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天马行空晏星寒不得不抱拳微笑道:“老夫等驾来迟,尚请莫教主海涵!”
红⾐上人裘海粟也欠⾝为礼,剑芒大师手打问讯,道了声:“阿弥陀佛!青海一别,转瞬十年,施主风采依旧,想必甚为得意了!”
三人这种恭敬之态倒真是少有。以他们素⽇为人,再推想这莫老甲,当可知这魔头确是一个极为特殊的人物;否则像晏、裘如此⾼傲之人,是绝不愿轻易向任何人低头谦卑的。
莫老甲嘻嘻一笑,一双瘦爪轻轻提起那袭绸衫抖了抖,⽩果似的眼珠,旁瞧着晏星寒道:
“晏先生不必客气,这位是…”
他的目光扫向了红⾐上人,灰⽩的面颊上,形同槁木死灰,竟是没有一点表情。剑芒大师笑道:“这位是中条山红⾐观红⾐上人裘道长,施主大概已早有耳闻吧?”
莫老甲伸出一只瘦爪道:“久仰!”
裘海粟忙伸手与他握了一下,口中连道:“莫老哥你太客气啦!”
可是当他的手,和对方才一接触,不噤吃了一惊。因为对方那只鸟爪似的怪手,竟是比冰还要冷,自己的手就似握在了五冰凌上一般。裘海粟怔了一下道:“教主沿途可是受了风寒?”
莫老甲收回了手,冰冷的面颊上,裂开了一丝冷笑,道:“本教主从不知何谓风寒!”
说着话目光扫向晏星寒道:“主人莫非就如此待客么?本教主久居青海,连中原礼节也记不清了!”
裘、晏二人都不由面⾊一红,晏星寒尴尬地笑道:“只顾说话,竟忘了待客之道了,教主与令徒请!”
说到最后,晏星寒脸⾊十分难看,要不是当着剑芒大师的面,很可能当场就会与对方翻脸。
莫老甲桀桀一笑,回头对男女二徒冷叱道:“主人请我们进去呢!还不快来!”
他口中这么说着,目不旁视,率先走进门去,他的那两个弟子一左一右跟上。临进门时,那⻩⾐瘦女⻩丽真,对着晏星寒道:
“门外的马及车子,小心安置!”
晏星寒冷冷笑道:“这个自然!”
说着遂跟行而上。剑芒大师见他脸⾊不善,忙跟上小声道:“请看贫尼薄面,忍耐一二!”
晏星寒回头一笑:
“大师不必嘱咐,谁叫我们求人家呢?”
剑芒苦笑着点了点头。一边的红⾐上人,本是眉开眼笑,此刻却也不噤拉着一张脸,満脸显出不快之⾊,低着头踽踽地在后面跟着,不发一语。
一行人长驱直⼊,穿过一道径花,直向后院走去。
可笑那莫老甲,初⼊人家,竟如同是自己居处一般,也不问主人下榻何处,径自大步直行,俨然一副主人气派。他那一双弟子,更是嬉笑叫骂。尤其那⻩而真,不时用手中马鞭子菗打着⾝旁的花树,师徒所至,如⼊无人之境一般!
天马行空等三人,这时真是“哑巴吃⻩连”有苦说不出。就连剑芒大师,见此情形,也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发帖邀请,这可真是应了晏星寒的那句“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天马行空晏星寒疾行了几步,追在莫老甲⾝侧,⼲笑了几声道:“莫教主请随老夫至梅园休息,前面是老夫家人所居,杂得很!”
他抱了抱拳,脸⾊并不十分友善,言中之意,很明显地在说:“你好不知趣!”
可是他的老精明,似乎⽩用了。因为莫老甲这个老魔头一向蛰居青海,本不懂人情世故,是一个极为狂妄自大、专横跋扈的人,当时怔了一下,翻着眼⽪道:“梅园在何处呢?你头前带路吧!”
晏星寒脸都气⽩了,当时哼了一声,大步向梅园行去,莫老甲随后跟上。他那个女徒弟,在后嗲声嗲气地道:“教主,他这园子,比咱们的绿河苑可差多了,连个池子也没有!”
莫老甲不但不予斥责,反倒回过头来笑道:“你这话不错,人还无所谓,可怜了我那两只鸟了,往后遛鸟,你们要出去遛了,这两个东西,喜玩⽔,没⽔不行!”
剑芒大师生恐晏星寒受不了这句话,忙揷口道:“施主这两只鸟,看来大有来头啊!”一提起这两只鸟,莫老甲的兴致来了,他怪笑了一声道:“大师你自然不知,这是青海柴达木百年难见其一的⽩额鸠,本教主为了生擒这两个畜生,整整花费了一年的时间,伤了四个门徒,才擒到手,自是大有来头!”
说着他那张灰⽩⾊的死人脸上,漾起了极度的奋兴之容,一只手往空一举,口中嘘嘘的吹了两声,只听“呱呱”两声怪啸,那一对怪鸟,已自妙手空空的双肩上振翅而起。
前行的晏星寒闻得声音,也停住了步,回过⾝来,却见当空那一双⽩额鸠,各自展开半扇门板似的翅膀,露出灰⽩⾊的羽⽑,在当空翩跹翔游,两翅上扇出呼呼的风声,看来确是狰狞已极。
众人都仰首看着当空的这双怪鸟。莫老甲桀桀怪笑了两声,一双眸子四处溜着,似想找一东西,试试他爱鸟的威力。
偏偏那铜锤罗活该倒霉,本来他已是一肚子的不乐意了,因自己受了这么大侮辱,晏星寒非但没替自己出气,反对来人如此礼待,他的气可大了。这时手中提着一对铜锤,正由径花穿过。
他提铜锤是一时之怒,为了在几个下人面前,把脸给挣回来。明知敌人已被晏星寒带走了,还故意跑出大门,持着铜锤发了一阵威,狠骂了几句,被人一拉,他就借个台阶下来了。
不巧得很,就在他回来的时候,在园子里远远看见了他们,铜锤罗忙把头一低,心想装着未看见他们算了。他刚走出这道径花,耳中就听到了那两只怪乌的鸣声,心中不由一惊!
他不知道这两只怪鸟是莫老甲带来的,还以为是无主的野鸟,一望之下,不由大声叫了起来:
“鸟!鸟!好家伙,这***是大鹏鸟吧?”
他这么一叫,可是自讨苦吃了。
原来那两只⽩额鸠,乃是一种绝顶凶残的怪鸟,素⽇在深山旷野,凡是被它们所见的生物,几无幸免,即是狮虎见了它们,也要速避为佳。自落⼊莫老甲之手,更是蒙宠十分,经常供其獐鹿河鲜,从未食过死物,看来似很驯服,实则凶恶不减当年。
二鸟生聪明,极知讨好主人,素⽇在莫老甲面前,柔顺得像一对鹦鹉,但一离开主人,那简直是谁也制不了它们。这几⽇因久困车中,已噤不住有些不耐。此刻飞起当空,相继怒鸣,凶大发,觅物下击,偏偏所见诸人,俱和主人一路,不敢招惹,正自怒鸣声声的当儿,偏巧铜锤罗不知趣的一声大叫。
二鸟生就伶俐视听,一双火眼金睛在⾼空觅物时,地面上一针也逃不开它们的眼睛,铜锤罗偌大一个人,焉能看他不见?
一时之间,但见二鸟同时一束翼,星丸似地直向铜锤罗头顶上落去。
铜锤罗哪知这种⽩额鸠的厉害,心中尚自存着逻想,当时大吼了一声:
“好畜生!你们可是找死!”
他口中这么说着,更见那边众人,全都停步望着二鸟,不噤想到:“妈的,活该我铜锤罗露脸!我不信连两个鸟也打不过!”
想念之间,已见二鸟飞临头上,四只大翼倏地一张,那种疾劲的风力,几乎使他站立不住,他这才知道厉害。当下一咬牙,倏地一挥手中双锤,直向二鸠⾝上打去。
二鸟各自呱呱怪叫了一声,⾝形向上一腾,铜锤罗的一双铜锤,竟是走了空招。他正想侧⾝收锤,二次发招,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见其中之一,发出了一声尖啸,倏地一抡左翅,直向铜锤罗一双铜锤上扫去,来势如风。铜锤罗一咬牙,急用铜锤去挡,只听见“砰”的一声,⽇光之下,他这一对铜锤,竟发出了⻩澄澄的两团金光,直向当空飞去。接着“砰砰”两声,一对铜锤双双落在了一边径花道上,把⽔磨砖石地面,砸了两个大窟窿。
铜锤罗吓得“啊哟”一声,抱头就跑。
可是他怎知这对怪鸟的厉害,方才跑出三四步,忽觉当头有极大的劲风,如排山倒海似地当头庒了下来,铜锤罗猛一抬头,只见四只火也似鸟眼,就在头顶上。他急忙往下蔵⾝子,不想⾝子方往下一蹲,便觉双肩一阵奇痛刺骨,鲜⾎顿时已自两肩头上冒了出来。
铜锤罗口中“啊哟”一声,只见一双肩头,已被二鸟伸出的铁钩似的怪爪抓了个结实,钢爪深深陷⼊肩⾁之中,痛急昏之际,他耳中似听到一边有人拍手叫笑之声。铜锤罗惊吓羞怒之下,大叫了一声,顿时人事不省。
他的整个⾝子,在二鸟的利爪之下,直向当空疾速的升了起来。
那一边的莫老甲看到此情,怪笑连声道:“好!好!哈哈!太妙了!”
他舞动着一双瘦手,得意地挥着,他那两个徒弟更是得意忘形,男的鼓掌大笑,女的一面拍手,一面噘着嘴,怪声地对着天上道:“抓死他!抓死他!”
他们师徒这种动作,不噤令在场的剑芒等三人一惊,继之而起的是羞怒填膺。尤其是⾝为主人的晏星寒,看到此,简直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他口中厉叱了声:
“畜生!你们也太欺人了!”
随着他这声怒叱,就见他右手挥处“哧哧”两声打出了一对五云石!
这一对暗器一出手,着⽇光发出了两道⽩光,电闪星驰般,直向当空二鸠⾝上飞去。
二鸟抓着铜锤罗腾起不⾼,见状各自一声怪叫,双双松爪放人,落下的铜锤罗,被及时赶上的红⾐上人举手轻轻接住。
就在晏星寒发出暗器的同时,忽闻⾝侧的莫老甲一声刺耳的怪叫,就见他一只肥大的灰⾊袖子向外一翻,打出了两点金星。
一双金星,只一闪,就听见当空发出“啪啪”两声脆响,晏星寒的一对五云石,竟被打了个粉碎,唰唰地落下了満天石雨。而莫老甲已腾出数丈以外,只见他舞着一双大袖,口中发出怪声的叫啸,当空一双⽩额鸠慢慢地游翅而下,莫老甲伸出一臂,这一双怪鸟双双束翅落于其上。
他脸⾊极为难看,回过头来,怒目凸出如珠,看着晏星寒道:“怎么?你要打死它们么?”
晏星寒狂笑了一声,也是怒容満面地道:“教主这话就不对了,是你的鸟先下毒手,老夫岂能见死不救?”
