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智深
林冲一皱眉头,向眼前的纨绔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这小子仍是那副轻佻嘴脸,再想起这衙內“花花太岁”的恶名,心道:“似这等奷猾之辈,又哪里懂得什么之术、朋友接之道?必是心念我这娘子,假借与我往来,伺机逞其兽!哼,忒也小看林冲了!”
当即一拱手道:“衙內美意,林冲受宠若惊,只是本领低微,充职而已,不敢误了衙內修业,还望衙內另寻⾼明求教。这便告辞了!”袍袖一拂,大步向圈外便走。
⾼強见林冲话虽然说的客气,不过神情中一股轻蔑讥诮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又听周围大众的窃窃私语,虽然听得不是十分清楚,不过看那指点之间的神态,显然自己的人气不⾼,中不由一阵郁闷:飞来横祸回到北宋也就罢了,还成了这么个神憎鬼厌的家伙,低声下气请心中的英雄去喝酒都这么不招人待见,真是无语问苍天啊…不过当恶少的好处也是不少的,其中之一就是手下爪牙颇众,无论何时都会有人出来帮衬。那富安见林冲不顾而去,衙內神情黯然,他护主情殷,自然不容衙內受这等闲气,当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抢上几步拦在林冲面前道:“林冲,你好不识趣!衙內如此看重于你,不但不计较你适才无礼之罪,更抬举于你,何等的心开阔!叵耐你这厮,竟自⾼⾝价,不把衙內放在眼里,好不可恶!”众帮闲见林冲不敢殴打衙內,知道他心存忌惮,这时正好在衙內面前表现一番,立刻在富安⾝边站脚助威,呐喊几句,声势倒也颇壮。
⾼強见势头不对,这班恶奴如此胡搞,一切帐目自然都记在自己头上,那不是越搞越臭了?正要开口斥退众帮闲,忽听耳边一声大吼,宛如平地起了一个焦雷:“我把你们这般贼厮鸟,大相国寺清净之地,岂容孽障横行!都吃洒家一杖!”
声到人到,一条长大⾝影从周围大众中横出,两膀只一晃,七八个闲汉如波开浪裂一般直分开去,紧跟着一道猛恶黑影望空直打下来,声势所及,⾼強⾝周丈余都笼罩在內。
这一下突如其来,正所谓迅雷不及掩耳,⾼強前世是手无缚之力,今生是吃喝嫖赌的纨绔,哪里来得及反应?
眼看重招临头,衙內就要涂炭,就听有两人同声道:“使不得!”
两人如风抢上,一人一把抱住⾼強,和⾝急滚“骨碌碌”直滚出二丈多远,另一人从后掩上,拦抱住持杖之人,只听“当”的一声大响,一⽔磨百炼禅杖打在青石地砖上,直砸得火花四溅,碎石飞,那来人却一时动弹不得。
⾼強被人抱着在地下打了几个滚,头巾歪斜,发髻散,手中扇子也不知哪里去了,形象狼狈不堪。那人将⾼強扶起,以⾝遮蔽,向那持杖之人喝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你一个出家人,怎地公然行凶?”
⾼強惊魂甫定,再看几个闯进圈中的来人,见抱住自己的是一个中等⾝材的男子,二十**年纪,相貌清俊仪表堂堂,穿着军服。那手持禅杖的却是一个极长大的和尚,⾝⾼怕不有一米九,膀大圆,穿一件青布僧袍,直鼻阔口,浓眉大眼,一部络腮胡子直延伸到耳后,正横眉怒目,向⾼強瞠目而视,只是被林冲从后抱住了,急切挣扎不得。
⾼強一看,得,又一个偶像:这甭问,花和尚鲁智深嘛!只是⾝前救了自己的这位恩人就不知是何方神圣了。
只听鲁智深叫道:“林贤弟,似这等妄之徒,留他则甚!待洒家一杖打杀这厮,除此一害!”挣扎了几下,却被林冲拿住了眼,使不上力。
林冲慌道:“师兄不可莽撞,此乃小弟该管上司⾼指挥使的衙內爱子,”又向⾼強这边喊道:“陆贤弟,烦请向衙內劝说,我这师兄今⽇酒醉眼花,发起酒疯来,冲撞了衙內,万祈恕罪。”
陆贤弟?⾼強仔细想了一下,登时想起一个人来:陆谦,卖友求荣的反面典型!这,这可是自己的唾弃对象啊,怎么成了救命恩人了?看这家伙一脸的正人样君子,谁想的到冒起坏⽔来竟是黑如锅底?
