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黎明的滂沱大雨刚刚停下,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伊库那克的大街小巷仍是人迹稀少,但在中心会场一带,已经热闹了起来。
会场四周站得笔直的卫士、拱桥上笑容甜美的礼仅人员、忙碌布置会场的侍从、会场大门外头接耳的管理者、沿河巡逻的普通警卫队,还有身穿便服的边缘巡狩者,都已经来到这一带待命了。
一阵啪啪的翅膀扇动声,会场弯顶上放出了今第一群代表和平的白鸽,为霾的天空添上了一份生机。
当退来的阳光破开浓雾,将光明洒向边缘一角时,各国的会议代表纷纷到场了。这场千年来人类首次召开的联盟会议,少不了一番喧哗的仅式,飘扬的彩带、沿河看热闹的民众,还有那倒下来就可以砸扁人的大型签名板、外场主持人激动得几平力竭声嘶的词…
怒在阿伦身边低声评价“在拱桥上再铺条红地毯,就活生生是个领奖典礼了…”
阿伦对此仅仅是呵呵一笑,他的目光更多是在人群中搜索,令他失望的是,东帝天显然并未到场。
会场内。
近千旁听席位,座无虚席,这些人主要是各国代表的随从、会场武技最为强悍的便衣巡狩者、慕名而来的各国民主人士和上贵族,还有二些好不容易通过关系混到席位的投机商,毕竟这里决策出的一个小小战略变化,就足以影响战时阿兰斯的各地物价了,当然,有接近一半的听众还是来自边缘的老牌贵族…
绝大多数旁听者的心情都是激动的,毕竟接下来的每一秒,都有可能写进历史。而他们,有幸见证。
阶梯座席的尽头,稍稍高出一阶的圆形云石平台上,那里有着一张铺上雪白丝绸的椭圆形长桌,长桌后的每个人,都是有可能改变下一秒的阿兰斯历史的主角。
有点异样的是,凤凰城竟派出了两名代表,台下不少好奇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不过,怒作为当事人却没有这种自觉,刚刚落坐就低声对身旁的歌德说:“皇叔,上个月的军饷好像不够数啊…”“不会吧,烽火军团现在是我们凤凰的国器,我岂敢轻忽,我亲自点算过的。”歌德心里纳闷了,昨天会面时他特地谈到过军政问题,克洛诺斯还大咧咧的表示不愿多提,现在竟在这样的场合下…
“皇叔,我的意思是,你少给了几两。”
“几百车的粮食少了几两,这不是很正常吗?克洛诺斯,你分明是无理取闹,你…”歌德忽然发觉会场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少人都在看着他们,声量不自觉也越降越低“克洛诺斯,先别说了,很多人都在看着我们呢,回去我补回你几两就是。”
“皇叔,你也承认这个错误了,我很高兴,这证明你是一个真正的贵族。但这个细节可以说明皇叔你最近并不是处于最佳状态之中,不如…等会就由你来发表演讲,可以说话的地方都让你说,其余部分就由我来,你觉得这样分工合理吗?”怒不依不饶,仍是凑近歌德说着。
歌德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全场已经完全安静了,这个凌死的皇侄竟然这个时侯才来和自己谈最关键的决策权,眼看连身旁的雷诺代表都侧目了,他只能点头,咬牙嘀咕道:“就由你决策就是。”
“既然皇叔如此吩咐,那我决策就是。”
歌德彻底无语了,怎么话说到最后,就变成他命令克洛诺斯来决策一切事项了…
所有的喧嚣渐渐停止,两边的笔录员聚会神地町着主席台,坐在正中的边缘族长翻开了他面前的演讲稿,左侧的礼仪人员适时的敲响了银钟,这声清悦的钟声,宣告联盟会议正式开始了。
“在隆重举行人类同盟会议的庄严时刻,先让我们怀着哀伤、带着追思,对在卫国战争中所有牺牲的人民沉重默哀。”
在边缘族长里布带动下,全场千人都从位置上站子起来,默默垂首。在边缘的哀乐中,想起曾经熟悉却不复存在的人们,不少来自战国的贵族都涌出了热泪。
阿伦丰富的情感却没有浪费在这个时刻,他的目光迅速过全场,立即在几个不显眼的位置发现了缪诺琳、斯蒂儿、昆桑,却唯独没有东帝天的踪迹。
当他来回在全场扫了两次,甚至连扎斯町隐匿在天空巨型琉璃吊灯也没有放过,不得不失望的与远处的缪诺琳交流了一下眼神,他们心中这次会议的真正男主角依旧没有到来。
默哀完毕,藉着全场重新落坐的声响,波特低声问:“没来,对吗?”
