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杨淙点头叹息道:“绝磐真的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灾难。这事完了,也不知道最后会有几人能活下来,反正,姐姐的仇既然报了,我是生无可恋了。”吴刚英道:“我也是。”两人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杨淙才勉强打起精神道:“你看他们小俩口,折腾一个下午了,也不知道星辰最终能不能体会悲的含义,出真正的眼泪。”吴刚英道:“我相信他心中早就明白喜怒哀乐的含义了,否则一个尸泥造就的怪物怎么会对林鸢茵产生感情?而且,如果心中不悲痛,他就不会奇迹般地苏醒助我们逃过一劫了。只是迈不过去以达天听这道门槛。流泪也罢,不流泪也罢,这个世界上会流泪的怪物多得是呢。我以前只是觉得星辰似乎很喜欢装酷,在那里老是面无表情的,现在想来是我错怪了他。他不是生灵,根本不明白这些表情的含义,又怎么会自如地呈现这些神态呢?”
“那你呢?”杨淙听吴刚英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堆别人的话,忍不住问道“打算怎么办?你若这样死了,不仅辜负了你师父,也辜负了落迦山。”吴刚英沉默了片刻,答道:“其实我在师父的墓前想了很久,我生驽钝,但是在我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也想通了一点。师父为什么一意孤行一错再错?他不是个容易受利益惑的人,之所以被绝磐惑,多半还是为了我,为了落迦山。说到底还是门派之见,如果没有门派的界限,如果没有攀比的纷争,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看智能大师,虽然是五台的方丈,可是心系的不是五台,而是整个法术界,虽入此门,不为所限。我的修为达不到他那个样子,如果继续留在落迦山,我害怕我将来也会做出跟师父一样的事情来。法术界需要的,不是多少年的基业,不是多少个门派,而是有没有守护苍生、维系安宁的魄,没有这个,哪怕几万个门派都是不管用的。”
杨淙终于听出了吴刚英话中有话:“你想放弃落迦山?那佛家第一弟子怎么不办?这可是师父临死前最希望你做的一件事情,你不会连他最后的遗愿都想放弃吧?”吴刚英道:“你不用劝我了。落迦山在这个世上有没有,存在不存在,根本不会有什么影响。重要的是人。佛家第一弟子是个虚名,我既然已经决意退出法术界,过普通的生活,又怎么会在乎这些名堂呢?少一个门派,就少一点纷争,就让落迦山安宁地湮没在世人的记忆中好了,这样还可以为它保存最后一份体面。这种轰轰烈烈的生活我厌烦了,我想平静地、安详地体验生活,最后没有人知道我是吴刚英。”杨淙心下觉得凄惨,却是无话可劝,只得转头过去,继续看林鸢茵和星辰的教学。
“我还是觉得一点进展都没有。”星辰不由叹了一口七。“别放弃,星辰。”林鸢茵道“我最害怕的不是死亡,反而是你的沮丧。你知道吗,星辰?在我们最昏暗最绝望的时光里,我们仍然能够互相扶持着走出来,他们都说多亏了我,可是不知道我却是多亏了你。每次我绝望的时候,我就想起你来。在查探第九间课室的时候,我畏缩过好多次,可是每次你都不容分辨地前行,坚决而不留退路,所以我们才能查探出那个秘密,帮杨淙了结心愿。为什么在我们心意相知的今天,你反而没有了当初那份自信和从容了呢?”星辰道:“那不一样。第九间课室是在我掌控范围内的东西,而且它只是个死物,但是今天,关心则…”
