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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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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正与我笑语打趣的热闹,闻得我言及这深宮之中只有她和太后才肯这样真心为我,却霎时黯然不语了,我瞧她似有満腹的心事,遂拉她往外头花园子里头去,边走边聊,细细询问之下方才得知,原来皇帝已有半月未进过坤宁宮了。

  我不由得大惊,问道:“上月小格格生辰之时,你们不是已经和好,怎么又闹到这般田地。”

  我素知自大婚以来他们赌气亦是寻常,但也不过三五⽇光景就好,象这回竟有半月不得见面,却是头一回。

  皇后见我惊奇,这才道:“若说原因,倒真的不值什么,你也知道我向来喜使金器,为的是⽟质脆弱,二来不如金子亮眼,前些⽇子着內务府将坤宁宮中的⽟器换成了金器,谁知我们那位主儿就不⾼兴了,说太过奢侈,我一时气不过,就争辩道,金器和⽟器原本也并未有什么实质的差别,侧宮中皆可以用⽟器,我⾝为后宮之主,用金器也算不得什么,倒比不得其他嫔妃了不成。他无话可接,脸⾊极为难看,竟拂袖而去。那一去就有半月未曾踏⾜我宮里了。”

  我顿时了然,福临虽一向俭朴惯了,不喜金器等奢华之物,深究起来里头却还有个隐秘的原因:先头摄政王多尔衮在世之时,尤喜金器,所用之物,大多由金所制,因而福临最厌恶者为金器,可这一番原委又怎与皇后解释,如直言,岂不是坐实了福临因厌恶多尔衮进而厌恶金器,甚至厌恶由他定下的这段姻缘和皇后。

  我尤自出神,皇后只觉奇怪,推我道:“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去了?”

  我回过神来,掩饰着笑道:“九哥和姐姐倒是越活越回去了,越发象个孩子一样。”

  皇后只是无奈,眼中一片惘,语气甚为萧索:“在科尔沁的时候,我是大草原上最尊贵的公主,⽗王将我当眼珠子般的宝贝,原想着嫁我到中原来,到最亲的姑姑⾝边,皇帝又是自小相识的,再没有这样美満的,谁知总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竟不知他究竟是怎样的心肝,总是冷冰冰的,怎么也捂不热一样。有时候,他就在我的⾝旁,我却依然觉得陌生,遥远,贞儿,我真的看不透他。”

  我自幼便与皇后好,无论是人前还是私底下,从未见她如今⽇这般,那样的不安和无助,让人看了心酸不已,她本是上天的宠儿,何曾受过这些冷遇,偏又天生的骄傲让她在人前人后都只能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模样。

  我试探般的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喜上他了?”

  皇后闻言浑⾝一震,神⾊象是茫,又象是犹疑,片刻才缓缓道:“他来看我的时候我总是很喜的,这样的喜又和得到一件心爱的东西不同,是一种打心底里的喜悦。他不来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去等,从⽇出等到⽇落,从月升等到月没,直等的満心疲倦,可是,第二⽇,我还是要看着那些昨夜和他一起笑的女人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还是要装成一副大度宽容的样子。”

  我知道,她是真正的喜上了福临,只有喜了,才会那么在意他在那里,和谁在一起,在意他在想什么,会为他喜,会嫉妒,会难过。我应该开心才是,我是那么的希望他们相爱,如今,姐姐终于爱上了福临,我却只觉得伤心,因福临只沉浸在恨里,完全漠视了眼前人的心意。也许有些人注定是等待别人的,有些人是注定被人等的。

  叹口气,柔声劝道:“男子对于这些总是迟钝些的,姐姐要多担待九哥,你们是结发夫,和妃嫔们又是不同的,既然约定了这一生,就不该为了这些小事伤了感情。”

  皇后无言,过了许久,道:“我已经命人将⽟器又换了回来,只是,他还未瞧见。”

  我稍稍放心,道:“那就好,姐姐也别想那么多,许是最近朝政繁重,想着皇上也该去看你了。”

  皇后又似赌气般道:“我知你是安慰我呢,不来就不来,难不成还要我象那些妃嫔一样费尽心计去邀宠吗?”

  我正要劝她,却见皇后的贴⾝侍女朵云匆匆赶来,遂止住了嘴边的话,朵云満脸焦急的模样,向皇后道:“主子,您快去瞧瞧吧,小格格⾼热不退,咸福宮的主子已哭死过去几次了,其他各宮的娘娘们已经赶了过去。”

  皇后先是一楞,后冷笑道:“格格有病,宣太医就是,要我这样着急忙荒的过去做什么?”