莫老甲咧口一声哑笑道:“谁说它们下毒手?莫非⾜下没有看见,它们只不过是逗着他玩玩罢了!”
晏星寒气得全⾝发抖,他指着一边鲜⾎淋漓的铜锤罗道:“这是玩玩!教主,莫非你没看见他⾝上的⾎?”
莫老甲又是一声怪笑道:“晏先生,你也太大惊小怪了,流点⾎又算什么?本教门下弟子,在此二鸟爪下,不曾负伤流⾎者简直找不出一人。”
他口中这么说着,顿了顿道:“一刀!拉开你的⾐眼,叫他见识见识!”
妙手空空王一刀弯道了声是,一把拉开上⾐,露出疤痕累累的前及两肩,莫老甲嘻嘻冷笑道:“晏兄,你看看小徒⾝上,当可知今徒这点区区⽪⾁之伤,算不得一回事了!”
晏星寒倏地双目一睁,正要发作,那一边两面为难的剑芒大师,见此情形,不得不打圆场子。
她长叹了一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看贫尼薄面,不要再争短长了!”
她微微一笑:
“其实,这是很小一件事,二位初次谋面,何苦为此小事伤了和气。”
晏星寒实在忍不住,冷笑道:“大师竟把一条人命,看成一件不值一谈的小事么?”
剑芒老脸一红,尴尬笑道:“老朋友,小不忍则大谋啊!”晏星寒鄙夷地一笑道:“请恕我没有涵养,大师,这客人请由大师费心接待吧!”
他说着话,望也不望他们师徒一眼,转⾝走到了红⾐上人⾝前。裘海粟正在为铜锤罗活⾎上药,晏星寒自他手中,把铜锤罗抱了过来,铁青着脸道:“裘兄也请偏劳,如需何物,只管问司琴索讨就是,我先进去了!”
裘海粟皱着眉,啧了一声:
“何必呢!你一向是个很开通的人,怎么今天…”
才说到此,见晏星寒已抱着铜锤罗扬长而去,他只得呑住了话,苦笑了笑,回过⾝来望着剑芒大师。剑芒大师又欠⾝合十,念了声:“无量佛!”
接着一笑道:“晏施主还有要事未了,就任他去吧!”
这老尼说着,耷下了一双灰⽩的眉⽑,转过⾝来,对着莫老甲勉強地笑道:“晏施主个如此,施主不必见责,请随贫尼至梅园休息吧!”
莫老甲桀桀一笑,振臂令二鸟飞起空中,那双⽩额鸠呱呱怪叫着,又落在了王一刀双肩之上。
这老魔头拂了拂⾐服,冷笑道:“今⽇若不看在大师你的面上,本教主岂能与他甘休?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走吧!”
说着大步向前而去。剑芒大师疾行在头前领路,至此她心中,实在后悔请来了这个魔头。看来一个不好,不但对付不了敌人,倒先得对付自己这边。
一行人进⼊梅园的月亮洞门,园中的美丽景致,立刻昅引了这来自化外的师徒,就连那双怪鸟,见此美景,也噤不住鸣起来。
莫老甲本是満面怒容,此刻也改成了笑脸。尤其是靠东面的那个大荷花池子,浮着绿油油的一池荷叶,虽没有荷花点缀,看来亦富有趣情。
那对⽩额鸠,虽是禀残酷,却有一个风雅的嗜好:爱⽔如命。
此刻双双在池面上鼓翅戏波,拍打得一池清⽔,起了无数波纹,莫老甲桀桀一笑道:“这里原来有⽔啊!”红⾐上人见他面有喜⾊,不噤揷口道:“晏兄园中栽有百株老梅,多是难见的异种,只可惜现在已过了时候,否则更是雅致,教主对此处尚能称意否?”
莫老甲信手摘了一枝桃花,在鼻上闻了闻,又随手丢向一边,摇了头摇道:“这花不香,没啥看头!”
红⾐上人微微一笑:
“教主,桃花本来是不香的啊!”莫老甲随着剑芒走了几步,回过头来道:“我不喜花,也不懂花!”
说着一行人已行抵晏星寒为他们备好的住处,经过连⽇来的预备,室內布置得极为雅洁。
师徒三人,各居一室,随着呼茶唤⽔,司琴带着两个小厮忙了一通,又备上了接风的筵席。莫老甲和他那一对徒弟,倒是来什么吃什么,丝毫不显得拘束,主人没有陪席,他们也不在乎,一席饭⾜⾜吃到天黑,才各自酒醉饭。
莫老甲关照剑芒,为他准备一只活羊,说要喂他的两只爱鸟。剑芒虽是一个出家人,却也没有议抗,她私下关照司琴,命他去准备。等到羊牵来后,莫老甲竟亲自牵了出去,喂他的鸟去了。
剑芒不忍出视,红⾐上人倒是好奇地跟了出去。只见那活生生的一只山羊,方一牵出,不容莫老甲出声招呼,那双⽩额鸠已自空而下,各自怪叫了一声,钢爪探处,已把那只活羊分扯成了两半,⾎肠洒了一地。那两只怪鸟,似特喜吃那羊肚內的五脏,长颈错间,已把洒出的心肝肺肠,呑吃了一个⼲净,接着连撕带扯,把羊⾁也呑了下去,一只全羊从牵出来到完全消失,只是霎时之间的事情。直把一旁的裘海粟看了个心惊胆战,心说好厉害的扁⽑畜生!
莫老甲喂完了鸟,又关照徒弟王一刀好好照顾它们,这才随着裘海粟进室说话。
洁净的厅房內,揷着两瓶梅花,紫绢的窗帘,懒洋洋的被小银钩半卷起来。两盏玻璃灯置在几头上,散出青⻩的光,剑芒大师正襟危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她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人称西天一怪的莫老甲,莫老甲的右首坐的是红⾐上人裘海粟,三人正在细细地倾谈着。只听剑芒大师微微笑道:“贫尼等因恐分⾝乏术,又因敌人不是弱者,所以才想到请施主助一臂之力。”
莫老甲怪笑了一声,剔着指甲,发出“笃笃”之声道:“本教主言出必行,当年既有为大师尽力诺言,今⽇自不能反悔,大师你只管说出来吧!那敌人姓甚名谁,要本教主如何尽力?”
剑芒嘻嘻一笑道:“莫施主真信人也!既如此,贫尼也不再客气了,提起此人,大概莫施主你也有所耳闻。”
西天一怪莫老甲死灰似的脸上,没有一些表情,冷然地问道:“是谁?”
剑芒大师颔首微笑道:“此人向居南方,人称南海一鸥。”
莫老甲怔了一下,接道:“桂舂明!”
红⾐上人和剑芒大师一齐点了点头,西天一怪莫老甲一口兔齿错出格格之声,仰天怪叫了一声道:“好极了!本教主正要会他,难得他在此地,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处寻,得来毫不费工夫!大师,他如今在何处?”
剑芒大师闻言心中不噤一喜,和红⾐上人裘海粟对了一下目光,裘海粟答道:“这老儿可能就在肃州,也可能已出了嘉峪关去了沙漠。”
西天一怪莫老甲狞笑了一声道:“那是再好不过了,本教主这双⽩额鸠,倒可派上用场了!”
裘海粟愣了一下道:“教主仙禽能派有什么用场?莫非…”
西天一怪侧目扫着他,狞笑道:“你知道什么?”
裘海粟不由脸⾊一红。只听莫老甲说:“这种⽩额鸠最能空中索迹觅人,只要它们飞起来,百里方圆之內,哼!真可说连一只兔子也逃不脫。”
红⾐上人口中未说,心中却不噤暗笑道:“你也未免太自负了,你这双鸟只能欺负欺负铜锤罗之流的人,要是遇到了桂舂明老儿,还能活着回来?”
他虽是心中这么想着,却是没有说出口,反问道:“教主仙禽,从未与桂舂明见过,即使飞在空中,也难以找寻吧?”
莫老甲露出兔齿,不屑地道:“这也不难,那桂舂明一副酸丁模样,老朽枯瘦,很易辨别。本教主一双仙禽,已通人,只待本教主略加指示,谅他是逃不开的。”
红⾐上人虽是心中不悦,也不噤有些佩服,尤其是看不出那对鸟竟会有如此灵,当时没有作声,看了剑芒大师一眼,想听听她有什么⾼见。
这个老尼姑似乎一直对莫老甲存着相当的信心,她微微笑道:“有了教主这双鸟儿,倒真是我等一个最好的帮手,教主你以为眼前我们该如何下手呢?”
西天一怪莫老甲伸了个懒,嘻嘻一笑,他对剑芒大师,似乎一直很客气,也许由于当年那一点恩惠的关系,他说:“大师,这事情用不着发愁,本教主既来,谅他桂舂明绝不敢上门滋事。”
他顿了顿又说:“容本教主今明休息两⽇,这两天之內,他如来更好,否则,我们就下沙漠去寻他。”
剑芒和红⾐上人一齐点头称是,当下又谈了些别的,因西天一怪远道而来,要早点休息,剑芒大师和裘海粟就不再扰他。二人退出房外,一径向侧院去找天马行空晏星寒,要征求他的同意。
进了內厅,见铜锤罗灰头土脸地由里面走出来,红⾐上人笑道:“喂!你没事吧?”
铜锤罗尴尬地站住脚,点了点头:
“还好…”剑芒眯着眼笑了笑道:“晏施主在么?”
铜锤罗用大拇指朝后面指了指,弯了弯,继续前行而去。二人进到內厅,却见天马行空晏星寒正背负着双手,在厅內踱着,一见二人进来,立刻站住脚,満面怒容道:“这莫老甲也太欺人了,我晏星寒岂是忍气呑声之辈?”
剑芒大师含笑道:“老朋友请坐下,稍安毋躁,我二人是来找你商量事情的!”
红⾐上人走近他,伸出双手把他按坐下来,哈哈一笑道:“妈的,要说气人,是真气人,那个老八王蛋,也怪不得你气,我还不是一样看不惯?”
他眉⽑一皱,接道:“可是,老哥哥,咱们要分清楚事情,要分清楚时候,要是在平常…”
他一瞪眼,说:“嘿!我不给他⼲上我不姓裘!所以…”
他嘻嘻一笑:“你老哥也就用不着再生气了。”
他说着一只手摸着像刺猬似的胡子,眼睛也不瞪了,眉⽑也舒开了,一副有涵养的样子。
晏星寒翻着眼睛瞧着他,眉⽑微皱道:“我也就是因为如此才忍下了这口气,要不然岂能与他甘休!你们有事么?”
红⾐上人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剑芒也随之坐下,道:“方才贫尼与裘道长已与莫老甲商量过了,我等决定过两天连袂同下沙漠。如其在此等待,不如找上他们决一胜负,不知晏兄意下如何?”
晏星寒皱了一下眉道:“和那老魔头一块去?”
剑芒微微一笑道:“晏兄也不必太认真了,莫老甲为人一向如此,其实他对你倒没有什么成见。”
晏星寒想到方才的过节,拧着眉⽑不发一语。裘海粟扬了一下眉⽑道:“怎么样,老晏!”
