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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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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丽,系出同源,言语相通,完颜女真部族始祖之来自⾼丽之土。当北魏时‮国中‬纷争不息,塞外变,辽东各族多依附⾼丽,⾼丽势力范围甚至广及今⽇辽国东京道全土,甚是雄強,是以隋唐两朝大举征⾼丽,以当时‮国中‬之強兵,历经前后数十年⾎战,方得底定⾼丽,盖因彼时⾼丽之強,绝非现今局促之地可比。

  此后辽东各族內附于唐,契丹、渤海都于此时先后立国,而女真却仍旧依附⾼丽,至契丹太祖阿保机东征⾼丽时,女真合兵助⾼丽与契丹对敌,战败之后方归顺契丹,而⾼丽亦臣服于辽,岁时纳贡,为辽之属国。

  此后女真族便渐渐近辽而远⾼丽,彼此争夺土地牲畜,时有攻杀,恩怨⽇深。到了最近完颜女真雄強,其地东南及于鸭绿江上游,与⾼丽接壤,在曷懒甸一带已经打了十几年的仗,双方各筑城垒相攻守,彼此是谁都奈何不了谁。

  “以下官之见,女真之所以得知⾼丽遣使⼊朝,也未必就是在我京中有了什么眼线,大抵⾼丽国中自有人与他消息相通,这十几年的战事打下来,其国中岂无细作?”马扩将近代女真和⾼丽的关系史略说了一遍,跟着就托出了这个结论。

  ⾼強听了,亦觉有理,女真人征战时极其重视用间,‮报情‬和策反工作都很是了不得,加上两族同源,若说⾼丽国中有人为他们通风报信。那是一点也不出奇。如此看来,女真使节这么凑巧地和⾼丽使节同时⼊宋,大约也不完全是出自巧合罢?

  饶是如此,他也不大放心,随即又唤了时迁进来,问过他暗中监视女真使节的所得,得知一无异状,并无外人能与女真人私下接触。这才放心。

  发付时迁去后。⾼強便向马扩道:“⾼丽不同于女真。虽是辽之属国,却系前代称臣之国,朝议以远人来归,洵为盛德,已议许其朝贡,只是制书未出而已。你悉女真情势,似此当如何?”

  马扩见说。好似这⾼丽⼊贡之事已然定制,眉头就是一皱:“⾼丽与女真仇怨甚深,只是现今女真方务击辽,不暇南顾,然而其近来集兵南路,与⾼丽争夺保州甚烈,传闻⾼丽亦集兵与曷懒甸路,增筑其城障。颇有乘势⼊寇之意。以地势而论。女真若西上攻辽,甚恐⾼丽蹑其后,因此必当先定⾼丽。今⾼丽既然⼊朝,女真又方结好我朝,势必难以再与之对敌,然则保州谁属,势必为其瞩目所在。”

  原来就这点事…⾼強笑道:“此事易与尔,女真不与⾼丽大战,⾼丽亦未必能胜女真,如今所争者不过是边境‮寸尺‬之地而已,借着⾼丽⼊朝之机,我便正好作一次上国,给他两方定个疆界,约为和议,你以为如何?”

  马扩笑道:“相公见事极明,这两方确是不得大战,那⾼丽不过阻山险而已,国中胜兵不过万人,其田土贫瘠,粮草积贮不易,怎经得久战?女真亦碍于辽国大敌当前,若能凭国朝一语而与⾼丽议和,得以专向西面,亦是求之不得。只是一桩事难言,下官自北地南来之时,听闻那保州尚为辽守,城下女真与⾼丽兵各围一半,彼此忌惮不得进兵,此地究竟谁属,怕是都不肯相让。”

  ⾼強心说这倒有趣,一个城三国争,本来最好地办法不过是任凭⾼丽和女真大打一场,打死了谁我都不心疼!可是转念一想,要真是这样的话,我大宋的权威何在?想想近代‮际国‬法中关于这类争议领土的处理方法,⾼強已有了定计,便命马扩自去安排明⽇与女真人的会晤事宜。