林鸢茵打断道:“不,你自信是因为你一直坚定地相信第九间课室的谜底必将出现,而你现在还是在回避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没能下定足够的决心去走这条执手偕老的路。我不怪你,表面上看来你是我们当中最镇定沉稳的人,可是我知道你比我们承受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压力,你只是坚持着自己不要倒下去,因为你一旦倒下去了,这个最后的抗争队伍也就失去了所有的胜算了。所以,我不能强求你倾注所有的精力在这段感情上。但是,星辰,有一点你是不会否认的,那就是你喜欢我,对吗?”不等星辰回答,林鸢茵踮去脚来,在他温软的嘴上轻轻一吻“我始终觉得,爱是比喜怒哀乐不知高级了多少倍的情感,你既然有爱,那其他的就不是什么海市蜃楼空中楼阁。我们一路生死相随,我是不甘愿最后关头就这样的放弃,难道你甘愿吗?所以,星辰,我们做个约定吧,要一直试下去。我要是死了,就轮回之后再来找你,再试,千年万年,总有感动上天的一天。”说着,翘起了小拇指,看着星辰疑惑的眼神,笑道:“人类喜欢约定,就像是一个双方的承诺,当两个人的小拇指紧紧地钩在一起的时候,就表示这个约定成立了,以后两个人都要互相遵守这个约定,不能随便背叛它,否则要接受到惩罚的哦。来,把你的小拇指伸出来。”
两个拇指紧紧地钩在了一起。“滴答”一个冰凉的物体掉落在他们的指身上,随即沁入了指,顺着指腹又缓慢地下,带来一阵寒冷的战栗。“下雨了。”星辰仰头看着天,这样说道。
“哐”从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天的爆炸声,随即看到一圈圈金光涟漪般地散开。林鸢茵惊诧道:“怎么回事?难道是狐族追上来了?”星辰道:“不,这是紫金钵的金光。紫金钵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快回去。”两人回到大营,只见智能大师团团转也在找他们俩。智能大师一见星辰就道:“阿弥陀佛,你可回来了。紫金钵发怒了。”星辰诧异道:“发怒什么?周围并无妖气啊。”智能大师道:“不知道绝磐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这边已经伤了好几个人,我不敢过去,只是叫人找你,把其他人都疏远到远远的地方去了。”星辰忙身往他自己的房间走去。林鸢茵也要跟去,却被智能大师拉住了“你去不得,那里全是冥界的气息。”
过了好大一会儿,紫金钵的光芒才渐渐消去,不在嗡鸣。智能大师道:“绝磐终于安静下来了。”正说着,星辰也走了出来,但是脸上的神色却颇为凝重忧虑。两人忙围上前去:“绝磐怎么了?”星辰道:“情况有点不乐观,自靖河血难以来,绝磐估计是收了太多的戾气和冤气,现在力量大长,本身的镜体貌似有点容不下这般巨大的能量。能量蠢蠢动,老是想冲破镜体的束缚,我刚才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它,若再用它大开杀戒几次,恐怕绝磐就要爆裂了。”
“爆裂?”林鸢茵还是第一次听到宝物有这种概念“绝磐是冥界之宝,怎么会轻易爆裂?”星辰道:“绝磐正因为是冥界之宝,所以它的实物是根据容纳冥界力量来设计的。绝磐噬赤斗荷之后,力量翻了几近一倍,镜体本就开始不堪重负了,又加上三界几番争夺,几番厮杀,收冤魂的它力量不停增长。现在的绝磐,不仅本身野非常,而且暴躁易怒,不是个好控制的东西了。要是落到玉无颜手中,后果不堪设想。”智能大师变道:“不要说落到玉无颜手中,就是在我们手中爆裂了,这股可怕的能量要是冲出来,也一样可以毁灭整个天下!到时尸横遍野,无一生还还只怕都是小事,毁山填海也未可知,真是要把真个陆界彻底给毁了!”一听这么严重,林鸢茵也着急了:“那怎么办?现在我们还可以靠星辰,以后如果…”说到这里,她突然住口不说了,但是另外两个人都明白后半句话什么意思。如果星辰真的转变为人类,丧失了所有法力,那就再有没人可以控制得了绝磐了。
智能大师沉片刻道:“不行,要毁掉!不能让绝磐留在人世上,这里陆界的结界本来就对绝磐有刺,既然原本就是冥界的东西,那就归还给冥界好了。”星辰道:“归还给冥界?怎么归还?”智能大师道:“这就要靠你了。我们都是凡人的身躯,即便是老衲,虽然能借着紫金钵勉强下去冥界,但是也只能待一小会儿,只有你能自由地来往于两界。待与妖狐决战完之后,你持绝磐下去见冥界使者,亲自归还给他。”星辰道:“万一我也死了呢?”林鸢茵失道:“不可能!你别说,养好伤之后,你有绝磐帮忙,玉无颜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智能大师点头道:“没错,只要这段时间我们躲避得当,不被妖狐发现追杀,待你养好伤,我们就算赢了这场硬战。”
