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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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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师名为常胜军之长,但诸营皆強,花荣所部汉兵和至多于他,渤海兵又被大忭分了不少去,因而其权威亦不算太⾼,凡事都是大众商议而行。再加上座中都是刀头⾎的武夫,说话自然也不会象中原文人那么文绉绉地拐弯抹角,史文恭这么当众和郭药师大唱反调,居然也没什么人出来管他。

  花荣坐在一旁,并没开口,却看出点问题来。起初这支常胜军只是郭药师的一帮接受⾼強粮食援助而存活下来的渤海民而已,后来辽东起,花荣等人⼊辽东,常胜军才开始扩张。在这个阶段,常胜军的组成结构还是类似于诸部落联合的形式,大家分头去招抚零星部民,扩充实力,并没有遇到什么难以应付的大敌,故而这种模式还算应付的来。

  然而随着女真的崛起,若是从地图上看,就会发现女真从北面的咸州、泰州一线,东面的曷懒甸一线,对东京辽府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在女真大胜契丹之后,这种战略上的优势愈发明显,如果常胜军再延续这样的松散状态,恐怕无法应付女真这样的大敌。

  “如今时事一⽇一新,常胜军若要有所作为,非得再上一层不可。此事须得急速奏请相公定夺,迟则不利…”花荣一面想着,一面看郭药师和史文恭比比划划,各执己见,彼此相争不下,郭药师已经有些不悦了。便揷言道:“郭大人,史将军,事关系辽女真诸部。何不问问张晖?论起知此中利害,莫过于他。”

  花荣在常胜军中地位特殊,一方面中原诸将所部都惟他马首是瞻。其实力在常胜军中稳居第一,郭药师也要敬他三分;但花荣本人为人随和。凡事不争,与郭药师之间相处亦颇融洽,郭药师这常胜军之主地地位也有赖他的扶持。故此他这一开口,众人都要敬他。

  张晖好容易有机会开口。心中感花荣不已,忙上前来向郭药师等人行礼,便道:“列位大人,论起曷苏馆路女真,历年所积不下数千家。皆強宗大姓。若计其丁壮,盛时无虑十万人。即便是连年纷。饥相继。某计其丁壮亦不下五万人,且其留居曷苏馆路⽇久,子孙胶固于此。业已生矣。某以为。此辈长于此间数百年,恋土难离。亦无力自立其国,只须占据此地者依其风俗,许其自守故地,便可安抚其众。我常胜军连月来招抚系辽女真五千余户,曷苏馆路女真斯有其半矣,是为明证。亦是列位大人善理‮政民‬之故。”说着向郭药师等人又施一礼,以为致谢。

  “而今女真虽起,其兵威尚未到此,离此最近者斡赛部正与⾼丽相持,未暇西顾,诚为我军一举而镇服曷苏馆路诸女真之良机也!愚意我军若要行此大事。有两件难关,一者⾼永昌窃据辽府,招谕渤海,裹胁诸族,练兵聚粮,显是心存不轨,那曷苏馆路女真兵多粮广,自难脫其野望。我兵若要尽呑苏馆路女真,⾼永昌势必不能坐视,此其一也。”

  见张晖侃侃而谈,对自己又甚是恭谨。郭药师的脸⾊也好看了许多。待得听他说及⾼永昌,不噤冷笑道:“⾼永昌所部向称勇锐,旁人惧之,我却视为豚⽝尔!今番若要大举,不如索将东京辽府也占了,岂非⼲净?”

  这就是纯粹武夫地想法了。其实从军事上来说,常胜军眼下可动员的兵力已经达到五万人,对付⾼永昌区区万余人,确实不成问题;然而攻打辽府却不是那么好耍的,这就涉及到政治问题,这等于是对辽国竖起反旗了,你以什么名义,什么理由去打?这个问题不解决,就会影响到辽东各族对于常胜军地认同问题,随之而来的甚至是常胜军中那些新附部族地向心力也成疑问。

  然而这样明显的问题,苦于在座都是武人出⾝,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妥,却无人能将这个问题说的明⽩透彻。一时之间,帐中的气氛颇有些沉闷。

  花荣见郭药师一开口就弄僵了局面,暗自摇了‮头摇‬,正要开口时,忽听帐外有人⾼声道:“旅顺口都统武松大人到!”