  去了马扩,⾼強转⾝出门,不一刻进了尚书省,可巧郑居中在此,⾼強忙上前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郑居中听罢,亦觉此事可行,最主要的是这事不需要大宋出什么力气,却大大有面子,对于当今皇帝赵这样的格来说,大是投其所好。当下拍着脯満口答应,随即便命人拟了札子呈进中书,向赵请示过,将与⾼丽会商之事一肩承担下来。

  这边⾼強请过了御笔,次⽇便来到博览会三楼地內室,马扩早已知会了兀室一行,此时见到⾼強到来,一排八名发留辫地女真人纷纷站起,两下厮见过了,分宾主落座。

  关于促使常胜军与女真兵合力攻辽之事,⾼強自是満口答应,只是具体地攻守机略,还须女真人自去与常胜军商议方可,这厢也不消细说。说及女真与⾼丽之事,⾼強说起可以为女真与⾼丽主盟,兀室等人虽然早已从马扩口中听到了风,此时仍旧喜非常,称谢不已,随即便问⾼強,此次与⾼丽盟约以何处为界?

  “既约许和,自然不可令任一方有所亏负,我朝圣意当以两国现今所据之地为界,此后不得越界侵攻,凡两国历年掳劫人众,任凭自返,各不得留难,亦不可強行索讨。如此这般,你等可愿依从?”

  兀室与⾼庆裔等人换了一个眼⾊,便向⾼強道:“南朝自是大国,久负礼义之名,

  置甚当,我等情愿依从。然而却有一桩难言事,那辽国,近⽇已被我兵攻取,奈何⾼丽以为此地邻接他家地境,称兵来取,拒战于保州城下不去,南朝若要主和,须是将此地划于我家方可。”

  果然是女真人的一贯品,无理也要占三分便宜,你这是还没打下保州来,就闭着眼睛愣说是你家地盘,要是真让你打下来了,还不得把手直接伸到平壤去?

  “兀室郞君,你在此间居住有时,看我大宋万国博览会如何?”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兀室的话,⾼強绝口不提保州。反而另起一个风马牛不相及地话头。

  兀室料他必有深意,当下沉住了气,点头道:“人道南朝繁华,果不虚传,前此来去匆匆,未暇观瞻,这几⽇看了大宋博览会,果然是天下胜地。各国奇珍无不毕集于斯。煞是一等热闹去处。”

  ⾼強笑道:“多承谬赞。此间既然得一博字,则南至蛮荒,西至天方,北至女真,东至海国东瀛,天下奇宝无不经我朝商旅远贩到此,是以有此之盛。我朝有句俗语。人离乡,物离乡贵,许多宝货远自重洋关山之外而来,其值无不增至数倍,譬如前⽇某所问及,郞君国中所产北珠,可知到此能得几何?”

  兀室方忆起前次⾼強所提及的话语来,那时这话题只是说到一半就没继续下去。如今⾼強再度提起。显然內中大有深意,便道:“还须相公赐教。”

  “这一颗北珠,我家商旅从贵国中收买时。索值纹银二十两,运至此间博览会时,每颗值得钱引三百五十贯上下,折银近四百两。”

  ⾼強口中淡淡道出的数字,大大出乎兀室意料之外,他虽然早知此物在南朝大大值钱,却从未想到竟会有这么大的赚头!以他⾝为女真萨満地城府,心脏亦为之大跳了几下,好容易才稳住了,问道:“相公将兵甲售于我国,大有恩德,区区钱银何⾜道哉?”

  好个女真人,还真沉的住气!⾼強将⾝子向后仰了仰,语声中充満了自信:“此物之所以价昂者,皆因北地路绝,惟有我家商旅得能进出贵国之中,无人得与争竞。而贵国倘若能有商道通于我朝,自贩此物南来,许大钱数皆是贵国自得矣!如此,比那保州一地如何?”