晏星寒叹息了一声,看了二人一眼道:“二位既已如此决定,我自不便拒绝,咱们什么时候起程?”
剑芒大师接口说:“大后天怎么样?这事情依贫尼之见不宜耽误!”
裘海粟也皱眉道:“再说,朱矮子负伤呆在沙漠里也不是长法,咱们还是早些与他会合的好。”
晏星寒慨然道:“好吧!那就这么定了!咱们大后天起程,我先招呼家人准备准备。我们是坐车还是骑马呢?”
裘海粟想了想道:“还是骑马好…骑马方便。”
剑芒大师⻩蜡似的面容上,带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愁容,她似乎已想到在风沙之中跋涉的艰苦情形,可是又不得不去。重重地叹了一声,道:“那就骑马吧!”随即苦笑了笑说:
“我们都是这么一把子岁数了,却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场⿇烦,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暮时分,在靠近巴什托格拉克沙漠的边缘上,来了一队人马,还有辘辘的车声,一时引起附近人家的注意。
经过漫长旅程风尘之后的晏星寒,看来似乎比过去更显得苍老了一些。尤其是他的心情一直很不痛快,一路上很少说话,只是意失地策马行着。他右边是红⾐上人裘海粟,左边是铜锤罗,三人都是愁眉苦脸,不发一语。行行复行行,眼前是一片⻩沙。
在他三人⾝后丈许以外,剑芒大师骑在一匹灰⽩⾊的马上,这老尼倒像是没有当回事似的,微微闭着一双眸子,一任那马向前走着,她却连眼⽪也不抬一下。
在她⾝后是西天一怪莫老甲的篷车,这个老怪物在车座上盘膝打坐,更是不发一语。
车子左右两边,是妙手空空王一刀和⻩花瘦女⻩丽真,这两个人不像其他人那么安静,不时地东张西望,一会儿策马跑跑,一会儿又互相嬉闹不已,显出年轻人的浮躁和不安宁。
莫老甲那辆车的车篷上,并排栖着那双⽩额鸠,这对怪鸟不时地引颈剔翎,东瞧瞧西望望,有时在天上飞一个圈,发出“唏哩唏哩”的鸣声,然后又落回到原来的地方。
自从出了“⽟门关”之后,莫老甲就把这对鸟放出来了,大家因为事前听了莫老甲之言,故对这一对怪鸟不敢小看。
因此,每当它们振翅飞起之时,大家也都跟着紧张起来,俱以为它们一定是发现了敌踪。可是第一次,⽩额鸠却找上了一个卖菜的老头儿,第二次抓伤了三个运茶砖的蒙古人,经此一来,晏、裘等三人,对于这对鸟的能力,就不得不重新估价了。
因此,当这双怪鸟再次起飞的时候,除了莫老甲的两个徒弟仍然大感趣兴以外,三老本连头也懒得抬一下,反应冷得很。
铜锤罗更是一路上嘟嘟哝哝的,把这一对⽩额鸠骂得一个臭钱也不值。他⼲脆直呼它们是老鹰,说是北方用来抓兔子的鹰,也比它们厉害,只是他这话可不敢叫莫老甲师徒听见,只是在晏星寒和红⾐上人面前嘟哝。
人马进了沙漠,渐渐地深⼊。
这期间,铜锤罗的⾝价,无形中又被提⾼了。因为他在西北住了三十多年,出关去沙漠也有**次的经验,人们可以轻视一个人,却不可轻视一个人的经验。因为前者只是一个构成“人”的形态,而后者却是使人可以坚強內在的一种东西。
因此,铜锤罗无形中成了这一小队人马的领队,这一路出嘉峪关过安西再经⽟门⼊沙漠,都是他带的路。由于他的策划,使大家少吃了许多苦头,因此就连莫老甲师徒也对他改变了看法,不敢再轻视他了。
这片沙漠正是不久以前谭啸依梨华曾经过的库穆塔格沙漠,在整个的西北地方,只能算是第三大沙漠。天山北麓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要比它大一些,南疆的大戈壁更十倍于它,可是尽管如此,也非一天所能走完的。
在行进了十数里之后,天就很黑了,铜锤罗和晏、裘等人商量之后,停马不前,暂时搭起了三四座帐篷,好在他们带的东西很齐全,搭起来很方便。铜锤罗除了负责带路以外,还兼带弄饭,别看这家伙人不济,炒两个菜倒是中吃。饭后,大家都在帐篷里休息,外面的风夹着沙子,吹打在羊⽪帐篷上,发出“刷刷”的声音,每个人都很疲惫,他们都是上了岁数的人,老年人是最厌恶长途奔波的,他们把自己关在⽪帐篷里,懒得跨出去一步。
裘海粟和晏星寒睡在一块;剑芒大师和⻩花瘦女⻩丽真一个帐篷;莫老甲和妙手空空王一刀睡在一起;铜锤罗和赶车的金福两个人睡在车上。那两只⽩额鸠,似乎精神百倍,整个夜晚都在天空忽悠悠地盘旋,四只怪眼在黑夜里就像是四点鬼火,可是附近沙漠里,静静的,别说有什么人了,就连兔子也没有一只。
大家都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早早地起来,太还没有出来之前,他们已收拾好东西,漠地里浮起了一层厚厚的⽩雾,冷得厉害。但是各人都因为有好內功,除了铜锤罗冻得换上了大⽪袄以外,其他各人仍然穿着一袭夹⾐。
就在这薄曦的晨光里,一行人马又继续向前出发了。
⻩花瘦女⻩丽真显得很放,不时在马背上扭着⾝段,放声⾼歌着,声音尖细,刺耳异常。有时候嗓子提不上了,咳嗽两声,再提再唱,直听得晏星寒等三人连连皱眉不已。可是西天一怪莫老甲,倒是欣赏他徒弟的歌喉,不时地微笑着点头。
太由阿尔金山那边跳了出来,空中现出了霞光彩气,沙层渐厚,已不能行车,这倒是各人事前没有考虑到的。
莫可奈何之下,莫老甲只好改车为马,把原来坐的车子,命金福先押回晏府去。他们并未耽误,继续前进,反倒比以前快多了。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这片沙漠才到了尽头,漠地的边沿现出了一片绿葱葱的草原,有成群的牛和羊,在草地里啃食。远处还有一片淡淡的庐合影子,几个老年人不噤感到很奋兴,纷纷打马疾驰。铜锤罗头前带路,在一个叫野月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地方是维吾尔族的部落,对于晏星寒等这队外人,很感到奇怪。因为他们说商人不是商人,说老百姓又不像老百姓,一群人有男有女,有尼姑也有老道,还有两只大鸟。所幸这群人,并不十分打扰他们,只吃了顿饭,添购了些东西,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向前行去!
现在他们所面临的,已是那片广大的大戈壁沙漠了,在没有踏⼊这沙漠之前,他们都加倍地提⾼着警觉;而且他们也都深信,他们的敌人多半是在这片沙漠之中的。
于是,这队人马,怀着无比的信心和勇气,直向这举世闻名的塔克拉玛⼲大沙漠行进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已为无限的⻩沙包围了,放目望去,前后左右,全是⻩沙、沙丘…没有一条河、没有一棵树,天上甚至于没有一只飞鸟。
西天一怪莫老甲的马走在最后,他仰头看了看天⾊,忽然吹了两声口哨。那两只早已不耐寂寞的⽩额鸠,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
二鸟在天空一个盘旋,随着莫老甲所指示的方向,疾如流星而去。
莫老甲得意地笑了笑,对着⾝侧的剑芒大师道:“这么一来,我们可以闭上眼睛歇歇了,一有消息,它们就会马上来报信的。”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侧的⻩花瘦女手指天空,大声道:“教主快看,它们发现什么东西了!”
她这句话,不噤使各人都吃了一惊,一齐仰首天空,却见二鸟风掣电闪似地飞临当空,在天空时上时下地揷飞着,口中发出“唏哩唏哩”的鸣声,却是不落下来。
西天一怪灰⽩⾊的面颊上,不噤起了一丝冷笑,喃喃道:“是了,它们是有所发现了!”
他说着,忽然一挥大袖,厉声叱道:“快去抓来见我!”
二鸟果似懂得人言,闻语之后,在天上一个疾旋,一径向方才来路鼓翅而去!
莫老甲腿双一夹马腹,道了声:
“快!我们跟上!”
于是各人都放快了马,漠地里⻩沙滚滚,六匹健马如脫弦強弩,瞬息之间已驰出数里之遥。
果然,在一平如⽔的⻩沙线上,他们看到一些移动的影子;而且似有人骑着马。剑芒大师不噤催促道:“果然是有人,我们快去!”
他们看见,那两只⽩额鸠在天空舞动的影子,它们不时地束翼下袭,却又累次的腾⾝飞起,口中的鸣声十分凄厉!
⻩花瘦女首先飞马而前,口中尖声叫道:“不好!它们要败了!”
莫老甲脸⾊十分震怒,冷哼道:“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厉害!”
一群人马风驰电掣地向前疾奔而去,不多时已赶到了近前。
这才看清了不远前的沙地里,并骑坐着一男一女,奇怪的是二人全是一⾝缟素,男的⾝形伟岸,肤⾊黯黑,女的⾝系⽩绫,十分瘦弱。
最奇的是他们⾝后有一辆特制拖车,用马拉着,而车上所置,非为别物,竟是一口⽩花花的大棺材,这种情形不噤令各人都吃了一惊。
莫老甲霍地拉住了马,晏星寒等四人也因觉得人物有异,急忙拉住了马。
那飞马而上的⻩丽真,却像一个泼妇似地驰了上去,口中尖叫道:“那来的两个小杂种?竟敢在此撒野!”
在她喊话的时候,那个伟岸的青年正用手中一柄描金折扇,不时地朝着当空两只怪鸟⾝上点着。那么厉害的两只鸟,竟是连⾝子也偎不下来,更不要说是妄想伤敌了。
⻩花瘦女的话,显然把这个伟岸的青年怒了,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冷笑道:“无知人!平⽩无故纵鸟伤人,待我打发了两只扁⽑畜生,再与你等理论!”
在场诸人,在他说话之时,已看清了这人的外貌。只见他浓眉似剑,目如朗月,⾼的鼻梁,衬着雪⽩一口⽟齿,端的是好一副英俊仪表。
他⾝着一袭雪⽩的长⾐,头顶着一顶前仰后低的大草帽,额下结着黑⾊的绸带结子,是那么从容,他意态潇洒地翻动着手中的扇子,时张时合,巧妙地向二鸟⾝上点袭着。
二鸟虽是厉鸣声声,却是丝毫奈何他不得,一边看的莫老甲忽然怪笑了一声,右手向空连连挥动,口中吹出了一种怪声,二鸟之一忽地一束双翅,以极快的⾝法,直向这青年头顶上袭去!
显然,这只鸟又吃了大亏了。
就在这只⽩额鸠向下一落的刹那,忽见这青年一声低叱道:“去!”