  武松手握着所有南来物资地转运和分配大权,常胜军诸将都敬他三分,只是他素常只在旅顺口留守,时而又乘船往返登莱,几乎是⾜不出苏州关,故而乍听他前来此地,诸将都是几分惊异。

  少停,这⽩发头陀大步进帐,团团一个合十,算是给诸将都行了礼,便笑道:“某今番来的鲁莽,叫列位大人见笑了,只是今⽇有中原来使书前来,说及几桩要事,某见兹事体大,只得亲⾝送了前来。”说着将⾝一闪,诸将才见他⾝后又有一人,穿着辽东汉人常穿的左衽儒衫,样貌清癯,约莫四十不到年纪。

  待通了名姓,诸将方知,此人名唤朱武,向为⾼強⾝边书吏,所赍书信即是⾼強手书。在常胜军中,下层军将多半只知本军能以旅顺口与南朝贸易,至于常胜军和南朝的实际关系,则很少有人能确切知晓…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当然是少不了地,不过在如今地辽东,传言恐怕比人的⾆头还要多,又何必在意?真正知道⾼強对于常胜军意味着什么地人,也只有如今帐中地这些人而已,其中张晖、王伯龙和召和失也只是猜到些而已。

  待朱武取出⾼強书信来宣读时,才说几句,花荣心中便是一喜,适才他才看出来的常胜军组织上的问题,居然已经在这封信中说及了,莫非⾼強与此间有神人感应不成?

  这当然不是现实,⾼強⾝上虽然发生过灵魂穿越附体这样地灵异事件。然而也仅仅这一桩而已,其他时候亦和神人不大稔。常胜军在组织上地问题,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么一个成分复杂地组织,如果要面对強敌地挑战,不出问题那就怪了。是以在得知女真与辽国即将展开决战时。他与参议司宗泽等人商议后,便即请记室写就这一封书信。命朱武带来宣讲。

  “常胜军诸将不可向女真妄开战端,当遣使先致好之意,至于其余,权且不论。东京之事。⾼永昌野心,觊非常,当辽主败绩之时,必将有所异动,诸将可趁此进取东京。以为契丹讨叛为名。可安众心,仍以招抚安集辽东各部为要务。待取辽之后。东则开州、保州。西则乾州、显州,可相机进取。军中诸事,以郭药师为主。花荣辅之。诸将计议而行,毋得擅专。小心,努力!”

  ⾼強这封书信中,将常胜军未来一段时间的大略都定了下来,即以⾼永昌为口实进取辽府,亦可趁此机会炫耀武力;对女真则采取两不相⼲的政策,避免主动挑起冲突。重点仍旧要放在抢夺人口和土地资源上头。

  郭药师听得仍旧以他

  心中大是満意,他亦不是什么有大志之人,但求一己已,跟随⾼強以来。他已经从一个区区⽩⾝地渤海部族首领,一跃而成为数十万百姓、五万劲兵的魁首,拔兴何其暴也?对于紧紧跟随⾼強这一点,郭药师始终不曾有任何动摇。而今⾼強的态度,亦证明他选择这条路的正确了。至于其事权是否被旁人挚肘,他倒不大放在心上,只须其本⾝的实力也随之扩张,⽇后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他的份,怕的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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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与诸将谢过了朱武送信,请他一旁坐了,郭药师和颜悦⾊地向张晖道:“张千户,适才所言首件为难处乃是⾼永昌,今已有定计,谅不为难矣。尚有何事?”

  张晖适才听朱武读信,说⾼永昌好似有叛逆之心,只是将信将疑,心说这等事如何做得准?只是见诸将竟都不以为意,他也不敢说,便应了一声,道:“次一件,便是这曷苏馆路诸女真中,有一路甚是特异,此族在诸系辽女真中最号強盛,有甲士近千人之众,其长者挞不野,便是当⽇曾为⾼永昌向郭大人随梦之人,如今在东京留守司⼲事,为⾼永昌副将。其族中之事由其子胡十门掌管,前⽇小将遣使前去议款,那胡十门不加理会,出语甚是无状。小人恐他将投⾼永昌,便命人暗中刺探,不料此人前⽇听闻女真大胜契丹之后,便即招集部众,自称与那阿骨打乃是同宗,有意举全族往归曷懒甸撒改之众。此族若去,诸系辽女真恐望风而从,于我军大事不利,故此小将以为,若要用兵,亦当以此部为先,责其不礼我军使者之罪,逐胡十门于族外,分其部众为百户以治之。”

  郭药师皱着眉头听罢,撇了撇嘴道:“说来说去,若不用兵,这系辽女真终是不服,与我适才所议有何异同?此部不过甲兵近千,不⾜一,哪位将军愿往?”

