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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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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来到了寄宿学校,寄宿学校已经没有了,没有了耸起的帐房,也没有了留在帐房里的学生。消失的学生不是一个,而是十个,他们消失在了大雪之中、狼灾之口,冬天的悲惨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父亲浑身发抖,连骨头都在发抖,能听到骨关节的磨擦声、牙齿的碰撞声和悲伤坚硬成石头之后的迸裂声。他哭着,眼泪仿佛是石头里冒出来的泉水,温热地汹涌着,哽咽的声音就像解冻的河岸,咕咚咕咚地滴落着,转眼就幽深到肚子里面去了。

  还有央金卓玛,还有平措赤烈,还有远方的雪山和近处的雪原,都哭了。然后就是寻找,父亲没有看到多吉来吧的任何遗留…那些咬不烂的骨头和无法下咽的毡片一样的长,就知道它没有死,它肯定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在那里孤独地蜷缩着,藏匿着巨大的身形,也藏匿着薄薄的面子。面子背后是沉重的辱,是散落得一塌糊涂的尊严,已经无脸见人了,马上就要死掉了,在没有保护好孩子之后,不吃不喝,自残而死,仿佛是多吉来吧惟一的出路。

  而父亲要做的,就是把多吉来吧从死亡线上拽回来。

  狼群就是根据父亲和央金卓玛的声音跟踪而来的。它们听出了含在声音里的焦急和悲伤,知道悲伤的人是没有力气的人,就把距离越拉越近了,近到只有一扑之遥的时候,父亲发现了他们。

  九匹狼包围着三个人,三个人是疲惫而软弱的,而九匹狼则显得精神抖搂,它们被饥饿迫着,一匹匹显得瘦骨嶙峋而又几近疯狂。

  白爪子头狼试探地扑了一下,扑向了平措赤烈。平措赤烈惊叫着跑向了父亲,一匹大狼一口咬住他的皮袍下摆,狼头一甩,把他拉翻在地上。别的狼哗地一下盖过去,在了他身上。

  父亲疯了,丢开央金卓玛扑了过去,他似乎什么也不怕了,真的变成了一只他理想中的藏獒,勇敢地扑向了正要吃掉孩子的狼群。

  狼群哗地离开了平措赤烈,又哗地扑向了父亲。父亲摞在了平措赤烈身上,狼群摞在了父亲身上,除了白爪子头狼继续纠着央金卓玛,其余的八匹狼都扑过去摞在了父亲身上。它们就像从坟墓里飘出来的饥饿的骷髅,龇着白花花的牙齿,把父亲的衣服一下子撕烂了。

  冈森格站在多猕雪山坚硬的高坡上,深深地了一口气,便朝着掩埋了森林的积雪,朝着它凭感觉认定下面或许就有主人刀疤的地方,扑了过去。哗啦一阵响,它感觉脚下的大地动起来,松散的掉落似乎带动了整个山体的滑动。它立刻意识到脚下是空的,密集的森林支撑着崩塌的冰雪,让这里成了一个偌大的陷阱。

  冈森格四腿一蹬,立稳了身子,朝着看不出虚实的雪坳里那些树梢摇曳的地方大吼起来。它想挖出了一个直通大陷阱的,跳下去,看看主人刀疤到底在不在里面。

  赫然出现了,被弯的树干从里伸了出来。冈森格愣了一下,立刻感觉到刀疤的气息袅袅而来。冈森格正准备不顾一起地跳下去,就听一个声音沉沉地传了上来。是刀疤的声音。

  已经在黑暗中摸索了一天一夜的猎人刀疤,是来打猎的,但是刀疤没有料到会遇到雪崩,会被冰雪覆盖在一片黑暗危险的林带里。他反反复复想着这几种死,就是没想到活。

  冈森格知道自己的叫声会引发新的雪崩,就一声不吭地趴在边上,放松地伸出舌头,呵呵呵地着气,探头望着下面。

  刀疤顺着树干很快爬出了,还像小时侯那样,扑到冈森格身上又拍又打。冈森格老成持重地站着不动,生怕他一不小心,顺着多猕雪山坚硬的高坡再滑到里去,便始终歪着头,紧咬着他的羊皮围裙,直到他从它身上下来,稳稳地站住。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花了大半天时间,才走出昂拉冰峰和多猕雪山之间深阔的雪坳,来到了雪原上。

  黑夜来临了,刀疤停下来,想给自己挖个雪窝子睡一觉。冈森格着急地围着他转起了圈子。刀疤跪在地上,一边挖着雪窝子,一边朝冈森格不停地挥着手。

  冈森格还是不忍心就这样离开昔日的主人,依然转着圈子,看他挖好雪窝子睡了进去,便环绕着雪窝子,四面八方撒了几脬,留下一道足可以威胁野兽、阻止它们侵害的防护线,才悄悄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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