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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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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之意,必是以嘉王业已举荐小乙出外为官,是有他似此顺⽔推舟,小乙纵使心怀怨言,亦当是怀恨嘉王,而不会去怨太子。于此太子善进言辞,将小乙官阶再升,虽然是在外做官,却可为他⽇回朝升任宰执张本,是反为太子收小乙之心的手段吧!”

  是夜的密议之中,燕青对于⾼強提出的疑问作如是说。⾼強回想当时的情景,也确实如此,太子出言之后,赵也便允可燕青出外,却并未如赵楷建言的,授他知登州市舶司,而是直接命其为京东东路安抚使,兼知青州,勾当登莱海舶…基本上就是当初⾼強在青州官职的加強版。对于一个没有当过两府大臣的‮员官‬来说,一路安抚使已经是最⾼级的官阶了。

  “如此看来,太子虽然平素谨言慎行,心中却着实不乏城府,他这是想要让你怨恨嘉王,却反感于他哩!”前后一加印证,⾼強不由叹息,果然⾝在这名利场中,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

  想想倒也有趣,嘉王赵楷极力‮引勾‬⾼強,太子则相机以收燕青之心,可见在他人眼中,⾼強和燕青已然被打上了各行其是的标签,以这两人崛起的速度和相若的年龄而言,十年以后大宋朝廷势必是这两人相争的舞台,而这两个最有可能成为下任大宋皇帝的天潢贵冑,亦各自选择了其中一方加以扶持和拉拢。

  “说起来。这也多亏了当⽇你与颖儿共谋地这条险计,否则怎能营造出今⽇之形势?倘若真由你执掌登莱海运,我在辽东亦无后顾之忧矣!”当⽇设计让燕青以这种方式出仕朝廷时,⾼強并未确切预料到今⽇的格局,然而时势的发展却证明了,这个看上去匪夷所思的法子,正在一点一点地发挥作用,随着他渐渐淡出朝堂,燕青在朝堂上的存在势必将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帮助他影响政局。

  燕青淡淡一笑道:“衙內切不可掉以轻心,今⽇官家招衙內⼊宮。本是为了商议监军之事,此事终究是要尘埃落定,便在近⽇可见分晓。将来衙內到了辽东,如何与这位监军相得,正是一桩要紧事。”

  ⾼強一怔,讶道:“小乙言下之意,莫非已经明了官家心中的人选了?”

  燕青望望⾼強,忽地摇了‮头摇‬:“衙內,此事原本甚明,以衙內的才智本当早有智珠在握。因何懵然不觉?似此等若往辽东了当大事,岂不堪忧,那女真起于海上以小击大。岂同等闲者!”

  ⾼強悚然而惊,耳子都有些热了起来,不用照铜镜,他也知道自己的脸必定是已然涨红了。燕青这般说法,也就是指出他对于⾝边局势的把握有了重大的漏洞,因此不能烛照万里之外,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如果燕青早已料定赵地心思,他却一无所知的话,那么他这个⾝为主人者,竟已沦落到需要依赖燕青来巩固其地位的程度了,这样的人,如何能承担大事?

  如果在这里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恐怕连燕青也要对自己失望了!⾼強自己知自己事,随着燕云的收复,辽东又纳土。天下的局势已经完全跳出了他原先所知道的历史,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自己又怀着尽快退隐的心思。不能沉下心去筹思谋划,又怎么能掌握全盘的局面?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正是自己眼下地写照吧!

  “童贯!定是童贯!”一片混沌之中,这个念头好似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是这般突如其来,以至于⾼強脫口而出之后,才想起问自己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是童贯?”

  是了!嘉王之所以要拉拢自己,乃是因为自己眼下已经是位极人臣,想要巩固权势长保富贵的话,就必定要设法靠拢下一任地皇帝,因此赵楷的信心并不是凭空而生的。然则朝中如自己一般,在赵当朝的前提下已经无法再保持权力的大臣,其实并不止自己一个人啊!比方童贯,这位太监素来是心怀大志的,尽管刚刚收复燕云得以封王,然而从此投闲置散,不能揷手朝堂事务,对于这个十几年来手握数十万大军的太监,这种⽇子又是何等地难熬?

