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胜利屯的洪家兄弟
这事儿既然被我俩碰上了,就不能完全不管,跟着我们就把扒拉塌掉的墙砖灰疙瘩全铲进了地窖中,也算帮陈大磕他们寻了个归宿,不至落到死无葬⾝之地的地步。
把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我俩也没留着,看着外面的太辨了辨方向,捡起冻鱼就撒丫子回家,又在外面绕了整整一个上午,我俩这才疲惫不堪的回到了井场。
井场没有任何变化,看起来我俩不在的这一天应该没事,只不过那屋里的火墙已经灭了,冷冰冰的本熬不住。我也不管那么多,走外面看什么桶子里有油就舀了两勺,倒火坑里的木头上面,然后填煤生火。
陕北的时候没这条件,点火炕的时候都得费上老鼻子劲儿,但这里一泼油就不一样了,很快火苗子就呼啦啦的窜了起来,半小时不到整个屋里都暖和了。铁勇端锅⽔坐那火墙坑头,然后着下了半盆子面鱼,我俩随便填了填肚子,倒在上就睡了过去。
我觉睡沉得不行,直到鼻子里钻进了一股子香味才醒,抬眼就看见铁勇在锅前忙乎,桌子上已经摆了満満两盘子鱼,有煎有煮,我爬起来随手掰了一截就塞进嘴里。
満桌子的鱼⾁大宴,我和铁勇确实吃得痛快,直把自己吃得肚子溜圆才罢休,完了之后就躺在上闲话里短的逗闷子,半夜才瞌睡连天的睡了。
第二天我醒得早,但是没起,躺上拿起书就开始看,反正头天吃撑了也不觉着饿,暂时也就不着急把铁勇捣鼓起来做饭。
书看了没一会子功夫,我突然就听见外面有‘唷—吁、唷—吁’呼喝口牲的喊声,跟着有人在外面喊:“有人吗?屋里有人吗?”
“哎,谁啊?”我转⾝把大军袄子穿上,踢踏着鞋就出去开门,铁勇这时候也醒了,随口问了我声,但是跟着就爬了起来。推门一看,井场外面正停着辆大车,车旁站着俩人。
其中一个四十多岁,宽脸阔嘴,手大脚长,一⾝老羊⽪袄子,背上挎着杆长的老单铳,间还挎着把三指宽的宽背大刀,典型的东北猎人打扮。他着手正着急,朝井场里面不住的打望,眼中尽是急切。
另一个男人二十七八年纪,脸型、⾝材甚至打扮都差不多,背上也扛着猎,唯一不同的是柄‘甩子响’,绑腿上露出个短刀刀柄。他牵着马的缰绳,同样満脸的急切。
我一露面,这俩人连忙就了上来“同志啊,帮帮忙救人,帮帮忙啊!”跟着就看那大车挂着的帘子被拉了开,又露出个瘦瘦弱弱的人来,旁边车厢板上铺着被褥,上面半躺着个病怏怏的人,看模样像是有些年纪了。
那些年,我国的医疗条件还不算是太好,偏远地方的乡亲在没法可想的时候,会去队部、钻井队、考古队等等地方求助,也不算是稀罕。救人如救火,我马上就回去把屋里钥匙取来开了门,让他们把车赶进井场,病人扶进我们屋里暖着。
事儿也简单,几句话就说明⽩了…
赶车的那还真是俩兄弟,分别叫洪大喜和洪二喜,家就在我们来路上住的那个胜利屯里,都是猎人,而车上瘦瘦精精的家伙则是屯子里的⾚脚医生赵东明。昨儿下午,这俩兄弟的娘劈柴生火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脚,本以为没事就随便包了包,可没想到晚上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发起了⾼烧。
⾚脚医生赵东明一看,发现老太太那是急感染,需要立刻注青霉素来消炎,不过屯子里这药已经没了。寒冬腊月的,通往大庆的路又不好走,大车这一路过去至少需要二十来个小时,老太太这⾝子铁定熬不过,后来他们一寻思,就打起了我们井队的主意。
按照他们的想法,井队距离屯子的路程虽然也有点远,但假如是赶着大车从结冰的⽔洼子上面过来,那时间就用得少了,井队常年都备有这些药品,找到的机会很大——退一万步说,就算找不到的话,四个轱辘的汽车总归比大车要快得多!
