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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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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封效忠书本是蔡京得之而后甘心的物事。为此他暗中推动朝廷接受梁山的招安。更不情将蔡攸和杨戢创置的括田所作为牺牲品丢出去,又动用杨截这样的宮中強援安揷到⾼強的招讨司当中担任监军。花费了如许代价,却还是被⾼強在梁山招安的前夜将宋江杀掉。一切都成了无头公案…其实,并没有任何证据能把⾼強和宋江的死联系起来。但是蔡京就是这么认定了。

  而今,不需要他再动什么心机。这⽩纸黑字的效忠书却已经来到了他的手中…只不过。这玩意现在还有多少用处?当事人宋江已经死了,单凭这一封效忠书,缺少有力的人证。蔡京本说不清楚⾼強为何要取得宋江的效忠,甚至连宋江签署这封效忠书时到底有没有上梁山,也需要对照其上的⽇期。再经过按察方知。凭这么一张纸,哪里能摇动如今少年得志、刚刚创造了本朝晋升宰执最年轻记录的⾼強?

  当夜,蔡京一言不发。拂袖而去,将那一份效忠书弃置地上而不顾,好似他眼中本就没有这件物事的存在一般。次⽇开始,燕青每⽇都到蔡京所在的杭州太一宮问谒蔡京的起居,每次还都不空手。见到了蔡京之后。也都会和蔡京讲论良久;而蔡京则安然享用燕青携来的各种饮食器物,⽇子过的竟比在汴京时还要舒坦几分,对于燕青的才华的爱情更是形于面目,到后来已经不称燕青的姓名和官阶了,竟呼为“十一郞”意思是将他列为蔡家十名子侄之下。视作自己地第十一个子侄辈,爱惜程度比其⾝边最受宠地幼子蔡绦还要更胜几分。俩人这一桩忘年,不久便在杭州城的士大夫中传扬开来,支持蔡京的人便目为美谈。而反对者自然就骂他们朋比为奷了。

  而事实上,在当事双方的心里,除了几分相敬相情之情外。到底还隐蔵着什么心绪?那就不是外人所能窥见地了。

  旬月之后,有两封从杭州出发的书信几乎同时抵这了汴梁。其中一封是蔡京给长子蔡攸的手书,告诫他⾼強其心难测,只可暗中窥伺其短,不可力敌。并嘱咐他要约束自己地女儿、⾼強的子蔡颖,务必要让⾼強认为自己在梁山这一回合失败之后,对于朝政已经心灰意冷,只想寄情杭州山⽔,颐养天年了。“为⽗居于杭州。⾝边多彼羽,恐举止皆为其所侦知,不得自由也。须行韬晦之术,以弛其志。伺机寻其短处。待时而起。颖儿聪慧貌美。若非我两家争位之事。原当专宠⾼宅,今舍此不用,非智者所为也。当伤其婉娈以事⾼強。成其家室之念。”

  而在燕青给⾼強的信中。则与蔡京不约而同地使用“难测”这个词:“蔡京老于仕宦。精⼲动静之道。其静也敛蔵形迹,虽百般侦视。至乎⽇食几何、用几何尽在我掌握,亦难以定其所谋;以此观之,其动也必迅疾如雷霆,人不及措手而其谋已就,衙內故不可有须臾之懈怠,务必严查左右,留心萧墙之內。如燕青所料不错,方今衙內居京城为官。內宅必定多事,望衙內慎之重之。”基本上已经等于明说,蔡京的下一步攻势会在暗中进行。尤其是衙內你內宅的那位姓蔡地,八成就是主力军了。

  ⾼強看罢。将那封信给了⾝边的右京,苦笑道:“说的倒轻巧,有道是家贼难防,这又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难道我还能赶她出去不成?”心说这时代也不能随便离婚呐。

  右京一面看信,一面抿嘴笑,只不说话。许贯忠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什么。头也不抬丢了一句过来:“大娘无出。符合七出之条。”

  ⾼強翻了翻⽩眼,心说你当我⽩痴啊?前年方金芝进门的时候,蔡颖那么热心,不就是为了摆出一副不善妒忌,为夫纳妾地姿态来。按照当时的规矩,正室就算没有生育子嗣,倘若积极为丈夫物⾊妾侍,增加他的播种成功率,这位正室至少能有一个“大度”的好名声,自己倘若硬要休了她。够地上出师无名了。

  “况且,我又何必要休了她?”之前与蔡京地争斗,之所以能占到上风,并不是因为⾼強自己地手腕有多⾼超。朝中地势力有多稳固,事实上如果较量的是这两样资本,他⾼強只有被蔡京甩下几条街的份。连跟在蔡京庇股后面吃灰地资格都欠奉。由于蔡颖这层婚姻关系地存在,极大地限制了蔡京对⾼強所能动用地手段,就连⾼強结连巨寇宋江这件事,蔡京也只能拿来作要挟。而不能公然抖搂出来,造反这种罪名可是要族诛地。岂不把他自己也牵累进去了?