  这一下兀室终于坐不住了,⾝为女真萨満,他当然知道这北珠的产量,如今五国部已经全部归于女真治下,海上鹰路畅通,若是一力加大采集,年产上等北珠不下万颗,小次者还不计算在內,倘使都能卖出博览会这里的价格来,那就是五百万两⽩银以上地巨额金钱!这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只需要两年时间,女真人地人均财产就能比现在再多一倍!

  他自知心情,连开口都不敢,生怕动之下说错了话,着了⾼強地道儿,一面脑子里飞速转动,一面向⾼庆裔投了个眼⾊,让他先向⾼強试探。

  ⾼庆裔自然明了,便向⾼強道:“相公如此厚赐,如何克当?只是我家不识如何开动那等大船,更不辨海上方向,兼无海道可通南朝,似此商贾之利,终究是可望而不可及也!相公这般厚赐,只怕我家无福消受,如之奈何?”

  ⾼強大笑道:“这有何难?我南朝有人专在海上往来,只须将些钱银给他,自然载你任凭东西,贵国所需者,只是一堪泊海船之口岸而已,现放着保州在此,岂非天赐?”跟着便将自己的想法尽数托出,说穿了毫不稀奇,乃是将保州划为自由贸易区,名义上仍旧属于辽国所有,但其中辽兵一律解甲为民,女真与⾼丽俱不许一兵一卒进⼊城中,惟有商旅可自由往来,城中商旅可自行组建师旅以维持治安。

  “区区一城,粮米皆仰赖外间,能养几许甲兵?故而此城已无关大局,然既有此一口岸,贵国宝货皆可泛海南来,坐享厚利,岂不強似空得一城,尚须许多甲士守之?”

  ⾼強画出地这个大饼,确实是极有惑力,女真族从来都没有这样地机会,能够直接与当今世上最发达的商业圈接触,并且居然不需要受到中间商的层次盘剥!相比起此举所可能产生地‮大巨‬利益,什么女真人不善商事,保州一城对于国防地意义,都将退居次要地位了。

  兀室与⾼庆裔等人只是小声换了一下意见,便决意接受此议,除了‮大巨‬的商业利益之外,保州乃是在鸭绿江南岸,这块地方不能驻军的话,其实对于女真本国的‮全安‬并无大碍,他大可守鸭绿江北岸,相反是⾼丽会觉得不大安心,不过这关他们什么事?想及此节,兀室倒觉得自己相比⾼丽还占了些便宜,心下更添几分愿意。

  ⾼強当然想得比他们更周到,建议他们在一开始对大宋开展贸易时。不妨出钱聘些南朝精通商事者作为牙人,专责‮理办‬诸事,否则的话,女真人绝大多数都不能从一数到十地,作生意恐怕要被人把家底都给骗光了!兀室连连点头,想起历代对外贸易时受到的欺诈和

  更有切肤之痛,当下便出口向⾼強要人。说要将现苏定等一伙商人尽数聘为女真牙人。⾼強假意为难。兀室再三相请,他方才出口允了。

  诸事议定,皆大喜,虽然并不是什么官方协议,也总须立个文字,当下⾼強便承制与兀室定下密约,只不署国名。留待⽇后两国正式订时再行还国书为凭。订约之后,便是庆功酒宴,这些生长北地地女真人酒量本是极豪,于是车轮价上来向⾼強敬酒,哪知这位大宋朝地枢密相公酒量直如渊海一般,千杯不醉,到后来⼲脆全用大碗劝酒,兀室等人个个面如土⾊。敬谢不敏。暗呼南朝人端的了得,这么个文人都地能饮!

  其实以⾼強的酒量来说,虽然不大看得上这时代地薄酒。但喝多了这后劲照样够他受地,可谁叫他这是在主场呢?那酒里作些手脚,也是说不得地,这时代地酒包装上又不会标明酒精度数,望过去都是一样的酒坛而已,到后来兀室等人喝的酒度数越来越⾼,⾼強杯中酒却越来越薄。再加上女真人素来贫穷,吃的粮食都不大够了,酒的产量更少,极少有机会开怀畅饮,所谓酒量都是练出来的,女真人先天就吃了大亏,如何是⾼強的对手?

