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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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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念念记挂着女真人,此行又是以应付预想中的女真的,⾼強心中的一弦原本就绷的甚紧,骤然听见有女真人在城外,登时大吃一惊,难道说女真人竟已发动了大举侵攻,甚或就是以自己为目标的?

  正忐忑间,却见马彪眉⽑也不跳一下,只是站在那里望城楼方向,⾼強心中微觉诧异,何以敌踪发现,这位现今城中军职最⾼的将领竟似没事人一样?“马观察,敌人乘夜来攻,莫是早有预谋,观察何不整军以待?”

  马彪听见时,也是一怔,又看了看⾼強的脸⾊,忽地笑了起来:“相公此语,敢是将这股女真人当作了敌军么?愚意实未尽然。”

  “愿闻其详!”马彪这个反应委实出乎⾼強的预料,本没有亲眼验证,他怎么能断定城外来的女真人并没有敌意?

  “此理甚明。”马彪笑道:“我等⾝在前敌,平素亦常探查女真国中情势,复巡视各处兵备虚实。据末将看来,女真纵或⼊侵,时⽇当在明年舂上,发兵则必由两路而⼊,北路攻银州、沈州,南路攻开州,经苏馆路而趋苏州关下,以图将我辽东军一举截为两半,而后回师辽府城下。此处馆驿孤立中途,又非要紧城池,女真纵使来攻,首役亦不当径取此处,若说是前敌诸城已然尽失,则又决无是理。”

  难道就不会是冲着我来的么?这句话刚到嘴边,⾼強随即又呑了回去,想想自己到辽东只有七八天而已。到现在还没正式在辽府的宣抚司衙门升帐,女真就算能探得自己地行踪,把握位置到如此精准的地步,这般隆冬之中,他们又凭什么办法来传递讯息,召唤大军前来截击⾼強一行?退一万步说,就算女真人真的神通广大如此,又为何不在野外设伏,而要半夜三更来攻打一个重兵把守的城池?

  这般一细细思量。⾼強这颗心才算是真正平静下来,大抵这队女真人是过路而已,至于在现今边境局势颇为紧张的情形中。这队女真人半夜赶路,⾝负的使命或许不凡。却和立时开仗搭不上边了…莫非就是宗泽所料定的,十⽇之內将会到来的女真使者?

  想到这里,⾼強的脑瓜又活跃起来。忙向马彪道:“有劳马观察先去城头问明来人用意,却不可说及本官在此之事,恐怕他等便是前来与本官说及辽东边境拓土之事,倘能推至辽府再行磋商,方趁我意。”

  马彪一点就透,当下点头应允,转⾝便出了院去,只听他大着嗓门在街道上嚷,跟着城中便点起十余处***来,一阵杂沓马蹄声响。显是有一队骑兵跟在马彪左右,直向城门处去了。

  “全军已然歇息,却有这许多甲士尚未解甲。这马彪用兵果然谨慎,不曾放松过警惕。”⾼強轻轻舒了口气。

  对马彪地信心又多了几分。他却不晓得,辽东前几年灾荒不断,盗贼公行,即便是普通老百姓‮觉睡‬都是睁着一只眼的,何况是带兵之人?

  当下进了屋中,吩咐陈规和牛皋将从人俱都圈在房中,门口使两个本寨的兵士把守,他自己却找了主屋地一个⾼处,在那里偷偷望外面。

  只听马彪到城上之后,与城外对答片刻,竟尔开了城门,放了一队人马进城来,深夜之中顿时人喊马嘶成一片。渐渐到了主屋前,已是人声可闻,只是⾼強听不懂女真话,忙找了本地一名军士来作翻译。

  原来那些女真人深夜到此,外间已经开始下雪,荒野中无处安⾝,只能投馆驿中打尖,适才城上一番对答,马彪看清楚对方只得三十多人,放进来也兴不起风浪来,便作主开了门。怎知这些人来到主屋前,却要⼊內居住,马彪哪里肯从?这辽东之民又都是硬脾气,两下顿时就有些火爆味道出来。