波特虽没有见过东帝天,但他拥有敏锐的察力和幻术师过人的感应能力。
眼见波特神色里闪过一丝失望,可见他对这次刺杀着实做了不少准备,阿伦只好轻声安慰:“或许,他睡过头了,一会就该到了…”
边缘老族长里布开始发言,主要讲述的是人类这次同盟会议的重大意义,他的口音里带着浓重的边缘腔,但这没有影响他的正常发挥,更不妨碍他把这次重要的发言整整说了一个小时。
阿伦侧头看了看这位老态龙钟的里布先生,记得童年时还曾与他在西北的花海边同席吃过饭,没料到今在这样一种环境下重逢了。记忆中,每个人都以为他那时已是风烛残年,没料到直到今天,他依旧老当益仕。
老族长的发言结束后,便轮到边缘的友邻凤凰城代表发言了。
歌德先生的发言稿只有薄薄的两张纸,而且他也在一开始便严肃的声明,自己仅仅是要简单的谈谈目前的局势,结果一说就是两个多小时,其冗长的分析报告听得全场昏昏睡,那些用了大价钱混进来的投机商差点就要破口大骂混帐,有完没完,我租这个位置的价钱是以分钟计算的!
直到正午,还是狂风蓝雪云大人友善的提醒“吃饭时间到了”歌德先生才意犹未尽的结束了他的谈话。
怒打了呵欠,低声美道:“很同情凤凰城内勤部的干部,每天都要面对这样的上司。”
“更同情歌德先生本人。
下午,会场内的气氛稍稍活跃了少许,毕竟不是每个代表都有歌德先生那样的过人口才,波特似乎在很认真的做着笔记,但他悄悄用手肘撞了撞阿伦,阿伦眼角的余光瞥到,波特那本笔记上面入了一行细字“会不会他已经来了,而我们不知道”
阿伦的目光再次掠过全场,雷诺的卫长斐德克先生的讲稿很生动,提及了许多实际战例,下面的听众基本都在聚会神的聆听着,除了刺杀计划的参与者们。但这些人大多都表现得尽量镇定,仅仅是目光有些游离,昆桑就比较逊了,他在过去半个小时里,已经是第九次改变坐姿,这已经明显高于常人的频率了。
或许,东帝天给这小家伙的心里阴影真的太重了,他此刻的手心大概已经是汗了吧…
阿伦如此猜想着,正要在自己的笔记上写下“不会,他化成灰,我也能感应到他的存在”眼皮忽然猛地一跳,心脏立即加快跳动了几分,心湖中仿佛被砸进了一块巨石,却平静无波,他的手微微一颤,潦草的写上“来了”
分别坐在他左右的波特和怒立即看到了,但他们表现得都自然,波特仅仅是用手顶了顶鼻梁上的眼镜,怒还打了个呵欠,抹着眼角的眼屎,阿伦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的心态,在笔记上以平常的记录速度写上“第九排左边最尽头位置”
这正是缪诺琳猜测区域的边缘位置,怒一脸不经意的掠了那里一眼,原本坐在那里的胖子先生,已经变成了一个黑衣人,那倒霉的胖子应该是刚刚上洗手间的时侯碰上了瘟神。怒感觉到对方似乎也在注视着自己,不敢细看,目光迅速回到自己的笔记止,缓缓书写上“准备了”
这时,如雷的掌声响起,斐德克先生的演讲结束了,阿伦等三人不约而同的调整了一下坐姿,选择一个更方便出击的姿势。
阿伦默数着自己的呼吸和手掌拍打的次数,心里不咒骂:扎斯町,你还在等什么,你睡着了?还是中午那顿没吃就饿坏了?