星辰道:“还有一个问题,我怎么下去冥界?我可不能强行突破两界结界下去的。”林鸢茵奇怪道:“咦?你以前不是下去冥界看望过老长老吗?那时候你怎么下去的?”星辰道:“那是因为狐族的地盘里有一个直通冥界的出口,但那个地方是狐族修炼而成的。只有佩戴了月牙宝石的妖狐才能下去。现在我额头上的那颗宝石也不知道给他们毁了没有。”智能大师笑道:“这个不是问题,其实那地方并非狐族修炼而成,只不过是他们给这个地方加持了结界,限制只有妖狐才能进入而已。追溯到四界之战之后,当时冥界和陆界也并没有完全封死两界,虽然留了一块地方以备战斗使用,但是我们的先祖也考虑到说不定以后两界和平往来呢,于是特地留了几个通道供大家联系出入。为了公平期间,给妖界留了一个,给我们人类也留了一个通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通道无论怎么辗转传,始终掌握在其中一个门派的手里,好不让他人滥用。刚好各门派的掌门都在那里,我们只需要过去问问就知道了。”
三人于是一起来到了众人疏散的地方,大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议论纷纷,智能大师进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讲了一遍。得知绝磐将会给天下造成这么大的冲击,人人都开始后怕起来。玉清师太首先道:“我这边没有什么通道。”天机道长也说没有,龙虎山掌门也说没有,九华山也说没有,一时间,所有人说了个遍,没一个有的。林鸢茵道:“这里没有来的就只有青城山和娥嵋山了,必是在这两处。”智能大师道:“大家先别急,这个通道极其隐秘,恐怕掌门们也未尽知。我在这里念一首诗,看看大家有没有印象。”说着,念道:
窥破生死无公义,
勘透存亡有情理。
别若沧海尽散去,
留待香茗夜抚琴。
话音刚落,吴刚英已经大惊失道:“大师怎么知道我们后山石碑上的诗句?”智能大师、星辰和林鸢茵异口同声叫道:“原来在落迦山那里。”吴刚英道:“不可能吧?那绝对不是什么通道,就是一个我们平时练习的小*平台,周围连个都没有。师父也从来没有说起过。”智能大师道:“错不了,这首诗就是当初我们的先祖所书,用以提示通道所在处的。我猜,你们那石碑必定年月古老,而且你们门派有死规,不能动这后山对不对?”吴刚英只得点头。智能大师道:“那就是了。当时为谨慎起见,记载诗的书放在了另外的地方,辗转到了五台,我看见过,也没空去理会到底是哪里,想不到是在落迦山。既然地点已经确定,我们即可启程前往落迦山。”吴刚英急道:“总要留下绝磐跟妖狐决战吧?这么快还给冥界?”智能大师道:“我们在落迦山等妖狐来就是了。这样万一绝磐爆裂,星辰还有时间下去冥界。”
待众人渐渐走散之后,杨淙才问吴刚英道:“你怎么这么沮丧?回去落迦山看看有什么不好,你也好久没回去了。”吴刚英无打采道:“回去能做什么?这个世上即将没有落迦山门派的存在了。而且现在的落迦山破败不堪,触景伤情啊。”想到自己的师父空明大师惨死,不由又黯然神伤,疲累地靠在墙上,眼中隐隐有泪光泛出。杨淙也不好安慰,叹息一声,看向门外:“下雨了呢。”
为了防止目标太大,被狐族发现,智能大师前思后想后,决定让普陀山等门派的掌门和弟子各自回山门,一来可以惑狐族,二来可以早重整门派,为将来的大劫做准备,三来星辰伤势恢复之后,依靠绝磐打败玉无颜已经不是难事。这样只留下最初的五人小队西行去落迦山…让禅月大师回五台去了。本想让杨淙也跟着去五台山,但是她坚决不肯,想着她一直跟随林鸢茵和星辰过来,妖狐也对她恨得牙的,智能大师只好允许了。计议已定,智能大师对众掌门道:“请各位同门赶紧回去,早做准备,特别是要强加俗家弟子的训练,好接佛家道家第一弟子的比赛。”
