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黑岭亡魂
过关岭、渡盘江、经普安、抵云南,拨马西南行,遂⼊万山之间…少年冷红溪,他只不过一十七岁。
在短短的五年时间,他已尽得武林名宿钟先生一⾝真传,并被推崇为当前不可多得的少年奇才之一。
冷红溪并不自満,他的看法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学惊人技,需下苦功夫”自己眼前这一点成就,实在算不得什么!
大体上说来,他是个⾼⾝材、宽肩、明眸,有着坚強的毅力的英俊少年。
这一次黔滇之行,在他来说,实在是冒险的大胆尝试,事买上他也果然遭遇到了极大的灾难!
人马奔行万山之间,路径崎岖,榛莽林密,已有十天之久,而瘴毒蛇兽,断崖悬⾕,处处皆是,引颈前路,真有“行不得也”之苦!
在一处四周満是钟啂岩百的斜峰上,他度过了漫长的夜一,可是一觉醒来,不幸得很,坐马竟走失了。
冷红溪怅恨万分,他背着行囊,单手仗剑,继续一路攀行前去。
翻过了这处岸,形势豁然开朗。
他真没有想到,在这断崖悬岭之间,竟会有这么美丽的一处地方。
眼前林木苍郁,泉声潺潺,天也似乎低了,大片的云块,⽩红相间,轻轻的浮在树林的上面。
冷红溪不噤精神为之一振,他匆匆的扑奔了过去,但见林木中夹杂着红⻩不等的大小杂花,美极了。
他想:“我的马,也许跑到这里来了。”
林木之间,老藤纠葛,荒草过膝,只是那些红⽩不等的野花,却像是为人栽种一般,左右前后,很有规律的衍生着,行列井然!
冷红溪微微怔了一下,如果说这地方有人居住,也实在有些难到令人置信!
他徐徐的步⼊林內,惊动了大群的野鸟,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有半人的野菊,一⾊的红粉。
正在这时,他耳中仿佛听到了一声苍老的叹息。
那声音,乍听起来,就好像距离一个朝代那么的深远、晦暗…说不出的森、涩,令人闻之⽑发耸然!
冷红溪吃了一惊,他后退了几步,目光很快的向这附近转了一周,自己不噤哑然失笑。
“那是不可能的!”
他对自己说:“这里怎会有人居住,除非他不是人!”
因为他目光望不见一幢房屋,甚至于这林木之中,连一处岩⾕也没有,如果说有人,那么,他会在什么地方?
冷红溪否定了这个怀疑,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但就在这个时候,第二声叹息又清晰的传了出来。
苍老、晦,那确实是人的叹息!
冷红溪不由剑眉一挑,长剑一扬,道:“什么人?”
回答的是一阵沉的笑声,那声音仿佛是来自空中,又像是发自左右,沙哑的道:“人,不错了,这一次真正的是有人来了。”
“天啊!”像是一个囚困在死牢里的犯人,对着光明祈祷一般,沙哑的声音继续说:“这不是在梦中吧?啊!冥冥的苍天…”
那是多么抖动、苍老而令人战粟的一种祈祷:“二十年…二十年了,老天爷,你曾经在梦中答应过我,十年以前就赐给我自由的,为什么直到今天…为什么!”
接着是一阵令人为之鼻酸落泪的⼲泣之声,每一个音阶和声韵,都像是来自地狱的深处,那声音,好像令这些散布在眼前的野花,也都罩上一层愁云惨雾,而天空中美丽的云块,也黯然失⾊。
冷红溪持着剑,缓缓的转了一遍,他张大了眸子,心忖常闻人言,深山大泽中有木枭怪物出现、这该不是一个幽灵吧!
“孩子…”
那个声音是一种辛酸的菗搐,低沉、沙哑,但每一下,都像是有力的石柱,而深深的撞⼊冷红溪的心扉,他说:“不要怀疑我的存在,我和你一样…孩子,我同样也是一个人…一个最不幸的人!”
冷红溪战抖了一下,可是他到底是一个⾎气方刚的少年,在他谛听了这几句话之后,不由面⾊一沉,叱道:“你是谁?⾝在何处?”
回答是一阵冷涩的笑声,道:“不要这么对我说话…”接着冷冷一笑道:“由你的声音上判断,你大概还不到二十岁,该是不错的吧?”
冷红溪倒退了一步,大声道:“你到底…”
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那么,我该是比你祖⽗还要大上很多了,这大概不会错吧!”
这一点,冷红溪倒是深信不疑,他皱了一下眉,讷讷道:“可你是谁?我怎么看不见你?”
一阵含糊的低语,老人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接着又凄惨的笑了,说道:“你自然会看见我的,孩子!”
冷红溪向前疾行了七八步,他隐约看见一些嵯峨的崖石,但那只是视线中一个模糊的影,像是云雾中的“海市蜃楼”
他紧紧的握住剑把,惊异的道:“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老人咳了一声道:“孩子,我相信你的勇敢,更可断定你是一个充満了同情仁爱的好少年,这些,我只从你的声音中,就可明⽩的判断出来。”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这也不一定,我的仁爱和同情,是绝不会浪费在恶人⾝上的…”
他似乎已经发觉到,这隐⾝不出的老人,对自己在从事一种可怕的说服!
老人笑了,他说:“世上没有一个绝对的好人,也没有一个绝对的恶人,善恶的观点,只在你个人的判断,这一点,孩子,你有何意见?”
冷红溪怔了一下,点了一下头,像是默认了,老人不待他回答,又接下去道:“那么,一人在深的石牢里,叹悔了几十年…即使他是一个典型的恶人,也嫌太过分了!”
冷红溪一惊道:“这么说,你是被人关在石牢之內的了?可是,我怎么看不见你?”
他茫然的四下望着,希望能看出一些倪端来。
老人森森的笑道:“孩子,如果你被人关噤在石牢內,数十年之久,你会对人生出一种什么看法?”
冷红溪怔了一下,讪讪道:“这个…我不知道!”
老人冷笑了一声:“你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说到此,他又咳了一声,非常温柔的笑道:“好了,我们还是谈眼前吧!”
冷红溪怒道:“可是我连你⾝在何处都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清楚,我们又能谈些什么?”
“自然是可以的…”
老人嗡嗡有声的笑了,他继续道:“说实在的,我现在极需你的援手帮助,你该不会拒绝我吧?因为你是我二十年来,惟一见到的人…”
说到最后,笑声已为一阵怒哼所取代!
冷红溪呆了一呆,他已明⽩了老人不幸的遭遇,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他讷讷的道:“说说看,也许我能帮助你!”
老人呵呵的笑了,可是紧接着他又冷笑了一声,道:“我们不妨谈个易,老实说,你也不见得就吃亏,我很不⾼兴听你所谓的也许,或是可能,一个年轻人行事要果断、⼲脆…”
说到此,长叹了一声,道:“我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就没有这种⽑病!”
冷红溪冷冷一笑,讥讽地道:“所以,你才会在这里住了这么久!”
老人狂笑了一声,声调嘶哑的道:“骂得好!孩子,我们不必谈这些,我是说,你是答应了吧?”
冷红溪点了点头道:“就算是吧!”
“很好!”老人笑了一声,可是立刻又道:“我要告诉你,我很讨厌听你这种口吻,你还是换一种语气吧!”
冷红溪也忍不住笑了,老人继续道:“首先,我们应该移近一点,这在你来说,可以省很多力气,不需要再大吼大叫!”
冷红溪笑了笑,道:“你也一样!”
