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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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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満万,満万不可敌。

  这句话在辽国治下的辽东流传了近两百年,搞的几乎街知巷闻,马扩虽然是初到贵境,耳朵里却也灌进了风,是以在此战之后,特意点出女真兵已过万这一桩来。

  这密信一式两份,一份到常胜军统领官、现如今的辽东汉军都统花荣手中,盖因此前定计,一旦女真起兵告捷,闹出了大动静,昅引辽国的主力之后,花荣这里便当起兵攻打苏州和复州,夺取距离大宋登莱海疆最近的辽东属地,建立起稳固的登陆场来。

  另一份则飞鸽接力,跨海往梁山一站接力,再往大名府,旬⽇之后便抵达了⾼強的手中。将这份密报拿在手中,也算是‮开解‬了⾼強原先读历史时的一点小小疑惑:出河店一战,此前阿骨打所部不过甲兵三千七百人,对方又是辽国所选的兵勇,没有大批的女真俘虏给他来扩充兵员,为何史书上会标明女真至此満万?

  原来所谓完颜部,共有十二部,而女真族则远远不止完颜部这一族,当⽇那曾头市曾长者所属的温都部乌舂与完颜部敌对时,便曾联结各处*女真共计三十五部之多,人数几达完颜部的三倍。据苏定等人在塞外多年的‮报情‬分析,生女真各部人口不说多,几万户总是有的,倘若加上系辽籍的女真人,女真族人口如今已经达到了近百万人!也就是说,女真起兵反辽的事变,本就不是象金史吹嘘的那样。阿骨打以甲兵数千创造了若⼲神迹。最终破辽,而是女真族本⾝已经壮大到了相当程度,当辽国失去了其自⾝地统治秩序时。便给了这个民族以争取自己生存空间地绝好机会。完颜部在这中间所扮演的,大抵是一个首倡起事的领头羊角⾊。

  “所谓女真不満万,満万不可敌,乃是出自辽太祖阿保机之口。”曾经官居辽国光禄卿地赵良嗣,对于个中內情自然极而流。“当⽇阿保机合契丹诸部,建立大辽。而后便东征渤海,力战二十余年,方得底定辽东,其间几至倾危者难以胜计。辽东之地,女真、渤海、⾼丽皆为同种,当契丹之強,各部合纵拒辽,女真便曾以兵万人助⾼丽与阿保机拒战。迭挫其兵锋。阿保机震于女真之勇,故而有此一言。其后自己亦驾崩于回转上京途中,辽人遂于是处建城,便是那⻩龙府了。女真部中亦有传言。说道阿保机乃是中了女真一部的毒箭,不治而驾崩。”

  ⾼強好象听故事一样听的⼊神。连连点头:“既有这种种恩怨,也难怪契丹这百余年来对女真重加诛求,百般折辱,千方百计摧折其強宗大姓,都是不**真坐大,如今完颜部⾝为女真族中最大者,合十二部甲兵亦不过三千余骑,可见辽国的那些银牌天使也算有功。”

  此时⾼強仍在大名府整顿诸军,⾝边有份得知这样等级密报的人只有宗泽、陈规等参议司的⾼层‮员官‬,赵良嗣则是从其他渠道得知女真起兵之事后,赶来与⾼強商议。听见⾼強提起辽国地银牌天使,赵良嗣嗤笑:“衙內忒也抬举他们了,完颜部之所以坐大,全因其御辽有术,借着海上鹰路开闭为由,将辽国历次使者玩弄于鼓掌之间。倘若有人能早早洞察其奷,举兵讨伐,何至于今⽇养成大患?”

  ⾼強原也只是说笑,他当初读书时便深深觉得,这女真一族虽然连文字都没有,却好似天生的狡猾一般,不论是金时的女真人对付辽国和宋国,还是明末的建州女真对付明朝,都是机变百出、扮猪吃老虎,本不用人教,也不须什么政治传统的积累,其莫名其妙处,大概也只能用民族特质来形容了。

  因此赵良嗣这般说起,他亦一笑了之,转⾝向宗泽和陈规道:“二位大夫,今契丹与女真兵,正与前议相合,想来花统领此际亦当如参议司所预设之计,向那辽国苏复二州攻战矣。二位大夫可有以补益?”