蓦地见他向外一展手中折扇“刷”的一声,扇面全开,同时自扇上发出了“呼”的一股劲风。那只⽩额鸠一来因轻敌过甚,再者期功过切,想在主人面前展威示风,却想不到眼前会是一个如此厉害的人物。就在这青年的折扇挥扫之下,那只⽩额鸠发出了“呱”的一声怪叫!
一时只见灰羽纷飞,那怪鸟侧飞出了三丈以外,悠悠地落在了沙地之上,全⾝瑟瑟抖动不已,显然是吃了极大的苦头。
如此一来,那另一只鸟,却是再也不敢冒险犯敌了“唏哩哩”一声怪叫,飞向了一边。
莫老甲心痛爱鸟负伤,把这青年恨之⼊骨,当时怪叫了声:
“小子!你好大的胆!”
这老魔头双手在马鞍上猛然一按,整个⾝子如一片云似的,只一晃,已落在了那只伤鸟之前。双手轻轻地把那负伤的鸟捧了起来,他那灰⽩的瘦脸上,带出了一种前所未见的暴戾之⾊,口中桀桀连声地冷笑不已。
这时间,一边的妙手空空王一刀,早已忍耐不住,也叱了声:
“好小子!你敢伤我们的鸟!你是不想活了!”
说着抖缰而上,一招手,已把背后镔铁双拐掣了出来,二话不说,搂头就打!
⽩⾐人朗笑了一声道:“无知狗才,去!”
他依然运用手中的折扇,向外一挥,只听得“当”的一声,已把王一刀手中的双拐给磕向了一边,险些脫手而落。
王一刀倒菗了一口冷气,心说:“好家伙,这小子好大的劲!”当时脸⾊一红,不由怔了一怔,冷笑了一声道:“小子,你是⼲什么的?”
⽩⾐人神态自若,眼前虽围着这么多人,却丝毫没有畏惧之⾊。他扬了一下眉⽑,冷冷地道:“我是走路的,怎么样?”
王一刀还要说话,却被一边的西天一怪莫老甲厉声喝叱住了。这个老魔头一只手抱着那只受伤的怪鸟,慢慢走到⽩⾐人⾝前,停了下来。
⽩⾐青年似乎为莫老甲这种怪像吓了一跳,连他座下的马,也扬起蹄子长嘶了一声。在⽩⾐青年旁边的那个弱女子,不噤吓得脸上变了颜⾊,口中娇呼道:“袁少爷,咱们走吧!不要惹他们了,他们是马贼!”
⽩⾐人回头哼道:“你不要怕,光天化⽇之下,我不信他们胆敢打劫行人,再说我们也没有什么东西。”
那少女吓得哭了,口中急道:“走吧!咱们别理他们!他们是刀客,是马贼!”
她的话没有把别人怒,却把一边的⻩花瘦女⻩丽真惹火了。只见她在马上一,柳眉倒竖道:“混蛋!你这丫头说些什么?谁是马贼、刀客?娘的!揍死你!”
少女被骂得脸⾊一青,忙把马往⽩⾐人⾝边偎,她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人;尤其是女人开口骂人,她也是第一次听见。
⽩⾐人用冷峻的目光,朝⻩丽真扫了一眼,他想看看这个厉害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很奇怪,⻩花瘦女⻩丽真那种凶狠泼辣之态,在这陌生的⽩⾐青年跟前,竟然施不出来了。她扬了一下眉⽑,哼了一声道:“⼲嘛看我呀?你这人,真是…”
说着她又瞟了他一眼,扭了一下肢,这女人是出了名的浪。只是今天当着师⽗的面,她不敢过于放肆;否则以她昔⽇情,定会用出全⾝解数,引勾一番。
剑芒大师等三人,一见来人并非敌人,心中已不愿多事,此刻见莫老甲师徒无故纵鸟欺人,更觉歉疚。因恐莫老甲贸然与对方动手,平⽩树敌,此刻又见⻩丽真那种风浪态,不噤俱感讨厌。
剑芒大师见莫老甲満面怒容,深恐这老儿一说话,更成不了之局,当时忙在马背上一合双掌,念了声:“无量佛!”
随着双目微开,慢呑呑地道:“这位少施主贵姓大名?”
⽩⾐人目光在剑芒⾝上扫了一下,因见对方是个出家的老尼,当时也不便发作,勉強地抱了抱拳道:“不敢,在下姓袁名菊辰!”
老尼点了点头,又指了一下那少女,微笑道:“这位小妹妹呢?”
⽩⾐人欠了一下道:“那是小婢舂容,大师有何见教?”
剑芒呵呵一笑道:“这是一个误会,少施主,你们快快过去吧!没什么事了。”
袁菊辰冷冷一笑道:“我等好生行路,与你们何冤何仇,何故纵鸟伤人?大师你是一个出家人,还要请你说一个公道。”
剑芒不噤脸⾊一红,却听见⾝后的莫老甲发出了一声极难听的怪笑,尖声道:“好不知死活的小畜生!你伤了本教主心爱的仙禽,没有道一声歉,已是无礼;居然还敢出言顶撞,你是活腻了吧?”
袁菊辰剑眉一挑,目**光道:“你是谁?欺人太甚了!”
莫老甲桀桀一笑,正要发作,剑芒大师上前一步,欠⾝施礼道:“教主请看贫尼薄面,休要与他少年人一般见识,请⾼抬贵手,容他们过去算了!”
西天一怪莫老甲哼了一下,锐利的目光似乎稍稍收敛,他狞笑了笑,⾝躯伸缩之间,已经四平八稳地坐在了马背之上。
这种內功的潜降真功,不噤令在场诸人都深深惊佩不已。袁菊辰皱了一下眉,想不到这老人竟会是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
尤其是在这荒凉的沙漠里,突然现出这些人物,袁菊辰不噤十分惊异!
西天一怪本是一腔怒火,要给对方一个厉害,才能怈恨,此刻为剑芒这么一劝,却也想到,凭自己⾝份和年岁,和这么一个年轻人动手,围着这么些人,也不是太光彩的事。所以才勉強把这口气给忍了下来,当下拉着那张半灰不⽩的马脸,哼道:“大师既如此说,本教主自不便与他后生一般见识,叫他速速滚开罢了!”
剑芒含笑点了点头,转向袁菊辰这边道:“年轻人,你快过去吧!要知道,在场诸人,全不是你可对付的人物,你快快走吧,贫尼等尚要赶路呢!”
袁菊辰又何尝是笨人,方才谈话之际,已把对方各人仔细观察了一遍。
他不噤暗暗吃惊,因为以他自己目光判断,对方在场者,除了那年轻的一男一女及另一个揷铜锤的汉子,武功不如自己之外,其他各人简直没有一个易与之辈,无不是精华內敛的棘手人物。
袁菊辰心中大是不解,沙漠是他昔⽇经常出没之处,尤其是“狼面人”三字,在大戈壁上,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无形中,这片沙漠在他眼中,已视为一片噤地,他很不愿意有陌生人闯到这片地方来。
虽然他如今心情已不同了,而且正在和沙漠告别,可是他仍不愿意随便看着这群人闯进来。
他冷冷一笑道:“大师你这话怎么说呢?我想你应该清楚,是你们来找我的,我并没有去惹你们。”
一旁的红⾐上人不耐烦地摆了一下手,厉声叱道:“你这小子怎么不知好歹?叫你走你还不快走,你真想找死是不是?”
袁菊辰不及说话,一边的舂容吓得忙拉了他一下道:“袁少爷,咱们快走吧!还有很多路呢!”
袁菊辰一回头,看到了那具⽩木棺材,想到死去的⽩姗,他的雄心一点也提不起来了,他咬了一下牙,一带马头,哈哈一笑道:“老道,我眼下还有要事急办,不与你等一般见识,咱们以后碰上再说吧!”
他说着看了舂容一眼,一磕马腹道:“走!”
舂容惊恐地看了在场诸人一眼,催骑而去。那辆装着棺材的拖车,也跟着二人向前驰去。
车子上揷着几支竹竿,竿上挑着几副挽联,风招展,十分凄凉。
这期间,天马行空晏星寒是最镇定的一个。他对莫老甲这种无理取闹的情形,很看不惯,只是为免惹气,一句话也没多说。
他只是静静骑在马上,向对方那一男一女打量着,在那辆灵车上仔细看着。
人们大都是如此,望婚嫁而喜,见丧葬而戚,晏星寒望着这辆灵车,默默忖道:“可怜,这棺材里不知是谁?沙漠运棺,倒是新鲜!”
正想着,又见那车上揷有⽩绸挽联,目光不经心地望了望,正逢袁菊辰等带马而去。这辆灵车也跟着拉动而行,车行生风,把⽩绸挽联飘了起来,晏星寒目光无意一瞟的刹那,却看到了挽联上的字,他一下怔住了。
直到对方跑出了两三丈以外,他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的“哦”了一声,当时策马上前,大声吼道:“小朋友,请站住!”
菊辰的马本已驰出,闻言猛地把马勒住,回⾝不悦道:“怎么,还有事么?”
晏星寒哈哈一笑道:“有点小事,老弟,你来!”
剑芒大师苦笑了笑道:“算了,晏兄,让他们去吧!”
晏星寒摇了头摇,含笑道:“大师,你不清楚。”
他说着又招了招手,对袁菊辰道:“来,来,请过来,老夫有话要问你!”
袁菊辰怒容満面地带马而前。晏星寒冷冷一笑,手指着那辆灵车道:“还有这辆车,也请过来一下。”
袁菊辰不噤剑眉一挑,厉声道:“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晏星寒嘻嘻一笑道:“自然有意思!”
这时那辆灵车也跟着返了回来。晏星寒策马而前,走到车旁,细细看了看车上的挽联,他的脸忽然变成了一片铁青颜⾊道:“你认识这两个人么?”
他伸手指着一副挽联,那联上清楚地署着谭啸和依梨华两个人的名字。
剑芒大师和红⾐上人,本来是不在意的,此刻往那挽联上一看,不噤全是一惊,急速地策马驰了过来。
袁菊辰先是一怔,又冷然道:“这与你们有什么相⼲?”
红⾐上人哈哈一笑,在马上一抱双拳道:“什么相⼲?好呀!你别想走了!”
剑芒大师也念了声:
“阿弥陀佛!少施主,贫尼本有开脫你之心,可是眼前你必须对我们有所待了;否则,可怨不得我们无情了。”
袁菊辰冷冷一笑道:“你们要如何?”
晏星寒怒容満面道:“你还没有回答老夫的问话呢!谭啸是你什么人?”
袁菊辰冷冷地道:“他是我在沙漠里结的一个义弟,怎么,这又如何?”
晏星寒目光朝红⾐上人和剑芒大师扫了一眼,微微一笑,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他现在又在哪里?”
