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残云篇 第七十八章 血色落日(上)

　　“妈妈！”

　　菲利克斯的惊叫变成了竭力的嘶吼，他一个箭步冲到爱尔芙莉德身前，举连续开火，安东尼躲避不及，右边肩膀上中了一。而此刻的菲利克斯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手里的仿佛也忘记了停止击，蓝色的高温光线照亮了整个阴暗的房屋，好容易才因能源的消耗过度而停了下来。

　　然而，光线和烟火散去之后，菲利克斯却并没有发现安东尼的踪影，只看见那两个跟随者倒在地上，身上千疮百孔，鲜血汩汩的出，染红了地面。他忿忿的咬着牙关，安东尼竟然把两个随从用来做他的掩护，替他堵住口，自己成功逃脱，他果然已不是以前的安东尼，分明变成了恶魔的化身。

　　“菲利克斯…”

　　就在菲利克斯想要追出去的时候，爱尔芙莉德的声音让他止住了脚步。他拖着无力的身子，走到爱尔芙莉德身边，轻轻蹲下来，扶住母亲的身体。鲜红的血浸染了爱尔芙莉德的衣襟，菲利克斯知道安东尼的一正中她心脏的位置，即使最好的医术，也无法挽救她的生命。一把无形的利刃，正在绞痛着他的心，好像很快就会把那颗脆弱的心绞成碎片，哀伤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菲利克斯…你怎么哭了？不要哭，孩子…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妈妈，或许是我这一辈子最高兴的事…”

　　爱尔芙莉德含着泪，带血的右手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儿子脸上的泪痕。

　　“对不起…一切都是妈妈不好，可是那时候不把你交给你爸爸，我真的怕你跟着我会饿死或冻死…后来你爸爸死了，我真的以为你也跟着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多年以来，我拼命干活维持生活，只是苟活在这世上，一直都在对我死去的孩子忏悔…你可以怪我，也可以不认我这个母亲，但你却不能跟别人一样，说你爸爸是叛徒…你爸爸他不是叛徒，他是被人陷害身不由己，才会和帝国战斗…”

　　“妈妈，您说什么？我爸爸他…”

　　“你爸爸的脾气虽然很古怪，可他却是个真正的英雄…而你，跟他真的很像，总喜欢把内心的感情藏得那样深，似乎都不会感觉到累…”

　　爱尔芙莉德脸上挂着一丝苦涩的微笑，望着眼前的儿子，仿佛又浮现出罗严塔尔那冷月般的容颜。

　　“妈妈，我只要您告诉我，我爸爸他到底是不是像安东尼所说的那样，是死在莱因哈特皇帝和我养父的手上？”

　　“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样？妈妈唯一的希望，是能看到你和诺薇卡有情人终成眷属，过上幸福的生活…至于你爸爸和我的仇，你就放弃它吧，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想看到你为了你爸爸的仇恨，而变成复仇的化身…如果那样，你叫诺薇卡要怎么办？”

　　“妈妈，我…”

　　“答应我，菲利克斯，和诺薇卡两个人好好的活下去…你好不容易才和她在一起，别辜负那么好的女孩…答应我…”

　　“我答应您，答应您就是了…您不要对我说那种可怕的话，我爸爸去世多年，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妈妈，我不要刚刚认了妈妈就失去您…妈妈，不要离开我，不要！”

　　“好孩子…你不要为我哭泣，因为我在那个世界，终于可以和你爸爸见面…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希望还能和你爸爸相遇，褪去所有的阴暗，做一对真正的恩爱夫…”

　　爱尔芙莉德轻抚着儿子的头，嘴角扬起最后一丝浅笑，顷刻，那只纤细的、染着血红的手停顿在菲利克斯发际。菲利克斯紧紧搂住母亲的身躯，泪水和热血融在一起，已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亲生母亲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却又像落一样去到了心的彼端，还带着淋漓的血，那种残酷的红色，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让他的身心再也无法承受。第一次，菲利克斯失声痛哭，哭到嗓子也嘶哑，再也没有力气发出任何声音，泪水也渐渐干，好像冬季的河。

　　“菲利克斯，真的是你！”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个惊恐的女声，奔进这废弃旅馆的人竟是诺薇卡的副官佐霞。原本看到菲利克斯，她还带着一丝惊喜，想立刻带他去找诺薇卡。而当她发现菲利克斯怀抱着爱尔芙莉德的尸身之时，猛的怔住了…