  马彪治军甚严,虽然是深夜之中,一听见主将和女真人起了争执,不多时便聚起数百骑来,各各策马持弓,长雪刃在火光中闪着点点亮光,森然耀目。那些女真人显然没预料到馆中竟有许多兵马,当下不敢造次,只得离了此间,在一处房舍中安顿下来,周遭皆有马彪部兵把守住了,纵然有细作在內,也谅他无所能为。

  一面偷偷看热闹,一面听旁人翻译,等到看见马彪又回到主屋来,⾼強方下到堂中。

  “果然不出相公所料,此辈正是女真使者,为首者便是乌林答赞谋,道是得知辽东易帅,奉了他国主阿骨打之命,兼程南来与相公计议边境之事。末将问的明⽩,乃是五⽇前自开州东详稳寨出发,先是要往辽府去,后折往南行,故而错过了宿头,方才深夜到此。”

  ⾼強点了点头,咂摸咂摸这马彪言下之意,倏地一惊:“如此说来,那女真国主阿骨打眼下就在开州以东,离我辽东边境不远?”

  马彪沉声道:“此却未可断言,来使虽说是承其国主阿骨打之命,然而辽东之事非起于今⽇,相公要来接任辽东宣抚之事,早个多月便已传至辽东,那阿骨打倘若一早写下国书,付来使携至开州左近,

  公到任方行,亦无不可。”

  陈规在旁听了,忍不住道:“女真若有意相谈,亦不须定要等候⾼相公到辽东,况且那使者亦可先期往辽府等候相公,今既云受其国主之命,多管那阿骨打便在左近。”

  马彪道:“陈参议如此说来,亦可,只惜相公先前吩咐,不许怈漏相公到此之事,否则索了国书来看,便知端详。”

  ⾼強‮头摇‬道:“不然,女真若有意隐瞒阿骨打所在,国书中必当抹却一应破绽。只因我朝与女真并未订,往来国书也无一定格式。否则从印鉴等项自可查知一二。”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步,方下定了决心:“按照宗泽地预料,女真人已经筹划许久,只等一个开战的借口而已,而基于女真国民地特,势必要有一个大规模地动员和誓师,始可举兵来犯,这使者到来。便是先礼后兵之意,可见女真的大兵果然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如今辽东新易抚臣,大将又都在外。一旦开战势必要处于劣势,惟有尽力拖延。多拖得一时是一时。”

  当下向马彪道:“马观察,明⽇你起⾝去见女真使者,只说大军动⾝煞费时⽇。要他使节先登程,而后你整军再出,探得女真全伙皆已走远时,我方出来。尚要马观察遣一骑飞报苏州关上王将军,待女真使者到时,只推说本官四处巡查民情去了,却不可直言往辽府来。”

  马彪一一记下,点头道:“相公见事明⽩,辽东本多女真细作,这使者见我不许他⼊主屋。倘或见到些蛛丝马迹时,多管要起疑心,百计来探听馆驿中毕竟住了何人。待末将遣兵四下把守了。叫他作两⽇的瞎子、聋子也罢!”

  ⾼強笑道:“观察果是伶俐,这便劳烦观察勾当诸事。”当下诸人便各自安歇去了。

  果然当夜有女真人出屋来。砌词百端要在城中行走,皆被马彪手下兵士拦了回去。到了明早,这些人又拖拖拉拉,不急着上路,只是被马彪再三催促,不得已方出了寨门往南去。

  “果然只有使节,并无女真贵人在內。”⾼強在城楼上收起望远镜,‮头摇‬道:“女真既知我来,若是诚心要议疆界,必定要遣曾与我相之人前来,如粘罕、兀室之辈均可。如今只遣这么一介使节,重臣想必都在国中预备出兵之事,⾜见其大兵离此不远矣!”

  他想了片刻,忽地抬起头来望着⾝前的马彪,奇道:“马观察,听闻女真将要大举来攻,何以面不改⾊?莫非观察有成竹?”