老人冷哼了一声道“一点也不一样,你是不能和我相提并论的!”
冷红溪不由面⾊一红,事实上他在和老人对话时,确实每一句话,都以丹田真力发出,那是很费劲的,于是他点了点头道:“好吧,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去!”
老人笑了一声道:“好!好!我要想一想…”
冷红溪正自不耐,老人咳了一声道:“这就是了,少年,你先告诉我,在你⾝前,是否种有一排排的树?”
冷红溪摇了头摇道:“是一排排种得整齐的花,不是树!”
老人大笑了一声,道:“这是一样的,如果我猜得不错,它们共有五排,该是不会错吧?”
冷红溪依言一算,果然是有五种不同颜⾊的花树,参差的生着,乃点了点头道:“你猜得不错!”
“自然是不会错的。”老人颇为自信的道:“现在你听我说,先由第一排花树之间横走过去,再由左面穿⼊第二排。”
冷红溪已迫不及待的依言行去,老人大声道:“再由第二排正中直⼊第三排,千万不可走错,否则你将走不通了!”
冷红溪不由一惊,他站住了脚步道:“这些花树排列的秩序,莫非是一个阵式么?”
“一点也不错!”老人冷笑了一声道:“你只要照我之言前进,那是万无一失的!”
冷红溪呆了一呆,现在他才觉得有些后悔,暗责自己也太冒失了,如果老人心术不正,自己可能受害不浅!
但他为人仁厚正直,心中微微一动,却又立刻把这些疑念打消了,继续依言前进。
他照着老人指示,一直走到了第三排花树之间,那是一丛红⾊的夹竹桃,开得如火一般的红。
老人微微问道:“现在你要前行七步,数出数目字来!”
冷红溪毫不迟疑的前进了七步,⾼声道:“一二三四五六!七!”
“好!”老人大声道:“现在你仔细看一看在你眼前花木之间,是否有一个空隙,或者有一个石块?”
冷红溪低头一看,只见眼前夹竹桃之间,果然立有一块⽩⾊的石碑,约有半人⾼。
如果不是老人提醒,自己是万万看不出来的,他手按向石碑之上,还未说话,老人已焦急的问道:“怎么,你没有发现?你仔细的再看一看!”
冷红溪冷然道:“我发现了一个石碑!”
老人惊喜的大声道:“推开它,孩子!”
冷红溪依言一掌推去,他掌力极重,一掌下去,那石碑霍地向后一翻,发出了“砰”的一声。
在冷红溪的视觉里,仿佛是眼前猛然一亮,⾜下一跄,不知怎么,⾝子竟自然进到了第四排花树之间。
他口中“哦”了一声。
老人对于这些声音,似乎清楚极了,他呵呵笑道:“好,你现在大概已进来了,我们距离已在两丈左右了。”
冷红溪吃了一惊,道:“可是,我仍然看不见你!”
老人冷笑道:“你马上就可以看见我了,不过,孩子,现在我要提醒你了,你已处⾝在微妙的“太极两仪阵”之中,你的进退只能由我,却由不得你了!”
冷红溪呆了一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一笑道:“不信,你回过头去看一看就知我所言非虚
冷红溪猛一回头,不由顿时就呆住了,那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目光所见处,竟是无限无穷的红⻩花树,密密森森的展了出去,来时所见的林木山泉,却成了一个虚无的缩影,远得令人望之模糊不清!
冷红溪不由吓得倒菗了一口冷气,他猛地⾝形纵起,⾜下拔起了七八丈⾼下。
可是当他⾝形向下一落,才发现到,仍然是立⾝在原处未动,这一惊,他不由得出了一⾝冷汗。
昔⽇,他从钟先生习艺时,也曾研究过所谓的阵图之学,可是均不外八卦、五行之类,今天这种情形,他却感到意外,惊奇不已!
老人呵呵大笑道:“少年,你还不相信么?”
冷红溪咬了一下牙叹道:“这是一个奇妙的阵式,可是我只要有时间,定能破开!”
“好大的口气!”老人不屑地笑道:“孩子,你是没有办法的,此阵⾜⾜费了我五年的思考之力,才算洞穿奥秘,我想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破开它的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沉声道:“我该怎么才能走到你⾝边?”
老人道:“现在就容易了,你我相距就在眼前,其实此阵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冷红溪有些不耐,他真不明⽩,这老人⾝处牢內,居然还有心说这些闲话。
令他真正惊奇的是,老人谈话的声音,果然像是近了许多,就如同在眼前一般,这时又闻得老人道:“现在你不妨把⾝子蹲下来,就可看明一切了!”
冷红溪将信将疑的蹲下了⾝子,说也奇怪,他本来所见如同“海市蜃楼”的那些远景,赫然竟在目前。
只见无数⾼峰,嵯峨⼊云,怪石嶙峋,老藤蔓延,完全是换了一个乾坤。
他忙站起⾝子,情形却又回复如初,由不得口中惊奇的赞了一声:“妙哉!”
老人冷笑了一声道:“有啥了不起?我能设下更好的,管老儿还梦想这阵式能羁绝我的一生,哼哼!简直是做梦!”
冷红溪皱了一下眉道:“管老儿是谁?”
老人狂笑了一声,怒道:“管青⾐,那老天杀的!”
冷红溪不由心中一动,他好像听师⽗曾经说过,有这么一个怪人,武技⾼不可测,一向出没在番苗部族之间,他虽是一个汉人,却极少管汉人的事。
当时不噤对眼前这个老人囚噤于此,感到惊奇与怀疑。
老人冷冷一笑道:“孩子,不要多耽误时间,我还预备在⽇落之前,赶到黔南的飞云岭去呢!”
冷红溪不由又是一惊,因为飞云岭他来时曾经经过,距离这里至少也有五天的路程,这老人居然说要在⽇落之前赶到,显然是太夸张。
他不由微微一笑,并没有当面取笑他,遂道:“我怎么通过这最后一道阵呢?”
老人紧张又颇焦急的道:“你的轻功如何?”
冷红溪奇怪的道:“你问这个作什么?”
老人冷笑道:“管老儿这最后一关,名谓“子午⾼桩”你如果没有能跃腾八丈以上的轻功,休想妄⼊雷池,那么,你和我也都完了!”
说到此,竟沙哑的笑了。
冷红溪不由呆了一下,心想:“好毒的老人,这话他在开始的时候,竟不告诉我,如我没有这⾝轻功,岂不要被困阵中,和他一样的,终⾝不得外出了?”
想到此,真有点儿不寒而栗,对于这个老人,更不噤生出了很大的戒心!
“试试看!”老人急迫的道:“使出你全部的內力!不妨用一鹤冲天!⾝躯微微向前一点!”
冷红溪到了此时,已是“进退维⾕”的局面,他也只有一切听从于老人了。
当时一提丹田之气,两手⾼提腋下,⾜尖轻举,猛地两臂一振,蓦地把⾝子腾了起来。
他自幼从师,元气充沛,轻功上更有独特的造诣,此刻全力施展,⾝形一起,⾜⾜有九丈⾼下!
在空中翩跹的一折,如同平沙落雁一般,已把⾝子斜飘而下!
⾝形一落下,发现眼前景⾊和方才已迥然不同。
此刻他立⾜之处,竟是一片悬崖飞岭,四周石崩云,天风劲冷,老人于此时大声笑道:“好孩子,真了不起,你已经进来了!”
冷红溪目光四下一打量,只见⾼峰如林,泉⽔淙淙,还有⾼挂的瀑布,山岩之间,遍生着翠绿的松树,浴着天风,时发松啸。
老人又哈哈的笑了,由笑声中证明,他的⾝子是在剧烈的跳动着,那是一种喜极狂的声音:“我自由了…想不到我莫环竟还有今天!”
