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处逢生
第十五卷繁花落尽第一章绝处逢生
石军没有彻底失去知觉,只是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由于得天独厚的超凡天赋,尽管以往也曾经遭遇过种种危险,可他却从没有面临过这样的局面。玄暹的转世体、仙帝、魔尊的元神宿主…上天几乎是在石军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赋予他⾜以傲视一切的资本,可直到此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幽冥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么大…虽然他同时拥有几个人的智慧和力量,但要论融合贯通和应变来,却显得那么稚嫰无力,所以一旦面对无论是能力和经验都凌驾于他之上的幽冥,就一下子变得束手束脚处处被动。
直到玄暹在他心底惊呼出声,石军这才察觉到“醉生梦死”蓦地袭来的大力,一瞬间⾝体已被牢牢噤锢在那种令人酥⿇疲软的光线之下,鼻端传来一股浓烈的香气,熏得他昏昏睡,仿佛陷⼊一个旑旎的梦境,无法、更不愿挪动分毫。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石军连同玄暹的元神被幽冥彻底困住。
“醉生梦死”力道越来越大,不知过了多久,石军才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恢复了一线清明,顿时心中惊恐无以复加,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所有力量,连同玄暹都陷⼊了一个可怕的漩涡,不断狂疯地旋转和击撞着,试图离开自己的⾝体,沿着那道金光扑向幽冥,而自己却不知道该怎样防御,一时间惊惧、愤怒、后悔…难受到了极点。
不过一个照面,他就输得这么彻底!这么狼狈!
生平第一次,石军的心中掠过一丝无法抗拒的绝望和恐惧。
恍惚间,他突然捕捉到一个潜蔵在內心深处的念头:虽然早就知道幽冥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宿敌,可自己却竟然从来也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要如何与之对抗,莫非是因为自己一直害怕这一刻的到来而选择了逃避呢?可问题在于,石军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自己又能逃避到何时?再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他又能放过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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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暹清晰地感应到石军复杂的情绪变化,紧张地筹谋着对策。若非他的建议,石军是不会陷⼊这样的险地的,自己还是太大意了。
眼见石军和幽冥之间那道金光渐趋暗淡,玄暹心知幽冥将很快再次发动更凶猛的冲击加強“醉生梦死”的力道,思忖片刻,终于开始了还击。他小心地护住了石军的五脏六腑,默运“复制诀”分别制造了洞察之眼和契约之心的假象出来,驱使它们混⼊了“醉生梦死”制造出来的金⾊流中。
原本幽冥用来对付石军的策略可以说是完美无瑕…先用自己偶然参悟出来的冥界终极精神控制术“醉生梦死”制住石军和玄暹的精神,然后再凭借自己天赋能力“呑噬之心”的力量昅取两人的元神和灵力,最后再利用呑噬过来的“契约之心”的融合能力将驳杂的元神和灵力统统融为一体,这样他就将最终将自己的状态恢复到裂分前的模样。
当然,由于此刻石军和玄暹的元神中还包含了来自仙帝抱朴、魔尊残瑟和妖巫尼苏的力量,他只要将两人的元神完全炼化,甚至还有可能更上一层,达到以前从未到达过的巅峰。
可谁也没有想到,病急投医的玄暹却恰恰用一个最简单的办法破坏了幽冥的计划。“复制诀”是一种五界通用的基础法术,能在短时间內复制出幻象以惑对方,效果视发动者的修为深浅而不同。因为实在太普通,也只有人界那些刚刚修妖的小怪物们在遇到天敌或猎人捕杀的时候才以此作为保命远遁的小花招,以幽冥阅历如此丰富,心中记住的大都是⾼深复杂的法术咒语以及手印,却想不到这次竟在不起眼的“复制诀”上功亏一篑。
仅凭微弱的元神在石军体內生存的玄暹心知难逃一劫,却又不甘心就此湮灭在呑噬之心之下,所以用这种方法,希望在石军的⾝上实现自己最后的心愿。
玄暹毕竟是一代冥帝分⾝,杀伐决断远⾼于常人,电光火石间,他终于为自己和石军的命运作出了抉择…保全石军。
在没能呑噬石军的元神,或者找到一具新的⾝体之前,石军一死自己就没有了立⾝之所。所以石军决不能死。
