世,但现在他提前了病逝,建文帝朱允炆应该登基了,那么靖难呢?会不会像历史一样发生?燕王朱棣有没有做好准备,还有秦王朱樉,他对帝位野心,几乎可以肯定他会起兵夺位,关键是他现在有没有完成军备,还有晋王、齐王、楚王。甚至远在边陲的宁王朱权也有心染指帝位。
朱元璋死得太早了一点,朱允炆⼊东宮才一年多,无才无德,何以服众?他的那些叔⽗,哪个会承认他?
李维正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现在他在考虑自己,在朱元璋死后他该如何布局天下?下棋者变了,他的棋局也应该发生变化,对朱允炆该走什么棋?说实话,朱允炆不可怕,他太依赖自己的师傅了,与他朱允炆弈棋,实际上就是在和⻩子澄、齐泰以及方孝孺等人弈棋,李维正冷笑了一声,对付这些腐儒他有成竹,关键是朱棣,这才是他的对手,姚广孝的谋略,朱棣气度,如果不是自己知道一点未来,他李维正业也自认不是他们对手,而现在历史已经被改变了,他还能预知未来吗?
李维正忽然生出一种雄心壮志,他又有何惧,他不一样从无到有,拿下了辽东和⾼丽吗?实力!不管姚广孝再有惊天鬼才,不管朱棣再怎样气呑万里,关键还是实力。李维正忽然有一种明悟,朱元璋的病逝,给他打开了一片广阔的天地,他从此不用再束手束脚了。
要布天下棋,当做天下事。
“属下参见大人。”孙济和另外一名属下向李维正躬⾝行礼。
李维正拿起几封信递给孙济道:“你立即派人去贵州,告诉吕思远。让他可以离开蓝⽟了,返回燕王⾝边,告诉他,我希望他成为朱⾼煦的心腹谋士,这件事对我很重要,让他务必完成我的计划。”
“属下遵命!”孙济接过信,但他并没有走,他知道李维正还有事情吩咐他。
李维正点点头又道:“二件事是去西安府,找到邵闻达,让他照我的话去做,做好了,我会重赏他,好了,就这两件事,你去吧!”
“属下告辞。”
孙济走了,另一名属下方岚向李维正施一礼道:“请大人指示。”
方岚也是李维正的锦⾐卫亲兵之一,经过几年的培养,也能独挡一面了,他是京城人,在京城关系极广,李维正年初命他回京城中建立一张谍报网,他刚好回来述职,李维正对方岚笑道:“本来我是打算给你发鸽信,既然你在辽东,那我就给你几个任务,一,给我摸一摸⻩子澄、齐泰以及方孝孺等人的趣兴爱好,给我找到他们的弱点,二,给我联系上费廷安和罗广才,我估计锦⾐卫现在的⽇子不好过,把我的亲笔信给他们二人,另外要想办法在宮中给我建立几条眼线,要尽快!”
“属下明⽩了,这就返回京城。”
李维正布置了几件事情,这时,天已经快亮了,他这才感到了一阵疲惫,便躺在书房的摇椅上小睡了一觉,二天一早,他便离开了金州卫,乘船向辽西朱植的地盘而去。
…
辽西的战略地位明显比辽东要重要的多,它控制辽西走廊,扼制山海关,镇守着蒙古人南下中原的必经之路,同时也把燕王朱棣和辽东李维正隔开了,使朱棣始终不能直接得到李维正的军队,另外它北接大宁,又控制着燕国和宁国之间的一片空隙,从而又把朱棣和朱权也分隔开了,使燕、辽、宁三国呈品字型结构,互为犄角,所以辽西就是辽东的一面天然屏障,把所有势力对辽东的渗透都挡在外面。
五天后,也就是正月初三,李维正在一⼲骑兵的护卫下抵达了辽王府所在地辽西广宁城,虽然是新年,但广宁也和大明其他地方一样,处在皇帝驾崩的哀痛之中,満城戴孝,加上刚下的大雪,整个城池俨如一片⽩⾊的海洋。
不过辽东辽西地方都比较偏僻,除了知道朱元璋驾崩的消息外,其他消息都不知道,不知道新皇有没有继位,不知道年号改成了什么,也不知到新皇即位后有没有实行国全大赦,这些事情他们都不知道,所以在辽东和辽西,现在的年号还是暂用洪武二十八年,等待朝廷的圣旨下达。
辽王朱植此时的心情既悲痛又有一点忐忑不安,和所有的朱元璋儿子一样,辽王朱植多少也有一点野心,不过他也知道帝位轮不到自己,所以他变得很现实,只求保住自己的藩国和王位,做一个小国君主,朱植刚刚得到消息,他的邻居辽西李维正亲自来拜见,朱植有点愣住了,因为他们之间职责不同的缘故,这几年他和李维正相处无事,各人自扫门前雪,辽西的兵不到辽东,辽东的兵也不去辽西。他们二人之间也仅仅逢年过节互送一些礼物,自从打完⾼丽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不过去年他们之间发生了一点点不快,一是年初⽗皇命他监视李维正。防止他向西扩张,所以朱植屯重兵在辽河西岸,李维正也布重兵在辽河东岸,使辽河两岸的气氛始终处于紧张状态,其次就是李维正做了一件不厚道的事,派人在文化相对发达的辽西拐走了近千名读书人。虽然朱植也知道这是李维正侵占⾼丽的策略,但事先没有经他的同意,使他心中一直不太舒服。
其实朱元璋暂时放过李维正全力对付蓝⽟,这和朱植多少也有点关系。他在给⽗皇的报告中明确指出,李维正是有野心,但不是对大明,而是对⾼丽,他想做⾼丽王,正是朱植的这句话让朱元璋知道了李维正的企图,从而分內外之别,先对付更加威胁大明江山的蓝⽟,再对付想做⾼丽王的李维正,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朱植竟无意中帮了李维正一个大忙。
虽然⽗皇去世使朱植没有心情接受客人的拜访,但李维正毕竟是一方诸侯,而且朱植也隐隐猜到李维正所来的原因,⽗皇驾崩,国內政局不明,他也要和自己商量。
于是,朱植亲自出城去接李维正的来访,两人在城门处相遇了,李维正拱手道:“殿下,一别数年,别来无恙乎?”