龙虎山掌门心灰意冷道:“何苦呢?经过绝磐这一战,大家都元气大伤,普陀几近被灭门,终南也死得差不多了,我们这些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还搞比赛做什么?不如缓几年再说。”他这个提议得到了众人的响应。智能大师一看急了,忙道:“缓不得!大劫几年后就会降临,如果不及时产生道家佛家第一弟子,无法应运化劫。此事万万不可大意!本来时间就紧,更加要紧锣密鼓而行才是,否则几年之后,大劫之下,法术界将然无存。”
众掌门不是第一次听智能大师说这个劫数了,玉清师太好奇道:“究竟几年后的大劫是什么?难道会比这次妖狐的浩劫还要大吗?”智能大师道:“此次之劫是苍生大劫,不是法术界大劫。几年后的劫数是法术界该还的孽债,逃不掉的。”说到这里,不由神伤,低低地道“大家知道,法术界也做过不少的错事…”众人无言,的确,比如这次跟着一起抢绝磐。天机道长道:“大师能不能明言到底是什么劫数啊?”智能大师道:“时机未到,若天机,恐怕我们连最后一分胜算都没有了。那个劫数当要耗尽五台所有气了,以后法术界的劫数就要仰赖终南山了。”天机道长瞠目结舌道:“这…有这么严重吗?”智能大师微微一笑:“五百年的灵慧,尽集一人。五百年后,五台才会再出人才。”说着,不由徐徐念道“天生异象,观音伶仃。”声音凄惨之至,众人面面相觑,都纷纷在心中暗暗猜想是什么意思啊。
“外面下雨了。”智能大师平静地说道。屋顶上传来“沙沙”的雨点敲打的声音。
五人小分队跟大部队分道扬镳之后,再次行走千里。只是这次跟千里逃奔显然不能同而语,回想起以前狼狈不堪的日子,回想起那段黑暗到几乎绝望的日子,智能大师也不唏嘘不已,除了绝磐的爆裂,星辰进展缓慢也是让众人忧心不已的事情。星辰似乎一直还是不懂得表达悲伤的含义,虽然众人感知到他已经学会了悲伤,可是不出眼泪来始终不会得到上天的承认。
“杨淙…”林鸢茵苍白的脸突然出现在门后,把正准备要做饭的杨淙吓了一大跳:“呀,你气怎么这么不好?还不快去休息一下?”林鸢茵道:“杨淙,我有话跟你说。”杨淙道:“什么话?”林鸢茵道:“星辰一直进展缓慢,无论怎么催怎么焦急,他还是学不会太多的面部表情,可是我能感觉得到,他心理很悲伤,就是不出泪…”说到这里,林鸢茵哽咽了。杨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杨淙,”林鸢茵一把扯住她的袖子“智能大师有没有说我的寿命还剩下多少天?”杨淙吓了一跳:“没说过,你别那么悲观,哪到用天来衡量的地步了。既然有希望,慢慢地教就是了。我相信星辰一定会懂的。再说流泪是由心而发,教不会的,假以时,总能感化的。”
林鸢茵摇摇头,有气无力地道:“大师虽然没有说,但是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这几天都睡不下觉,也吃不下什么饭,全身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无力,头经常发晕,看东西都是重影,也总想不来什么。今天吐了三次,我估计又快要中毒了。”杨淙吓道:“你这么严重的情况为什么不早点跟我们说?强自撑着有什么意思呢?”林鸢茵道:“我撑着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他。虽然我不肯明说,但是看着我倦怠的面容,他那么聪明的人,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呢?所以这两天,他也在有意无意地远着我。我知道他心理愧疚,只有我多陪陪他才能缓解,可是身体实在撑不住,再说我也不能不顾一切,我还要留着命跟他过完一辈子的。”说着,早忍不住下泪来。这一来,把杨淙也给惹哭了:“你要我做什么?只管说,我照做就是了。”