  赵楷既然能看中自己,他自然也能看中平燕首功之臣的童贯,而鉴于太子一向以来厌恶宦官专权和避免结大臣的名声,童贯之靠向赵楷亦是必然之举,况且童贯既为赵的心腹,势必也能查知赵对于赵楷的那种偏爱。

  既然易储一事并非毫无可能,童贯在赵楷⾝上下注又有何不可?

  再从今次选择监军人选的条件出发,既要知兵又要为赵信任的近臣,童贯不正好符合这些标准?即便他业已封王,按照惯例不能视事,然而作一个没有实权的监军,却还能说的过去,况且当⽇童贯之所以能与王厚西征,其所担当地也正是监军一职,甚至头衔都是正宗的监军…“熙河兰会路走马承受公事”!

  至于他地王爵⾝份,某种程度上却又符合了赵地需要,只因⾼強过于強势,在常胜军中威信素⾼,赵手中能拿的出手,在

  与⾼強相抗衡地人,除了童贯又有何人?换了他人的所言,本连⾼俅和梁师成的联手施庒都受不住,遑论监临⾼強之军!

  再抬起头时,⾼強的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红嘲渐渐退去,他向燕青抱拳道:“近⽇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却教小乙看了我的笑话了!倘非小乙诤言相谏,某只怕⾝⼊局中尚不自知,如何能定北地大事?”

  燕青见说,方正⾊道:“小乙荷衙內厚恩,此生无以为报。怎敢相欺?无情未必真豪杰,小乙之所以甘愿相从衙內者,亦因衙內待人以诚,虽微之人亦皆折节之。小乙虽然鲁钝,也知衙內心中思及大娘,故而急于早⽇菗⾝宦海,俾可一偿大娘之苦心,然而若仅是如此,又岂能报偿大娘之为衙內甘愿舍⾝之意?”

  是吗,蔡颖地一片苦心。反而成了我的负担吗?⾼強怔忪片刻,忽地笑起来:“确实如此啊!当天下大势已经超出了自己原有的认知,心中的那种茫也住了自己的眼睛,连脚下的道路也都看不清楚了。幸好,我有这样难得的朋友,还有全心全意爱我的子…不,是子们!我⾼強今生,何其幸运?”

  “小乙!如今我已认清了自己的路,然而我的脚下,却要你来扫平了!”

  望着⾼強地笑容。燕青亦轻轻笑了起来,长揖道:“固所愿也!”

  ⾼強心中一片空明,那是从收复燕云回朝以后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此去辽东。我将尽力底定北疆,保我大宋五十年平安,务必要使契丹和女真皆安于本位方可,一言以蔽之,须得使北疆的所有势力取得一个稳固的平衡。如现今,不过是将原有的平衡打破了而已,局方显。又哪里是⾼枕无忧的时候!如何达致此途,我眼下只是得了一个大略而已,路毕竟还是要一步一步的走,在此期间,不论是后方的粮饷转运,还是朝堂政局,都得仰仗小乙你了!虽然任重如此,然小乙大才之人,必能为我当之。”

  过了两⽇。朝中果然降下札子,命童贯以广平郡王佐⾼強宣抚辽东。有急务得以札子急达噤中。惟不得签书公事,明眼人一看便知此乃监军之责。只是辽东一地派了两位平燕功臣去宣抚,朝廷对于这块新附之地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当⽇赵又降中旨给⾼強,说他新获二子,特恩在京一月方起程赴任,以显天子宽仁。或许赵只是收买一下⾼強的人心,但⾼強却甚觉欣喜,当奔赴‮场战‬之时,谁不想和自己地亲人多聚些时?

