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残云篇 第八十章 誓言，风一样离去(下)

　　“指挥官，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汉斯忽然开了口，说出一句令菲利克斯完全没想到的话。更不可思议的是，银河之蓝舰队的所有官兵竟然都附和着汉斯的话，纷纷想要跟他一起离开。

　　“你们这是做什么？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事，我是来向你们大家辞行，不是要带你们走的。”

　　菲利克斯不震惊，这些官兵们，包括头脑冷静的乔迪文在内，为什么都会说出这样的话？

　　乔迪文接着说：“就算这是你自己的事，但你也不要忘了，银河之蓝舰队是你一手创立的，我们也都是你的好兄弟。在这个舰队里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这个能耐领导它？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把痛苦一个人背下来，就这样走了？难道我们不能为你分担一点吗？如果我们一个人为你分担一分痛苦，你就会很快恢复成从前的那个菲利克斯，我们的指挥官…”

　　“你们都给我住口！”

　　菲利克斯皱起眉头，喝斥着面前的官兵们。

　　“你们以为这样就是表示对我的关心、对舰队的忠诚吗？和这个国家有仇的不是你们，只是我一个人罢了，我为什么要别人来替我分担？你们都是银河帝国的军人，都有军衔在身，你们是应该对这个国家效忠的人，而不是只为我尽忠！我离开了，至少有合适的理由，可是你们跟着我一起离开，就是谋反！”

　　“谋反又怎么样？这种建立在无辜百姓鲜血之上的国家不要它也罢！”

　　脾气冲动的汉斯根本按捺不住情绪。

　　“住口！”

　　菲利克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汉斯的脸上，汉斯顿时呆住了，只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疼痛。

　　“汉斯，我不是存心要动手打你，也许别人都可以说谋反这样的话，唯独你和乔迪文不可以！你忘记了，维尔特林能从屈维斯的地方霸权中得到解放，是谁的功劳？把你们带到费沙做军人的又是谁？是亚力克！你们就算对这个国家再不，亚力克却没有错，你们不该反他！”

　　“指挥官…”

　　汉斯咬着牙关，重重的一拳捶在墙壁上。

　　“听我的，汉斯，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就是因为我不能履行我的誓言，才更希望你们能帮我好好的守护亚力克。答应我，不要理会我的事，做好你们应该做的，也就够了。再见，我亲爱的兄弟们，不管我会走到这个宇宙的哪里，都会记得你们，记得银河里的这片蓝。”

　　菲利克斯说完话，朝着众人挥挥手，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他转身了，走向了外面，风一样的消失在夜晚的暗里。或许正如他所说的，这是他最后一次踏在费沙的领土上，离别之后，一路风尘，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菲利克斯，菲利克斯？”

　　次，窗外的雷声惊醒了亚力克的梦，直到走到窗边，看见外面的倾盆大雨，他才从恍惚中清醒，菲利克斯昨晚应该回家去了吧。然而，早晨就出现暴风雨，对费沙这地方来说，实在是太过古怪的天气。一道闪电猛然划过天空，照亮了写字台的一角，亚力克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在那里的一张纸片上。

　　“是菲利克斯写给我的吗？”

　　亚力克好奇的走上前去，小心拿起那张纸片，那上面果然是菲利克斯的笔迹：

　　“亲爱的亚力克：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我已经离开了费沙。我很高兴昨天你能和我一起去后山游玩，然而，这是最后一次，所以我想在心底永远留住和你相处的时光。

　　我记得你从前说过一句话，你说我跟你还有诺薇卡三个人中间，我是最幸福的一个，因为你和诺薇卡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亚力克，那时候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可后来却发现自己错了。你相信吗？我的父亲是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元帅，我的母亲是旧帝国立典拉德一族的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而我就是这段畸恋中诞生的产物。或许你更不敢相信，米达麦亚元帅和莱因哈特皇帝就是让我的生父含冤而死的人，在费沙境内，我父亲无法和别的元帅一样葬在狮子泉的墓园，只能孤零零的呆在山上。我好不容易在海尼森找到了我的母亲，她却因为救我而被安东尼开所杀，这到底是怎样一种宿命？