只听那陆谦亢声道:“天子脚下,一个出家人借酒行凶,闹市意戕害人命,岂是林大哥一句万祈恕罪就轻轻揭过得了?还是随小弟去开封府走一遭罢!”说着把手一挥,几个如狼似虎的军汉冲了进来,各个摆开军器,抖手中铁链就要拿人。
鲁智深哪里肯束手就擒,虎吼一声,就要动手大开杀戒。林冲左右为难,若再抱着兄长,这岂不成了卖友?只得长叹一声,放开了手。
⾼強见势不妙,如果让老鲁在京城犯了案子,不是枉自送了命,就是把这好汉推进了贼窝,当即⾝从陆谦⾝后闪出来道:“且慢动手!听小生一言!”
陆谦吃了一惊,忙摆手示意旁边军汉暂不可动手,自己抢上两步,站在衙內⾝边卫护。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怎么能轻轻放过?脸上大义凛然,一副忠字当头、万死不辞的样子自不待言。
那边鲁智深虽然疾恶如仇,却也不是无谋之辈,天子脚下搞出⾎案的话,神仙也救不了他,何况他还背着郑屠的命案在⾝?见⾼強这小贼跳出来阻止,倒也不急动手,把手中禅杖一横,喝道:“兀那贼鸟,有庇快放!”
⾼強心说我又没戏调你老婆,怎么开口贼,闭口厮鸟的?不过现在自己的⾝份也不是什么好鸟,忍了一口气道:“这位大师,小生今⽇是听说贵宝刹有许多热闹,特来观看散心的,适才不该贪看表演挡了林教头娘子的行路,一时嚷起来,弄出这场误会。大师想是急于朋友之事,好义之心令人佩服,不过小生这**凡胎,可经不起大师这金刚杵一击啊。”
这一番话说出来,于无声处跌破眼镜一片:这哪是臭名远扬的花花太岁⾼衙內啊,分明是一个谦谦君子了,竟然被人家喊打喊杀的都面不改⾊!刚才不跟林冲计较,一来并不占理,二来恐怕还是看在人家娘子份上,可这大和尚能有啥企图?
连旁边看热闹的人都这般想,场中诸人自然就更是开动脑筋,苦苦思索衙內用意何在?不过林冲可顾不上许多,今⽇才结识了这个豪气的兄长,不能为了自己的一些小小争斗连累了他,现在见衙內主动给了个台阶,连忙圆场道:“正是正是,大家自己人,今⽇一场误会而已,又何必闹到开封府?林冲这便带这位师兄去醒酒便了。”说着便扯着鲁智深,急急的去了。
陆谦一意巴结衙內,见衙內出面了事,自然不会多事。他站在⾼強⾝边,见衙內一路目送林冲几人远去,眼中甚是不舍,显然还是对林冲的美貌娘子恋恋不忘,心中暗想:衙內果然深思虑,今⽇借机向林冲卖个好,来⽇不就有机会与林冲接,趁机登堂⼊室?
刚要上前与衙內攀谈几句,表表自己的护持功绩,却见衙內并不搭理他,转⾝径自去了,正眼也不向他看一眼,神情怏怏不乐。一众闲汉见衙內拔脚开路,慌忙一拥而上,回⾼府去了。
陆谦跟富安却是认得的,赶紧扯住他,低声道:“兄弟,你常在衙內左右,今⽇之事,依你看来,衙內究竟是何心意?”
富安本待哦昑两声,手中忽然多了冷冰冰的一物,⼊手沉重,怕不有十两重,手中虽冷心头却热,当即笑道:“陆虞候,大家都这么了,你这么个聪明人,难道还看不出衙內的心思?”
陆谦心中暗骂,老子要是知道还用的着你?不过他今天好不容易在衙內面前表现了一把,怎么也不肯轻易放过这进⾝之阶,忙赔笑道:“谁不知你富兄弟是衙內面前的红人,京师道上有名的大佬,这件事还是要兄弟你从中主持,我在旁帮衬,大家帮衙內了了这一桩心事,也有点脸面不是?如蒙兄弟不弃,就一同到瓦舍勾栏,大家详加计议如何?”
富安笑得开了花,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两人狼狈为奷,亲热无比地去了。
再说⾼強这边,回到古代的第一天,无数的惊喜接踵而来:老爸⾼俅的心声是一个,路遇美女是又一个,两个偶像当前是第三个。不过说来也是郁闷,老爸⾼俅奷臣一个,路遇美女也是人,两个偶像把自己只当是街边一陀⻩⽩之物,往⽇唾骂的奷角倒是成群围绕,唉,咱这运气咋这差捏?
一路闷闷回了府,一问府里下人,才知便宜老爸⾼俅出去应酬,只好独自一个吃了晚饭,也没心思出去逛了,就在⾼俅的书房里翻古书。
读书是⾼強的最大爱好,尤其是对古籍趣兴颇浓,眼前这一屋子的古书就如同一个大巨的宝库,任他在其间徜徉往返,心绪沉浸其间,不知明月已出东山,徘徊斗牛之间。
正捧着一本欧修编定的《新唐书》,读到“伶官传”一节,忽听⾝后有人笑道:“衙內今⽇好兴致啊!”(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