  我情知她还在生气,皇帝这一向都是在咸福宮歇息的,也只得劝道:“这会子不是赌气的时候,姐姐是后宮之主,亦是小格格的嫡⺟,于情于理都当走一趟的。”

  皇后还是不语,朵云无奈的看着我,我叹口气道:“罢了,还是我陪你走一遭吧。”

  说着,携了她的手往咸福宮走去。

  饶是这样,却也晚了。福临带着几个太医已经在为小格格会诊,进得殿中,只见陈嫔在站在一旁尤自菗菗噎噎的哭着,其他妃嫔们正低声劝慰着,忽见皇后出现在殿中,忙上前请安,陈嫔瞧见皇后不噤一楞,也上前福⾝,皇后命起,又和我上前与福临见礼,福临却只冷冷的哼了一声,皇后大怒,正要说话,被我拦住,我知道福临是怪皇后来晚了。

  半晌,一位花⽩胡子的太医颤颤的回道:“皇上,格格似偶感风寒之像。”

  福临怒道:“什么叫似是?诊断了半天,就给朕这种似是而非的结果吗?”

  陈嫔在一边闻言却大放悲声起来,道:“皇上,你要给臣妾做主啊,连太医都诊断不出来是什么病,一定是有人想害我的女儿。”

  众人皆是一惊,福临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嫔哭道:“前几⽇格格就出现了这种症状,臣妾怕皇上担心,就没有回禀,只让太医来瞧了,太医也是说偶感风寒,开了方子,谁知今⽇竟更重了些,臣妾想着格格自出生倍受皇上宠爱,怕是早有人看我⺟女俩不顺眼,这次竟对淑慧下了毒手。”

  福临喝问道:“太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格格服完药病情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些?”

  依然是那个⽩胡子的太医答道:“这,这,臣也不知是为何,昨天是李太医应诊,臣刚看了方子,十分对症的,只是不知道格格怎么。”

  李太医听的提及自己,忙从太医群里滚着出来,颤抖着声音答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臣学艺不精。”

  陈嫔闻言又哭道:“我苦命的女儿,你还只有两个月大,就要受这样的罪。”

  福临又问道:“你们且说格格到底是何病?”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不做声。

  我突然觉得不安,忽的福临将视线掉转到皇后的⾝上,若有所思的盯住皇后,皇后一楞,随即冷笑道:“皇上这是做什么?”

  陈嫔也随着福临的目光看向皇后,皇后双眉一挑,怒视着陈嫔,陈嫔受惊了似的又哭了起来,福临急不耐烦的道:“太医,格格到底是什么病,有无中毒的迹象?”

  太医忙道:“回皇上,格格并无中毒的迹象。”

  我顿时放下心来,陈嫔却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宮女,象疯了一样恶狠狠的抓住李太医:“你胡说,要不是中毒,格格服了药为什么不见好,你说,你是不是和那个人串通好了来害我的女儿?”

  太医们吓的面无人⾊,连连叩头道:“皇上明鉴,臣不敢,臣不敢。”

  福临怒道:“朕真是养了一堆废物,若再治不好格格,朕就杀了你们。”

  太医却只是磕头如捣蒜,正闹得不可开,只听得外头太监大声通报:“太后驾到。”

  众人忙接出殿外,福临恭⾝道:“惊动了皇额娘,是儿子的错。”

  太后只不做声,吴良辅忙搬了把雕龙八宝椅,苏么么扶了太后坐下。

  皇后上前,只叫了声:“姑姑。”眼圈就红了。

  太后安抚的拍拍皇后的手,问道:“太医呢?”

  太医早已跪在太后面前,太后温言问道:“格格这个样子有多少⽇子了,照实讲来。”

  李太医战战兢兢道:“前⽇陈嫔娘娘召臣为格格应诊,当⽇格格确是偶感风寒之状,臣开了方子,本想今⽇症状应有所减轻,谁承想,今⽇格格的病症似乎更重了些,且⾼热不退,臣惟恐是臣误诊,便请了这几位一同前来,可

  太后接口道:“可当你们看到格格的模样,都知是偶感风寒之状,再看药也对症,可是格格的病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前有皇上心急如焚的催,后有陈嫔娘娘一口咬定有人要害格格,于是你们就不敢肯定了,是不是?”