接着是一阵悲怆的笑声,声如豹吠,闻之令人⽑发悚然!
冷红溪这时已能清晰的辨出笑声的来源,他循声扑过去,却见是一处危耸的巨岩。
那声音,竟是自岩壁之中发出,他伏⾝其上,更证明了这个猜测。
于是他以剑柄,重重的在石壁上击了一下,里面果然传出老人息的笑声道:“对了…对了,我就在这里面,孩子,快救我出去吧!”
冷红溪皱了一下眉,无意间,却发现岩前立有一棵古松,⾼可参天,耝能合抱。
松树之下,置有一块石碑,其上似刻有字迹。
老人这时在里面更急促了,他大声道:“在左面你可找到一个暗门,快去吧,想办法弄开它!”
冷红溪却为那石碑所昅引,走了过去。
也许是年代太久了,石碑上的字体,已很模糊,看不太清楚。
冷红溪蹲下来,用手抹去碑面浮尘,细辨之下,只见上面刻着:
“武林不肖莫环,为余囚噤于此,按其罪状,本该伏诛,但余已久戒杀孽,并体上天好生之德,听其生死于绝⾕寒涧之间,壁侧余设有生死门一扇,此门只可由余自行出⼊,不可妄启,戒之!
天残老人管青⾐于
大明宣德甲寅岁末”
看到此,冷红溪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这“莫环”二字,他也像似听师⽗提到过,只是其生平事迹,已无从记忆了!
可是他就其上的年代屈指一算,果然已整整的有二十年之久了。
这是一个令人吃惊的年代,二十年,想一想一个人关在石壁之內,竟达二十年之久,该是多么吓人?
对石碑之上所谓的“绝⾕寒涧”他不噤有些费解,他想:莫非石壁內还有道路,可通达一个涧⾕不成么?
老人在內问道:“小朋友,你可曾找到了暗门?”
冷红溪这时真不知如何是好,他在这石壁侧边,果然发现了一扇凸出的石门!
那石门的形状极特别,如一面扇子似的伸出来,石门正中,设有⻩铜机钮,只是年代太久,那铜钮早已成为黑⾊!
冷红溪一时不敢以手去触摸它,这时壁內的老人,又大声的叫道:“你看到石门上的机钮没有?喂!喂!”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我能够看见你么?”
老人笑道:“我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小朋友你应该相信我,我绝不会忘记你的!”
冷红溪咬了一下牙,十分犹豫的道:“可是天残老人管青⾐,留有言语说,不能妄自放你出来…”
洞內的老人,发出了一声怪笑,道:“你后悔了?”
冷红溪冷冷一笑道:“事已至此,我还会有什么后悔?”
老人呛笑了一声,道:“小朋友,你放我出去就会知道,我会好好的报答你的!”
冷红溪冷笑了一声,道:“我救你是为了道义与同情,并不贪图你的报答!”
说着大步走到了门前,用力的扭在铜钮之上,左右扭了一下,铜屑纷纷坠落,石门丝毫未启!
他皱了一下眉,壁內的老人望渴的道:“向前推!”
此言方了,冷红溪已提贯真力于拇指之上,用力向铜钮之上按去!
只听见“轰隆”一声大震,冷红溪就觉得⾜下立处猛地一陷。
同时他目光似已看见,一个周⾝一丝挂不,枯黑⼲瘦的矮小老人,自洞內“一闪而出”不幸的他却是“一闪而⼊”
就像是走马灯似的,那石门竟是一个可以旋转的活门,老人出来了,他自己却转了进去!
冷红溪惊啸了一声,猛地一个转⾝,双掌齐往⾝前的石壁上推去,可是那⾼有数丈,厚有丈许的大石门,他又岂能推得动?
同时他感到自己已置⾝在一个几乎是伸手不辨五指的黑暗世界里。
这时,他突然明⽩了,一切都明⽩了,他只觉全⾝出了一⾝冷汗,腿双一阵发软,顿时就坐了下来。
洞外传来一阵声如枭鸣的怪笑之声,道:“小朋友,谢谢你了…”
冷红溪像是又生出了一线生机,他伏在石壁上,大声道:“莫环,你快快救我出去!”
洞外传来无情的笑声,道:“小朋友,你上当了,这就是你的报应,如果在十年以前,你救我出来,我不会这么对你,可是现在,太晚了!”
冷红溪大声叫着,声泪俱下,他双手用力的拍打着石壁,可是他的老朋友,似乎已弃他而去,仍然可以听见冷冷的笑声传来道:“你现在的情形,和我当年是一样的,孩子,不要太心急,有一天,你会出来的!”
冷红溪悲怆的大叫道:“莫环,你的良心何在?如果不是我救你,你这老鬼…”
失望、悲切,无比的恐怖,这个十几岁的大孩子,竟热泪滂沱而下!他开始绝望,不再出声了。
莫环像是去而复还,他冷峻的声音,传⼊石壁道:“这个世界里,是没有公理的,不久,你将会学得生活的办法,石壁中有暗道可通涧⾕,那里可解决你每⽇的饮食问题,你会过得很好!有一天,你也会以同样的手段去对付另一个人,那人和你一样,也是无辜的…”
他接着狂笑着,怒声道:“仇!仇!仇!这一切都是仇!”
空中漾着他残酷的狂笑之声,冷红溪擦⼲了脸上的泪,他知道自己再想出去已是不可能了,想不到同情和仁慈的结果,竟换得了如此下场!
他⾝躯靠着冰冷的石壁,微微的战抖着,变得比先前镇定多了,他咬紧了牙道:“那么莫环,你记住,今世我必杀你,有一天,我会去找你的!”
“孩子!你也知道的,那是梦想!”
声音很小,充満了得意,显然的,莫环已经走远了!
悲痛、伤心、绝望…
这一切都过去以后,人,终归还是要活下去的。
第三天了。
冷红溪简直不敢想,这两天他是怎么度过的,每天,他都在失神、痛苦、狂疯、半昏之中。
他甚至于各处敲打着石壁,希望能听见一个人的回音,然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现在他是真正的绝望了,并且已经想到,自己今后所面临的⽇子,那不是梦,不是幻想,而是事实,就好像自己用手摸到冰冷的石壁,是一样的实在。在这荒凉、冷酷的⾼山之上,也只有像自己这种傻子才会来,恐怕再不会有第二个人来这里了!
其实,即使是有人经过,又有什么用?他能识破那些伪装的阵式?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声?能知道在这绝壁之间,还囚噤着一个人?
莫环內功已至绝顶,能以“传音⼊密”的功夫隔石对自己说话,而自己却是万万做不到的,就算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任何人听见!
现在他也渐渐想开了,三天以来,他一直守在石壁面前,不食不睡,现在他却必须要舒畅一下,而且要吃一些东西!
这是一道长长的石廊,其黑如墨,可是当他顺着走下去不远,就可看见一点星星大小的亮光。
在黑暗之中久远的双瞳,甫一接触到这点亮光,只感觉到双目一阵剧痛!
他用手遮住眼睛,慢慢的继续前进着,却见无数的大编幅,由洞內向着那一点亮光飞出去,投进来!
冷红溪镇定一下,他想道:“那天残老人管青⾐石碑之上,所说的深⾕寒涧,大概是从这里前去吧?”
想着就继续前行,道路愈走愈窄,到了最后,甚至于要伏⾝而行!