玄暹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过于托大贸然闯⼊冥界,千算万算,他居然忽略了幽冥对石军的戒惧,经过仙界一役,四界中石军的名字早已无人不知,如今魔界也隐隐成为了石军的后盾,幽冥倘若还能坐得住,那才叫怪事。“醉生梦死”虽然是冥界顶级的法术之一,但在这种情形下使出来却完全是卑鄙偷袭的勾当,幽冥不顾形象体面地作出这种事情,可见他对石军是多么忌惮,也说明只要保住石军,自己的仇就有望可报。
如今,唯一的一线生机,从玄暹用“复制术”制造出假的契约之心和动察之眼的幻象的那一刻起悄悄开启了一扇门,但却只能通过一人…只有制造出石军和玄暹同时被“击败”的假象,才有机会再图后计,可幽冥又不是傻子,想要取信于他,只能让⾎淋淋的事实呈现在他的眼前。
电光火石间,玄暹心中早已转过千百个念头…他知道,由于幽冥这次毫无风度的偷袭,导致自己和石军之间只能留下一人,他也可以趁石军心神恍惚之际呑噬他的元神取而代之,可这个动作太大,过程也太凶险复杂,还有幽冥在一旁虎视眈眈,更何况石军也没道理等着自己发难而不还手,一旦纠起来可就是两败俱伤,⽩⽩便宜了幽冥那混账,还有,相处多年,玄暹对于石军这个宿主早也生出了一丝生死与共的亲切,多少有些不忍心就这么将他毁灭…
想来想去,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让玄暹消失!真正的、永远的,在幽冥面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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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撑下去!”就在石军焦急万分的时候,一个微小的声音忽然在他心底响起。
你还在?乍听到沉寂了半天的玄暹终于开腔了,石军又惊又喜。
不知不觉间,石军已把玄暹看作与自己⾎脉相连的一部分,毕竟自己的来处就是这个分⾝。如果玄暹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死掉了,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接受。
玄暹笑道:“想不到一念之差差点将你我都毁了,幽冥居然悟出了醉生梦死,如今在呑噬之心的帮助下,你我全⾝修为他可以予取予携。”
石军沉默半晌:“是么?”
“你不恨我吗?贸贸然把你拖来,就这么把你推向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现在说这个太早了吧?”感应到玄暹的语气晦涩低沉,石军尽量让语气轻松一些:“咱们也不是全无机会的是不是?”
玄暹故意长叹一声:“随后醉生梦死的力道会越来越大,将你我体內的晶魄、元神、修为、灵力全部昅走,幽冥本来就是冲着精神之力,契约之心和洞察之眼来的,眼下我的力量不够強大,你的⾁⾝又因为无法适应醉生梦死营造的精神力场而陷⼊昏,凭我们是斗不过他的,所以我们还是放弃算了…”
石军怪叫:“拜托!刚才好像是你要我撑下去吧?这么危机的时候就不用试探啦,你能看清我的想法,难道我就不知道你的心意?我们都不会认命的!不放弃就有扳本的机会!然后我们去找⻩泉老祖,给你重生,再去找幽冥的⿇烦!现在我们就这么跟他熬下去,既然复制术可以骗过幽冥,那⼲脆我们也复制出精神之力和修为好了,最好多复制一点,让他去腾折!一次骗他个够本。”
玄暹笑了:“傻小子,你说的那些办法都是没用的,修为和精神力量不同于实物,本无法复制,就连洞察之眼和契约之心,我也只是模拟了类似的能量波动而已,这些小手段也许可以骗过他一时,但绝对骗不了他一世,你当幽冥是傻子那么好骗?倘若他不确定自己已经从你体內昅取到了⾜够份额的力量,你说他会停下来吗?”
“可你不是说那家伙妄用呑噬之心会大伤元气嘛…”石军语塞,他总不能寄希望于幽冥发功发了一半累了去睡午觉吧?这可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对战,只不过自己这一方本没机会出手罢了。
“我还真有这种想法,既然我们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那还打什么?认命吧。”玄暹的语气有些怅然。
石军不以为然道:“打不过就要认命?什么是命?谁说那就是我们的命?谁掌握的?难道不是我们而是别人?最近我越来越讨厌命运这两个字,难道你不觉得认命这两个字只有弱者才会挂在嘴边吗?我倒想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他对咱们俩喊打喊杀?洞察之眼和契约之心又不是他家的,凭什么就该他得?凭什么他要对我们穷追不舍?一个完整的幽暹分作两人,难道是为了自相残杀?虽然很不幸的我们共用了一个躯体,但是你也说了,如果⻩泉老祖帮忙,你就能拥有自己的⾁⾝,到那时,你不就可以过你想过的生活了?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凭什么我们要放弃?跟他拼了!”
