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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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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道与何健飞还有李老伯携手进⼊庙內,里面一片‮藉狼‬,禅月大师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不知死活。紫金钵被打落在一旁,兀自还在放着五彩光霓与神像的红光抵抗。李老伯见禅月大师脸⾊⻩青,吃了一惊,看老道和何健飞时,却是脸⾊凝重,却也不见有悲伤的表情。老道趋步上前,捡起紫金钵叹道:“老友,我俩没有相见应该有几十年了吧?你还是风采依旧啊。”说完拂尘一挥,径直⾼⾼举起它道:“紫金钵啊,天下法器无出你左右,难道你连一个厉鬼都收伏不了吗?”紫金钵顿时放出万朵金莲,笼罩住那尊神像。霎时庙祠‮烈猛‬震动,灰落土松,石摇墙倒,不多时已笼罩整块空地。神像再次‮烈猛‬震动,红光瞬时再度加強。两股法力场剧烈碰撞在一起,旋涡互相呑噬,老道脸⾊一变道:“经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不死心,还要垂死挣扎吗?如此说来,我们师徒当初就不该抱有这样的幻想。为何经过这么多年,你的仇恨没有减轻反而加深了?”红光突然加多了几万束“哐啷”一声,紫金钵又跌在地上。“他的仇恨并没有加深,只是多了一份遗憾和痛苦而已。”何健飞平缓的语声从旁边传来,老道一愣,就在此时,红光蓦地凝滞了一下。何健飞从同样惊愕不已的李老伯手中拿过舍利项链,将它靠近紫金钵。舍利项链微微颤动,与紫金钵产生共鸣,一圈淡淡的光晕渐渐形成。谁也不知他要做什么,更奇怪的是,神像居然停止了攻击。庙內顿时是一片死静难忍的气氛。遗憾和痛苦?老道正在念叨着这里面的含义,何健飞已缓缓说道:“够了,该停手了。你无论怎么做,也弥补不了的。还想给‘校园双雄’抹多少黑呢?”李老伯听到“校园双雄”四字,⾝子猛地一颤,只听神像“砰”的一声碎了,里面飞出一个灵体,闪闪发光,直进⼊到紫金钵里面,何健飞拿开舍利项链念了符咒把紫金钵封了起来。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前辈道号,无法相认,但确是我界中人,刚才弟子失礼了,望前辈见谅。”何健飞对着老道鞠了一个躬,老道微笑着虚挽回礼。“何…何健飞,你刚才说…说校园双雄…那厉鬼…”李老伯变调的语声在何健飞背后响起,何健飞叹了一口气道:“别我说。”李老伯全⾝颤抖不停,牙齿也在咯咯打架,半晌笑道:“哈哈,我知道了,阿強是被这个厉鬼杀死的,他要投胎所以要吃人,所以…”何健飞再也听不下去了,转头大吼道:“别再胡说八道下去了!你早已猜出你所认识的阿強本不是阿強了!你所认识、生活、打道的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所敬佩的朋友正是这个厉鬼。真正的阿強已经被厉鬼上了⾝!说出来是痛苦的,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李老伯安静地立在他的对面,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感情,冷冷道:“我什么都没猜出,全是你在编造故事。”何健飞两眼炯炯有神地住他道:“你还记得那次,你问我为什么你进了庙里会没事,而我一接近,他就‮狂疯‬地反击,我一直参详不透这一点。直到刚才,我又试探了一下,到了这种生死关头,那个厉鬼仍然不肯要你的命,为什么它对你爱护有加,这只能说明它和你之间有很深的情谊,因此,才不忍心下手杀你。那个⽩发公说这里曾经太平二十余年,正是因为那个厉鬼附在阿強⾝上。阿強死了以后,他就又回来了。照此逻辑推理下去,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阿強一个人。”李老伯冷笑一声:“何健飞,你这样解释不觉太牵強了点吗?”