林鸢茵柔和地一笑:“我知道,这个请求会显得我狼心狗肺,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别人可求了。”说着,竟然跪在地上。杨淙大吃一惊,赶紧扶起来道:“别这样。你知道的,什么忙我都会帮你的。”林鸢茵道:“我现在不得不暂时疏远星辰,可是不能没人教他,时间所剩下不多了。而且没人陪他说话,他会寂寞的。吴刚英的师父刚刚死了,心情不好,再说也没两个大男人教流泪的道理,因此只能摆你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没有良心,因为你也会中尸毒,你也会损伤元气,减少自己的寿命,可是…”“不要再说了。”杨淙掩住她的嘴,哭道“我帮,我帮!从姐姐的仇报完之后开始,我就已经不在乎这世间的一切了。”
“太好了,那就真的太感谢你了。”林鸢茵疲倦地一笑,把眼睛闭上稍微养了会儿神,又睁开眼来炯炯有神地看着杨淙,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相称的红晕“我还记得那时…你问我懂得爱是什么…我现在懂啦。”说着,羞怯地低下头去抿嘴一笑,完全没有了那种平素飒的风姿。但是杨淙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付出生命代价的爱,如果,我是说如果,星辰他最终还是学不会怎么办?”林鸢茵道:“我跟他有过约定,我会再世轮回为人,接着教,教他千世万世,他总能学会的。我林鸢茵生生世世都只做他一个的子吧。”说着,突然咳嗽起来,杨淙忙帮她拍着,只听“哇”的一声,林鸢茵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全部倾泻在杨淙的手掌上。
林鸢茵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没克制住,你赶紧洗洗吧。”杨淙却像一个被雷惊的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道:“你…你怎么还会吐血?!”林鸢茵淡然道:“一直都有的,都一个星期了,没事的。”杨淙“刷”的一下立起身来,浑身寒倒立:“怎么会没关系?!我没想到你的身体虚弱到这种地步,你为什么不告诉智能大师?不行,我要赶紧找他去。”“杨淙!”林鸢茵死死地拉住她“智能大师如果有办法,早就救我了。他也束手无策了。他们现在正在为妖狐和绝磐的事情烦心,你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了。我自己一个人也不觉得太难受,或许慢慢地就好了。”
杨淙早忍不住泪面:“可是如果好不了怎么办?我负不起这个责。”林鸢茵道:“其实很多东西我明白,只是你们不愿意跟我明说而已。就算我不再中尸毒,我也没几天好活的了。我这是思虑过度,大伤元,除非我斩断所有的情思,六亲不认,这病或者才能好。但是我哪里做得到这样?”杨淙颤声道:“你根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对不对?你根本就没想着活对不对?”林鸢茵浅浅一笑:“反正星辰不会老的,我可以轮回,变成*人。”杨淙忍不住道:“你会再中尸毒,再死。”林鸢茵执著道:“那就再轮回,再找他。”杨淙道:“你下世不一定是人。”林鸢茵道:“变成猪也去找他。”杨淙道:“为这相聚的几年,你宁愿等上二十年,等上一个轮回?”林鸢茵默然,半晌道:“是。所以,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好吗?”杨淙转过身去,喃喃地道:“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智能大师和吴刚英已经坐在桌边了,星辰是不吃饭的,站立着靠在墙壁上。见杨淙和林鸢茵姗姗来迟,向来不多话的星辰难得地开口道:“怎么来这么迟?在搞什么名堂?”林鸢茵啐道:“呸!你又不吃饭,这么急做什么?”吴刚英道:“大姐,他不吃饭我要吃发,你们磨磨蹭蹭的,是想饿死我和大师吗?”智能大师道:“饭来了就好。说实在的,以前都是啃干粮,今天能有饭吃真的是恍如隔世。”