  大名府校阅河北诸军之后,便是常胜军的扩编和整训,选拔将校、整顿行伍、教授攻战之法、明习军令,种种繁杂事务不一而⾜,亏得参议司先期招募了大批人手,其中多有历年武举出⾝之人,此辈兼通文武,方能上情下达,将偌大一支常胜军逐渐‮教调‬成形。只是⾼強本⾝是不大懂得兵事的,因此练兵时还是以当初他整出来给宋江练兵的那本天书中地法子为主,再辅以诸军将领的建议而行,好在这本天书中的兵法以后世戚继光所著的兵书为大要,梁山诸军素来习,而如今常胜军中梁山出⾝地兵将占到了一半上下,因此练这兵法也不算毫无基。

  此次整军之中,⾼強着重強调的就是参议司对于整个军队地控制作用。这个当初以加強军队后勤转输的名义而组建的机构,现今早已超出了后勤的范畴,而是逐渐向着军队的各个角落渗透,成为一个越来越庞大的部门。

  参议司既然变的越来越重要,宗泽、陈规等参议司‮员官‬当然也是事务⽇繁,十几万大军的人吃马喂,军器火药,铠甲修缮,车舟版筑战具,行伍训练条令,庶务功罪奖惩,种种都须经由参议司而行,偏偏这又是一个全新的部门,一切都须从头摸索着⼲起,怎不把人累煞?陈规年富力強,还好些,宗泽已经是五旬开外,抱孙子的人了,这些⽇子来着实累的够戗,许久都不曾如前次一般打啸声了。

  见⾼強动问,宗泽‮头摇‬都显得不大精神:“相公,此事早有定计,何须更问我等?料想辽东大,苏复二州守军亦只数千,以花统领、郭药师所部两万战士,皆士马腾,取之不难。相公今当速谋事机。一旦苏复二州⼊手。当如何收拢辽东各军,使其为我大宋所用才是。”

  陈规亦道:“此言极是,辽东各族分居。除奚人较少之外,渤海、契丹、汉人以及系辽籍女真人,四族不相上下,据我参议司辽东探得‮报情‬,该地各族间历来分别而居,彼此多有不睦。近年连年大灾,生计维艰,各族相攻伐掠夺之事无⽇而休。如今女真大败契丹,辽国失政,辽东势必大,各族间眼见得更是混战之局,我若无计镇服,则是驱使其向女真而去矣!”

  外民族崇尚勇力。少有纲常义理,这样的特质或许多人认为是崇尚自由、回归本来地表现,然而⾼強在这个时代,却看地分明。就是这样的特质,使得这些民族比中原的‮民人‬更难以安分守己。更难以驾驭,一旦当地地秩序发生动摇,很容易就产生大的动,直到在混战中有一股新的強大力量崛起,余者自度非其敌手,便会一一归附,形成新的权力机构。

  本来这些事算得上是别国內政,与大宋关系不大,然而这类从混战中产生出来的‮权政‬,內部通常都积聚了大量的不稳定能量,长期混战所培养出地精兵猛将,不习于犁锄而只懂得征战,除了对外扩张之外很难获得⾜够的生存资源。纵观历史上下,北方游牧民族的大举‮略侵‬,倭寇的产生,乃至‮国中‬历朝开国帝王的四出扩张,无不验证了这个道理。把这个道理放到如今的北地大中,即可证明女真一旦立国,统合北地各族之后,南侵就是必然的选择了。

  经过了对各类‮报情‬的分析和相关战略推演之后,这个结论如今也已经成为了参议司上下地共识,当然是仅限于有资格接触这类机密‮报情‬之人,对于一般人来说,现在北方仍旧是那个“百年盟邦”辽国的天下,大宋北疆太平无事而已。

  ⾼強⾝为后世来人,又一手推动了大宋向着燕云攻略的战略上走去,对这一点自然更看的分明。他点头称是:“元则所言甚是,辽东各族分立,乃是出自契丹手笔,令各族各自攻战,而契丹握其兵柄,便可安居大位。只是如今到了咱们手上,这事却又难办,元则可有以教我?”民族问题向来难以调和,不要说是这个缺少沟通和流,各族间连语言都不能相通地时代,即便是后世号称“地球村”的时候,不是照样有无数地偏见和执念,使得民族之间常生纷争?然而要处理辽东的局势,这民族问题又是不得不面对的头等大事,⾼強为此也是头痛已久。