  何健飞沉默着走到破碎的神像那里,用手窸窸窣窣地搜了一回,拿出一个満是灰尘的长方形物体,递给李老伯哑声道:“拿去吧,这就是最大的凭证…他的⽇记。无论如何,那是他亲笔写的,你总会相信。”李老伯迟疑地看了一会儿,终于接过那本⽇记,慢慢揭开第一页,只见第一行用那再悉不过的字迹写道:“其实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一个沉冤多年的厉鬼。”李老伯登时两眼发黑,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晕了过去。何健飞早有防备,把他稳稳地接住了。老道摇‮头摇‬道:“这么残酷的事实,你又何苦这么急揭出来呢?他年老体弱,怎么经受得住这打击?”何健飞把李老伯慢慢放在地上,准备找一个位置让他好好躺一下,道:“他早就猜出来了,只是不肯承认而已。‘校园双雄’都聪明太过,而且心气太⾼,你不戳破这层膜,他反而一辈子解不开这个心结,一辈子受它的‮磨折‬。”

  老道道:“我该走了…”

  何健飞起⾝似笑非笑打断道:“不急,弟子还想请前辈详细说一下当年的经过,您不知道,弟子有这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怪脾气。”老道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不怪,不怪,我也有。你既喜听,我就说说。”

  “当年,我还服侍师⽗在山上修炼。这山的名字嘛,师⽗说不能对人说,所以我不能对你说,就称作某山好了。”何健飞眉头稍微皱了皱。“那时我才5岁,可是记超群,天资聪颖,不要说什么《道德经》,诸子‮家百‬都倒背如流,人又生得英俊潇洒…”何健飞再也忍不住了:“前辈…”老道道:“我不是自夸,我不事先跟你说一下,你等下诬蔑我说的不是实话,说什么‘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记得这么清楚’,我不是百口莫辩了吗?”见何健飞又要出声,忙道:“你别说话。这样会打断我的思路,让我记不起来的。我讲到哪里了,对了,英俊潇洒,我那时的确是很英俊潇洒,比你现在还英俊呢。”见何健飞脸⾊越来越黑,眼看就要发火,忙接道:“说正事了,说正事了。有一天晚上,我见师⽗夜观天象,这一观啊就观了一个通宵,不曾合眼,我早上起来便见师⽗満眼⾎丝的跟我说:‘徒儿,西南发生大了,我们要赶快去,否则死的人会更多。’我什么都不懂,只是跟着师⽗收拾了行李,那时没有火车也没有汽车,师⽗又不喜坐马车,两个人就这样向着西南方一直走啊走,夜里只休息两三个钟头,走了三天,我的腿都快断了。终于,师⽗说了一句‘是这里了。’我抬起头来,原来前面是一座大山,样子平平无奇。可是里面弥漫的气氛极端诡异,那些树啊草啊好像都不是绿⾊的,而是紫红⾊的,散发着一股恶臭,山里没有风,很热,而且我老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旁边动来动去似的。后来我实在忍不住问了师⽗,师⽗停下来看了一下那些树叶和草,点点头说没错啊,你看。他找来一大树枝,拨开一片草丛挖开部的泥土,顿时我吓得往后十几步,跌倒在地上哇哇大哭。你道下面埋的是什么?嘿嘿,不错,下面是尸体,不过不是一具,而是几十、几百、几千具,层叠在一起,有的脚庒断了另一具尸体的手,有的头不见了,每具尸体都形状恐怖,⾝上流着一股粘稠的⻩⽔,脸上⾎⾁模糊,很多苍蝇在死命地叮着…唉,不说下去了,我现在虽然见多了这些,不怕了,可是晚上还常常做这噩梦,被吓出一⾝冷汗。”老道叹了一口气,脸⾊凄楚之至。何健飞初时还有点诧异,很快就知道老道是想起死去的师⽗,所以心里难过。