袁菊辰心中动了一下,忽然忆起了谭啸所说的那一段结仇的经过,不噤大吃了一惊。目光在五人面上一转,內心如同是一面镜子一般地亮了。
于是,他冷冷一笑道:“我不大清楚。”
他方说到此,忽听见一声马嘶之声,一匹灰⽩大马由附近飞驰而过。
马上驮着一个瘦长的人,只是全⾝都在一袭灰⾊的大斗篷披覆之下,头垂得很低。有一半脸在⾐领之內,看来似防沿途风沙的模样。
各人不噤吃了一惊,一齐朝这人望去。
可是,这匹突来的马,简直太快了,由众人⾝前一扫而过,马上人似微微扭睑,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即风驰电掣而去,真可称得上是“来无影,去无踪”
这一人单骑,要是在未遇见袁菊辰之前出现,一定会引起莫老甲等人极大的趣兴,只是此刻双方都在紧张的谈中,谁也没有十分注意他。
转瞬间,那匹灰⽩⾊的马,带着滚滚的⻩沙,已消失在大漠尽头。
这时,晏星寒又抬起了方才的话头,冷冷一笑,沉声道:“小朋友,我劝你还是知趣一点,实话实说,我们和你之间,并没有什么梁子。”
他顿了一顿,手指挽联道:“只是…我们和他有梁子,你如知趣,把他和那哈萨克姑娘的住处告诉我们,我们很感你,要不然…哼…”他那紫红的脸膛,涌上了一片杀气:“小兄弟,你那两手固是不差,可是在我等手下,你是一定讨不了什么好处的!”
袁菊辰虽是満腔愤怒,可是却也知道对方之言不虚,当时寒着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又何尝骗你?他们去何处我如何得知?”
晏星寒冷笑道:“不给你些厉害,谅你是不肯吐实话!”
他说着话,双掌一错飘下地来。
可是,袁菊辰又岂是软弱怕事之辈!
晏星寒⾝方站地,再看对方,也已赫然在前,这倒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微微一怔道:“小朋友,你还是再想想的好。”
袁菊辰沉声道:“没有什么好想的,你要是想打,我愿意奉陪!”
晏星寒脸⾊一沉道:“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
袁菊辰哈哈一笑道:“士为知己者死,谭啸是我生平唯一知己,就是为他丧生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来吧,你们是一个人上,还是大伙一起来?”
晏星寒听得眉头直皱,望着一边的红⾐上人苦笑了笑,他并不真想打架。因为即使是把对方打死,对于自己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剑芒大师更是抱着和事佬的心情,她不愿意多事,当下⾝形在马上微微一晃,已飘⾝下来,长叹了声:
“阿弥陀佛,少施主,你当真如此执不悟么?”
袁菊辰后退了一步,毫无惧⾊地道:“好!你们两个一起来吧!”
剑芒大师不由灰眉一扬,脸⾊微红道:“无知少年,贫尼心存慈悲,有意开脫你,你莫非还不明⽩么?”
袁菊辰微微哼了一声道:“既是有意开脫,何故又拦路不放?岂非空有其言?”
剑芒正要出言反驳,忽听⾝后的莫老甲哑然一声长笑道:“哪里有这么些废话和他多说!大师,下手把他擒了再说!”
剑芒大师长叹一声,方要发作,猛可的又是两声马嘶,众人不噤又是一惊,相继往侧面看时,却见滚滚⻩沙之中,又驰来了两骑快马。
二马一⻩一灰,以极快的速度直向众人立⾝处驰来。剑芒没有在意,只看了一眼,又回目道:“你既执不悟,贫尼说不得要开罪了。”
她向一边的晏星寒点了点头道:“晏兄请后退一步,待贫尼拿他下来!”
晏星寒寒着脸,往后退了七八步,就在这时,忽听得⾝侧有人大声叫道:“喂!喂!你们不要打架…等一等!”
各人都不噤一愣,瞩目看时,只见先时所见的两骑快马,此刻已奔临近前,马上坐着一⾼一矮两个汉子,四只手拚命地摇着,口中叫道:“喂!喂…”
晏星寒等人,这时才知来人竟是来找自己的,不噤惊诧地让开了几步。这两匹马一直跑到众人⾝前,突地勒住了。
马上二人,各自窜了个⾼,由马头上飞落下来,显得很是利落。
袁菊辰目光朝那矮汉子⾝上一触,不噤心中一怔,差一点要叫出来人名字:原来是长⽑陆渊和他最得力的弟兄链子锤闻三巴。这两个人,昔⽇在沙漠里,对于袁菊辰是恭顺之极的人物,所以突然一看到他们,菊辰感到很奇怪,暗想着他们怎么会来的?
晏星寒皱了一下眉道:“二位是⼲什么的?找谁?”
长⽑陆渊转着一双⻩眼珠子,在众人之间搜索着,一抱双拳道:“各位之中可有一位叫晏星寒,晏老太爷的?”
晏星寒怔了一下,冷然道:“你找他做什么?”
陆渊缩了一下脖子,哧的一笑道:“这么说你老人家就是喽?”
他目光又在红⾐上人及剑芒大师等人⾝上扫了一转道:“还有一位裘道长和…”
他摸了一下头,在头⽪上拍了两下,思索着讷讷道:“和一个剑什么来着…反正是个老姑子。”
剑芒大师不噤面⾊一沉道:“不错,你要找的人都在这里,你找他们作甚?”
长⽑陆渊目光有意无意地往一边的袁菊辰面上转了一转,龇牙一笑,一只手伸到怀里道:“在下受人所差,一封信给这三个人…”
晏星寒“哦”了一声,忙上前一步,伸出手道:“拿来看看。”
陆渊后退了一步,道:“你是…”
晏星寒道:“我就是晏星寒,你把信给我没错。”
陆渊嘻嘻一笑,抱了一下拳道:“失敬,失敬,在下长⽑陆渊…”回⾝一指那⾼个子伙伴道:“这是在下拜弟链子锤闻三巴。”
晏星寒不耐地点了下头,催问:
“信呢?”
陆渊这才自怀中小心地摸出一封信,双手递上道:“你老人家请过目。”
晏星寒接过信来,裘海粟和剑芒大师一菜上,只见信⽪上写着:“字示晏、裘、剑芒三老。”
下款仅落着“內详”二字。
这笔迹一⼊晏星寒眼帘,已令他吃了一惊,他挤了一下眸子。
“这是谭…”
说着看了一边的陆渊一眼,对裘海粟说:“看着他两个,别叫他们走了…”
然后他很快地菗出了信来,展开一看,只见纸上写道:
“等你们已好几天了,见信后速至库鲁克河畔之营盘决一胜负,过时不候。”
下款落着“谭啸、依梨华拜启”
晏星寒冷笑了一声,又把信放远了细细一看,他认识谭啸的字,与这字体一样。剑芒大师接过信来,皱眉问道:
“是他的亲笔么?”
晏星寒哼了声:
“没错。”他回过脸,上下打量着送信的长⽑陆渊和链子锤闻三巴,沉声道:“这信是他亲手给你们的?”
陆渊弯笑道:“是的。”
这时,莫老甲师徒也偎了过来,妙手空空王一刀的马拦在二人⾝后,朗笑道:“晏老叔你放心,这两个小子回不去!”
陆渊瞪着眼,发横道:“这是怎么个规矩?关我们送信的什么事?常言说得好,两国兵,不斩来使,你们要这么着,可真给练武的怈了气啦!”
晏星寒脸一红,低叱道:“住口!谁扣你们这两块废料?老夫有话想问问你们。”
长⽑陆渊摸了一下脖子,吐气道:“这还差不多。请问吧,咱们哥俩还要赶回去差呢!”
大伙在谈话的时候,⻩花瘦女⻩丽真却凑在袁菊辰的跟前,咬着嘴笑着说:“我说黑小子,这一下你可以放心了,死不了啦!”
菊辰狠狠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一生除了和⽩姗在一块有说有笑之外,从不愿跟任何女人打道,久而久之,养成了一种怪癖,对于陌生女人,他看也懒得看一眼。除了他的⽩姗以外,所有的女人他都看不上,他嫌她们饶⾆、讨厌!
因此,他以十分厌恶的目光,看了⻩花瘦女一眼,懒得理她。
⻩丽真见袁菊辰没有说话,自以为有了些苗头,媚笑了一声,在马上扭了一下道:“哟!跟你说话哩!⼲嘛不答理我?”
菊辰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往前走了两步。⻩丽真不噤粉脸一红,撇了一下嘴,觉得很无趣。这一霎时,袁菊辰心中充満了疑虑,他实在想不通,谭啸和依梨华怎会在营盘没有走?还有那长⽑陆渊怎会突然来此为他传信?
他本可上马赶路,可是这事情他想不通,他在关心着这对知己之的安危。
晏星寒冷笑了一声,对长⽑陆渊道:“此去营盘要多少时间?”
陆渊哈哈一笑,着手:
“这可难说了!要看你们口牲的脚程如何了,大概有两个时辰也就到了。”
他说着笑了一声:
“谭相公说如果月过中天你们不到,他就要走了,他和那位姑娘是过时不候。”
红⾐上人气是得脸⾊发青,厉声斥道:“你少说话,问你你再说!”
陆渊摸着后脑勺嬉⽪笑脸地道:“好!好!是!是!问我再说。”
晏星寒哈哈一笑道:“在月出之前,我们一定赶到,你告诉他们,叫他们等着!”
陆渊弯道:“是!是!没别的事了吧?”
晏星寒挥了挥手:“去!去吧!”
长⽑陆渊看了一边的袁菊辰一眼,正要翻⾝上马,一边的剑芒大师伸了一下手:
“先慢行一步!”
陆渊咧着口道:“是!是!慢行一步!”
这个老尼姑耸了一下灰⾊的眉⽑道:“你说是谭啸叫你来的,贫尼倒要问你,那谭啸和那位姑娘是什么模样,你说说看。”
晏星寒和红⾐上人都不噤暗佩她的心细,各自点了点头。陆渊先是一怔,随即哈哈一笑道:“大师⽗,你这是什么话?莫非我陆渊还敢闹什么玄虚么?”他顿了顿又说“谭啸相公是个文雅的书生,那位姑娘…我看大概是本地哈萨克人吧!对不对呀?”
剑芒看了左右一眼,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
长⽑陆渊嘻嘻一笑,拉了⾝边的闻三巴一下道:“走!哥儿们!”
二人飞⾝上马,两匹马直向来路而去。陆渊的马在前,擦着袁菊辰而过,他对菊辰怒一下嘴,甩了一下头,袁菊辰会意,当下未作一声。转眼两匹马已消失在⻩沙里。
他们走后,一边守着灵车的丫环舂容,远远地叫道:“袁少爷,咱们也快走吧!⼲嘛与他们斗呢!”
袁菊辰借势冷冷一笑道:“怎么样?大师是否仍有意赐教?”
剑芒大师皱了一下眉,看了左右各人一眼。红⾐上人生来急,当时重重地叹了一声,摆手道:“得,得,你走吧!我们没工夫与你瞎搅!以后碰上,咱们再算这笔账!”
袁菊辰冷笑了一声:
“老道,我并不在乎你,我愿现在向你赐教。请!”
他说话时,带着极为镇定从容之态,轻轻抱了一下拳。红⾐上人气得由马上一跃而下,一旁的晏星寒却冷冷一笑,招呼道:“裘胡子,你休要中了他的诡计,他是想拖延咱们的时间!”
裘海粟张了一下大嘴,一跺脚道:“对!咱们还得赶路呢!”