杨淙把碗筷摆好,饭菜也一一端了上来,这个工作平素是林鸢茵跟杨淙一起做的。但是今天林鸢茵只是端端正正地也跟着坐在桌子旁边微笑着看着杨淙忙活。吴刚英忍不住看了林鸢茵两眼道:“你坐在这里不觉得脸上有一点发烧吗?”林鸢茵道:“发烧什么?你都没发烧,我为什么要发烧?你个大老爷们,不做饭也就算了,还好意思说我?”一句话说得吴刚应哭笑不得,只好起来帮忙去了。林鸢茵一抬眼刚好碰上星辰盯着她的眼神,那黑得不见底的眸子似乎要看穿到她的心里去了。心虚的林鸢茵赶忙掉头去跟智能大师说笑,星辰眉头微微一皱。
一时间,饭菜已经摆好,众人开始吃饭。吴刚英早饿坏了,也不管什么菜,夹了一大筷和着饭就是狼虎咽,惹得林鸢茵笑他:“那不是人的吃法,是畜生的是法。”吴刚英叫道:“少来!你又想说我像猪,我能吃得下你们做的饭已经是你们的荣幸了”林鸢茵怒道:“什么叫能吃下就已经是荣幸了?”“你怎么不吃?”星辰突然嘴道。林鸢茵顿时没了那嚣张的气焰:“谁…谁说我不吃?我这不就吃来着。”林鸢茵夹起一小团饭,进嘴里,艰难地咀嚼并咽着。她吃的极慢,虽然拼命地,但就是不下去,嘴里浓重的血腥味让咽变得更加困难。吴刚英诧异道:“有没有这么夸张?虽然做得不怎么样,但是也不至于太难吃啊。”林鸢茵辩解道:“我有说难吃么?你没听过医生说吗,细嚼慢咽对身体有好处。对不,杨淙?”杨淙点点头,随后赶紧别过头去,大滴大滴的热泪滚滚落在同样滚烫的饭里,和着一起进了嘴干巴,快速下去,根本尝不出是什么滋味。
智能大师闭上双眼,低低叹息一声,没有动眼前的饭菜。吴刚英奇怪地道:“怎么了?感觉今天气氛怪怪的。”星辰转头看着窗外,淡淡地说道:“外面一直在下雨。”
晚饭过后,林鸢茵见星辰已经起了疑心,不得不强自挣扎着起身,帮忙杨淙收拾。知情的杨淙找了个借口道:“对了,那里还有一点剩菜,你帮我去倒了吧。”随即使眼色让她躲厨房里休息。吴刚英找借宿人家闲聊去了,只剩下粒米未进的智能大师和一直倚墙的星辰。杨淙不敢正对智能大师的眼神,低头道:“大师不吃一点吗?”智能大师语带双关道:“人命关天,如何吃得下?”杨淙一听更慌了,只怕给星辰听见,忙忙地收拾了碗筷走了。星辰看着她急匆匆的身影,眼神中掠过一丝落寞,道:“大师,我想出去走走。”智能大师道:“好,小心别给发现了。”
见星辰没有跟过来查探,杨淙不由松了一口气:“总算隐瞒过去了,可是,还能骗多少次呢?鸢茵,你现在的身体越来越差,下次你可能根本没有力气再坐在桌边了,那时总会发现的。”林鸢茵凄然一笑:“不用等下次了。”杨淙诧异道:“什么意思?”林鸢茵道:“我想星辰可能已经看出来了,从来寡言少语的他今天说了三句话,已经是很破天荒了。”杨淙道:“不可能的,他如果看出来了,还不跳起来了?你看他连一句问过你的话都没有。”林鸢茵缓缓道:“他是装作没事的。有时候,爱情就是两个人互相装傻。我知道,他心里很难过。”说完这句话,两行清泪刷地下来了“他是一直想保护我的,谁知到头来却成为害死我的元凶,这个包袱我担心他千世万世都摆不。杨淙,我一直都很相信奇迹,但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我动摇了…”杨淙什么都没有说,上前紧紧地抱住林鸢茵。林鸢茵笑着,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然后,突然地,两个人哭成一团。
雨越下夜大了,细微的雨线变成了凶猛的雨刀,风呼呼地助兴地刮着,在这深秋的夜晚,却仿若冷动时候的寒衣,沁入孔,瞬间半身冰凉,肌肤麻木。头发丝几乎全贴着头顶,水不断地冲击着脸庞的弧线,星辰已经记不清他在这块石头坐了多久,只记得那红红的夕阳已经落下去好久了,天上没有月亮,只有一片一片黑的乌云,肆意地狂笑着张牙舞爪。良久,星辰才低低叹息了一声道:“空对月影雨滂沱,这个夜晚不适合祭奠亡人。”背后传来一个同样忧郁而清澈的男声:“寂望苍天情萧条,这个夜晚同样不适合感伤佳人。”在星辰的身后,有一株枝干歪曲、盘跟错节的大树,从树上跃下一人,纵然神伤黯然,但是风姿依旧,赫然竟是妖狐玉无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