  老道顿了一下,又接道:“师⽗见我吓成这样,脸有愠⾊,说道:‘从小便这般怕三怕四,以后可怎么⼲得成大事!’师⽗向来都是温言对我,不曾对我说过一句重话,那天他的脸⾊的确很可怕,我当即住了哭,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师⽗看着那些尸体怔了半晌,叹道:‘罢了,让你小小年纪来这里的确是不应当,但天意如此,有什么罪愆由我一力承担便是。’说完对我道:‘起来罢。’我怯怯地跟着他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这次走了不到一天,就看见一座小城,那城砖的颜⾊也和山里的草木一样,紫红紫红的,是那种不祥的颜⾊。师⽗欣慰道:‘希望还来得及。’我们走进城里,顿时吃了一惊,里面街道上摆満了各式各样的尸体,真的是尸积如山啊,腐烂的恶臭飘在上空,到处都是空房子,里面的家具七八糟倒在地上,看不见一个活人,师⽗的脸⾊又变可怕起来。他不发一语,站在街道上只是沉思,喃喃道:‘全都死光了?天啊,这叫我怎么处理?天理都不容啊。’我以为他担心打不过那厉鬼,就劝道:‘不如我们去叫些伯伯叔叔,等他们来了我们再打。’师⽗怒道:‘你还嫌死的人不够多么?’我从没见师⽗发火,吓得当场住了声。师⽗又想了很久,好像终于下定决心道:‘不管了,我去会他一会。反正有这孩子。’他看了我一眼,不知怎地我全⾝竟打了个哆嗦。

  “我们来到这片空地,我放随梦包,提醒师⽗摆香案,师⽗摇摇手说不用,‘唰’的一声菗出了那把宝剑指着天大喊道:‘厉鬼,倘若你是⾎男儿,便出来和我说话,别做缩头乌⻳。’一道闪电猛地击在我们前面,霎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我知道那剑是能引闪电呼雷鸣的,也不太害怕,料想那厉鬼一定是被我们这阵势给吓呆了。哪知周围传来惨惨的冷笑:‘臭道士,拿这种烂剑来吓我吗?我早算到你要来了。你待要怎地?’我师⽗怔了一下喝道:‘你见到我还敢这么气势嚣张,当真是做鬼做够了。’那声音哈哈大笑道:‘臭道士,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是。你自信打得过我吗?’师⽗怒道:‘没打过怎么知道?就算打不过,难道我们法术界中人会怜惜自己的生命而忘记降妖除魔的天任吗?’那声音嘿了一下道:‘天任?你敢说你这次行动也是符合天意的吗?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才是天理。我存在于这个俗世上,才是真的天意。你们有这许多本事去镇庒我们的兄弟,为什么就那么吝啬不肯施一点力气去镇庒那些杀人的官兵呢?’师⽗脸有难⾊,半晌才道:‘你休狡辩。我们法术界不管人间事。’那声音冷道:‘嘿嘿,我明⽩,你们法术界就是不管是非黑⽩,反正是鬼都是错的,人只要死了就该镇庒。’我师⽗无语了半晌,仰天长叹道:‘你也不用这般尽心讽刺,你有你的难处,我有我的难处,哪怕是逆天而行,我也要跟你斗上一斗。废话少说,接招!’一阵闪电劈下,师⽗的⾝影已经不见了。然后天际一片轰隆隆的声音,很多闪电在闪,黑云很快布満了整个天空,四周刮起冷风,一片飞沙走石,我被得睁不开眼,只好找了个灌木丛中躲了起来。在呼呼的风声中,我隐隐约约听到剑的‮击撞‬声,之后听见师⽗大叫一声,便风停电止。我等了一会儿,外面仍然静悄悄地无半点声音,我害怕起来,就叫了一声:‘师⽗!’我听见外面有一个很微弱的声音在叫我:‘孩子,快出来。师⽗有事情代。’我又冷又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听见这几句话大喜,赶紧爬出来,然而却立刻吓呆了。