　　亚力克，如果说情是天，那么恨就是海，天虽然可以包容海，但海天相接，只是一线。我没有留在这里的勇气，更不敢回那个所谓的家，或许在费沙多留一分钟，我的心就会被仇恨填，而做出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可怕的事。我记得自己曾经对你许下誓言，要永远守护你，而现在却失去了履行这个誓言的权利。为什么你偏偏会是莱因哈特皇帝之子？为什么又是我的养父杀死了我的生父？我的头脑里藏了多少个为什么，如今都已经数不清了。所以，我只能选择离开这个可恶的世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能找到我的地方，一个人生活，一个人。

　　你不用觉得难过，也不要来找我，因为就算是诺薇卡，也不知道我会去哪里。最后，我只想对你说，如果我们有缘，或许某一天还能见面，不过那时候的我可能已经不是我了。因为世界上原本就没有菲利克斯。米达麦亚这个人，在你的生命中也永远不会有这个名字，忘了他吧，别再想起。珍重！菲利克斯绝笔。“

　　轻得几乎没有一丝重量的纸片，从亚力克手中滑落，在风里飘着，终于落到了地上。若是没有这封信，他一定会立马便派人去寻找菲利克斯，不管他去到了什么地方，都会把他找出来。然而，那凝重的“绝笔”宛如沉重的巨石，慢慢的、慢慢的碾着他的身心。双手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呆呆的倚靠在写字台旁边，仿佛一棵已经变作空心的树，在雷声和暴风雨中受到了袭击，而再也无法动弹。

　　亚力克不明白，老天为何会带给他一个这样大的震撼。昨天菲利克斯会主动提出和他去后山游玩，又说了一些让他觉得古怪的话，他竟完全没想到今天会出现这封令人心碎的信。难道真如菲利克斯所说的那样，命运本身就给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难道他们三人诞生在这世界上，根本不能共存吗？

　　不，是菲利克斯他太不负责任了，他不守承诺，他违背了誓言！亚力克拼命的在心底这样呐喊着，可那种声音好像在渐渐的被一片无边的海洋没，他不能怪菲利克斯，要怪的或许只是命运。

　　“陛下，急报！”

　　寝宫外传来内史的声音，亚力克站在那里，却什么也没有听到，莫大的伤感已然占据了整个心屝。

　　“陛下！陛下，有急报，是海尼森的急报！”

　　内史再报告了一次，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基尔尼特，怎么了？”

　　奇斯里和两个宪兵从那边走了过来，看到了内史慌张的神情。

　　“奇斯里将军，您来得正好，国务省接到海尼森来的急报，要给陛下过目，国务尚书也正在赶来狮子泉的途中。可是下官已经禀报了两次，寝宫里却没有回音，下官担心陛下有事…”

　　“让我来吧。”

　　奇斯里亲自上前禀报了一次，里面仍旧没有回话。

　　“奇怪，陛下的寝宫里应该有女仆服侍着，怎么连女仆的声音都没听见？”

　　就在这时，只听得里面传来“咚”的一声响动，奇斯里顿时大惊，连忙撞开了寝宫的门。只见亚力克倒在地上，金色的长发遮盖了他半边脸庞，那面色泛着苍白和死寂，内史吓得当场惊叫起来：“天啊！陛下！”

　　“比尔，你马上叫齐列医生来！高涅特，你问问看国务尚书到了没有，请他立刻赶来这里。还有基尔尼特，你去通知皇太后和大公妃，陛下由我先守着，你们三个动作快点！”

　　奇斯里一面吩咐着旁边的三人，一面将亚力克抱起来放到上。他轻轻触摸了亚力克的头和手，感觉都是一阵冰凉，心中不担忧起来，莱因哈特当年病倒时的情景，此时竟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他努力要让自己心头消除这个不祥的预感，却似乎完全做不到，视线滑过的地方，小小的纸片在写字台底下瑟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