  不过旁人显然不能容他如此逍遥一个月,次⽇童贯便前来枢密院中拜会⾼強,称为见大帅。依照惯例,僚属见帅臣应当廷参,即在堂下行礼,不过⾼強已然做好了心理武装,一听说童贯到来,当即降阶相,不容童贯作态,一把便即扯住了,笑道:“下官奉旨宣抚辽东,正以新土不平,虏情难测为忧,今得童大王同襄其事,我无忧矣!”

  听他说是“同襄其事”童贯挥了挥蟒袍的袖子,唯恐人不知他的王爷⾝份:“宣抚怎可如此?上谕分明不许某家签书公事,只是备员而已,正要看宣抚在辽东一展长才。”

  一番客套已毕,⾼強便请童贯上座,将一份札子递给他看,一面道:“今番前往辽东,一是要整顿彼处兵马,亦要详定边备,这便是参议司拟进于下官地札子,童大王知兵之人,想必有以教我。”童贯哪里肯接?再三推搪,噤不住⾼強其意甚诚,始接过展看。

  看了多时,童贯方道:“宣抚知兵之人,此议复广集众智,某亦深觉其妙。只是这札子中说及辽东兵势不⾜,乞调云中之兵往镇,某却以为不妥。那辽东本已人多地狭,宗宣抚前已添兵一万余,便系背嵬军韩世忠统制,今又要十万西兵,不知如何措置?况且云中亦是新附,不可无大兵镇守,宣抚不调燕京兵马,其意亦在于此也。”

  ⾼強苦笑道:“某岂不知?然而燕京正当契丹中京,若是贸然调动兵马,彼以为我朝将有大举,或生疑虑。

  惟有调云中之西兵往彼方可,幸得有童大王在彼,谅来西兵将士亦愿为大王驱使。”

  这小子,一见面就给我下套…童贯心知肚明,彼此都是功⾼之臣,他已封王爵,受赵忌惮的程度丝毫也不亚于⾼強,要是他一当上监军就请求调动大批西兵去辽东,不遭赵疑忌才怪!如此一来,赵楷推荐自己去辽东监军的初衷就被完全破坏了。

  当下笑道:“宣抚计议非当,论路程远近,兵力強盛,自当从燕京调常胜军前往,若从秦皇岛登海船,顺风一昼夜便至旅顺。何其便当?若说契丹生疑,更不消说,只是他方仰赖我大宋为其钳制女真,怎敢发一词相争!此事不必宣抚劳心,待来⽇本王自为官家言之。”

  “终是要西兵,西兵善战,须不惧女真!”⾼強仍旧力争,童贯坚持不允,俩人一见面就争起来,一直闹到次⽇朝堂上。赵以云

  ,不准⾼強之议,却准他调常胜军一军往辽东为援,罢,改请调常胜军左军李孝忠部往辽东,其部距离秦皇岛最近,路上使费甚小,如果是从盖州登陆地话,更是只须一天便到。

  同⽇亦发布了燕青为京东东路安抚使之命,因为要整顿海船。故而命下之⽇燕青便即起程,其动⾝比⾼強居然还早些时。而⾼強在京城直待到一个月満,喝过了两个儿子的満月酒。方才携家眷动⾝。

  此番往辽东,从纸面上是携有大批粮饷军器,以及包括李孝忠部两万五千兵在內的三万多大军,不过这些兵马粮饷多半是从沿途次第起发,参议司的命令已经调度分明,因此真正与⾼強一道从汴梁出发地,也只是新往辽东去的宣抚司新任官属及其眷属。以及御赐颁给辽东将帅的一些犒赏而已。这些眷属之中,亦包括了童贯的妾七八人,比⾼強⾝后的眷属队伍更要壮大近倍,弄得⾼強甚是郁闷,暗地骂了几声。

  这上千人的队伍,又有许多箱笼物事,只得从⽔路而行,经汴河而⼊梁山泊,然后从济⽔河出海。至刘公岛换了海船,方过海到旅顺口。其时已经将至岁终了。

  移船就岸。那岸上一声号令,登时鼓角齐鸣。将士山呼海应,齐声喊:“恭⾼相公宣抚辽东!”五千黑风营,再加上一万背嵬军,俱都全副武装,看上去直是一片钢铁地海洋,当真威风的紧。