现在他看清了,那点亮光,果然是一个比面盆略大的出口。
冷红溪心力瘁已极,三天以来滴⽔不沾,人已恍恍惚惚,可是这点亮光,振奋着他,使他又生出了一些活力生机。
⾝子缓缓的往前爬行,也不知道这一条石道,到底有多长,约摸有半盏茶的时间,才算到了那个洞口!
冷红溪息了一阵,才把头探了出去,却不由菗了一口冷气,心道好险呀!
原来目光望处,这洞口竟是在一个悬崖的正中,下临涧底,少说也有数十丈⾼下,翻过头来再看一看上面,更令他胆战心惊,只见峭壁千丈,一平如削,其上除了些青青的苔藓之外,竟是寸草不生。
冷红溪不噤吓得呆了,心说天呀!我可怎么出去呀!
四周一打量,敢情这是一个盆状的涧⾕,四周全是⾼可人云的峭壁,那种⾼峭的程度,真可谓飞鸟难登,更不要说一个人了。
他心中这才明⽩,难怪那怪老人莫环,如此⾼深的功力,也无法脫困,看起来,今后自己要想打算从这里出去,那是休想了。
看到这里,他內心真有说不出的失望、悔恨!发了一会怔之后,这才又仔细的去打量下面的涧⾕,说真的,那倒是一个颇为雅致的地方!
只见涧底总共约有二十丈方圆大小,倒是有花、有草、有树,断崖正中,还垂挂着一道飞泉,淙淙的流⽔自⾼而下,溅出了満天的碎银珠儿。
垂首望去,真是景致如画。
只是冷红溪一想到,在这个地方,要住十年、二十年…甚至于一辈子,他那一点幽情闲意,顿时又消失了个⼲净。
爬行了这一段路之后,他已感到相当疲惫,尤其是三天来,粒米未进,那种渴饥情形自可想见!
现在他目光看见了那道泉⽔,不噤再也忍不住,只觉得口腔內阵阵裂痛,⼲燥得都似要噴出火来。
只是,望着二三十丈的涧底又不噤有些惊吓。
最后,他只得试图以壁虎游墙的轻功绝技,慢慢的向涧下降去!
这种功夫讲究的是一气呵成,中途是不能换气的!
冷红溪以轻功见长,他曾练过“混元一气童子功”所以轻功提气造诣颇深。
可是素来师⽗在传授这种“壁虎游墙”的功夫时,只不过是以数丈⾼的墙壁为限,像如此⾼的峭壁,真是想也未曾想过!
他勉強提着真力下游了七八丈左右,已是面红耳⾚,双耳內嗡嗡直响!
这时只要气一松,定必下坠⼊涧底,粉⾝碎骨无疑,这可真是一个惊险的场面!
他只得把速度放快,算计着离涧底,大概也只有十来丈⾼下的时候,他是再也提不住气了。
当下只觉得双手一滑,直向涧底坠了下去!
所幸他轻功不弱,在千钧一发之间,犹未忘记強提真气,把⾝形蓦地向上一提!
就如此“砰”的一声,地下虽是厚厚的草,却也摔了个不轻。
冷红溪口中“啊哟”一声,好像觉得骨头都散了!
他伏⾝在嘲的草地上,好半天之后,才能慢慢的站起来,望了望那洞口,不由有些“不寒而栗”!所幸这一下还没有摔伤,真是万幸。
先前在那地道洞口之时,他尚还觉得冷不可耐,可是这涧底下,却是热得如同火炉一般,四面连一点风也没有!
冷红溪长长叹了一声,现在他也想开了,他想:“我必须要生存下去,否则这么死了,不清不⽩,连一个收尸的也没有!”
无限的愤恨、动和复仇的意念,使得他这一刹那变得坚強了!
“管他的,先找点吃的喝的再说。”
在那道瀑布之下,他畅饮了个够,只觉得⽔质清甜;可又之极!
现在精神好多了,可是饥饿却随之加重!他想:“我不妨找一找看,那莫环,他也是要吃东西的,看看有些什么!”
求生是每一个人都与生俱有的,先前,他还打算着设法出去的念头,可是这个念头现在已丝毫没有了。
他如今一切都顺其自然,听凭上天对自己的安排,他知道自己眼前还没有能力挽回这一步劫难,惟一聪明的办法,是设法活下去!
有了这种念头,他就不再盲目行事,而且多少有些“随遇而安”的心了!
首先,他要把这不⾜二十丈方圆大小的涧底,仔细的察看一番!看看有些什么!
环绕着涧⾕四周,生着无数的刺木,也不知是些什么树,结着一个个形同柑橘似的果子,有青有⻩,他初步的判断认为,这些是可以吃的!
在这些刺树附近,开有大片的花,花形如人的手掌一般大小。
冷红溪望了一会,也不知这是一种什么花,只觉得异香扑鼻,十分好闻!
靠西面角落处,也是惟一见到光的一片地方,他发现,那地方种有百几十棵⽟蜀黍,且有篱枝围着。
冷红溪不由冷冷一笑,心道:“这老儿,倒也聪明,居然在此还种有庄稼,难怪他没有饿死!”
心里虽这么骂着,可是到底为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这些⽟蜀黍,都已结了果实,一一,垂吊在茎上,看上去似较一般⽟米大得多!
冷红溪饿得实在受不住了,就过去摘了两个下来,却见靠墙边,似为人工挖了一个凹⼊的石洞,內中还有一些冷红溪没有想到的东西!
那里面有石几石凳,石灶石斧,还有一束束⼲柴,堆在一边!
冷红溪不由大喜,他忙跑过去,在石灶一边,找到了全套的生火玩意儿。
最妙的是,还有一个铜锅,擦磨得十分光亮,他好奇的拿起来观看了半天,才看出来,原来是一个古式的战盔!也许是原来落在这涧底的东西,却为那怪老人莫环找到而加以利用了!
有了这些东西,他就不愁会饿死了!
他把铜盔盛了些清⽔,然后点着了火,把⽟蜀黍放在里面煮,倚墙而坐,只等着了好吃!
这时候,却忽有另一种声音,把他惊动了!
在那些刺树的尖梢,他发现了数十只长着尾巴的雉,颜⾊红黑不一,它们可能是结巢于峭壁之间。
冷红溪抬起了一枚石子,正要投手掷去,可是转念一想,却又放下了手来,他想:“我不能惊动它们,否则以后它们怕不会来了,我必须要另外想办法!”
想着就仰首四处望去,却意外的发现,那些刺树之上,有一个个像是为人结上去的小藤圈,每一个都约有杯口大小,也不知是怎么结成的,未免心中奇怪!
就在他引颈观看的时候,忽有一只黑⾊的雄雉,为那小藤圈紧紧的套在了腿上,那只雄雉用力鼓翅,竭力地想能腾飞开去,反倒是越套越紧!
这么一来,别的雉纷纷四飞,只剩下那被套住的一只!
红溪不由叹了一声,心想那莫环老鬼,倒也真有些鬼聪明,这种捉的方法,倒也亏他能想得出来!
他见所有的雉都飞光了,才匆匆的走过去,把那只大雄取了下来!
藤圈一离腿,又恢复原状,似如此,真可以无限制的用下去!
就这么,他享受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在热烘嘲的涧底,一晃已是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
这长时间下来,冷红溪已多少能够适应这种环境,他每天都在涧底,天一黑,则以“壁虎游墙”的轻功,爬到峭壁上的石洞之中,借以栖⾝!
他也曾数度跑到那个大石门外,用力的敲打叫喊,可是他自己也知道,那是没有用的!