  太医浑⾝一震,擦擦头上的汗珠,道:“太后真是明察秋毫,真是华佗再世。”

  我听着太医吓的胡言语,只觉好笑,太后看了一眼福临:“没有证据就胡猜疑,是帝王应有的吗?”

  福临満脸‮愧羞‬,跪着谢罪道:“儿子一时着急,就,请额娘恕罪,只是不知道,既然如此格格到底为何如此?”

  太后似无意的瞟了一眼陈嫔,陈嫔立刻低下头来,太后才道:“这有何费解?格格千金贵体,又只是个婴孩,太医不敢下重药,格格服完药想必出了许多汗,来回‮腾折‬了换⾐服被褥,结果病还未好就又加重了,啂⺟,我说的可对也不对?”

  一旁啂⺟连连道:“太后说的极是,就是那样就是那样。”

  众人恍然,我却心有不解,既然是一直出汗,说明太医开的药量适当才会有此反映,为何额娘又说太医的药量轻了呢?

  太后又道:“只遇上一点事情便弄的如此飞狗跳的,若真碰到什么还了得?”

  众人皆不敢答言,苏么么笑道:“太后断案如神,连奴婢都看呆了呢,您瞧瞧这一屋子,皇上呢,初为人⽗,皇后娘娘还未有子,众娘娘又只刚有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子抚养孩子的小细节呢。”

  太后叹道:“终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

  苏么么道:“那就要皇上和娘娘努力了,将来啊,这孩子多了,一个接一个的,以后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太后点头道:“正是这个话,皇帝,‮腾折‬了这半天,你和皇后回坤宁宮歇息去吧。”

  福临因觉刚才误会皇后,正不知如何开解,见太后给他台阶,忙道:“是,儿子这就过去。”

  皇后仍觉受了委屈,只拉着太后的手不松,苏么么不由分说的笑拉着皇后与皇帝一同去了。

  太后这才正⾊道:“太医与啂⺟可知罪?”

  啂⺟和太医们忙跪下去,口称:“奴婢,臣知罪了。”

  太后道:“各罚月钱半年,若再有这种疏忽,必严惩不怠。”

  啂⺟和太医们谢恩退下了。

  太后又向妃嫔们道:“好了,你们也退下吧。”

  转眼,殿內只余了太后,陈嫔和我,太后亦不做声,只是拿眼不住的打量着陈嫔。

  陈嫔被太后看的极不自在,神⾊慌,连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放才好。

  过了许久,太后才开口道:“我倒一直小瞧你了。”

  陈嫔忙跪下道:“臣妾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太后明示。”

  :“只凭你三言两语和几滴泪⽔,就让皇帝怀疑到皇后⾝上去,还不算厉害吗?”太后淡淡道。

  陈嫔此时倒平静下来,道:“臣妾不明⽩太后在说什么,臣妾当时爱女心切,一时慌,口不择言,并非特指谁,更不敢使皇上怀疑娘娘。”

  太后道:“有没有都没有什么要紧的了,你只要明⽩一件事情就好,安分点度⽇,短不了你的好处,也要好好为那个孩子打算,我这一辈子在宮里,冷眼看来,这宮里头从不缺聪明的女人,你还算不得一个。”

  陈嫔一下楞在那里,太后说罢起⾝,朝殿外走去,我紧跟着出门,太后转⾝对尤自出神的陈嫔道:“好好看着那个孩子,她才是你后半辈子的指望,格格的病要是再不好,加大点量就有了。”

  陈嫔象是被菗⼲了全⾝的力气一样,瘫在地上。

  随了太后往慈宁宮走去,外头起了好大的雾,丝丝缕缕的渗透夜⾊。在传说中雾叫岚,是天上的云散到了地下。在夜雾笼罩下的一切,远远望去,平和,安宁。

  我仍是満心的疑问,太后笑问:“怎么,我一向聪明的女儿这会还在糊涂着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额娘就不要笑女儿了,女儿只是不明⽩,看陈嫔的样子,似乎只是借机一通胡闹而已,但她的目的是什么呢?扳倒皇后似乎不大可能,这个局实在太容易被揭穿,她不仅面临着诬陷皇后的罪名,还面临着失宠的危险,似乎犯不着。”

  :“你说的很对,只是,贞儿,恐怕无论是你,还是皇后,都没有想到,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要皇上疏远她,并且给皇上找一个理由去亲近皇后。”太后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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