朱植见李维正间系了一条⽩布。他心中不由有点感动,这是在给⽗皇戴孝呢!他连忙回礼笑道:“李总兵就在我隔壁,却从不肯来我这里做客,所以我今天有点像做梦一样,李总兵真的来了吗?”
李维正呵呵一笑道:“殿下知道我事务繁琐,要打倭寇,又要反击⾼丽北侵,还要安置数十万移民,所以我来不了是情有可原,不过今天我是特地来向殿下赔罪,去年我为了在⾼丽推行汉语,擅自从辽西招募了千名读书人,事先没有告之殿下。为表示我的诚意,我愿奉送十万石⾼丽米给殿下充作军粮。”
朱植大喜,他正愁军粮不⾜,李维正就送来了,不过他不傻,李维正若仅仅是为赔罪的话,送一两万石米就⾜够了,可现在却送了十万石。说明他是另有深意,朱植连忙一摆手笑道:“总兵大人的诚意我收了。请总兵大人随我回王府,我们把酒相谈。”
书房里炭火烧得很旺,温暖如舂。朱植命人准备了十几个小菜,又让人去温两壶酒,他和李维正对面而坐。
朱植取出一份《⾼丽杂报》笑道:“李总兵在⾼丽办报,可我却半点感受不到⾼丽味,完全就是我们大明的事情,李总兵很聪明,借⾼丽之名躲过了⽗皇的耳目,像《⾼丽杂报》这样评论时事,让⽗皇知道了,可是要抄家灭门的,不过报纸办得很好,我很喜,我天天都在看,只可惜看不到当天的报纸。”
“殿下言重了,其实这样的杂报古已有之,宋朝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现在只是明初,言论方面当然会收得严一点,我想再过几十年,这样的报纸大明也是満街可见了。”李维正轻描淡写,不想多谈报纸之事。
朱植见他不肯多说,便笑了笑把报纸放到一边,这时,几个侍女送来了酒菜,又慢慢退下去了,朱植给李维正倒了一杯酒道:“⽗皇驾崩的太突然了,前年凤演兵,我还特地进京觐见过⽗皇,虽然那时他已经不能动了,不过精神还好,我原以为⽗皇休息一两年后会慢慢恢复,不料竟恶化了。”
说完他掩泪长叹一声,将杯中酒慢慢撒在地上,算是对⽗亲的一种哀思,李维正也将酒撒在地上,叹息一声,便对朱植道:“冰冻三尺,非一⽇之寒,皇上的病早已经积下了,不过是蓝⽟造反,把他的病引发了而已,我也和殿下一样认为,只要皇上好好调养休息,他的⾝体应该会慢慢康复,可是皇上并没有休息,为蓝⽟造反他殚精竭虑,紧接着又发生了冯傅大案,杀了近两万人啊!如此费心劳神,他的病怎么好得了,当然是越来越严重,所以最会不幸驾崩也是在情理之中,殿下,皇上已仙去,我们就节哀顺变吧!”
朱植默默地点了点头,沉思良久又道:“现在我很担心新帝⾎气方刚,没有什么经验,会做出一些愚蠢之事,让天下人心寒。”
“比如什么愚蠢之事?”李维正不露声⾊问道,他已经听出来,朱植在试探自己了。
“比如削藩,相信不止我一个人担心,所有的藩王都担心此事,如果条件成,或者他经过深思虑。能妥善地安置我们也就罢了,我就害怕他年轻什么都不懂,一时头脑发热,率而为,最后酿出大祸而无法收场,哎!其实都是一家人,相煎又何急呢?”