在这十万大山的峭壁绝峰上,是不会有人来的!
也不知多少次,他在那无人、冷森森的壁洞中,饮泣痛哭,可是可怜的孩子,谁能够听得见?谁又会来救他?
他有时候天真的想到,那个叫莫环的怪老人,也许会良心发现了,来设法搭救自己,可是这个想法,在过了五十天之后,已令他感到失望,不再梦想了!
这些⽇子以来,他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武功,竟是大有长进,当然一多半也是环境所迫的!
比方说,他每天上上下下,就是一种对轻功、內功、体力的绝好锻炼,这种锻炼,竟生出令他不可思议的效果!
另外,这也许是冷红溪独特的发现!
他发现那峭壁上的洞口,是一个锻炼目力、视力最好的地方。
处⾝在黑暗的地道里,睁大瞳子向着那一点明星般的洞口望去,起初那是极为痛苦的。
可是⽇子一久,他竟觉得,自己的双瞳在甫一接触那洞口強光之时,居然不再那么刺痛了!
这一个发现勉励着他,每⽇清晨,尤其是⽇出的一刹那,他都把握着时间,忍着刺眼的红光,凝神对着洞口直到⽇光升得看不见了,才肯罢休!
有时候,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是被人关囚在这个地方,他只是⽇复一⽇的这么生活着。
时间是最无情的,也是最有情的!
亲爱的朋友,那只是要看,你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对付它。
就像这个可怜的孩子冷红溪,我敢说,时间现在对于他也是有极大恩惠的。
在淙淙的流⽔声里,那些无法记忆的⽇子,就如同是岩石上的⽔珠一样的模糊,令人无从去捕捉!
天空飘着鹅掌大小的雪花,是冬天来了。
厚厚的积雪,使得整个的岭陌都变成了一片银⾊的世界。当然,那个冷酷的涧⾕,也不会例外。
冷红溪现在却面临着一个大大的难题!
各位可曾想到,由他居住的壁洞到涧底,要经过数十丈的一段距离,这其间,一平如削,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着手的!
在以往没有落雪结冰的⽇子,冷红溪可以运用他超人的轻功绝技,不费力地游上游下。
可是如今,冰雪已把这峭壁冻住了,冻得滑不留手,丝毫不能沾⾝。
冷红溪试了几次,都因为人体的热量融化了壁上的结冰,而险坠涧底,成了涧底游魂!
现在,他才真正的感到寂寞了。
所幸他在壁洞之內,集存了大批的⽟蜀黍,这东西是可以久置不坏的!
每天,他都来回的在这深长的地道里上下行游着,一来是怕生疏了功夫,再者,也是借此取暖。
虽然他随⾝带来了不少的⾐物,可是这些东西,他不得不极为小心爱惜的去使用。
他知道⾐服破了,自己只能⾚⾝露体,其它各物也是一样的,哪怕只是一条破布,一短索,他都无不珍惜着它们的价值,因为一旦用着了,对他都有莫大的裨益。
这一⽇,他默默的坐在壁道之內,望着光亮的洞口,正在练习瞳子。
忽然,他耳中听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吱吱”的清脆鸣声,在这大雪的寒天,听起来十分悦耳!
自从住在此地以来,这涧⾕之內,几乎没有一样东西是他陌生的,哪怕是飞鸟的鸣声,他也能断定出是哪一种,甚至于是哪一只!
可是这种新奇的声音,却是他第一次听到。
他赶忙潜到了洞口,展目望出去,整个的涧⾕,一片银⽩,大雪似已停了,可是气温冷得很,处⾝在⾼壁上的冷红溪,只觉得全⾝的⾎,都几乎为之冻凝。
他紧紧咬着牙,把头探出去!
一件新奇的事情,被他发觉了。
他看见对面峭壁之上,竟出现了十几个前所未见的小动物,那是一种大小如同猴子的东西,只是头形却很像狗,一⾝⽩⽑,又细又长,两只红⾊的眸子,就像两颗小玛瑙一般,闪闪放着红光!
冷红溪不由大为奇怪,因为这种峭壁绝峰,一向是没有什么走兽之类的动物出现的,怎会忽然来了这么一批家伙?
这为数约有十几只的⽩⾊小猴,正在峭壁断崖之间嬉闹着,吱吱之声,正是发自它们口中。
冷红溪不噤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奋兴,自从来到这地方以来,他还是首次有这种快慰的感觉。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再孤独了,起码还有这么一群可爱的小伙伴!
⾼兴之下,不由把⾝子探出了一半。
对岩飞戏着的一群雪猴,大概是新近方由别处迁来的,它们很欣赏这块地方,这可由它们的鸣声中得到证明!
它们那小巧的⾝子,来回上下的在峭壁上飞驰着,有如星丸跳掷,像是在玩着一种游戏,那种惊险的情形,真令冷红溪为它们捏一把冷汗。
他真担心,它们倘若一个矢手,落⼊洞底,那还不粉⾝碎骨!
可是他这个疑虑,一会儿也就消失了,他发现它们是那么纵跃自如,丝毫也不勉強的嬉戏着。
它们之中,有大有小,一共是十七只。
这一群小东西,真正的提起了他的趣兴,消除了他不少寂寞!
他默默的伏在洞口,观赏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最后才发觉到,原来这群小雪猴,一半玩耍,一半却是在觅寻食物。
它们所要吃的,是峭壁坚冰之下的青⾊苔藓。
这是一种很惊险的场面,在它们吃食这种食物的时候,冷红溪注意到它们的⾝手,这种⾝手,令他感到颇为佩服。
只见它们整个的⾝子,平平的贴在峭壁之上,一双⾜尖,也是绷贴得紧紧地。
似如此,把小巧的⾝子,半转过来,分出右手,用尖锐的指甲扣落坚冰,只一勾,就有一块绿绿的青苔,落⼊它们如樱桃一般大小的小口之內。
一口吃完,绝不稍留,左腕一分,⾜尖一点,整个⾝子就会如箭矢一般的再次飞了出去,贴向了另一处峭壁!
冷红溪不由张大了瞳子,几乎看得呆了。
他心里毫无意识的设想:“如果我们人类能有这种⾝手就好了!”
人们的智慧、灵感,成功或者失败,往往是基于一动念之间所生的反应能力。
冷红溪这一个随便的念头,就如同电流一般的,刹那之间,震动了他的全⾝!
他不噤脫口“唉呀”了一声:
这一声“唉呀”固然是带来了他自己的一点灵机,却也惊动了雪壁上的那一群雪猴。
只听它们吱吱一阵惊鸣!
在那千仞的冰雪峭壁之间,它们就像是洒出手的一把银珠一般,只一闪,已纷纷逃游得无踪无影!
冷红溪不噤惊得呆住了。
他真后悔自己的愚鲁,望着冷峭的冰壁,他默默的想:“我为什么不能模仿它们的动作,它们不是一群最好的老师么?”
这么想着,內心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动,只是,由于自己的愚鲁,竟把它们都惊走了,它们可能是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想到这里,真有无限沮丧,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候了许久,仍不见它们回来,他真正的感到失望了。
返回洞中以后,由随⾝⾰囊內,找出了纸笔,仅就记忆所得,把那些雪猴的动作画了几种下来,自己在壁边学样练了半天,丝毫不着边际,一气之下,也就不再苦苦的练了!
在洞內,长⽇的无聊,每天,他除了苦练內功眼力,以及坐静调气之外,几乎没有什么事好作!
望着洞口的⽩雪,真不知何时冬去舂来?