他不相信以扎斯町的观察力,听众已经换了一人,他依旧浑然不觉,却没料到扎斯町此时正处于危险的境地。
这位影月神箭手的注意力从头到尾始终保持着高度的集中,东帝天刚刚代替某位倒霉的胖子回到位置,他立即就发觉了,但刚刚深一口气,手中的长弓才举起,还尚未搭箭,心灵却没来由一阵颤抖,一份从未体验过的恐惧感降临在他的心头上…
他记得小时侯受训时,在幽灵沼泽里伏击幽灵地兽,他隐匿在腐草间整整两天两夜,竟然在朦朦胧胧间睡着了,那几头庞然大物姗姗来退,就这么从他身后而来,然后在他咫尺之间的身畔踏过,他猛然惊醒,这才醒觉差点就被踏成了酱,但就算在那一个时刻,也未曾体会过像此时这般,如此深切的恐惧。
那黑衣人明明没有抬头,甚至无法看清他的面容、他的眼睛,但扎斯町却能感觉到,对方在注视着自己。
那眼神恍似平静黑夜里的闪电,无声无息的闪过,闪过扎斯町的脑海时,整个世界也像被扭曲了刹那,四周的一切声音、一切事物,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那在脑海里缓缓眨动的眼睛,仿佛悉世情、看穿一切,扎斯町再也没有一点事物、一点感觉能隐瞒他,骗过他。
无力感越来越甚,扎斯町内心桀骜的一面狂吼了起来,该死的,凭什么想控制我!但他的身体却像被锢了一样,任凭出尽九牛二虎之力,握箭的手臂也仅仅是抬高了一点点。
这时,主持人介绍接着由自由天堂代表蓝雪云先生发言,台下又一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次的掌声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热情,可见蓝雪云在民间的声望和口碑。
借此机会,波特沉声道:“改变计划,你吸引他的注意,我用精神力乘机而入,借他分神发呆的刹那,你们就行动吧…”
波特的声音里多多少少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他们都清楚,第一个出手者所要负上的责任和压力,还有最为重要的风险,毕竟要面对的是完好无缺的东帝天。
阿伦明白波特要冒险使用幻术了,他默默点了点头,站起来,离开了自己的位置。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他来到了云石台的边缘,微笑道:“在阿兰斯关于我的传闻很多,我对于世人的关注感到非常荣幸!但很多关于我的故事、生活习惯、爱好什么的,有不少荒谬之处,譬如说,我真的没有喝童子的习惯…”
台下轰然的笑声中,所有的计划参与者都发现了,阿伦已经是第二次摸鼻子了,这是随时跟随他出手的信号。
阿伦继续道:“因为会场的气氛有点沉闷,而各位似乎又对我十分好奇,所以,我决定在我发表演说之前,回答一些关于我个人的私人问题,以调节这里的气氛,以及诸位稍稍烦闷的心情。好了,各位可以举手发问了。”
中心会场的气氛果如阿伦所料,立即热烈了起来。八卦心理,人皆有之,更何况这个八卦的对象还是从头到脚趾都是传说的狂风蓝雪云,顿时台下有不少的手臂举了起来,热切的注视着阿伦,尤其是那些抱着前来看热闹的贵族,如果有幸能与蓝雪云对话一次,那回去就有炫耀的资本了。
台下的礼仪人员担心引起动,赶紧帮助蓝雪云大人选择了一位坐在前排的中年贵族。
那人兴奋的站了起来,朗声问:“蓝雪云阁下,很多人都说你入赘木家族是为了钱,现在木家族已经完全没落了,你还会和爱莉娅小姐继续那段传奇的婚约吗?”
这真是一个尖锐的问题,不少蓝雪云的拥护者立即在心里咒骂这个微微发福的贵族,竟然把这些八卦杂志上的传闻摆到台面上去为难狂风大人。
阿伦微微一笑,说:“金钱的多少如果与爱情的成功率成正比,那一定也与分手率成正比。所以我的角度,爱情无关金钱,我仍深爱爱莉娅小姐。”
这句精彩的回应立即又引来了一阵掌声,阿伦不偷偷望了一眼缪诺琳的位置,发觉对方的美目正狠狠的瞪着自己。
阿伦自问这个答案肯定不合她意,但这个时侯,只能装作没看到,向另一位提问的女。
这位颇有几分姿的贵妇因为过于激动,声音也带着一丝颤音,问:“蓝雪云阁下,听说你的眼睛很难看,我…我看民间的雕塑,那里就像两个鼓起来的气球…这个…可以让我们看看你的眼睛吗?”
坐在她附近的人们纷纷向她投来了不的注视,蓝雪云大人要不是眼睛很难看或者有什么问题,又怎么会整天戴着墨镜呢,这个花痴激动得忘记别人的忌讳了!
