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或许吧！”楚风不置可否的说道，争执是生者的权力，对死者却没有任何意义，他不想在柳蓬絮墓前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况且，他来合谷要办的事里没有这一条。饮尽青竹杯中酒，再为自己上，若无旁人的无声自酌自饮，他只想这样安静的陪柳蓬絮一段时间。

　　已西斜，楚风重复着倒酒、喝酒的动作，眼中出酒醉的神色，浮现出一脸痴笑，却非因酒而醉，只为缓缓在心头淌而过的往事和回忆而醉。柳已经离去，或许他也不想再在柳篷絮的墓前与楚风争执吧。

　　柳站在柳蓬絮的竹楼前良久，古井推门走出来，淡然的说道：“柳，怎么不进来？”

　　青色衣裙，美丽的脸依如楚风初见时般淡然，却多了看透世间万事的透彻，似乎再无一物可在她心中留下丝毫痕迹。

　　柳沉默良久，道：“古师姐，他来了！”

　　古井点点头，言语不惊的问道：“进来坐吗？”

　　柳有些失望的摇摇头，转身走了。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走到这栋竹楼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告诉古井楚风来了的事，更不知道自己期待古井有什么反应。对于柳蓬絮的死，他或许更不原谅他自己吧。

　　修行之人不是无情，只是太过理智，修为越高，人越理智，最后理智到近乎无情！

　　这是他七岁那年被柳千秋责骂后跑到柳蓬絮面前哭述的时候，柳蓬絮告诉他的。从他懂事之开始，他就没有感受到多少父母的疼爱，合夫人和柳千秋只是不断督促他修炼，唯一让他感到幸运的是，在柳蓬絮身上他可以感受到姐姐的关爱。

　　柳蓬絮是他生命中唯一不可或缺的人，但二十多年前，当面壁思过三十载的他出关之后，却从古井嘴里得知柳蓬絮被暗算亡故的消息。他不能原谅自己，也不能原谅楚风，如果不是他被惩面壁思过，如果不是楚风没用，柳蓬絮就不会死。

　　“你是楚风？”温文尔雅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伤问道，柳千秋身穿白色儒衫和一身淡红衣裙的合夫人立在残余辉下，身上弥漫着淡淡的哀伤气息。

　　楚风点点头，道：“晚辈正是楚风，恭喜前辈和夫人伤愈出关！”

　　“楚风如何得知我们刚出关？”柳千秋与合夫人在楚风对面坐下问道。

　　“前辈和夫人的哀伤告诉晚辈的。前辈和夫人要不要喝一杯？”楚风淡然的说道，以柳千秋与合夫人的心修为，若不是刚知爱女亡故消息，身上岂会有悲伤气息出。

　　“你该叫我们岳父、岳母的！”柳千秋纠正道。

　　“晚辈有一件事要向钱前辈和李前辈请教，如果请教完之后我们是友非敌的话，晚辈自当以岳父、岳母称呼前辈和夫人！”楚风手中多出两只青竹杯，放在地上，在竹杯里倒上酒，淡然的说道“晚辈敬前辈和夫人！”

　　“你和蓬絮的关系会因你与合谷的敌友关系改变吗？”柳千秋拿起一只竹杯，优雅的饮尽杯中之酒说道。

　　楚风微微一愕，举起手中青竹杯笑道：“楚风着迹了，楚风敬岳父、岳母大人！”

　　“果然是人中龙凤，能在五十多年里由炼化气晋入炼虚合道确非侥幸，蓬絮和夫人你一样有眼光！”柳千秋前半句话是夸奖楚风，后半句则是对合夫人而说，夸合夫人有眼光的同时，也夸奖了一下自己。

　　“这么厚脸皮的话你也能说出来，也不怕风儿笑话！”合夫人伸出纤指一点柳千秋额头娇嗔道，娇媚的风姿让楚风心神为之一，也让三人之间的哀伤气息淡了很多。

　　“或许只有死狐狸的狐媚之术可以与合夫人的媚术一较高下了！”楚风看着合夫人如是想道。

　　“楚风，能不能答应我们夫妇一件事？”柳千秋把竹杯放到楚风身前，示意楚风为他上酒说道。

　　“岳父请说！”楚风为柳千秋酒说道。

　　“不要再过问蓬絮的事！”柳千秋看着楚风的眼说道。

　　“为什么？”楚风眼中杀机一闪，淡然的笑着问道。从柳千秋的话里，他已可以确定柳蓬絮的死确是钱玉宁夫妇所安排。

　　“合谷是魔门，每个人只能靠自己，你不会想让蓬絮身死之后再背上让人为自己讨公道的不名誉吧！”柳千秋看似平静的说道，他也希望楚风能去为他的女儿讨个说法，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被同门算计，只能说你笨。

　　楚风痛苦的闭上眼，久久之后睁开，苦涩的笑道：“明天见过古井之后，我会离开合谷！”

　　柳千秋眼中闪过赞赏的神色，他知道，对于楚风而言，不论怎么选择都是一件痛苦的事，虽然他也同样痛苦，但这种事他已习惯了。

　　楚风痴痴的坐着，他甚至不知道柳千秋夫妇是什么时候离去的，这对于炼虚合道绝对一不可思议事。

　　月上中天，古井秀丽身影端着端着一盆稀饭、两碟淡雅小菜和三副碗筷盈盈走来。楚风抬起头却没有起身，向古井伸出手。古井放下稀饭，然后握住楚风的手在楚风身边坐下，舀一碗粥放在柳蓬絮墓前，一碗递给楚风，又为自己舀一碗放在身前。

　　“我明天走，随我离开合谷好吗？”楚风嗅着怀念的竹米香味，小心的一口滚烫的竹米粥说道。

　　古井沉默的摇摇头。

　　楚风放下竹米粥，把古井揽进怀里，双手重叠放在古井丹田上，看不见行迹的业火进古井体内。

　　这是楚风离开问情后从清虚那里明白的事情，红莲铸仙体，业火了孽业，许之久之所以服用业火红莲后会被焚体而忘，是因为业火红莲上的另一种火…太阳真火。太阳真火并非修行之人能够地域的火焰，西王母亲摘业火红莲就是为后裔锄去业火红莲上的太阳真火。

　　太阳真火在帮楚风铸炼身体的同时被千羽收，业火了却他前尘孽业之后被清虚伞在身体培养了起来，帮古井了却千尘孽业是他唯一能作的事。

　　已东升，楚风在古井额头上轻轻一吻，拿开放在古井丹田上的手，端起地上已经凉透的竹粥喝完，然后再拿过放在柳蓬絮墓前的竹杯，饮掉半杯已淡而无味的酒，剩下半杯洒在柳蓬絮墓前。

　　古井从楚风怀里站起身，看着准备离去的楚风依旧无语。楚风站起身，微笑着说道：“有时间我会来看你们的！”

　　楚风说完，转身离去，古井看着楚风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也未曾动弹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