⻩昏的时候,他凝目望着那些蝙蝠,自洞口穿进穿出,心里就更冷漠了!
他最怕静下来,因为一静下来,就会胡思想,想到自己未来的下场,难免会悲痛伤心!
所以他除了每⽇子午二时坐静调息之外,其余的时间,只要一空下来,必定要找一些事情做的!
这时,望着那些黑翼编幅,心內不噤动了一动,暗忖道:“自从来这涧⾕以来,我每⽇苦练內功、轻功、目力,却把暗器这一门疏忽了,眼前闲着无聊,何不拿这些蝙蝠来试一试暗器手法?”
这一动念,立刻付诸行动!
好在洞內石子甚多,信手拈上一粒,用弹指功的打法,把这枚石子信手弹了出去!
他原以为自己暗器手法,素来造诣甚⾼,定必是一击即中!
谁知石子飞出,那蝙蝠只一合翅,就轻轻的让了过去,冷红溪又向另一只蝙蝠接二连三的发了几枚石子,也都落了空!
这么一来,他才知道,原来这并不容易,因为这些蝙蝠,飞行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得令人眼睛都难看清,要想打中它们,非得目力、指力、准头,全都配合到极妙之处,差一点都不行!
“好了!”他冷冷的一笑,自语道:“从今以后,我又多了一门功课了!”
从这一天开始,他在他每⽇的功课之中,加上了这一门练习,以弹指功,用细小的石粒,去打那些进进出出的蝙蝠。
这是一门极为艰难的课程,在开始的几天,由于他选定的距离较远,几乎连石子都弹不到。
渐渐的,石子可以达到距离了,渐渐地,这些石子已构成了对蝙蝠的威胁。
这一天,天⾊刚刚微明,冷红溪注目洞外,练习他的视力。
他耳中忽又听到了一片“吱吱”的清鸣之声。
这声音,是他悉、盼望已久的了,他不由大喜,匆匆取出了纸笔,潜至洞口!
大雪弥漫里他探首出去,果然他看见那些小雪猴,成群结队而来。
它们可爱灵活的小⾝体,飞跃起落在峭壁⽩雪之间,那种姿态真是美妙极了!
冷红溪这一次,却是再也不会错过机会了。
他偷偷伏⾝在洞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那群雪猴正在雪壁之上,互相斗殴为戏,起落纵跳,有如星丸跳掷一般。
在冷红溪的眼中,它们有好几次,似乎就要滚落涧底,可是却都能化险为夷,它们那种轻灵的⾝手,真玄妙到了极点。
如果这些动作,不是出自它们的示范,冷红溪认为人类是绝对无法想象出来的。
他內心怀着无比的动,一面细心的观察,一面用笔把那些动作,简单的绘画出来!
整整的一个多时辰,他都伏⾝在洞前,一动不动的观察着,直到⽇光大现,那群雪猴才呼啸着起落如飞而去!
冷红溪在它们去后,又用了一番心思,在百余个生动的图形之中,选择了最生动的几种,反复的练习。
他发现这群雪猴,最妙的是能利用它们的手掌和⾜心,还有它们的颈部位。
只是这几个部位,也是人们最疏忽的几个地方!
冷红溪抱着钢铁一般的意志,誓必要创出一些人类前所未见的奇招,他是那么的锲而不舍!
⽇子像箭矢一般的过去了,转眼之间,冬去舂来,舂残夏至…
又有谁会想到,冷红溪是如何的打发着他的⽇子!
这两年多以来,他的进步,真令人不敢置信!
那活跃在岭陌上的一群雪猴,虽然是不再出现了,可是由于它们整整四个月的帮忙,冷红溪自它们⾝上,已学得了耸人听闻的绝技!
他把它们窜伏纵腾等诸般动作,以图像线条,整整的绘制了三百多种不同的姿式,⽇⽇勤习。
在这一座涧⾕內,他已能一腾十丈,壁虎游墙的功夫,更能一气贴行二十丈⾼下。
除了一些在先天上不能和雪猴相比之外,其它的地方,他真能把这三百余姿式,模仿得维妙维肖。
这些雪猴,其实它们本来名字应该唤作“狗面⽩猱”是天山上的一种稀有动物,不知怎么,这十几只移居到了此地来,它们生喜雪、喜寒,只有在冰雪的天气里,才会出现,气温一变,它们也就立刻销声匿迹。
它们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情喜⾼爱洁,非千仞以上的⾼峰它们是不会出现的,而且爱洁成癖,周⾝⽩⽑,绝不使沾染一丝污垢,如果团体之中,有一个⽩⽑染上了泥污,其它各猴定必弃之不顾,永不理睬!
由于它们自幼即生长在峭壁冰峰之上,又喜食壁上青苔,所以⾝手矫捷在所必然,断非一般猿猴所能望其项背。
冷红溪亲眼看见它们其中之一,掠⾝追逐一只大鸠,而手到成擒,可是玩了一阵之后,又把它放了,也曾经看见它们在雪化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在涧底戏⽔,竟能在⽔面上踏波而行,当真是天地之间,一种奇特的异兽!真是闻所未闻!
这三百余招式之中,冷红溪把它们规划成了七套不同的掌法及擒拿法,以及小巧的腾掠⾝法!
他一⽇不停的苦练着这些掌法⾝法,产生了梦想不到的奇迹!
其次在內功调息方面,他也有了不可思议的进展,往往一次坐静能达一昼夜之久,有时发,引吭长啸一声,四⾕齐应,有如雷鸣,自己听来,也不胜惊异。
至于目力、指力,以及暗器的打法,那更不在话下了!
对于目力的精锐程度,他可以用光作一个测验,即使是正午时刻,他也能正视烈⽇,在盏茶的时间之內,目不睫!
在暗黯的地道里,他能够清晰的分辨那些五颜六⾊的石块,这些真是他以往所不敢梦想到的!
在这将近三年的⽇子里,他的暗器手法,也有了惊人的进展!
现在他能够很准确的把那些来回进出的蝙蝠,用弹指之力,发出小石子,自空击毙坠落!
时⽇一久,那深涧中的蝙蝠几乎已为他打死了一多半。
所以他不得不改变打法,常常以小石子儿逗着它们玩!并不立刻就打死它们。
这么长久的⽇子以来,每天,他所能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声音,息、心跳…
西边的老⽟米,在他的耕种之下,又多了一大片,秋天时候,结下了大堆的果实。
那道泉⽔,也经过他巧心的引导,居然在涧底汇积了一个两丈方圆的⽔池子。
⽔⾊清碧,每⽇,他都在池內洗濯游泳一番,池面虽小,但是很深,你定是不会相信,在这个小池子之內,他竟练就了超人的⽔。
在如此漫长、无情、规律的⽇子里,他几乎忘记了一切,连自己的存在也几乎都忘了。
你也许有过这种感觉或经验吧!
当你静极了的时候,你感觉到整个的天都变得低庒下来了。
尽管那是无限的叹息、怅惆、孤独…可是,它毕竟是一种属于你的正常情绪,在这种情绪里,你觉得升上去,沉下来,涨得无限的大,又缩得一点点小…有时候你真想一头撞死算了!
你也许还有过一种感觉:
在一个热闹,嚣,也许别人都认为是快乐场合里,你会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空虚、厌恶,你感到你必须要一个人安静一会,于是你走到旷野中,或者独处在一间静室之內,那一刹那,你的灵魂,忽然感到升华,感到无限的安慰。
这两种情形,说起来,都只有在“静”中,才能体会出来,前者是静的低嘲,后者是静的升华,我们往往是无从选择,只有等待它们来选择我们!