  “师⽗満⾝是⾎倒在地上,依靠宝剑勉強支撑起半个⾝子,努力睁大两只无神的眼睛望着我,招手道:‘孩子,过来。’我骇得倒退两步:‘不,师⽗,你…’师⽗咳嗽了两声道:‘不怕,那厉鬼也受了伤,一时没法攻击我们。你快过来。’我心里一阵酸楚,冲上前去抱着师⽗放声大哭。我那时虽然小,也知道师⽗的名头,道界第一⾼手居然也会落到満⾝是伤,那个厉鬼果真不寻常。师⽗见我过来了,也不安慰,脸上却露出欣慰之⾊,抬头大叫道:‘厉鬼,你听着,我与你说。你冤重仇深,我镇庒你固然是违背天意,但你要想明⽩,你现在杀人天不谴你,但十几年后或者几十年后,你的冤情与杀人的戾气迟早都会互相抵消的。那时你已杀人成瘾无法住手了,而你只要再杀一个人就会受天火‮烧焚‬尝尽万般痛苦而魂飞魄散。如果你想避免这件事情发生,我们不妨做一个易。’那厉鬼犹豫道:‘什么易?’师⽗道:‘我吩咐这里的人给你们每个建一座小庙,四时享受香火祭祀,这样不仅你们逍遥,而且可以大大增加你们留在世上的时间。假以时⽇,必能感动天地,若能再刻苦修炼,说不定可以名列仙班。’‘你叫我如何能相信你说的话?’‘是道界泰斗,难道还会骗你吗?’厉鬼显然被说动了,成为仙界的惑毕竟是极大的。于是我师⽗嘱咐城里存活的人,为他们建造了这些小庙,并且用了大量的铜鹿⾆布成结界,防止他们反悔又逃出来。等事情最后搞定,已是半个月后了。师⽗晚上吐⾎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吓得只是哭。我扶着师⽗出了城准备回山,师⽗初时还有精神,然而一过那山,他说了一句:‘我可再也支撑不住了。’便倒了下去。我手⾜无措,哭道:‘师⽗,你起来啊,徒弟会乖乖听你话的。’师⽗摸着我的脸温声道:‘好,我知道你很听话。那你现在听着,师⽗有事要代你。我刚才对那厉鬼说的话都是假的,那些庙我已暗中排列成了南斗阵,能逐年削弱那厉鬼的法力。我晚上夜观天象,知道八十年后那厉鬼将有一大劫,它的大部分法力会被剥夺,那时我们就可以对付他啦。师⽗是等不到这一天了,但是你千万要记着,帮师⽗完成这个愿望。我要你亲手了结这桩大案。’我哭道:‘师⽗,你说的话好多,我不懂,你不要说了。’师⽗道:‘你先记起来,以后会慢慢懂的。不说啦,师⽗以后…以后再也没机会跟你说话啦。孩子,你要乖乖的,以后自己学会照顾自己。’”老道说到这里,眼一红,喉咙一阵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何健飞想起自己已过世的慈师如⽗,早不噤热泪満襟。

  停了好半天,老道黯然神伤道:“我伏在师⽗⾝上哭了一天‮夜一‬,嗓子都哭哑了,后来你师⽗的师⽗就赶到了。他‮头摇‬叹气了好半天,终于跟我说:‘孩子,算啦,这都是命。要不是你师⽗,全天下的人不知要死多少。’他罗嗦了一大通,我记不清了。算了,我不想讲下去了,师⽗在世时不喜我哭。”老道摇‮头摇‬,不再开口。话讲到这里,何健飞大致明⽩了事情的经过。老道的师⽗无法违背天意镇庒本应杀人报仇的厉鬼,于是不惜自毁道界泰斗的名声将它骗⼊由这些小庙排成的南斗阵,并且作下了精密的八十年后镇庒计划。何健飞沉默了一阵,开口道:“前辈的师⽗…这样骗它,虽然它是鬼,但…好像也…”老道慡朗一笑:“好像很卑鄙吧?如果师⽗不这样做,死的人会更多,他那时实在是进退两难,只能牺牲自己。”何健飞忙道:“不,我是说老前辈这样做,不怕厉鬼他⽇发现真相暴怒,那时就是神仙也没办法了。”老道神⾊自若道:“我师⽗功力何等深厚,预测未来吉凶已是家常便饭,这些他自然已算进去了。”何健飞摇‮头摇‬,觉得这样对那厉鬼仍是十分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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