  陈规既然说及,便不是无的放矢,闻言遂道:“人情既殊,便当分别而治。吾观辽东各族,得地耕稼者居多,而游牧者次之,渔猎者较寡;若复以四族观之,则渤海、汉人多耕稼,契丹∩人多游牧,而女真亦多有耕稼者。如今辽东既,民心谅必思定,我意当用屯田之法,取辽东田土授予渤海、汉人,分别而居,使之相间隔,使其安于本土,取其壮者为兵,则可以守;游牧渔猎者多剽悍劫掠之徒,当以浮财与之,以军法部勒之,使其为我捍边,则可北拒女真,西取燕云,安我大宋北疆无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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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強皱着眉头听完,心里实在是没底,渤海和汉人姑且不论,从历史上金兵进⼊中原以后的表现看来,这些劫掠成的民族并不擅长种田‮钱赚‬,短短二十年间,那些⼊主中原的猛安谋克便将当初力战所得的田产财帛尽数挥霍一空,以至于到了金世宗大定年间,女真平民的生活便陷于极度困苦之中。而如果按照陈规的法子去办,即便能安堵渤海和汉人,亦难以拉拢那些人口众多、又较为开化的系辽籍女真人,最终还是会使得这些人投向他们那些更为亲近的生女真同胞们。

  “元则,当⽇我遣兵出辽东,便是为了与女真争夺人口,限制其壮大,今若用屯田之法,却好似于此并无大用,元则何以解我此惑?”

  陈规笑道:“相公这可差了,要限制女真壮大,这是不错,只是那辽东诸族亦是生人,亦骑得马,开得弓,倘若我不存恤,一旦被女真裹胁,则良善者亦转为横暴矣,相公经制梁山寇,当知其就里,何以见不及此?若能诸族安堵,则一旦女真来攻,诸族势必力战守土,我因其情而用之,女真虽勇,亦何所拒哉?”

  ⾼強一怔,这才转过弯来:既然是要和女真争夺资源,庒缩其扩张空间,那么就应该将眼光放到整个辽东、乃至于整个北疆,岂可仅仅自限于系辽女真?当即欣然接纳,转道:“赵兄,你生长燕云,以为元则此议何如?”

  赵良嗣在一旁听了,心中亦有计较,见⾼強问时,也不推脫,便向陈规道:“元则此见亦是⾼明,只是某听得元则言下之意,既然要以屯田安集辽东诸族,又要用彼之力以拒女真,则这屯田之事势必要经由我大宋官吏之手而行,然则这赋税当如何办集?须知辽国自来轻徭薄赋,与中原不同,百姓习之已久,若是悉依宋制分派,恐怕众心不服。”他这话说得算是婉转,意思就是大宋税率太⾼,辽国百姓是不能接受的。

  陈规究竟是宋人,读了许多圣人经典,却不大了解塞外的民情风俗,赵良嗣这个问题却是他没有细想过的,不噤捻须沉思。

  宗泽在一旁听了许久,双眼一直半开半合,好似闭目养神一般,这时却忽地睁开,向赵良嗣道:“赵承旨所虑甚是,只是老夫心中有一疑问,那辽国徭役轻省,乃因塞外田土贫瘠,游牧难以积累资财,征无从之故,历代如匈奴、突厥都无赋役之法,亦是由此。只是契丹得我燕云十六州之地,其地皆汉人,亦是农桑耕织为业,是否也是一般儿轻徭薄赋?”

  赵良嗣与宗泽共事了这些时,素来敬他言不轻发,发则有中,此时见宗泽问起,不敢怠慢,忙道:“宗大夫此言切中肯綮,契丹治下,惟有燕云十六州赋役最重,几数倍于其余诸道,便是因为此地田土肥沃,富饶甲于北地,其中又以汉民赋役最重。”

  宗泽道:“这便是了!辽国治民,尚可分别,何独我大宋不可?今塞外诸族,若用屯田之法,可与之相约,便依辽地之田赋最低者,以此为约,与田土相连,永世不易,凡事皆以安集辽东百姓为先,不必定须用我大宋之法,更有何虑?辽东变者,徒因百姓无由生计尔,若能使其力耕为生,谁人甘愿颠沛流离,亡命掳掠,曾不畏战阵艰危乎?”

  ⾼強听了,心中好似打过一道闪电,顿时亮了一片:一国两制?了不起啊,宗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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