  ⾼強把手一背,就像鲁迅某篇文章里形容地老夫子一样,向后“拗过去,拗过去”口中发出懒懒的呻昑声。心情着实不错:“老蔡啊老蔡,看这情形。虽说本衙內胜了这一回合。咱们却还有地玩了。玩吧!老人家说的好,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他出神了一会,注意力忽然转到许贯忠⾝上:“贯忠,你那札子写了半天了,还没写好?”

  许贯忠仍旧头也不抬。随手把一张纸推到桌角,⾼強起⾝拿起来一看,鼻子都气歪了,原来这份札子早已写就,这厮却不知又在写什么东西,居然连话都懒得和自己说一句了。

  话说这份札子,乃是⾼強正式就任同知枢密院事之后,所上的第一份札子,为的是举荐三个人进⼊枢密院,作自己的助手:举知登州事宗泽,为枢密都承旨,相当于枢密院秘书处秘书长;举京兆府提点太清观种师道,为枢密副都承旨;举大名府通判吕颐浩为枢密院北面房副承旨。掌河北河东路吏卒。与辽界边防及外使节往来事。这几个都是与他有故。年资和考绩也都恰好够的上,并且⾼強也颇信重他们的才⼲,故此一起调进京来,作自己地手下。

  不过现在许贯忠所拟地这一份札子上面。却将宗泽和种师道的位子调了个个儿,种师道拟为枢密都承旨,宗泽作他的副手。⾼強大惑不解。却听许贯忠道:“衙內有所不知,本朝虽说尊文,枢密院却常有用武人之议,熙丰时边事频仍,神宗皇帝便曾命名将郭逵签书枢密院事。虽然不久罢去。却开了一个先例。而枢密都承旨一职,自元丰三年张诚一之后悉用武臣,因此种师道比宗泽更合适些。况且这枢密都承旨通领枢密院事务,又要时常甑见今上并取圣旨。用一个今上边为信启重的人。恐怕更为适宜。”

  这一说。⾼強才算明⽩了,敢情这一正一副掉个个儿,里面就有这许多讲究。原先他只想到宗泽是正任的知府。而种抒道则是赋闲的武将。两者相比显然是宗泽更⾼一些,因此才将宗泽置于种师道之上。“宗爷爷。你老反正已经熬了这么多年了,不在乎再多熬两年,北面只要一动手,有的是你发这的机会;再说了。那种师道和你算是两个苦瓜,人家因为拜了旧张载作师⽗,被得从文官转成了武资。十几年来官都没的作,比你更苦哩!”

  肚子里这么一嘀咕,⾼強地气也就顺了,却见许贯忠呼地出了一口气。直起来。大约他手头那份东西总算写完了。⾼強心中不由得好奇,心说你忙的什么事情,连和我说话都没功夫?

  拿起来一看。却吃了一惊:这封竟是向赵佶举荐辽国归人李良嗣的书信!

  见⾼強一脸的吃惊,许贯忠‮头摇‬道:“衙內,如今你进位枢密副

  使。难道以为大局已定了么?非也!苏东坡有云,⾼处不胜寒!衙內出⾝微。少年又多劣迹,之前辗转各处为官,又所为多是直接受命于今上的,旁人不便置喙。这还罢了。如今以冲龄而登宰执,世间便有那一等红眼之人。岂不视衙內为眼中钉⾁中剌?更休说,一旁尚有蔡太师这等大敌窥伺,实乃步步艰危,不进则退!岂难道只有內宅方可为忧?”⾼強听的呆了,想想自己果然有些迟钝。一个花花太岁创下了本朝最年轻宰执的记录,这成了许多本朝名臣毕生都无法这成的目标,这在大宋官场和文化圈当中该是何等震撼地大事?就算不论蔡京羽,这一刻暗地里磨亮刀子准备弹劾他地言官正不知有多少,而他却还把注意力放在自己地內宅上面,这纯粹是烟小说看多了才留下的⽑病,真正要到古代政坛上混,就得牢记一句话:”子岂应关大计!”

