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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白仙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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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君宝步履如风,来到山崖边上,那⽩鹤缓缓落在他面前,通体⽩光,宛若云雷星芒,它似认得张君宝,朝他稍稍点了点头,羽⽑一张,如宝莲盛开,⽔⽟照耀,将莫忧与归燕然放落在地上。

  张君宝问道:“师⽗?”声音空空,连自己也闹不清是喜是悲。

  那⽩鹤抬抬尖嘴,神⾊颇为戏谑滑稽,依稀便是觉远当年神情,张君宝心中一阵温暖,忽然生出感应,知道觉远早已清醒,否则使不出这仙术佛法来。他心想:“师⽗去哪儿了?他醒悟过后,就这般离去了么?”顷刻间没来由的一阵悲伤,隐隐只觉:只怕这辈子都见不到觉远了。

  ⽩鹤并不碰他,原地振翅轻舞,倏忽不见踪影。

  张君宝上前查看归燕然伤势,见他并无大碍,心中些微好过,想道:“贤弟恐怕早就将灵仙酒的毒驱逐体外,是以并无大碍。”

  他又看看莫忧,见他神⾊如常,明⽩靖海王并未得逞,否则局势截然不同。岛上发生这等惨案,他本该憎恨莫忧,但见他虽在睡梦之中,但神情凄苦悲惨,似乎忍受着极大痛苦,叹了口气,将两人扛在肩上,见天边斜西委,晚霞如⾎,不想留在镇上,于是缓步朝海边走去。

  忽然只见远处一道人影面而来,那人満脸黝黑,留着胡须,正是苍鹰。他此刻神⾊如常,并不虚弱,行走起来如虎踏豹步,似乎这短短半天功夫,他已经复原如常了。

  张君宝凝目望着苍鹰,并不言语,苍鹰来到他面前,问道:“大哥。一切可还顺利么?”

  张君宝忽然拍出一掌,直击苍鹰面门,苍鹰不闪不避,神情坦然。那掌力忽然收回,在空中凝固不动,张君宝见苍鹰⾝形稳健异常,空明虚无,毫无破绽,不噤长叹一声,说道:“前辈。你还要瞒到我何时?”

  苍鹰见张君宝瞧出自己⾝份,一时黯然心慌,他沉昑少顷,说道:“还记得在昆仑山上,我与你说过的话么?”

  张君宝点头道:“你说有一位剑客,⾝负绝世剑术,但却太过寂寞,于是忘却一⾝神功,还原成了凡人。从此享尽苦战之乐。那人其实正是你,对么?”

  苍鹰苦笑道:“世上却有那么一位剑客,但却并非是我。我不过效法那位剑客做法罢了。你在宮殿中遇上的那人叫做飞蝇,虽在我体內。但我却很少记得他所做的一切。他在我心中有一位使者,名叫乌鸦,他告诉我什么,我便知道什么。除此之外,我就是我,绝非那強横怪人。”

  张君宝突然只觉脆弱无力。⾝不由己,愚昧无助,又似有万箭穿心,痛苦蔓延全⾝,几发疯。他流泪说道:“苍鹰,你能否让飞蝇出来,我有些事要问他。”

  苍鹰见张君宝这般惨样,也感担忧,轻轻发抖,长叹一声,过了片刻,张君宝面前出现一位面目模糊,气势混沌之人。

  那人不是苍鹰,而是飞蝇。

  张君宝说道:“前辈…。”

  飞蝇说道:“此处不是说话地方,走吧,咱们到海边再谈。”

  两人只是稍动⾝去,顷刻间便来到远处,来到海角之隅,悬崖危岩上,张君宝将归燕然与莫忧放在地上,与飞蝇站在一块儿,遥望着大海连天,暮西下的景⾊。

  张君宝问道:“前辈,我…我杀了那灵花之⺟。”

  飞蝇说道:“杀也好,不杀也好,这是你自己的决断。”

  张君宝再也忍耐不住,眸中含泪,声音哽咽,愤说道:“我除掉那妖花之后,妖花散布的花粉发作,将这岛上所有活人全数杀了。我非但没救出人来,反而酿成大祸,犯下弥天大罪,我…。我…。该如何是好?”

  飞蝇哈哈大笑,张君宝怒道:“你笑什么?我若做错了事,你一剑杀了我吧,我绝不抵抗!”他受觉远熏陶,心怀慈悲,一生行善,行侠仗义,时时以苍生为念。近年来虽修习仙法,隐然与世隔离,但陡然间害死这么多无辜之人,早就不想活了。

  飞蝇说道:“我不来杀你,但不久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找你。届时如何抉择,你可自行决断。”

  张君宝心中涌起火热期盼,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飞蝇说道:“我之所以发笑,是因为你执着于善恶,庸人自扰,杞人忧天,委实可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归燕然,说道:“你看,你、苍鹰、归燕然三人,都是一心向善,侠义为先之人,自诩为大侠豪客,救苦救难,快意恩仇,遵循正道行事,可以问心无愧,但谁知自个儿所做之事,天意难测,造化弄人,竟至如今这般局面。”

  他抬起脑袋,望了望远处宮殿方位,说道:“江龙帮众人,自以为发现汉奷走狗,替天行道,竭力追查靖海王走私汉人奴隶之事,谁知接连出错,累得⽩府灭门、船工惨死,反而致使更多百姓落⼊靖海王的魔掌。他们想做好事,却弄巧成拙,反倒引发诸般惨案,岂不可笑?”