若是平常,阿伦确实会回一句“用鼓起来的气球来形容我的眼睛?那是我生平听过最漂亮的赞美”但现在必须要为波特的精神攻击提供场所,四周的情绪波动就是在为波特铺路。
于是,他爽快的摘下了墨镜,全场顿时完全安静了刹那,接着才是阵阵赞美的惊叹声,那是怎样美丽的一双眼睛!
蔚蓝色的瞳孔,像是尘世间最明亮的宝石,又仿佛草原夜空虫最亮的星宿;那深邃而离的眼神,里面仿佛隐藏有说不尽的故事、道不清的情怀、最动人美丽的传说、最绚丽夺目的梦想…
这时连坐在主席台后的冰风代表,麦琳德女士也忍不住道:“蓝雪云阁下,你转过身让我们也看看呀!”
“…”阿伦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又变成了猴子,这次还是自己主动争取成为的猴子,不过也是准备随时出手杀人的猴子。
借此机会,波特的精神力也顺刹潜状到东帝天那一带。
阿伦向台下的礼仪人员作了个停止挑选发问人的手势,控制住渐渐加速的心跳,望向东帝天的方向,微笑道:“记得那位穿黑衣服的先生也曾举手,你的问题是?”
全场的目光立即都看向了东帝天的方向,面对那一双双羡慕的眼睛,如果东帝天是一个平常的抱着阴谋而来的家伙,大概立即恨不得打块牌子出来:老子有举过手就是魔兽的粪便。
但这一位是东帝天,他竟然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平淡的问:“会场布置得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好,花了不少心思吧?”
大伙为之惊叹:天啊,多逊的问题,没有深度,又没有八卦…
阿伦将手中的墨镜缓缓放入口袋里,之后每一秒,任何一个视线的盲点都有可能令他抱憾终生,他笑容依旧亲切,但细心的人可以在这份笑意里嗅出一份诡异的气息。
他轻轻问:“这位先生为何不将帽子下呢?草非,有什么不便见人之处?”
对,就是这一刻!波特感应到那黑衣斗篷中的一丝情绪轻微波动,马上全力以赴,强行突入对方的精神世界!
波特脑海顿时“轰”的一声响,东帝天的肩膀也为之一阵颤动。
漆黑,无尽的漆黑。
当一切渐渐光明,视觉却是模模糊糊的,东帝天发觉自己正躺在冰冷的泥土上,脑袋晕眩晕眩的,少年时的樊帝灵正慌慌张张的从树上爬下,嘴里恐慌的嚷着“师兄,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害你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呜呜…”
东帝天正要回答“没摔死,别大惊小怪的”但接着,意识深处却在问“我这是怎么了”
四周所有立即淡化。
模糊,一切再次模糊…
水晶剑“飘零”挥舞出华丽至极的轨迹,不远处有一把熟悉的声音赞赏着“不错,单论剑术,你已在为师之上,后,切勿忘记你的仁者之心。”
他舞动完了最后一个剑花,回头握拳道:“老师请放心!我的仁者精神,定可感染世人,载入千秋!”
神龙老国师慈祥微笑,慢慢步近。在渐近的音容笑貌中,东帝天却忽然想,奇怪,我怎么好像经历过这一幕
老国师的容貌立即模糊,淡去,直到了无痕迹,一切重归漆黑。
但很快,烛光亮起,他用颤抖的手点燃了烛台上的红蜡,宿醉后的头疼正袭击着他的脑袋,但他很快惊诧的发现,这并不是他的房间。
门外长廊的远处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似乎是针对他而来,转头一看,上竟还躺着一具雪白的**,仿佛正是他梦中深处的倩影。
我在酒醉之后到底干了些什么?他用力拍了拍脑袋,正要上前去翻过那个充惑的身躯察看,但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他连忙拾起地上的衣服,破窗而出,往远方驰去…
心里却升起一阵撕裂的疼痛,他想:这个梦好真切啊,为何还不醒来呢…
夜空的明月蓦然接近了许多,直到那银色的光华完全将他融入其中,无分彼此。
懒洋洋的舒适感充斥了他的全身,渴望就此沉睡,从此不再醒觉。
~下期预告~
众多强者的联合刺杀,东帝天能否逃出生天?抑或是,以一种谁也无法意料到的方式,就此陨落?
舒梅蒂密会阿伦,东西亡灵大一统的契机已经出现,亡灵四神使随时侯命…
随着不同种族的生灵加入战场,第二次兽人战争正渐渐演变成阿兰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种族战争…
阿伦北上接爱莉娅,曾经的约定,是否能在盛夏夜化作最甜蜜的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