  “受教丁!既然有此明悟,⾼強便明⽩丁许贯忠这份札子的用意。燕云十六州地丢失,虽然不是宋朝君臣地责任,然而自宋太祖开国以来,战略上一直以收复燕云为首要目标,然而历经太祖、太宗、真宗这三朝下来,宋辽两国迭经大战,双方都死伤惨重,最终燕云也没有收复,两国以⽩沟为界,至今没有再动刀兵。

  如今⾼強既然有李良嗣这个辽国逃人在手,又⾝居枢密院之位,倘若提出平燕之策地话,便可借此将朝政的重心转移到这上头来。而收复燕云这样地大事。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即便举‮国全‬之力,以十年生聚教训。也未必能期必胜。在这种情况下,整个‮家国‬政局势必都将受到这个大战略目标的极大影响,而首倡此策的⾼強。则可以趁此机会掌握政局,排除⼲扰。一步一步将大权揽在手中,再也不会给那些文官们以可乘之机了。”即便不论这些,收复燕云难道不正是我的最⾼目标么…”想想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投生为太尉府的衙內。本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过着比猪还要幸福糜烂的生活,偏偏明知好⽇子过不长。一旦金兵打过来,不等金兵破城,自己就得跟着老爹⾼俅一起被视为徽宗朝众奷臣之一,砍头抄家死啦死啦的,何等之不幸!生而为衙內。难道就能不付出代价么?

  三⽇之后。赵佶御便殿,新任同知枢密院事⾼強上举状。推举三人⼊枢密院供职。赵佶还记得去年种师道⼊京城的经过,对于他执意自请宮观闲置。颇有些耿耿于怀,如今看到⾼強举荐他⼊京任职,而且是枢密都承旨这样的⾼位,不由得大为惊喜。问了⾼強对种师道的看法,烹強早已下过功夫。便拣好的说了一些,赵佶原本就有意提拔种师道,期许他成为章楶那样能带兵的文臣帅才,如今见⾼強与自己“又一次”所见略同。一时龙颜大悦,当即照准,连同余下两人也御笔一挥给勾上了。

  这封札子议过。⾼強又取出一封密札来,两头加封。双手呈上。赵佶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微觉诧异,待从內侍手中接过来一看,顿时作⾊,急急向⾼強问道:“爱卿。此事果真?得无妄人冒名为之乎?”

  ⾼強恭敬道:“陛下,此人当⽇为辽国光禄大夫,臣大观中奉使辽国时,曾与彼讲谈甚,决计不会有错。此人家世汉人,平素多结燕中豪杰,只因家事內,不容于人,故此愤而投来我大宋,期恢复燕云之地。其居辽国多年,且为⾼官,辽中燕地虚实尽知之,我朝得此一人,便得辽国全境之虚实。实乃⼲载难逢之时机也!臣故此冒昧进言,请议平燕策!”

  这番对话,旁边的宰执众大臣都听的明⽩,只因內容太过惊人,以至⼲⾼強说完之后。殿上竟一片沉寂,包括皇帝赵佶在內,人人都被这个年轻的枢密副使的提议震的目瞪口呆:平燕!收复燕云!这一件事,自从后晋石敬塘割地给契丹之后就是中原人的梦想,太祖想作而不能作,太宗、真宗作了而没作成,以后的各代君臣,基本上连想的念头都没有了,神宗皇帝时变法強国強兵,却也只能先打打西夏,对于辽国的虚张声势都只能报以退让隐忍,燕云十六州,这名字几乎已经隐在云中,离大宋的君臣越来越远了,却被⾼強这样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大臣一下子端到了面前!

  在座的毕竟都是官场上打滚几十年,手掌大宋大权的人物。虽然开始时莫名震撼,过了片刻倒也回复过来。一⼲老油子一经恢复理智,第一反应就是先闭上嘴,去看皇帝的反应,要知道这种大事。不是宰臣能作主的,还得皇帝拍板,倘若自己开口在先。和皇帝唱起了反调,那前景可不大妙。

  赵佶果然没有让这些眼观鼻、鼻观口、但是却不知如何竟能了解到他天颜的宰执们失望,一时无语之后,赵佶将御案一拍,击节道:“好!妙极!⾼枢密能以国事为重。怀来远臣。使我得窥辽中虚实,祖宗故地终有回归中原之望。诚为‮家国‬之幸,朕之幸也!”他说着说着,动起来,站起⾝绕过龙案。走下丹墀拉住⾼強的手,向他、也向周围的宰臣们大声道:“倘能于朕及众位爱卿手中,收复燕云,废止岁币五十万,则朕⽇后见了艺祖皇帝的面,亦可无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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