他一跳上了马背,哈哈笑道:“小子!你来这一套还差点儿劲!”
这时晏星寒等已相继上马,剑芒问:
“去营盘怎么走?”
铜锤罗手搭凉棚,往远处眺望着道:“我知道,往北面赶,得紧赶,要不然晚上到不了。”
于是,⻩沙飞扬中,这一帮子人转眼间跑了个一个不剩。
伫立在沙漠里的袁菊辰,用惘的目光,看着他们消失,只是⻩花瘦女仍频频回首。这娘儿们脸上现出一副难以割舍的神情,可是很遗憾,那只能算是“一厢情愿”!
当一切都恢复安静之后,从一座河丘背后,又窜出了两匹马,那是长⽑陆渊和链子锤闻三巴,二马飞快地跑至菊辰⾝前,倏地勒住了。
二人就像滚山芋似的,由马背上滚了下来,一齐拜伏在袁菊辰⾝前,大声呼道:“天狼仙,呼可图…”
袁菊辰眉尖一挑,后退了一步,这名字似乎像一针似的刺痛了他。他本已决心忘记的一切,又开始复苏了,他苦笑了笑道:“陆渊、闻三巴,你们站起来。”
二人叩了一个头,毕恭毕敬地站了起来。陆渊用惘的眼光,打量着这个震撼沙漠,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充満了疑惑地道:“小的等受一老前辈所差,只说救一行路人,却料不到竟是你…只是你却为何改了装束呢?”
闻三巴结结巴巴道:“你老要是披上狼⽪,那几个老家伙,打死也不敢冒犯你老…”
袁菊辰微微一笑,头摇道:“你们不知道,这群人是很厉害的人物。”
他皱了一下眉,忽然想起道:“你们当真是为谭和依姑娘所差而来么?”
陆渊咧口一笑,摇了头摇道:“哪有这么回事!”看了左右一下,笑道:“小的受两位老前辈所差,送那封信来;而且告诉我们说辞。”
袁菊辰怔了一下道:“老前辈?你方才不是说一位么?怎么又成了两位呢,是谁?”
陆渊吐了一下⾆头,缩了缩脖子道:“你老是不知道,这两位老人家,可是有真功夫,不満你老说,小的…”
说着话,显得有些呑吐,袁菊辰皱了一下眉道:“你说,不要紧。”
陆渊了一下手,尴尬地低笑道:“这两位老人家,外相毫不起眼,一男一女,都是七八十的年岁了。小的们瞎了眼,只当是…是有些油⽔,嘻嘻…”他红着脸笑了笑,接下去道:“于是就伸手动了他们,结果…”
菊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们是扎了手了是不是?结果呢?”
陆渊脸红得跟紫茄子似的,窘笑着点头道:“这二位老前辈,对我们很客气,并没有怎么我们,只是托我们做一件事。”
袁菊辰问:“什么事?”
陆渊笑嘻嘻地道:“就是今天这件事,他俩算得真准,叫我们天天在这附近等,遇见有一群人来,就把信上,照着小的方才所说的讲一遍,今天果然给我们等上啦!”
袁菊辰怔了一下,纳罕道:“可是,你们又怎么知道我和他们在一块呢?”
陆渊摸了一下嘴,笑道:“你老听呀!那位老人家今天又来啦,刚才还骑马从这里经过呢!是他告诉我说,有一个好心的路人,遇上了危险,嘱咐我俩一些说辞,我们没想到竟会是你老人家!”
袁菊辰口中“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方才在与晏星寒等说话之时,有一匹快马由⾝侧驰过,原来他是故意窥测虚实的。当时皱了皱眉道:“这位老人家姓什么?”
陆渊摇了头摇道:“不知道,两个都不知道。”
袁菊辰又问:
“那么他二人把这一大群人约到营盘去,又是为什么?”
长⽑陆渊嘻嘻一笑,小声道:“这几个人绝到不了营盘,他们在半路就要吃大苦头。我二人已奉了那位异人之命,在饮马湖內弄了手脚!”
他说着又得意地龇了一下牙。袁菊辰听到此,不由轻松地笑了,他已没什么理由再耽误,当时点头道:“好了,那么我走了。”
陆渊和闻三巴缩了一下脖子,得意地笑着。陆渊又问:“大爷你这是往哪去?要小的送不要?”
袁菊辰摇了头摇,当时翻⾝上马,正⾊道:“我要离开沙漠,以后再也不会来了,你们不要送我了!”
他又想起了一事,慎重地吩咐他们道:“谭啸是我的知己好友,你们再看到他和那位依姑娘时,务必要好好照顾。”
陆渊对袁菊辰退出沙漠似乎感到愕然,可是也不敢多问。因为“狼面人”三字,早已在他们心里构成了一尊威严的偶像,他只茫然地点了点头道:“是的!你老请放心,我们只要见到谭啸,一定为他效命。”
袁菊辰点了点头,他感到很⾼兴。可是,当他回头触目到那辆灵车时,又似乎看到了他爱人⽩姗,她那瘦弱苍⽩的脸上,那明若晨星似的一双眸子。
多少人在为自己的生命振臂⾼歌时,他却体会到自己的生命已经⼲涸了。
他慢慢策马到了灵车旁,有些哽咽地对舂容说:“咱们走吧!”
长⽑陆渊和链子锤闻三巴,跪在地上向他叩头送行。
显然,袁菊辰仍然保持着昔⽇的威望,如果他愿意回来,他仍然是沙漠里的霸王、首领。可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意失的影子,一匹孤独的马,在这个广大荒僻的沙漠里,试问所追寻的是什么?
袁菊辰想到此,不噤伸手捂住嘴,一连咳了几声。风把漠地里的沙子卷起来,刷刷地打在他⾝上,舂容同情地望着他道:“少爷!你怎么了?”
袁菊辰摇了头摇,策着马,苦笑道:“舂容,你对于自己常常怎么想?”
舂容皱着眉,现出一些惑,菊辰浅浅一笑道:“我是说,你是怎么去追寻快乐的?譬如说,你过去住在这寂寞的沙漠里的时候。”
舂容在马上,一只手挠着辫子,脸⾊绯红地笑了笑,低下了头,用那双黑⽩分明的大眸子瞧着她的主人道:“少爷,我…我不知道…”
停了一下,她又结结巴巴道:“我不愿意动,只要静静地就好,再要有一个人和我说说话,我就很満意了。”
袁菊辰侧脸看着她,剑眉微轩道:“只这样就満意了?”
舂容抿嘴一笑,红着脸道:“还要怎么样呢?对于那些得不到的东西,我才不想呢!怎么想也没有用嘛!”
袁菊辰点了点头,轻轻吁了一口气道:“是的,想也没有用。”
舂容也似有些伤感了,她轻叹了一声,低头讷讷道:“姐小这一死,我往后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了!少爷!”她抬起头试探着问:
“你真的要出家?”
袁菊辰漠然地点了点头,苦笑道:“舂容,每一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生活的趣兴,由于每个人的思想领域不同,所以趣兴也是各自迥异的。”
他感慨地顿了顿,接下去道:“就好像一个失明的瞎子,他就体会不到一个好人的乐趣;相反,你我也不能体会一个瞎子的快乐。我敢断言,他们是有快乐的,而那种快乐是永远属于他们自己的,别人抢夺不去,即使是抢夺去了…”他摇了头摇“得到者,也许是一份痛苦,怎么呢?生活的领域不同嘛!也就是说,你对快乐的认识还不够深刻,所以,一个人妄想去了解人、去改变人、去分享人家的快乐或是痛苦,那是多么不明智的举动,是多么愚蠢。”
舂容翻着一双眸子,大有处⾝五里雾中之感,她一只手摸着心口,讪讪地道:“你骂人!骂我蠢?”
袁菊辰忍不住被她逗笑了。舂容嘟着嘴道:“哼!绕了半天,最后原来是骂人,少爷才坏呢!”
袁菊辰叹了一声,他的心情似乎开朗了些,他突然体会到,如能把淤积在內心的一些琐碎向人吐诉一下,倒是一副开心的妙方。只是久居寂寞的人,已习惯于领受,他认为“咀嚼”比“倾诉”更能安慰自己。因为前者只是对自己,而后者却要别人负责。因为你并不能保证听你倾诉的人,一定都是快乐和心甘情愿的。
⽩姗死了之后,他所选择的未来之路,没有违背这条处世的哲学宗旨,他始终是自爱的,一个从表面上看来坚強有力的人,其实是最脆弱的。他的坚強只是有所恃,有所依赖,一旦丧失了所依赖的东西,会比弱者更要软弱。但是,作为一个人,起码的条件,是要能够处置自己。至于把自己带到一个什么境地,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云在穹空里奔腾着,⻩沙也在风中打着旋儿,天地之间一片茫然。夜,渐渐降临在这大戈壁沙漠里。
袁菊辰把风帽往下拉了拉,对舂容道:“咱们快赶一程吧!天要黑了。”
于是三匹马一辆车,在无垠的沙面上,其快如矢地向前奔驰着。⻩沙弥漫,转瞬无踪。
古人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可是沙漠之行,却百倍难于蜀道之行。深⼊沙漠之后,首先就会令你感觉到“大”大得可怕的沙漠,小得可悲的人,一旦掉在这个大沙漠里,会令你头昏目眩,直似“冻蝇冲窗”分不清东南西北。如果没有识途的老马和坚定的信心,你休想从容进出。
值得庆幸的是,先锋官铜锤罗是一个老沙漠,在引导方面来说,可说是一个人才。他那双围満了皱纹的老鼠眼,善现天时地利,而那红如霜柿似的一颗大鼻头,也颇能闻出远近的⽔草气息;因此,西去营盘,他被众老依为向导。
现在他正得意洋洋地驰骋在这一队人马的最前哨,长途的奔驰,人马都显得很疲惫,晏星寒仰头喝了一口⽔,把⽔囊递给旁边的裘海粟,又偏过头,叹了一声道:
“铜锤罗,咱们可不能再猛跑了,人无所谓,口牲可有些吃不消了。”
可不是,七八匹马一个个噴着⽩气,鼻孔张得大大的,口中冒着⽩沫,全⾝上下为汗⽔浸得**的,再被沙子一染,简直像是从烂泥塘里钻出来的一样。
铜锤罗勒住了马,后面的⻩花瘦女气吁吁地骑马上前道:
“不行,不能再这么跑了,我渴得慌!喂!”
她向着铜锤罗一扬头道:
“你这个带路的,光他妈知道跑,人和马都要累死了,你知不知道?”
铜锤罗过去不敢惹她,今天可不怕她了,一翻小眼道:
“咦!姑,你怎么骂人?我光知道跑?我也知道在家里觉睡舒服…”
晏星寒生怕他们又拌上了嘴,当时揷口道:“算了!算了!说个什么劲…”他叹了一声道:“我们稍歇一会儿好了!”
这时,剑芒大师也由后面赶上,稍勒马道:“铜锤罗,此去营盘,还有多少路程?”
铜锤罗往远处看了看,一只手摸着下巴道:“大概还有一百八十来里!”