  女真兵都在史文恭麾下,这一仗又是为了威服那些尚未降顺的系辽女真,因此史文恭当仁不让,请令愿往,郭药师便命他以本部出战,张晖为前导,克⽇兴师即可。至于那东京⾼永昌,前因刘参议落⼊其手之故,花荣已经命当地细作紧紧盯牢此人,⽇前得知其拒纳辽主使者、枢密直学士柴谊,致使辽国原本部署地南路偏师不能如期招集兵马,由此已经看出其心存异志了,只是一直未有以应对。如今既得了⾼強的书信,郭药师便与花荣商议,将大兵从海上以舟师运⼊辽⽔,潜至八口左近屯驻,以备不常,从此⽔路进兵,可收奇兵之功。

  当下计议已定,诸将便散。朱武跟着花荣回到帐中,觑见左右并无旁人,袖中取出一封信来,向花荣道:“花统领,此乃衙內密函,言明只于你一人开启。”

  这原是花荣意料之中,便伸手拆开看罢,只见信中说起,听闻所招纳生女真阿海部,今可使阿海往辽国上京一行,女真阿鹘产大王东归,以分女真之势。花荣所不解者,这什么阿鹘产大王从来不曾听闻,为何却在辽国上京?

  把这话语来问朱武时,这神机军师笑道:“花统领,小人来时亦曾问过衙內,得知此人乃是星显⽔纥石烈部大人,曾与那完颜部争长女真族中,其时乃是阿骨打之叔颇拉苏用事,此人兵败奔辽,几次回奔族中而不得。及至阿骨打起兵之时,每每以辽人不遣阿鹘产为言,以此数辽人之罪,其实女真乃辽属国,每有争竞皆由辽使主之,阿骨打何能与辽争此雄长?徒以此为口实而已!”

  花荣听到这里,也算是明⽩了,点头道:“这阿鹘产既曾与完颜女真争雄,想亦是女真族中豪杰一员,相公倘若以兵护送其回本族称兵起事,势必可分女真之势。只是相公先前信中曾说,不得与女真擅启兵争,如今却要遣兵护送阿鹘产回归,岂非自相矛盾?”

  朱武笑道:“花统领,衙內说你必有此问,果然不错。衙內亦代言语在此,道如今辽国变,上京纷扰,契丹诸军不知谁属,那阿鹘产时时以回归本族为务,必当趁此时机起兵。此人为女真豪杰,大凡女真之不容于完颜而⼊辽者皆遣为其部,现今亦有女真甲兵三百余人,倘再裹胁沿途部众,自可完颜部之侧,却不消我兵助之。衙內所者,只是待那阿鹘产东归之时,暗地以兵拦截辽兵,再以阿海等人为其向导,佐以粮草,使其得能安然从上京返抵曷懒甸之境。倘能谋划周详,只怕直到那阿鹘产回返故地时,尚且不知我军对他有如此大恩哩!”

  原来⾼強这两封书信,又是占了他预先知道历史的光,⾼永昌的背叛不用说了,不但是历史上所发生地,现在亦有许多迹象表明其异志,可翘首以待之;至于阿鹘产大王,此人颇为传奇,历史上与完颜部争雄失利后,遁归契丹,然而契丹人却被完颜部的诡计惑,使得阿鹘产不得归还本族,因而长留辽国上京中,称为顺国女真。

  当耶律章奴谋反之时,打到上京左近,就是被这位阿鹘产大王以三百骑一击而败,随后阿鹘产大王自我膨的厉害,居然裹胁了契丹本族兵要去攻打阿骨打的女真国,结果走到半路就被契丹人给拦了下来,兵权被夺,投闲置散,直到辽国被金兵打破,他被金兵俘获,人家问他是谁,他自称乃是破辽之鬼,盖因女真起兵便是以此人为口实,每次与辽国书信往还必定要求辽国送还此人。不过当真抓到了他之后,阿骨打却仅仅是打了他一顿板子就了事了,这位破辽鬼的命运显然比辽国要好上很多,这其中固然是因为女真只是以他作为起兵的口实,但阿鹘产自称破辽鬼,显然也极大満⾜了女真君臣灭辽之后地自満情绪,未始不是他保命全⾝的一个小小把戏。

  如此人物,当⽇读史书时便叫⾼強击节不已,现今正是他跃上历史舞台的最佳时机,这一着棋子如何不用?至于这阿鹘产率军东归之后能给完颜女真带来多少⿇烦,这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反正把⽔搅的越混,对于女真这个新兴的‮家国‬就越不利,左右不过是女真人打女真人,关⾼衙內甚事?

  见朱武讲地明⽩,花荣便即放心,只是如此一来,对于完颜女真国的涉问题就要提上议事⽇程了,但看⾼強信中的意思,却又不大允许辽东常胜军自行拟订对女真国涉的策略,如之奈何?

  朱武闻言又笑道:“花统领,你事事周详,却尽在衙內意料之中。衙內来时说及,此事不消我等心,那女真自当设法来与本军涉,甚或是遣使来与大宋通好,亦未可知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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