  马彪见问,忙道:“好教相公得知,末将昔⽇曾从征出河店,为女真虏去,在女真军中凡经年之久,故而深知女真之。自从边境上与女真时有冲突,末将便早已料知今⽇,所争者早晚而已,若是相公多遣细作往开州及曷懒甸路打探,料来不久便当有警至。”

  这是不是就叫舂江⽔暖鸭先知?⾼強心中也不奇怪,在当时的通和通讯条件下,料敌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通常那些在前线的将领们,由于其接近一手‮报情‬来源,又悉敌人的行动方式,往往单凭感觉都能预料到战事地临近。不过这种判断多半都缺少⾜够说服的‮报情‬作为支撑,是以难以作为决策地依据。

  “既是如此,马观察可有退敌之策?”

  马彪脸上忽地露出一丝苦笑:“相公,我辽东七万大兵,再加上宗相公所率背嵬军万余人,那女真举国之兵也不过如此,况且辽民三十万户,多知女真残,若知女真来攻时,皆可相聚为兵保卫乡里。以如此兵力,再得中原粮草火器为助,女真虽有善战之名,我视之亦如草芥!只可惜…”

  只可惜不但临阵易帅,六大将也都一时尽去,辽东大军群龙无首,怎能与女真強兵决胜?马彪没有说完地话,⾼強自行在心中为他补齐了。看上去这只是因为宗泽的一时轻敌,然而若不是因为朝廷对于辽东局势地严重估计不⾜,宗泽的这个错误也不会被放大到现在这样地地步,须知宗泽既然敢放纵边民向女真寻衅,便已做好了相当地准备,纵然遇到女真大举⼊侵,他也有⾜够的兵力可以应付大战。

  不过呢,换个角度来看,一个只领兵两千余人的将领马彪就有这样的见识,并且丝毫不以与女真作战为难,这却让⾼強又多了些信心。即使并非一手拉起来的队伍,只须能善加驭使,拾陸k又何尝不是得力的爪牙?

  “时间,我缺的就是时间!”好似有一口无形的钟在心中敲打,⾼強再也不想浪费半点时间,一俟女真使节的⾝影在雪地上消失,他便下了城,上马向北路疾驰而去。

  这一路赶了三⽇。方到了辽府。此处乃是宣抚司的官署所在,宗泽离去之后,⾼強未至,城中便是韩世忠为首,俩人相见俱是喜,在⾼強而言,手中多了这么一支自己最为悉和信任地兵马,那便又多了几分信心。

  ⾼強⼊居官署头一件事,也不是点检兵马府库。也不是召集将吏议事,而是径直到了书房,他

  述。由陈规执笔,一口气连续写了几封书信。各以世忠择使者送往各处去。

  而后留下陈规在这辽府整顿城防,他自己只在城中歇了‮夜一‬。第二天又马不停蹄地北上,途经沈州(今沈)、贵德州(今抚顺),最终抵达大宋控制下辽东路最北端地州城…银州(今铁岭)。

  到了这个后世的“大城市”巡查府库之后,⾼強方才晓得自己面临地是怎样的局面。在府库之中,只有两个月地军粮,而据驻守当地的万户张晖所言,城中百姓家中通常也只有三个月左右的存粮,等到开舂之时,就要向辽河中捕鱼。或是外出抢掠,而官兵则只有指望南边运来粮草接济了。基本上,这里每年舂天都要饿死人!

  深深昅了一口气。⾼強忽然理解了YY小说中的主角们为何都要弄一件所谓的空间道具,恨不得把全副家当都揣在兜里随⾝带着。原来确实有这样地必要啊!好在朱武的用牛运粮计划,⾜可在隆冬时节将粮草运到此地。

  “相公明鉴,此计果为神妙!”张晖听闻此事时,竟比⾼強所预料的更加动:“相公有所不知,辽东天候苦寒,田土所出本不及中原,前几年又多灾荒,各处府库都无积粮,故而女真来攻时,守城不得,野战又不能胜他,如何能抵挡?小将说一句话,不怕相公发怒,若是女真也能安抚百姓,又能发粮赈济,辽东只怕早已尽数投女真去也!”