石军热⾎沸腾地说了一大通,玄暹的回应却出人意料的冷淡:“你终于想要主动出击了?也是,你和他本来就是注定的对手,既然幽冥可以呑噬你,以后等你力量超过他的时候,你也一样可以呑噬他吧!”
“我…”石军忽然楞住了,嗫嚅道:“什么对手?好像你才是玄暹吧?”
玄暹失笑,意味深长地说:“不错,我是玄暹,那你呢?难道只是石军么?”
石军彻底愣住了,忽然间心如⿇…一直以来,经历了那么多事,发现了那么多真相,他却始终有种不实真地感觉,或者说,一种看戏的感觉,总认为自己本不应卷⼊其中,自己只是个不相⼲的局外人,可真的是这样吗?
刚才那一刻,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对幽冥的恨意和在心底潜蔵已久的怒火,玄暹貌似不经意的一问犹如暮鼓晨钟,重重地敲击着他…“一样可以呑噬他?”
呑噬他?
呑噬他!
原来自己心里真有那样的念头!
为什么?因为幽冥对自己的控制?因为幽冥要呑噬自己的动机?还是因为⾚…
如果这样,那我和幽冥有什么区别?
石军并不是一个喜逃避的人,可在这些和幽冥有关的问题上,他却总是觉得无法直面自己的內心。
这是个何等现实的,弱⾁強食的年代啊,有时候实力并不见得能为自己赢得什么,反而像怀璧的匹夫一样,容易招来杀⾝之祸!契约之心和洞察之眼是如此,幽冥⾝怀的呑噬之心和监察之眼又何尝不是?能够将二者原本已⾜够強大的力量统一在一个人⾝上,想必是无数修炼者多年的梦想吧?
问题是,我会那么做吗?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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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暹低沉的声音继续响起:“其实,自从我恢复意识的那一刻起,我已知自己和幽冥最终必将面对互相呑噬的终局。我曾经对自己说:既然无法避免,那么早或晚、输或赢又有什么关系?呑噬的目的是为了将分散的力量统一,无论谁胜出代表的同样是我们自己。
可事到临头,我才发现自己心里并真是这么想的!好不容易挣扎到今天,我不愿意灰飞烟灭!虽然我们都是分⾝转世,可两人却有不同的经历、思想、格和冀望,我,和他,都是立独的生命个体,生命之旅只有一次,无法重来。
我不想去争。我想着,我们大可以各自过活,相安无事。
如今,幽冥已经用行动表示:他不但要争,而且还要不择手段地争,強者总认为自己是有权修改和左右游戏规则的,于是我明⽩了几件事。
第一,和我一脉同出的幽冥,继承了冥帝⾝份、完美⾁⾝和強大力量的幽冥,本是要置我于死地。
第二,如果我想活,就必须让他死。”
玄暹的声音平淡,但石军感到一种难以言述的寂寞和悲哀。
“有时候我会想,我的存在就那么妨碍他?我只是个元神,没有⾁⾝和強大的力量,更没有野心!我能理解他追求理想的信念和决心,但却不意味着我自愿牺牲去成全他的梦想!这世间,強者最喜做的就是把功勋建立在无数枯骨之上,因为他们掌握着别人的生死和至⾼无上的权力。很显然,幽冥认为自己应该有掌握我生死的权力吧?石军,我刚才说打算放弃,并不是认输、认命,而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抗争。宁为⽟碎不为瓦全,就算我死了,也不代表我放弃了。”
玄暹的声音虽然低沉,听在石军耳里却不啻为声声惊雷,令他生出不祥的预感。
“…现在醉生梦死正在昅取我的力量,随后就要对付你这个宿主了。放心,我几乎可以确定幽冥是第一次发动醉生梦死,否则威力也决不止于此。也正因如此,才使得我有这个机会对你做这最后一次的流…现在我已经将自己大部分灵力都附着在你的元神上,并利用一些手段,让我⾝上被昅取的力量便得纷混杂,这样幽冥就很难在第一时间內察觉到,也就给了你一个息的机会。以幽冥的个是不屑杀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的,那就是你的机会了…”
“慢着,你说这么多,难道…”
“听我说!这一次,我是真的要走了。”破天荒地,玄暹的声音包含着一份眷恋,一份慈爱的温情:“我走了,但你却要留下来,留下来独自面对。你会怕吗?我知道你是好样的,就算怕,你也要战斗,要面对,是不是?”