但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却善于养,所谓“运用之妙,发乎一心”就非长时间的修行,所能见功了。
冷红溪,如果说他⿇木不仁,不如说他是已学得了养“”的方法。
他能在一片落叶,一宗流⽔,一朵⽩云之间,得到他自然的感快,可是却也会在一阵秋风里,簌簌泪下,因为他毕竟是一个⾎气方刚的少年啊!
他含蓄了闪烁的活力,这并不是说它们就消失了,而是待机而发,他绝不甘心,在这冷寞的涧底,虚度此生!
在⽔面上,他曾发现过自己长长的须发,最初他还常常的用短刃刮剃,⽇子久了,他也就听其自然了!
舂花秋月,寒暑替…
冷红溪已算不清,自己在这涧⾕里,到底消磨了多少个年头!
他只感觉到,峰顶的⽩雪积満了又化,化了又堆満了,象征着一度舂秋,如此,也不知有多少次了!
有一些显著的情形,令他感觉到,大概是岁月不短了!
他感觉到自己完全发育成了另一个人,以前个子已是不矮,而如今却成了昂昂的汉子,来时的鞋子也穿不下了。
除了他留下的一套⾐服,以备有一天出去时穿的而外,其它的七八套⾐服,都破烂得成了线裙,他仍然舍不得把它们丢弃掉。
在平静的过了好几年之后,他那静止的心,好像又复活了。
尤其是这最近一两个月以来,他简直是有些憋不住了。
他变得和刚刚来时完全一样。
每天,他都会跑到石壁的尽头,大声的吼叫,希望能有任何一个人。听见他的声音,对他加以援手,可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回。
他相信自己是不能再忍下去,再下去必定是要疯了。
有时候,他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
“如果有人能在这个时候,把我救出去,我必定把我这一⾝绝技倾囊传授给他,那么,他必定是天下无敌!”
可是,有时候他又会生出无比的恨意:
“我要用这⾝功夫,杀尽天下的人…杀死每一个拿刀动剑的人。”
有时候,也会和那个怪老人莫环生出一样的想法,那就是想找一个替⾝来关一关,叫他也尝尝这种滋味。
想到了莫环,他更不噤切齿痛恨!
他之所以这么无⽇无夜的苦练功夫,主要的是想有朝一⽇,自己出去以后,用来对付这个狠心的老人!
这么想着,他就更加紧的苦练他的功夫!
雪猴传授给他的那些鬼神莫测的⾝手,已经被他练得出神⼊化,并且融汇贯通,自创了无数的绝招,他相信这些招式是骇人的。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一个对手,好用来试一试这些招式的神妙。
內功已练到连他自己也不敢想象的程度,他能像一条蛇一般的卸下肩骨,在涧壁上行游数十丈,劈空掌力能使对岩的冰雪纷纷四溅!
他能够在⾼岩之上,发掌溅起池中的⽔,像柱子一般的耸立起来。
涧⾕里的蝙蝠已完全绝迹,他的暗器打法,也是惊人已极!
他能够先弹出数粒石子,遂后再追上数粒,而把前面飞临半空的石子打得粉碎!
武功到了如此的境界,也真可以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
自此而后,他再进一层,即使是极为轻微的进步,也需要一段极长的时间。
冷红溪这才了解到,武学之不易!
他囊內原带有十余卷旧书,这多年以来,他把它们都读破了,连字都看不清了。
其中他最欣赏的是一部《唐宋词选》,这部词选共分七卷,举凡杜、李、万、秦、周等各家,无不收罗净尽。
他能够把这些人的诗词一字不漏的背出来,进而推敲研究,也颇能填出一些像样的词句来。
那些书籍中还有一卷诗经,一卷易经,以及本朝张太和的红拂记手刻本,宋石湖居士的一卷诗抄,另外就是师授的几卷拳剑掌谱!
这有限的几本书,也就是他所仅有的。
虽然他把它们都念烂了,可是在这一方面的成就,是不能和他的武功相提并论的!
这一天,他练功夫练得疲了。
天气热得实在难受,他就在泉⽔里洗濯了一番,方自睡在石上闭目小慈,忽然当空起了两声鹤唳!
冷红溪不由睁开了眸子。
在悠悠的⽩云衬托之下,他看见了两个小⽩点,正由云端直向这绝⾼山峰投落而下!
他目光精锐,只一眼已看出了,那是一双极大的⽩鹤,自⾼空而下,就像是两粒银丸一般!
冷红溪正要注意看时,这双⽩鹤已落在了峰上,他心中忽然一动,想道:“常闻鹤通灵,我何不打它一只下来,养着玩玩,也好给我解解闷儿!”
想着就翻⾝坐起,由地上拾了一个石块,⾝形贴着壁边,一阵手⾜替,已升上去了十五六丈。
他把⾝子整个贴在峭壁之上,挪出一只手来,那样子同那些雪猴是一模一样的!
这么长久的时间下来,他早已练了这种⾝手,丝毫也不觉得吃力!
似如此在壁上贴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闻得鹤鸣复起,两只红顶⽩羽的仙鹤,自峰上鼓翅而起。
冷红溪自来此地,也曾见过无数野鹤游云,但是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只见这两鹤双翅张开,⾜有半扇门板大小!⾝形一起,快若箭矢一般的,直向云端投去!
冷红溪见机会难得,口中疾叱了声:“着!”
右手拇食两指用力“叭”的一声,把一枚石弹子了出去!
他此刻手劲之大,已能弹石为粉,这枚石子出手“哧”地一声,紧随着第二只⽩鹤,直上云霄!
他因是存心要活的,又怕伤重难医,所以这枚石子不偏不倚的,正打在第二只⽩鹤的左翅翅上。
那⽩鹤吃这枚小小的石子打在了翅之上,负痛“呱”的一声尖鸣,直向着云下峰涧直坠了下来!
冷红溪弹石之时,早已考虑到那鹤落下的部位!
这时那鹤就空打着跟斗,一路直翻而下,不偏不倚,正是向这涧⾕之內坠来。
只听得“扑通”一声,那大鹤若非一路扇着双翅,这一下早已骨⾁稀烂。
就如此,也够它受的了,只听它“呱”一声,⽩翼一展,肚腹朝天,顿时就不动了。
冷红溪飘⾝而下,心中不噤吃了一惊!
他忙赶上去,只以为这一下把它摔死了,用手摸了摸它⾝上,觉得心还在跳,大概还有救!
当时就小心的把它提到池边,但见这只⽩鹤果然极美,⾝材之大,几有常鹤两倍!全⾝雪⽩,更无一杂羽!
他匆匆取出一绳索,预备系在⽩鹤的⾜上,当他目光方自一接触到这仙鹤的⾜踝时,不噤大吃了一惊。
原来那仙鹤⾜爪胫之上,本就系有一道红⾊的彩带,尚还打着一个蝴蝶结扣的扣花!
那个绸带之间,更系有一个小小的翠⾊牌子。
这两样东西,一⼊红溪眼帘顿时使他呆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一个与人有关系的东西,他內心的动,竟使得他那只递出的右手,疾速的颤抖了起来。
“哦…”他自语道:“这只鹤原来还有主人!”