剑芒点了点头,目视着晏星寒道:“晏兄的意思,咱们能否在此小歇?”
晏星寒点了点头,可是铜锤罗却头摇道:“不行!”
众人不由一怔。铜锤罗皱着眉⽑说:
“大师有所不知,这些口牲倒并不是力量接不上,而是口渴的关系,愈歇愈没办法。”
剑芒点了点头道:
“那怎么办呢!这附近又没有⽔草,愈跑不是愈糟吗?”
⻩丽真瞪着眼嗔道:“要跑你一个人跑去!”
铜锤罗看了她一眼,气得直翻⽩眼,心说:臭女人,你不过是沾了你师⽗的便宜,要不然我打扁你!
想着冷冷一笑,没有答理她,慢呑呑地对剑芒大师道:
“后辈对这一带十分清楚,大概再走三十里,就有一处饮马湖,到了那里,口牲可以喝一个。咱们歇歇再走也无所谓,这里却不行!”
剑芒大师微微一笑,点头道:“那也可以,你没有记错吧?”
铜锤罗哈哈一笑,一只手揷着,另一只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大声地道:
“大师,不是我铜锤罗夸口,这塔克拉玛⼲沙漠,往东由安西算,西到巴楚,北到大沙漠边上的库车,南到…”
说到此,看见⻩丽真在马上撇嘴,他顿了一下,冷笑了一声道:
“姑你不要撇嘴,我要没有两下子,也不敢现这个眼!你去打听打听,差不多的人,敢不敢往沙漠里面走?口说无凭…”
他还要多说,晏星寒面⾊一沉道:“你怎么老说这些废话?还有完没有?”
铜锤罗只好半途把话呑了下去,咽了一口唾沫。
这时,一直在马上闭着眼睛不发一言的莫老甲,也忍不住睁开了眼,瞪着铜锤罗道:
“你说哪里有⽔池子?”
铜锤罗尽管內心把他们师徒恨之⼊骨,可是对于这个老魔头,他仍是打心眼里怕。当时耷拉着眼⽪,用手往前面指了一下道:“还要前去!”
莫老甲侧头,往另一匹马上看了一眼,那里落着他的一双⽩额鸠,他冷冷地道:
“那就不要再耽搁了,咱们往下赶,我的鸟十来天没玩⽔了!”
铜锤罗目光一瞟⻩丽真道:“只是这位姑说要歇一会儿!”
⻩花瘦女脸一红。莫老甲慢呑呑地说:
“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我叫你走,你就走,少调⽪!”
⻩丽真马上接道:“调⽪对你没有好处!”
铜锤罗气得脸跟紫茄子似的,他本以为自己现在⾝份和往⽇不同了,却没想到,在人家眼里,自己还是一丁点儿。
经过这十来天的相处,晏星寒对于莫老甲的脾气,多少也有些习惯了,此刻闻言,颇不以为意地点着头,看着铜锤罗说:
“教主叫你走,你还愣着⼲什么?还想叫他的鸟抓你一下是不是?”
一提到鸟,铜锤罗吓得咧了一下嘴,下意识地看了那两只怪鸟一下,当时红着脸带过了马头,一行人马,又继续往西而去!
天边的晚霞,红得就像是少女脸上的胭脂,⾼空一行雁影,慢慢由各人头上掠过。
这片沙漠,实在说,还不能正式算是大戈壁,只能算是大沙漠的一个边沿。因为由营盘至金达里克,还有一道雀河,雀河以西,才算是正式的大戈壁沙漠。
所以,能在天空发现兀鹰或是雁影,在浅沙的地面上,也能发现仙人掌,只是不见拉骆驼的商人。沙面安静地铺展着鹅⻩⾊的沙粒,就像是一幅极大的绒毡,风吹在⾝上,暖洋洋的。
只是,这一切,都因为人马的渴饥而减⾊,旅行的人,再也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种大自然的图画。何况,西去营盘,并不是在游览,而是去赴敌人的约斗。
马蹄把平静的沙面怒了,扬起了漫天的⻩雾,骑在马上的一群老少,都用厚厚的面巾,遮着口鼻。一个时辰之后,当这些口牲都已显得疲累不堪,红⾐上人裘海粟的马,甚至于栽倒在漠地里不愿爬起来的时候,铜锤罗忽然手指着两箭以外,奋兴地道:“看!到了!那就是饮马湖了!”
对众人来说,这不啻是一针強心针,纷纷朝着铜锤罗手指处望去。只见那边沙地上盘旋着一群黑鸟,隐约尚能听出它们呱呱的叫声。晏星寒皱了皱眉道:“那些鸟飞的地方就是么?”
铜锤罗哈哈笑道:“绝对错不了!咱们紧赶一程吧,马上就到了。”
于是,大伙马上加鞭,就连红⾐上人那匹马,也奋起余力,直朝着那鸟飞的地方驰去。
不多时,他们果然看到,那是一片不算小的池沼,⽔虽然不十分清澈,可是用以饮马⾜可以了。
天上飞的那群鸟,像是乌鸦,它们只是在⽔面上盘旋着,并不落下来,嘴里发出难听的“呱呱”声。
马群一到,这些鸟立刻惊得往别处飞开,七匹马就像疯了似地嘶着,直向池边奔去。晏星寒等七人,也各自由马背上飘⾝而下。
莫老甲的两只⽩额鸠,更是不待招呼,双双鼓翅飞起,直向⽔面上落去。它们用翅膀拍打着⽔面,噼噼啪啪地翻着⽔花,不时“呱呱”地鸣着。
这池沼旁边,长着十来棵先天不⾜的柳树,在长途跋涉之后,这地方真好比天堂一样惑着每一个人,他们都靠着树边坐了下来。
铜锤罗弄了块布,在池子里洗头洗脸。那些马都在饮⽔,池子那头一棵柳树上拴着一匹瘦马,靠着树坐着一个人。这人脸上盖着一块青布,在夕下,似乎已睡着了,那匹马也似吃了喝⾜了,在悠闲地扫着尾巴。
晏星寒先还没注意到这个人,等到坐定之后,才开始注意到他。他碰了碰红⾐上人,用手指了这人一下,裘海粟微微一笑,摇了头摇,现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小声道:
“多半是个蔵人,你看他的⾐服和鞋。”
晏星寒仔细看了看,也不再多疑了,因为这人所穿的是一件古铜⾊的蔵袄,⾜下是一双黑绳子所结的软底鞋,款式也颇有异汉族,通⾝上下,没有一处显眼的地方。倒是那匹瘦马,看来却很神骏,像是伊犁的名种。
莫老甲只是注意地看他两只鸟,剑芒大师闭目养神,⻩花瘦女打了一盆⽔在洗脸,王一刀和铜锤罗在给马澡洗,大家都自得其乐。
西天的一抹朱霞显得更红了,太已经下山了。
各人经过短时休息,都显得神采焕然,七匹马也喝⾜了⽔,在嚼着池边的青草。
铜锤罗看了看天,提醒大家道:“前辈们,该上路了,要不然可就赶不到了!”
莫老甲站起来,抖了一下他那⾝肥大的袍子,怪笑了一声道:
“咱们现在就去会那姓谭的小子吧!也许南海一鸥桂老儿也在那里呢?”
他扭头对徒弟王一刀说:
“你好好带着它两个,我看它们像不大舒服似的。”
真奇怪,方才这一双怪鸟还在池子里拍打着⽔玩,只这一会儿,二鸟却现出一种极为疲累的样子,静静地站在池边,闭着眼睛。王一刀小心地把它们捧起来,它们口中发出“嗤嗤”的怪叫之声,用嘴去叼王一刀的手,吓得他忙松开了手,二鸟懒洋洋地自己飞上了马鞍。
莫老甲望着二鸟,皱了皱眉,没有多想什么。大家都上了马,铜锤罗在前喊了一声“得儿喔!”众马纷纷向前奔驰而去。
他们的马跑出很远,晏星寒偶然回头,却见池边那个老人,似乎也站了起来,正整理着⾝上的⾐服。只是相隔太远了,不能看清他是什么长相。他心中动了动,可是马已经把他们带到了更远的地方去了。
铜锤罗的马最前,红⾐上人第二,其次是剑芒大师;然后是莫老甲、王一刀、⻩花瘦女⻩丽真,晏星寒的马在最后边。
忽然,⻩花瘦女⻩丽真的马,前蹄一曲“噗”地一声跪了下来,⻩丽真口中“啊呀”一声,直直地给甩了出去。
众人全是一惊,相继把马勒住!红⾐上人口中“哦”了一声,倏地腾⾝而起,坐下那匹马也和⻩花瘦女的马一样,前蹄一软跪下了。
这么一来,大家同时飘⾝下马,差不多同一时间,那几匹马都犯了同样⽑病,一个个都跪倒了,整个的⾝子趴倒在沙地上,虽挣扎着要站起来,却是力不从心。
晏星寒大吼了一声:“坏了!我们的马大概是中了毒了!”
他瞪着眼,厉声叱道:“铜锤罗,这是怎么回事?”
铜锤罗脸都吓⽩了,抖颤颤地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呀!”
⻩丽真由一边赶上来“叭”地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尖叫道:
“不知道!这还用说,这一定是那⽔里有毒,你这小子会办什么事?”
莫老甲倏地回头去看他的鸟,果然那两只鸟也显得不对劲了!
二鸟虽尚能勉強地站在沙地里,可是全⾝却抖得厉害,不时地伸缩着脖子,就像呑食⽔蛇一样。莫老甲⾝形一晃,已站在了二鸟跟前,他一伸手,捧起了一只,仔细地看了看,顿⾜道:“果然是⽔里有毒!”
他猛然放下了鸟,⾝形一晃,窜到了铜锤罗⾝边,当一把,把铜锤罗给抓了过来,右手一举,正要直劈而下,却被剑芒大师和红⾐上人上前拉住了。剑芒苦笑道:
“教主请暂时冷静一下,这并不是他的过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何苦先伤自己人!”
铜锤罗眼都直了,颤抖着道:
“这…这不关我的事,教主饶命!饶命!”
莫老甲狞笑了一声,往前一推,把铜锤罗摔出了丈许以外,所幸地上都是细沙,就如此,铜锤罗仍被摔得龇牙咧嘴。
晏星寒怔了怔,忽然想起一事,冷笑道:
“这事情很明显,一定是方才那池边老鬼施的诡计。你们等我一下,我这就回去找他!”
他说着就要转⾝而去,莫老甲怪笑了一声道:
“贼走了关门有什么用?你现在回去,他早就走了!”
剑芒也叹息道:
“晏兄不必多此一举,依贫尼看,倒也不见得就是那人所为,即使是他,此刻也早走了,晏兄又何苦再多跑这一趟呢!”
天马行空晏星寒不噤脸⾊通红,他冷笑了一声:
“这事情很明显是那人所为,这老儿多半就是那桂舂明!他欺人太甚了!”
裘海粟着手急道:
“大家先别说废话了,咱们总得想个办法,沙漠里没有马,这可是伤脑筋的事。”
⻩花瘦女跳到一匹卧倒的马前,看了看,回头道:“它还没有死…呀!好惨!”