　　孤独的荒山上，没有吹风，稀稀落落的灌木站在那里，如死一般的静寂。此刻才是真正的黄昏时分，从山头可以看到天边的落，但菲利克斯却已无心去在意那太阳的色彩。他用力的在一个堆积着黄土的地方挖着坑，已经忙碌了整整一个小时，他的十个手指都沾了血，血腥味和着泥土的气味，很是刺鼻。佐霞站在旁边，动也不能动弹一下，先前就因为她想帮助菲利克斯埋葬母亲，被菲利克斯用一种极度凌厉的目光阻止，之后他对她说了自己的身世。佐霞不知道该如何减轻菲利克斯心头的重负，但现在又不能带他去见诺薇卡，只好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辛苦的徒手工作。

　　坑终于挖好了，菲利克斯把爱尔芙莉德的遗体小心的放在里面，再把土一抔一抔的堆起来，和着干草一起掩盖了母亲。佐霞会意的找来一块木头，递到菲利克斯手里，意思是让他把这块木头当成墓碑，竖立在母亲的坟前。

　　菲利克斯伸出是鲜血的手指，颤抖着右手，在简陋的墓碑上写下母亲的名字。原本他想写“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后来沉默了片刻，写出了“爱尔芙莉德。K。冯。罗严塔尔”的字样，在旁边的落款也是“子…菲利克斯。冯。罗严塔尔”佐霞在旁边看了，不从心底发出叹息，银河帝国国务尚书米达麦亚家的贵公子菲利克斯，就这样变成了背负着污名的罗严塔尔姓氏，他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复杂和混乱？

　　“菲利克斯，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加上母亲的去世，受到沉重打击我能理解。可是我也必须跟你说，提督她很担心你，很想见你，你既然来了海尼森，为什么都不去找她？”

　　佐霞实在忍不住了，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菲利克斯却仍旧蹲在母亲的墓前，沉默不语。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你知道吗？提督在朗马提饭店遭遇李德的爪牙假扮恐怖份子袭击，回到海尼森之后，又被民主的人秘密逮捕，把她软起来进行无理的审讯。这些她都熬了过来，直到我偶然发现你来了海尼森，她好像就连之前所受的痛苦都忘记了，因为和你在一起永不分离，才是她最想实现的愿望。她十岁入伍，多少天真的梦想都抛弃了，最后做上了元帅，可是她就算再怎么坚强，也始终是一个女孩子。菲利克斯，你已经和我们提督订婚了，难道还要她的肩膀独自来扛下哀伤的山？”

　　菲利克斯半晌才转过头来，然而他并没有抬起头，只是冷冷的对佐霞说：“你到现在还没看清楚真正的我吗？我是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的儿子，我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感情？让我来告诉你吧，我的诞生在这世界上本来就是一件荒唐无比的事，我的母亲要杀我的父亲，结果刺杀未遂，反而被父亲强行占有，我就是这种畸形事态下的产物。请你回去告诉诺薇卡，让她不要再找我，因为我和她的感情到今天就彻底结束了！”

　　佐霞听了这话，头一次感觉到如此愤怒，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菲利克斯脸上。

　　“你这家伙，怎么可以说出这么过分的话？从前和提督经历生死战斗才换来的感情，你竟然说断就断！我真为提督叫屈，她所深爱的菲利克斯竟然是一个这么没有担当、没有责任感的男人！”

　　“佐霞，你如果还要打我，就一次打个够，打完了我就离开这儿。”

　　菲利克斯深蓝色的眼睛里映着颓废的暗。

　　“如果我能打醒你，我真的会一直站在这里打你，可是我知道你会说这种话，已经表示你永远都不会被人打醒！你要怎么样随便你，我这就回去告诉提督，从前的菲利克斯已经死了！”

　　佐霞咬着牙关，朝着山下掩面狂奔而去。

　　“原谅我，诺薇卡，如今的我无法给你幸福的承诺，就像佐霞所说的那样，当我已经死了吧…”

　　菲利克斯缓缓的走到山边，望着远处落的余晖，长长的叹了口气。山风起了，吹了他黑棕色的头发，仿佛那带着血的晚霞也随之飘动，散了，了。原来血的颜色和落的颜色是相同的，光与暗原本就是同一事物的两面。

　　“诺薇卡，别再为我而留恋，或许奥斯汀比我更适合你。我只是一片无的浮萍，随风飘摇到这里或那里，始终居无定所。但是从今天开始，菲利克斯也不再是从前的菲利克斯，父母之仇、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我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做个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