  当晚尽而散,⾼強已从马扩口中得知女真人酒品不大好,密密吩咐守卫兵士把牢了各人地房门,唯恐他们酒后发疯起来彼此斗杀,死了一两个的话可就不好代了。

  那边郑居中去向⾼丽使节约和女真,⾼丽人听说将保州划为自由城,可以自遣商旅南来,亦是甚喜。不象女真人,⾼丽人自有海船,虽然不能和南朝应奉局的船队相比,要往来于保州和登莱还是绰绰有余,大不了顺着海岸线一直航到旅顺口,停一站再过海到大宋罢了,相比起之前对外贸易之利被那些南朝海商垄断,⾼丽今后的收益亦是大为可观,那国中的人参尽可换作⽩花花的大米和⽩银了!

  于是皆大喜,择了一个良辰吉⽇,赵御明堂见⾼丽使节,言语好生慰问,言及过往⾼丽与‮国中‬之谊,而后百余年虽与‮国中‬时有通,却终奉契丹正朔时,⾼丽使节潸然泪下,伏地悲诉契丹每每诛求不已,大大満⾜了赵的虚荣心,当即加赐手书一道,以纪念今⽇之盛。嗣后问及⾼丽所需,便许其保守故境,商旅得至登莱⼊市,诏有司于登莱设市舶司,专司海船贸易之事。当时的市舶司税率最低也是百分之二十,即值十税二,对于许多商品还有专买权,因此多一个市舶司就等于多了一条财路,百官听闻此谕,一个个都摩拳擦掌,想着如何发上一笔。

  ⾼強自然是不会去争这个位子地,这些货物到了中原,最终都是从他这博览会流出去,还能少了他地赚头?真要事事伸手,挡人财路的话,那可就要犯众怒了,⾼衙內历来是有钱大家赚,故此才能拉拢何执中、郑居中、梁师成等朝中权臣与他作一路,当然不会如此不智。

  ⾼丽使节此番⼊朝,开保州与大宋互市只是意外之喜,其所求者尚有遣⾼丽士子⼊宋太学,购买大宋诸般典籍金银器等项,赵一一许可,并诏升⾼丽使节的规格为国信,隶枢密院而不在太常,其礼与夏国相等,教坊奏大晟府乐,赐诸般祭器,晚间于睿谋殿赐宴。

  如此大事,⾜以告慰太庙,赵自是喜,隔几⽇便下诏推恩赏赐群臣,肆赦诸路,大笔钱粮花花流出去,也不消说。

  ⾼丽使节在这厢大鱼大⾁地快活,那边女真使节兀室一行却早已悄然登程,回返北地去了。⾼強送到汴河边,望着兀室等人的座船渐渐远去,嘴角边不噤露出一丝笑意。

  “衙內,这一遭将咱们历年来从北地所赚的钱银让了大半出去与人,直恁地大方!”

  耳听得许贯忠半开玩笑的抱怨,⾼強一面登车,一面笑道:“哪有许多!女真不识商事,咱们若要赚他的钱,有的是大把机会。在我看来,开了保州这个口岸,北地诸多异族都将可与我朝商旅贸易,市场势必较前大大扩展,凭我南朝百般宝货,难道还赚不回这些许银钱来?况且我教晓女真贸易之事,为的可不是眼前这一点蝇头小利!”

  他坐在车上,耳听得车轮,眼光透过车帘投向北方,冷笑道:“北地异族,田土所产既已薄瘠,不⾜以供养其民,是以每逢秋冬之时便即四处劫掠为生,岁以为常事。如今我教晓了他们贸易之事,便是给了他们多一条生路,倘若这些女真人一朝发觉,原来不须力战也可营生,你道他们还能象如今一般临战不顾,只知向前么?贯忠,你说说看,是穷人怕死呢,还是富人怕死?”

  “象这些蛮夷之人,所恃者不过是勇不畏死而已,一旦失却了这一节,还有什么可畏之处?不过是我家守门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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