  瞥了一眼⾝旁的童贯,那眼中地嫉妒和落寞神⾊难以掩饰,⾼強自然晓得他的心理,好比那些当惯了大官一朝退休地人,这种心理落差几乎是无药可救地,在京城时自可以深居简出来掩饰,到了这里,看到⾼強部下上万人的接,教童贯怎能不生感慨?只是⾼強这一瞥之间,就看到童贯⾝后船舱口地那几名妾来,登时便有些恶意地想道:“听说太监中‮态变‬居多,童贯近来心理庒抑,‮态变‬程度势必变本加厉,这几个妾可就有的罪受了!罪过罪过,作孽作孽…”

  “…敕宗泽即落辽东宣抚,返京述职,一应职事皆由⾼強接掌。”将圣旨宣读完毕,双手到宗泽手中,⾼強笑道:“宗相公且去京城纳福,此处自有某来镇抚。”

  ⾼強为了辽东将帅,不惜⾝与数名御史相抗,最终导致了半个台省地‮员官‬去职,自己也外放辽东,此事的经过业已传遍辽东,如宗泽、花荣等人固然是満心感,郭药师等辽东降人亦多得他以辽东为重,且历年多受他的指挥,于此怎不欣喜?

  宗泽接了旨,望了望⾼強,他却没有多少废话,肃容道:“辽东多事之秋,宗泽受命宣抚而不能毕其事,要相公在此劳心,愧不敢言!请相公⼊官廨升衙,待宗泽为相公解说辽东情势,并辽东将吏亦要参见相公。”说到这里,好似方想起旁边还有个童贯来,又加了一句:“与及童大王。”

  老爷子地臭脾气啊,好似这文官和宦官天生就是对头似的…对于历史上这两个集团的恩怨亦有所了解,⾼強自然晓得宗泽的肚肠,也不去理会,却把手一摆,笑道:“自然是要见见辽东将吏,却不必着忙,尚有诏书在此。郭药师、大、花荣、史文恭、栾廷⽟、徐宁接旨!”说着从⾝后的陈规手中又接过一卷⻩⿇纸来。

  被点到名姓的六将慌忙出班接旨,听⾼強宣读诏书,原来是赵要招他六人进京面谒天子,俾可予以嘉赏。这亦是应有之义,象郭药师此类⾼级降官自然是要招往京城以观其人物,一面也可考验其对于朝廷的忠心,一面也给予⾼強这类朝廷派去地‮员官‬以充分的空间收拾地方,削弱当地的离心倾向。至于招花荣等人,却是因为当⽇⾼強在朝堂上称说他们功劳,赵大起‮趣兴‬,故而要将他们招至京城加以表彰。

  六将一一接旨谢恩,⾼強方向郭药师笑道:“郭节度心怀忠义,归义朝廷,其事业已为京中官民称颂多时,官家亦颇喜之,今番往京城必大有得益,下官这厢先恭喜了。”

  郭药师早从派在辽东的⾼強心腹朱武那里得了消息,当下也不敢说什么“历年多得相公照拂”之类的话,只是唯唯声喏道谢。

  ⾼強漫点头,方来到花荣面前,却并未说话,只是与这位少年成名的将军对视半晌,忽地叹了一声:“花将军,一别六年,将军鬓边亦已染霜矣!辽东风雪不易!”

  花荣⾝上的甲叶忽地一阵轻轻响动,俄尔平息,方微笑道:“相公奔波南北,亦已清减许多了,花荣在辽东坐享其成,不能随相公大战平燕,委实有愧于常胜军的众位袍泽。”

  ⾼強大笑,用力拍了拍花荣的肩膀:“你好地很,他们都很羡慕你哩!当⽇梁山招安将士之中,惟你一人得建节铖,又能为大宋辟此一方土地,从此青史留名,何其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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