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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连理枝》24、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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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亦亭是在一片寂静中醒过来的,虽然他根本就不想再醒。醒来之后的世界不会再有任何快乐,只剩下无法逆转的痛楚绝望。

  一双温暖的手放在他前,为他冰冷的身体注入灵力,他不得不睁开眼嘶声说道:“千羽,莫要救我,让我去吧…”

  千羽充怜悯和安抚的眼光直直落在他身上,口中温言劝道:“你已尽力,何苦自责?天界人间各有注定的劫难,仙人妖魔也是亦然。只要做了该做之事,你我都不必太过执着于结果。”

  程亦亭面上出极为苦涩的笑容“你又何必这般安慰我?明明是我心中对他仍有不舍,才铸成这番大错。我再活下去也是生不如死,你便成全我罢。”

  千羽长叹一声,轻轻摇头“这世上谁又能成全谁?我有我的劫数,你也有你的劫数,人人都逃不过命定的魔障。莫说是你,就算那高季晨也都一样。程兄,只有你才是他唯一的劫数,难道你心中不知?”

  程亦亭出了一会神,凄然摇头叹道:“从前也许这么说得…如今可不一样了。他临去之前曾说,是我亲手绝了他最后一分人,从此以后,世上再没高季晨,只有绝情断义的灭世魔头。”

  千羽沉默半晌,脸上浮起一丝嘲讽的神色“若是当真对你绝情断义,他临去时又丢下这番话给你作甚。他是气不过你骗他伤他,才想要狠狠地报复你罢了。”

  程亦亭那颗死透的心忍不住再次跳动起来,可转瞬间又冷了下去。,.。即便真如千羽所说,季晨心里还记挂着他,他与季晨之间也只有相互仇恨与毁灭了。

  他只要一天不死。就注定要继续苦苦寻找季晨,并且一次又一次的与之纠。直到有一天他能亲手杀死季晨,或是季晨杀了他。才能够中止前生延续太久的错误。

  他们曾经的那场殉情,已然变成了一个悲惨地诅咒。上天仿佛要借此惩罚他一手犯下的大错。那么多无辜的人命都因此丧生,他委实承受不起,只要一想到那些尸体地惨状,他就恨不得立时自绝。

  千羽看着他脸上纠结痛苦的神情,只得再次柔声劝慰。“你莫要想得太多,只当这一切都是天意注定,不得不受着就是你这辈子地命。你并非主动为恶,那高季晨也只有你才可降服,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也都如梦幻泡影,终究会一一过去。”

  程亦亭呆呆看向千羽淡然的表情,便如抓紧救命稻草般嘶声问道:“真的么?一切恩爱憎恶,都只如梦幻泡影?一切善恶悲喜。也终究都会成空?那你我我为何还要苦苦活着?”

  千羽想了一会,眼神也渐渐迷茫起来“这世间的七情六、喜怒哀乐自有说不出的惑之处…要不然为何许多妖都想化身做人。神仙也会羡慕凡间爱侣?能遇上自己地魔障,相爱一场、恨怨一场。闹到最后魂飞魄散。也就安分死心了。”

  程亦亭苦笑回道:“如此说来,活着岂非为了刻意求苦?”

  千羽愣了一愣。也不由苦笑着点头“可不是刻意求苦么。不经过那一番甜,又哪知最后是苦?为了先前那一分甜,也就心甘情愿去受那最后的苦。修仙之路多半先苦后甜,情爱之事却多半先甜后苦。”

  程亦亭轻声接道“只是即便当初就已知晓最后的结果,恐怕世人亦多半宁愿谈情而不愿修仙。”

  说至此处,两人一齐苦笑,相视着再次长叹一声“唉,可不是么!”

  经过这番交谈,程亦亭对千羽更加亲近了些。他早知对方有过一段铭心刻骨的情爱,却是惨淡收场,与那人从此天各一方,虽然心里仍然放不下,毕竟能硬着心肠再不与那人相见。

  他十分佩服千羽能对自身这般狠心,转念一想到自己却又愁眉深锁。他的处境比起千羽还要艰难数倍。只求一死并不算难,难的是活着去亲手追杀自己最爱之人。

  他小小的私心里只盼着季晨当真对他绝情断义,下次一见面便能再不留情,那样自己就逃脱了无尽的痛苦。

  可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委实卑鄙自私,万分对不住那些无辜断送在季晨手里的性命。况且若连他都死在季晨手上,便说明季晨已然再无牵挂避忌。到时非但人间涂炭,连天界也大大麻烦,无辜枉死地性命只会越来越多。

  他这条性命对于别人自然轻如鸿,对于季晨又价值几何?他其实也很想知道那个答案。如果他的命可以唤回季晨的一丝人,他绝不会有所吝啬,他只是还有一点舍不得。

  等到他魂消魄散地那一天,季晨便真要孤零零一个活在世上了,天上地下再也没有愿意陪伴季晨的人,也没有敢去拥抱季晨地人。

  在千羽身边休养了几天之后,程亦亭怀着矛盾地心情起身告辞。千羽也并不留人,还想与他一起上路,只因外间此刻已是生灵涂炭、血成河。

  这一次程亦亭无论如何都不再愿意带上千羽,他与季晨之间终究要有个了断,也不能再牵连千羽置身其中。

  上次与千羽合谋施计猎杀季晨失败,对方若看到千羽定会痛下杀手,自己独自行事反而好得多。以季晨如今的修为和对他地防备,再找上多少帮手想必也是白白送命的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千羽眼见他拒绝得十分认真,不厌其详地一一说明厉害,也就不再坚持,只点头拱手与他道别“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程兄但请一路小心。程亦亭自然应得干脆,躬身还礼后翻身上马,挥鞭直奔向凶吉未卜的那条长路。

  那匹马儿也休养了好些天,脚程甚是快捷,一路上却屡次被主人勒紧缰绳强行停步。程亦亭每次下马都因看到或是闻到附近情况有异,循着异状走去不远,总能看到尸横遍地的惨象。

  好些稍稍偏僻的村庄根本成了死庄,整个村找不到一个活人,就连路上也是车马人烟极为稀少。稍稍大些的小镇上,街头空无人、店铺大门紧闭,跟那些死庄也差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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