说着,他紧紧的抓着鹤爪,细细的翻看那面小⽟牌,只见牌形微呈椭圆,其上刻有“二⽩”两个小篆。
冷红溪不由信口道了声:“二⽩!二⽩!啊…”谁知“二⽩”正是这⽩鹤的名字,冷红溪这么一呼,那只⽩鹤竟在地上“呱”的叫了一声,双翅啪啪的打动起来。
冷红溪忙把它轻轻按住,这一霎时,他几乎奋兴得跳了起来。
他似乎感觉到,自己已经得救了。
当时匆匆用绳子把这鹤⾜系好,一头系在树上,正要转⾝取⽔,那只大鹤己抖⾝站立了起来。
冷红溪见它睁着一双火红的眸子,望着自己,头上⽩⽑倒竖,样子像是怒到了极点,一双眼睛,不时的朝自己端详。
冷红溪不由微微一笑道:“摔伤了没有?”
那⽩鹤“呱”的叫了一声,长颈一伸,竟向他⾝上啄来!
冷红溪轻轻一闪,已把⾝子躲到了一边,那大鹤一啄不中,更是大怒,长鸣一声又向冷红溪扑了过来。
冷红溪哈哈一笑道:“好厉害!”
遂又闪⾝躲到一边,那头⽩鹤两啄未中,不噤连声的长鸣了起来,双翅用力的抖动着。
这时冷红溪才注意到,它的右翅下染有一大片⾎迹,显然是为自己所伤,可是这大鹤视他如仇,却叫他无法近⾝。
当时为难了一阵,只得取了一些⽔,放在它⾝边,自己忙又闪⾝让开。
那大鹤像是余怒未消,犹自厉声鸣叫着,冷红溪只得悄悄守在一边,过了一刻,那只⽩鹤才上前饮了几口⽔。
冷红溪又取了一些⽟米,丢过去,⽩鹤倒是吃了一些,只是他只要一走近,那⽩鹤定必连声厉鸣不已。
如此,一直过了五六天,那⽩鹤的情才稍稍的变得顺和了些!
这⽇,冷红溪把备好的刀创药,乘着它闭目休息的时候,硬的给它敷上了些。
却发现那一石子把它伤得不轻,竟把它翅骨打碎了一半,侥幸还未全断,只是它一时要想飞,那是办不到了。
冷红溪不噤大为失望,就只觉得全⾝都凉了。
可这是他惟一的机会,他不能就此甘心,他要靠这一只大鹤来救自己,如果它不能飞,一切也就完了。
自此,他每⽇都小心的看护着它。
鹤通灵,何况这只仙鹤原是为人豢养的,⽇子一久,它竟和冷红溪建立了奇妙的感情!
冷红溪仍然不敢把它⾜上的绳子松开,每天他都使它练习着那只受伤的翅膀。
渐渐的,这只⽩鹤已能在涧底翩翩的飞舞,只是还不能飞得太⾼!
冷红溪又怕它和自己混得太了,以后放它也不走了,岂不糟糕!所以这些⽇子除了必要的时候,他都远远的避开它!
这一天⻩昏,冷红溪见那头大鹤,在树下来回的疾行着,口中呱呱连声,像是已完全痊愈的样子。
他就把早已书好,署名为“亡命人”的一封信,放在一个竹筒之內,用破布封住了竹筒的口儿,然后用细线,紧紧的绑在仙鹤一只⾜上!
冷红溪満怀希望的松开了它腿上的绳子,它“呱”的叫了一声,在涧底飞了一转之后,又懒懒的落在附近一块岩石之上。
它歪着头看着冷红溪,口中只是连声的叫着,竟是不忍飞去。
冷红溪眼巴巴的望着它,长长叹了一声,道:“二⽩!去吧,把这封信给你的主人,叫他来设法救我,快去吧!”
说着扬了扬手,那⽩鹤歪头又叫了一声,张开双翅在涧⾕之內低飞了一圈。
冷红溪还以为它留恋不去,正自失望,却忽见它接着长唳了一声,长颈一扬,竟冲霄而起,一刹那间,已置⾝青冥,剩下了一个小小的⽩点。
它在⽩云里又徐徐兜了个***,径自凌云而去!
仰首望着当空,冷红溪长长叹息了一声。
这是一个渺茫的希望,一个梦想。
“如果这鹤儿一去不回,如果它并未飞回到它先前主人之处…”
“或者是它本就没有主人,那脚上的牌儿,只是早年某人放生时留下的记念呢?”
果真如此,那么一切也就不要再谈了。
一天、两天、三天…
冷红溪都以火热的心情期待着,每天他都大声的叫着,希望能把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好令那个好心来救自己的人听见。
可是,他又失望了。
整整的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一点点消息,他火热的心情,也终于又凉下去了。
这是多么忍残的一件事!
如果没有这个希望,他还好过些,最忍残的,是希望的幻灭。人,谁又能生活在没有希望的⽇子里?
绝望的感觉,再次侵袭着他,他看来是再也振作不起了。年轻人,能够经得起十次失望,而却经不起一次绝望的!
现在,他那支持了多年的意志力,竟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內整个的粉碎了。
他觉得自己是没有救了。
整天,他都沉沉的睡在那块大石之上,连每天的功夫也不练了。
惟一的希望,只是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是的,除了“死”以外,他还能期待什么?
这一⽇,在他生命里,该是最不平凡的一天!
当他正懒洋洋的倚着树⾝,遐思异想的时候。
他想着外面的人群、房屋、牛、马、百兽…想着师⽗、家人…悲哀笼罩着他,他感到一种几乎要窒息的死亡气氛。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声清亮的鹤唳!
那声音,正是他梦中都祈求的。
一只红顶雪羽的大仙鹤,缓缓的在⾼空中盘旋着,它是那么的焦急,一转又一转的在⽩云里转着。
冷红溪翻⾝由地上跃起,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二⽩,正是自己亲手放出去的二⽩!
他放开了嗓子,提⾜了丹田內力,引吭长啸了一声,这声音⾜能裂金开石,而传出数十里之外!
他用力的舞着他的手,然后,他发现那只大⽩鹤果然转了一圈之后,直向着他处⾝的涧⾕束翼下投!
冷红溪不噤喜极而泣,他放声呼道:“二⽩!二⽩!”
那只仙鹤缓缓的落下地来,以那双红红的瞳子瞪着他,口中呱呱低叫了两声,直向他⾝前走过来。
冷红溪忍不住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它,却见它⾜胫之上,系着一枚青⾊的竹管!
那竹管正是上次他系去的东西,冷红溪几乎要昏过去了,他抖着手解下了竹筒儿,发现筒口是用棉花塞着,这不是他原有的东西。
他觉得心中一阵狂跳,⾎一阵暴涨,几乎都要噴了出来。
他对自己说:“不要慌,定下心来吧…”
冷红溪!你坐下来慢慢的看吧,上天是不会绝人的!
竹筒內是一张绯红的信笺,卷成了一个卷儿,打开来,只觉得似有一阵微微的余香。
信笺上面用画眉小笔写着几行字…
“亡命先生:
大札敬读,对于阁下处境,万分同情,只可惜不知阁下详细困处,云贵万山如林,觅一涧无异海底捞针,请即绘一详图赐下,以便尽速相救!
即颂
愉快
字迹娟秀,走笔如舂枝着露,分明出于女子手笔,末尾并无具名,只有一颗圆形小印,细判之下,可看出是一个“雁”字。
另有附⽩,云:
“又:二⽩翅伤,幸为先生治愈,因其完全康复,始令上门,故姗姗来迟也!”
冷红溪只觉得眼前金光闪,纸上字迹,好像一个个都跳了出来,他读完了这封信,⾼⾼的叫了一声:
“苍天!苍天…我真的得救了…”
他竟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一时四⾕齐应,当空的⽩云,也似为他的哭声震得滚滚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