朱植又给李维正倒了一杯酒。李维正端起酒杯也坦率地道:“殿下,我今天是有诚意来找你,我不瞒你说。我就是为了削藩一事而来,想和殿下商量一下此事。”
“你担心什么?你又不是他的皇叔,而且还曾经是他心腹呢!再削藩也轮不到你,我看你是杞人忧天了。”朱植苦笑了一声道。
“不然!虽然削藩削不到我,可一旦削藩起兵变,恐怕我的辽东也不会再平静了,如果皇上命我接管辽西,你说我是遵旨还是抗旨?如果燕王那边再闹起来,朝廷再命我进⼊燕地,我这样一步步卷⼊皇室的內部事务,你说还活得下去吗?”
李维正的话让朱植的脸⾊大变。他知道李维正说得很有道理,朱允炆忌惮燕王,必不敢轻易派兵北上,所以要削自己的藩国,十有**就是借助李维正的力量,不过李维正既然诚坦此事,说明他也不愿意,事情还有弥补的机会,沉昑一下,他才迟疑着问道:“那李总兵的建议呢?”
李维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笑道:“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辽东维持现状,我们大家相安无事,我今天就是为这件事情而来。”
这句话说中了朱植的心事,他也是这样希望了,见李维正已经说破。他也不再掩饰自己,便沉声道:“我也是这样希望,但我现在不知该怎么办,请李总兵教我。”
李维正见朱植已经上了路,便徽微一笑道:“殿下,我其实已经仔细考虑过,皇上驾崩太快,而他⼊东宮才一年多,无论是资历还是威望都远远不能和其⽗相比,虽然他年轻冲动,但他的师傅们却会深思虑。不会让他草率行事,他的当务之急是要坐稳皇位,推行仁政,逐渐消除冯傅案对朝廷百官和朝纲的严重冲击;另外,各卫指挥使、各省都指挥使都被杀得差不多了,现在提升的都是新人,对他是否忠心还未为可知,他若想削藩,当然要先握紧军权,这是需要时间的;其三就贵州蓝⽟,他拥兵数十万,虎视眈眈湘蜀,如果削藩造成皇室內部⾎拼,被蓝⽟捡了渔人之利,这个后果难道他不会考虑吗?所以我推断他在二三年內绝不会轻举妄动削藩之事。”
一席话说得朱植恍然大悟,他起⾝谢道:“久闻总兵大人眼光深邃。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大人这席话,我就放心了。”
“非也!非也!”李维正轻轻笑着摇了头摇“若事情是这么简单我就不来了,更不会送十万石米给殿下。”
朱植一愣,他不明⽩李维正的意思。“总兵大人,你能不能说得再明⽩一点。”
“很简单,上面不想削藩,难道下面就不想夺位了吗?”李维正眯着眼冷冷道。
朱植明⽩了,李维正指的是二哥秦王和四哥燕王,他很清楚,这两个人的野心天下恐怕只有⽗皇一人不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他们会先夺我的藩国吗?”朱植并不笨,他明⽩李维正这句话的意思。
“有两个可能,一是夺殿下藩国之兵,二是请殿下相助,但不管是哪一个可能,殿下最终都会失国,殿下理解我的意思吗?”
不知不觉,朱植的思路已经被李维正牵住了,李维正说的话句句打中他的心坎,毕竟朱植今年才二十岁,又偏重于武,尽管这两年他也长了一点点见识,但他远远不能和李维正的老谋深算相比,一番深谈后竟让他慢慢地对李维正产生了一种依赖。
他向前坐了坐,诚恳地问道:“我确实不理解,请大人教我。”
李维正察言观⾊,他见朱植已经完全上钩了,便慢慢开始收线了“夺殿下藩国我就不说了,且说请殿下相助,若最后朝廷赢,殿下当然会无处立⾝,若最后是新皇赢,他本⾝就是以藩国夺位,还会再允许殿下的藩国存在吗?所以我说,不管是哪一个可能,殿下最终都会失国。”
朱植沉默了,虽然李维正没有明说此人是谁,但他很清楚,除了四哥朱棣不会有别人,他其实也很忌惮朱棣,前年他随朱棣进攻漠北,结果他的两万骑兵被朱棣征用后就没有还回来,如果四哥夺位,那自己的辽西之地可能就保不住了。
忽然,朱植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他看了李维正一眼,见他神情十分严肃,朱植明⽩了,原来李维正也怕辽东被四哥呑并,所以他才来找自己,他要和自己合作,共同抵御四哥对辽地的呑并,所以他才送十万石米来,既明⽩了这一点,朱植的心便放松了,和李维正合作对付四哥,确实是一个明智而有效的办法,最终维持现状,他保住辽西,李维正去经营他的⾼丽。
想到这,朱植微微一笑道:“李总兵不用再劝我了,我同意和你合作,共同抵御燕兵西进。”
李维正像只狐狸一样地笑了起来。“不仅是我们两人合作,还有宁王殿下,我提供粮食和补给,我们三方齐心协力,共同对抗燕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