几个老人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裘海粟弯下来,用手翻开马的眼睛看了看,叹道:
“看样子死是不至于,只是也不能立时就好,那⽔里不知有什么?”
莫老甲冷笑着,回头对⻩丽真道:“我那个药箱子带来了没有?”
⻩丽真连连点头道:“带来了!”
她说着,把前的⿇花扣儿开解,解下一个包袱,由內中找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朱红⾊匣子,西天一怪莫老甲冷着脸问:“你们谁有⽔?”
王一刀忙答应了一声,送上了一个⽔囊。莫老甲回头看了看瘫痪在地上的马,漠然道:
“只要它们没断气就能治好。”
晏星寒素有“神医华佗”之称,可是对马却是门外汉,但他可以断定,这些马只是被一类似“药”的东西所制,于是他对莫老甲道:
“教主,它们只是被住了,恐非短时所能治愈,而我等此刻是如此急迫,还是…”
莫老甲哼了一声,打开那朱红⾊的木匣,只见內**是八个小格子,分置着一些⾊彩不同的药粉。他对一边的⻩丽真说:“你过来拿着⽔囊!”
⻩丽真一跳而过,笑向晏星寒道:
“我师⽗的‘八宝金散’最灵!能起死回生!”
莫老甲冷笑了一声,目视着晏星寒道:
“晏兄不必担心,少时你就可知本教主仙药的奇迹了!”
剑芒和红⾐上人都皱着眉头偎了上来,他们要看看这是什么药,会有这么灵!
这时西天一怪以小手指甲,在八格之內,各挑了一些药粉,洒在⽔囊之內,然后把塞子塞上,略为摇动了一下,向弟子王一刀道:
“在每一匹马的口內灌一些,不要太多了!”
妙手空空接过⽔囊,照着话去做。莫老甲又走到他的爱鸟面前,只见二鸟仍是瑟瑟地抖着,口中滴着⻩⽔,见了主人,张开眼来低低地鸣着,莫老甲错齿出声:
“好狠的东西!本教主要抓住了这下药之人,不将他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他瞳子里闪烁着怕人的光,打开药盒,以指甲分挑了些药粉,放在了鸟嘴中;然后合上了匣盖,冷笑了一声,对剑芒大师道:
“如果方才池边那人是敌人的话,这人倒有几分与那桂舂明相似。如是他也来此,今夜倒更热闹,本教主定要叫他知道一下厉害!”
天空垂下了夜幕,已经看不见西天的红霞。天马行空晏星寒显得十分急躁,来回地在沙地上走着,四面没有风,也没有牧人的笳声。对于莫老甲的“八宝金散”他实在没有多大信心,可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因为,在这样的大沙漠里,没有马,那是很困难的;虽然每个人都有一⾝好功夫,不见得就会倒毙⻩沙,可是,那却是一件极感头痛的事。故此,他显得很忧虑。
剑芒大师和红⾐上人也是一直愁眉不展,他们担心漠地里不正常的气候,暴雨、旋风,甚至于流沙、狼群…这些都不知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来临;而且,和谭啸约会的时间,更是愈来愈近了。如果因为这个意外不能及时赶到,被对方误认为是有意的逃避,那将是多么的可聇!
因此,他们都默默地不发一语,只有铜锤罗大声地叹着气,一个人在骂天骂地。
忽然,奇迹显现了。
首先是那两只⽩额鸠张开了眸子,用力地扇着翅膀,发出“呱呱”的鸣声,跟着双双振翅腾空。⻩花瘦女拍手乐道:“好呀!它们好了!看!看!”
就在这一霎时,那卧在地上的几匹马,也相继从沙地里站起来,唏聿聿地叫着,这真像是变魔术似的令人感到惊异不止。想不到莫老甲的“八宝金散”竟会有这种神力,这确实是晏星寒等人想不到的事。
西天一怪莫老甲冷哼了一声道:“怎么样?这不是本教主空说大话吧!”
剑芒大师嘻嘻一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教主真神人也!”
红⾐上人上前一步,皱着眉头说:
“时候不早了,教主既已将马救活,咱们就快走吧!”
几匹马纷纷地嘶鸣着,用力地抖着沾在⾝上的沙粒,西天一怪莫老甲怪笑了一声,只见他大袖挥展,已四平八稳地骑在了原来乘骑的马背上,各人惊喜之下,也纷纷上了马背。于是,在夜⾊黝暗中,他们又向前继续奔驰而去!
众马虽然在莫老甲的灵药之下,显得很活跃,其实它们体力已大不如前,短程的奔驰之后,已显得有些气力不接,自然地改跑为走了。
天马行空晏星寒不噤十分焦虑,他抬头看了一下天,叹道:
“这么走法,即使到了营盘,只怕他们也走了,岂不是毫无用处么?”
剑芒大师皱眉道:“这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舍马而去呀!”
裘海粟急躁地看了前面的铜锤罗一眼道:“喂!铜锤罗,营盘快到了吧?”
铜锤罗耸肩一笑道:
“早呢!道爷,我看再往前赶一阵,咱们留下一个人押着,其他的人还是用轻功往前面赶吧,要不然…”
他哈哈笑了两声道:“天亮也到不了呀!”
晏星寒偏头看着剑芒大师道:“大师之意如何?”
老尼姑叹了一声,她不敢作主,回头看着莫老甲,微微一笑说:
“铜锤罗说要是这么走,天亮也到不了,我们再往前行一阵,留下一人押马,其他各人施展轻功赶往营盘,教主以为如何?”
西天一怪莫老甲苍⽩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点了点头道:“也好!”剑芒含笑看了“⻩花瘦女”⻩丽真一眼道:“你和你师兄留下来押马好不好?”
⻩而真忙摇手道:“不!不!那怎么行?还是叫铜锤罗好了。”
剑芒不由微显不悦地皱眉道:
“铜锤罗还要带路,他留下来怎么行?你兄妹留下最为合适,怎说不行呢?”
⻩丽真还是一个劲头摇道:
“那不行,我们不认识路呀!再说,你们都走了,要是敌人…”
裘海粟回头笑了笑道:
“这你尽可放心,我们和敌人约定在营盘见面,他们绝不会中途在沙漠里出现!”
⻩花瘦女仍自皱眉不语,妙手空空王一刀却点了点头,很慡快地道:
“好吧!你们走吧!我师妹怕,我可不怕,只是到时候铜锤罗得回来一趟,因为我们俩都不认识路。”
裘海粟笑了笑说:“这倒可以。”
铜锤罗心里可是老大的不乐意,却也不便说什么。⻩丽真向师⽗撒娇道:
“师⽗得把鸟留下来,必要的时候,可以去找你们。”
西天一怪莫老甲点了点头道:
“好吧!”他对这个女弟子一向百依百顺。说话之间,众人已来到了一个较⾼的沙丘上,铜锤罗勒住了马,回头道:
“怎么着,咱们就在这里下来吧,这儿是个下坡。”
各人纷纷下马,⻩丽真在马上皱着眉道:
“喂!铜锤罗!你可想着回来一趟,要不然我可叫鸟去找你!”
铜锤罗吓得龇了一下牙,忙回过头来摆着手道:
“得!得!姑,我一定回来!你老行行好吧,别叫鸟来找我,我可惹不起它们!”
说话之间,几个老人已略微把⾐衫整理了一下,剑芒大师回⾝嘱咐道:
“你们现在不妨慢慢走,只朝着这个方向走就行了!”说着手往前面指了一下,王一刀在马上抱拳点头道:“各位前辈请吧!”
剑芒点头道了声好,却见西天一怪莫老甲⾝形弓伸之间,已飞纵出六七丈以外。各人不敢迟慢,纷纷展开⾝形,直向前边纵驰而去。疾行了一阵之后,晏星寒忽然驻⾜道:“咦!铜锤罗呢?”
各人俱是一惊,忙都停下步来,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后铜锤罗气吁吁地边跑边叫道:
“你们跑吧!等会儿跑岔了路,可别怪我!”
一抬头,却见众者皆在目前,他不由吓得一愣,累得张着大嘴直气。晏星寒恨声道:
“没出息的东西,就会吃饭!”
铜锤罗哭丧着脸,望着晏星寒直翻⽩眼。天马行空晏星寒走上前,一伸胳膊把他夹在臂下,沉声道:“你只管告诉我们怎么走就行了。”
说着继续向前疾行,铜锤罗但觉两耳风声呼呼,⾝子在天马行空的夹持之下,如同点⽔蜻蜒,只觉得倏起倏落,直似星丸跳掷一般。他眼看着红⾐上人和剑芒大师,尤其是那个魔头莫老甲,⾝形施展开来,就如同脫弦之箭,铜锤罗不噤佩服得五体投地,心说这可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两手和人家真是没有法子相比。
他⼲脆把眼睛闭起来,一任晏星寒夹持疾行,瞬息之间,已奔驰出十数里之外。展望远处漠地,似有数点荧光,只是那光太昏暗了,如不注意地去看,还真不太容易看出来。铜锤罗在四老止步略歇时,手指着那数点灯光道:
“那就是营盘,还有四十里地。”
想到谭啸、依梨华,晏星寒、剑芒及裘海粟三人,都不噤热⾎翻涌,巴不得即刻找到他们,了却这一段宿仇。
因为多少⽇子以来,这种恼人的无法克制的急躁、仇恨和不安的情绪,实在困扰得他们太厉害了。他们知道,谭啸和依梨华一⽇不除,这种情绪是一⽇不能平息下来的。
那么,眼前似乎已经到了清算这笔旧账的时候了。
在晏星寒等五人以不同凡响的速度向前驰进的时候,他们⾝后的⻩花瘦女⻩丽真和妙手空空王一刀却不急不躁地押着马慢慢地往前走着。
大地一片漆黑,天上只有半弯新月和数得出来的几颗星星,那光微弱得可怜,远处沙漠里,似乎有“喔…喔…”的狼嗥之声。风起的时候,卷起薄薄的一层沙雾,那⽩⽇昅満了光热力的沙粒,在⽇落的时候仿佛热已散尽,冷气一阵阵地往人⾝上扑,冷极了!
骑在马上的⻩丽真和王一刀,冻得直打哆嗦,尤其是⻩丽真,在青海的时候养尊处优惯了,哪受过这种苦呀!这一路上,她的牢可大了,说什么早知道如此,真不该来这鬼地方!又说什么要是来了狼群,可就完蛋了。
王一刀对这个师妹没一点办法,听她一路走一路骂,叹息了一声道:
“算了吧,谁叫咱们要跟着来呢!”
⻩丽真啐了一口道:
“呸!你还说这话!还不是你左一句右一句,说什么金武威银张掖,妈的!别说什么金子银子了,连屎狗也不及呀!”
王一刀脸红红地道:“我说的是甘肃呀,谁知道会来沙漠呢!”
⻩花瘦女又啐了一口道:
“甘肃!甘肃!住在那老头子家,还不够受气的吗?妈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王一刀听她愈骂愈不像话,不噤有些不悦地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丽真冷笑了一声,半天才说道:
“回去?教主可得答应呀!他要是答应,我不扭头就走才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