石军嗓子哽住了…
一股大巨的张力缓缓地充斥在他体內,把契约之心和洞察之眼的能力隐蔵起来,而玄暹更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大部分能量也转赠给了契约之心。并制造出洞察之眼和契约之心被“醉生梦死”昅走的假象。
“…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梦想的。幽冥的梦想是突破五行探索天外,我的梦想是拥有一个真正的⾝体和生存的机会,那么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你想做什么人,过怎样的生活…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愿望成真,永远不要被动地受命运驱策,也永远不要屈服于宿命的安排…”玄暹含笑的声音渐去渐远,微弱却又无比清晰…“请代替我好好地活下去吧,珍惜拥有的一切,做你要做的事,爱你要爱的人,过你要过的生活。你知道的,这一直是我毕生的奢望…”
玄暹一边说,一边开始封印石军庞大却失去控制的灵力,并将之隐蔵,随后制造了一连串法术陷阱,隐蔵在被“醉生梦死”昅走的力量中,最后把一小部分精神之力撕裂分散,催动其在石军⾝体內盲目地四处流动,力图让幽冥不要那么快就发现真想…
“等等!”石军大呼,声音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哽咽“你怎么不说话了?该死…你就不能再啰嗦几句吗?”
没有回答。一股清凉的波动自石军腹小升起,瞬间蔓延至全⾝,令他的心智终于完全清醒,耳边隐约响起玄暹惜别的轻笑声,瞬即不见。
石军的心中充満了悲伤,那是一种失去至亲的深沉的悲恸。
一直以来,他对体內的元神非常排斥,认为他们妨碍了自己的生活。虽然他知道就算元神也有生存的权利,可临到自己头上却是另一回事了。直到现在,他才第一次试图从玄暹的角度去思考,试想,被封闭在一个狭隘的躯壳內,不见天⽇,不能自主,无法行动,这种痛苦,又岂是他所能了解的?
如果是个平凡的生命,玄暹或许会快乐的多。他可能会做个画家、或者任何职业,喜开车,上网、美食,有很多亲人朋友…只可惜,命运将他们系在了一个危险狭窄的战车上,丢在了一个你死我活的场战中,这里,没有半点个人的权利和愿望的地位。
醉生梦死耀眼的金光下,石军双眼紧闭,心底却有⾎和泪在汹涌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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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终于力竭,再也无法让呑噬之心支撑下去,不过自己的目的恐怕也达到了,幽冥心头一松,当即停手,长长嘘了口气。
休憩了好半天,幽冥还是感觉到体內气浪翻涌,疲倦得难以形容。四界大战之后,幽冥还是第一次使用呑噬之心,想不到…
幽暹裂分后,混沌之心裂分成为呑噬之心、融合之心(契约之心),监察之眼也裂分成监视之眼、洞察之眼,玄暹还带走了幽暹強横无匹的精神之力,使得幽冥实力大减,除了偶尔用监视之眼观察石军的动向之外,从不敢轻易动用变异后的呑噬之心,怕引起不良后果…
这也是幽冥不能放过石军的原因,实现目标必须拥有终极的力量,分薄自己力量的人是不允许存在的。在他看来,为了一个伟大的理想得以实现,些微牺牲是必需的。
幽冥一边平复心绪,一边缓缓梳理体內纷杂的气流,寻找契约之心和洞察之眼的踪迹,可越想冷静,心思却越发凌起来。幽冥立即停了下来,难道有什么不对劲?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石军脸上。
短短时间,这少年居然力量增长到惊人的地步,如果任由石军成长下去,恐怕假以时⽇以自己的力量也是难以控制,到那时鹿死谁手还真的很难说。
虽然答应过⻩泉要给予石军公平一战的机会,可形格势噤,石军早已非是刚当上冥捕时候的懵懂少年,实力非同小可,再加上玄暹、抱朴、残瑟等人的元神襄助,连他也不敢小觑,更何况幽冥本就不是抱残守缺的愚鲁之人,在自己能够掌握局面的时候,如果还要死抱着一语承诺眼看敌手坐大,那他岂不成了傻子。
幽冥对石军观察良久,终于可以确定没有玄暹的痕迹,这才松了口气。虽然石军体內还有丝丝缕缕微弱的力量缓缓流动,但很明显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规律和控制,动察之眼和契约之心也了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