  ⾼強闻言失笑道:“我何必着恼?凡人皆惜生畏死,此乃天道,我中原有一句话,皇帝乃是受命于天者,便当善体天道,教化百姓,若官府不恤百姓,要官府何用?女真起于草莽,不明治道之要,虽亦有招纳叛降之举,然而毕竟不能与我中原天朝相比。”

  张晖听罢,连连点头,笑道:“今我亦是宋人也,且官俸甚夥,人皆说中原花花世界,待辽东事定之后,倒要往中原去见识见识,免得连女真蛮子也不及了。”

  ⾼強与他这般说话,本是要坚定其向慕大宋之心,正听地⾼兴,忽然听他说这等话,不由得诧异:“什么女真蛮子,竟然见识过中原繁华?”

  “喏,便是那女真大萨満兀室,自他从汴梁回来之后,便四处宣扬中原如何繁华,说道房顶皆是琉璃,门帘系用北珠串成,地上皆用金砖,汴京人皆着丝缕,头上皆有美⽟,女子皆如天仙般美貌…”

  张晖越说越起劲,竟是滔滔不绝,可见此种传言在本地极有影响力。⾼強一面听,一面看看随行的马彪,见他微微点头,显然也曾听见这种传言,当时心中便知兀室地用意:“这厮好毒的心!女真素来掳掠成,听闻他这般宣讲我中原繁华,定必垂涎三尺,倘若有些人在起兵击辽之后大大富庶,已感心満意⾜,多半不愿再上阵拼杀,但听到兀室这般传言之后,定必又生觊觎之心!这厮说话,倒象马可波罗,那洋鬼子引来的是西洋‮略侵‬者,这兀室要引地亦是一帮女真強盗!”

  我‮华中‬天朝,两千年来強盛东方,強盛到什么程度?环顾周边,本连一个像样的外部市场都没有,要到万里之外的欧洲,才有‮家国‬能够购买的起‮国中‬的产品,其付出的代价也是连续几百年的贸易逆差。试问,这样一个繁荣富庶的‮家国‬,怎么能不起旁人的觊觎之心?

  ⾼強站起⾝来,走到张晖⾝前,握起他的右手,笑道:“武臣者,国之爪牙也!久闻观察勇劲,一旦有敌⼊侵,能为我守此城一月否?一月之內,我必率大军来援,决不弃一寸土、一户民于敌,惟观察与我勉力为之。”

  张晖慌忙答道:“小将敢不效死!”说着就要下拜,只是一只手被⾼強抓住了,拜不下去。只听⾼強笑道:“何必出此不祥之语?倘若观察能为国立功,自可⼊京面圣受赏,那时节京城无尽繁华,皆可任观察享受。大好前程正在此中,观察勉之!”

  对于张晖这种人来说,既畏惧史文恭为代表地大宋武力,又羡慕中原的繁华,如此言语正可使其归心,当下感涕零,誓言追随⾼強,定保辽东不失。⾼強大喜,便命他即刻召集麾下精兵,于各处堡寨囤积粮草兵器,分布兵将,但有所需者尽可向宣抚司移文支取。

  如此这般,待⾼強在辽东巡回一圈,回到辽府时,已是到了大宋政和七年的正月十九⽇。这么一圈巡查下来,虽然不敢说是山川尽在掌握,却也大致了解了各处地兵力虚实,而等到他回转辽府时,朱武的第一批运粮牛队也已经途经辽府,北上银州去了。

  正月二十一⽇,⾼強端坐辽东宣抚司正衙,当面一员女真使节舞蹈下拜之后,展读国书,头一句便道:“大金国皇帝阿骨打,命国相粘罕致书大宋辽东宣抚使⾼⾜下…”

  ⾼強眼睛顿时眯起来:大金国?皇帝?果然其志非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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