  张君宝叹了口气,垂头不语。

  飞蝇又道:“你们兄弟三人,果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遇上苏芝环姑娘,将她从蒙古千户甲主手中救了出来,自以为不动声⾊,行事巧妙,可其实却将她推⼊火坑,反而被送到了这岛上。登岛之后,苏芝环又遇险情,归燕然出手相救,理所应当,但又再度招来苦难,她手环发光,被元兵发觉,这一次累得她惨死岛上。你说归燕然所做之事,是对,是错?如此徒劳奔走,又不好笑吗?”

  张君宝道:“咱们如何能未卜先知,预先察觉不对?当时看来,此事不可不为。”

  飞蝇说道:“再看你登岛之后,诸般作为。你仔细想想,若你行事果决,事态是否会有不同?而你动手除灭那⺟灵花之后,却又引起灾祸,若你有追悔之能,回到那时,所作所为,是否会有不同?”

  张君宝急忙道:“我定然会先将实情告知百姓,将他们疏散,先除觉远,再饶了那灵花…。”

  飞蝇笑道:“可你又怎知自己定能胜得过觉远?而那灵花存活之后,是否会痛改前非?”

  张君宝摇了‮头摇‬,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飞蝇说道:“你武功虽⾼,智计虽強,但心中顾虑重重,瞻前顾后,这也想保全,那也不丢弃,岂知世上哪儿有万全之法,周详之策?你当年习练这真武通天掌之时,不也如此刻这般么?”

  张君宝闻言深思,一时说不出话来。

  飞蝇说道:“你向我询问,原是想我设法指点你一条明路,不是么?我也不懂那六道轮回的法门,也不知如何未卜先知,防患未然。你所做未必是错,苍鹰所想未必是对。你如像我这般,舍弃善恶是非,不顾万众生死,自然可以行事逍遥,挥洒自如。”

  张君宝问道:“如你这般?你是说…。你是说…飞升渡劫么?”

  飞蝇说道:“这并非飞升渡劫,实乃事在人为,你看看觉远,再看看我,便该知道端倪。你若真能舍得下这世道人情,看得破这俗世凡尘,不如随波逐流,若有机缘,自能⼊那山海门。若你真能如此,便能看的更清,想的更远,又有无穷寿命,可以追求自己心中的道。”

  张君宝再度听见山海门三字,抬起头来,望向飞蝇,只想让他多说几句,然而飞蝇默然无语,低下脑袋,顷刻之间,又变回苍鹰模样,双目紧闭,睡得极为香甜。

  张君宝心想:“山海门,山海门…。飞蝇所说的山海门,难道便是仙府天庭么?”他本已不想活命,但听了飞蝇所说,心中期盼,热切万分。

  他想要永远活下去,真正永生不死。到了那时,他便能看透善恶,不再为此所扰么?

  张君宝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不觉,热泪盈眶。他这些年来独处荒山野岭,苦心悟道,不就是为此么?若真有这么一条捷径,能够让他摆脫俗世纷扰,哪怕真是天雷劈落,灾祸加⾝,劫难重重,他也毫无畏惧。

  他于天下之事,本已毫无挂怀,但如今却多了两位义弟,他与他们极为投契,仿佛便是亲⾝兄弟,生死之,情谊深厚,自然而然便生出了照顾之意。此刻他得知苍鹰⾝份奇特,倒也罢了,可归燕然宅心仁厚,淳朴无琊,却让张君宝着实放心不下。

  苍鹰于此刻醒来,睁眼望着张君宝,张君宝见他模样平静,绝无半点飞蝇⾝上迹象,知道他将一切忘得极为彻底,非但心智截然不同,武功、子、想法、行事也处处迥异,无论如何,无法将他与那飞蝇联系到一块儿。

  苍鹰问道:“大哥,飞蝇对你说了些什么?”

  张君宝淡然一笑,道:“他満口空话,只是嘲弄,等若什么都没说,你那心中的魔头,着实可恶的很。”

  苍鹰哈哈大笑,也骂道:“他本就可恶,更胜于我,我得好好想个法子,将他关⼊牢笼之中,哪怕我进了棺材,也不放他出来。”

  张君宝手掌一托,一股渺渺狂风直冲云霄,卷起漫天树叶,席卷飞舞,飘过群山,飞往大海。苍鹰知他此举暗含深意,极目眺望,脑中思绪,纷纭纠葛,说不清,道不明,既替张君宝担忧,又暗中替他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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