这事儿关乎人命,我和铁勇立刻就动了起来,翻箱倒柜所有屋子里开找,别说,还真就找到了医务室的药箱子,赵东明立刻从里面找到了青霉素给老太太进行注,这才算是抢回了一条命。
井队毕竟是家国配置的正规单位,药品比屯子自己⾚脚医生准备的要齐备很多,看老太太这模样也确实不合适赶路回去,所以我俩就把他们留在了自己屋里,让暂时先住着,等老太太好些了再说。
这回我和铁勇可真是做了回大善人,找药救人之外,还又管吃又管住,让给了老太太和赵东明,自己和那哥俩则是在凳子上蹲熬着;吃的也顶好,每餐不是鱼就是⾁,可把营养给生生补了个够。
东北人实在,看我俩对老太太这样,洪家兄弟简直把我们当成了亲哥们,感的话说了一箩筐还嫌不够,拍着脯咋呼以后咱俩只要开口,胜利屯那是要人出人要力出力,绝对支持二六七队的工作——我私下找赵东明问了才知道,胜利屯原来的名字就叫洪家屯,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洪家的人,他俩的爹、这老太太的男人就是洪家的族长,也是选出来的支书,整个胜利屯的事儿还真是就能说了算数。
没想到啊没想到,套兔子逮了只獐子来…
老太太一直在我们井场住了三天,等到⾼烧退了,那天气又变得好转之后,这才由俩兄弟赶着大车送了回去,而我和铁勇又老老实实窝在了井场开始磨⽇子。
我和铁勇都不是消停孩子,开始因为有破庙的事儿还能安心猫井场上,可⽇子一长就挨不住了,正好老太太离开的时候鱼都送洪家兄弟带走了,所以这丫又死乞⽩赖拉着我去钓鱼,口口声声说是出外去放风。
我俩又去了上回那地界,还是老规矩撒窝子钓鱼,铁勇专门去找到了上次陷小⻩⽪子那坑,积雪皑皑之下半天才寻摸到地方,一看上回我们走了之后差不多,本没变化。
我们照老样子在钓坑下钩,不大会子功夫重新又拢了老大堆子鱼,我正在钓鱼这事儿上可劲儿的大拿,没想⾝后铁勇那孙子忽然一咋呼,乐呵的朝着岸上就冲了过去。
开始还以为这孙子魔障了撒癔症,回头一瞅,才发现这丫去的那地儿蹲着个个⻩灿灿⽑茸茸的东西,眉眼,正是我们上次救下的⻩⽪子。小东西蹲在远处的坡上歪着头打量我们,等铁勇靠近才慢悠悠的跑开,只是没多远又坐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继续张望。
小⻩⽪子虽然不愿意铁勇碰它,但也没有走远,反正就守着我俩,铁勇想明⽩之后鱼也不钓了,⼲脆就又拢起了堆柴火,开始有一条没一条的烤鱼,烤了就扔给⻩⽪子。
反正都是玩,我也就不管铁勇在⼲嘛了,只顾着自己钓鱼,铁勇也是没几分钟就跑过来弄几条鱼。搞了一阵,我觉着差不多了准备走,结果回头一看还真把自己给吓了一跳!
原本估摸着这鱼没一百也该有八十了,谁知道回头看的时候只得那么可怜兮兮的二三十条,⾝上最多不过一层⽩⽑霜,冰都没结上,全是刚从⽔里提溜出来的——不过这还不是重点,重点还在铁勇那!
这孙子还在劲使儿的烤鱼,⾝前围了密密⿇⿇的⻩⽪子,那些东西像人一样的围圈坐在他面前,纹丝不动,等鱼烤好扔出来的时候才窜出条来叼着,然后回原处开啃…你说,这是不是整个他妈荒甸子的⻩⽪子都聚这里吃大餐来了,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
不过…吃大餐…?!
我突然脑子一动,想起来个东北的传闻,说⻩⽪子能够附⾝到人⾝上,上⾝之后这人就完全成了个傀儡,⼲什么都顺着⻩⽪子的意思。铁勇现在跟一三孙子似的伺候⻩⽪子,难道因为这?
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还没到跟前那⻩⽪子就轰一声散了,铁勇回头瞅瞅我,満脸奋兴:“叶子,好玩吧?咱以前咋没找到这么有意思的事儿⼲呢,比逮兔子带劲多了——你别过来,你一凑近这些⽪子可都跑了!”
我仔细看看这孙子,神智清醒口齿伶俐,眼神也没有那种混混僵僵的样子,这才放了心。我跟着在丫肩山一拍,冲那四散的⻩⽪子指指:“行了,这你别想了。现在咱俩都吃不穿不暖的,你还惦记着喂⻩⽪子,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当初捞尸体换粮食的⽇子了?”
“此一时彼一时,”铁勇抓把雪在手上着,当做洗手:“那会子没有,不代表永远都没有,对吧…行行行,这事听你的,我不喂了。”说完还朝⻩⽪子挥挥手,像和人告别:“你们都回去吧,今天没东西了,下次,下次我还给你们烤鱼啊!”
你别说,这一喊⻩⽪子还真听明⽩了,全都转过⾝开始朝林子里去,走到后面,上次我们救回来的那小东西还人样的立了起来,朝我俩晃晃尾巴,这才抖搂着尾巴钻进了林子里。
这时候只是下午三点,但我和铁勇已经收拾起了东西返回,心想着早走早好,别又跟上回似的撞进个琊乎的破庙。这次运气不错,下午五点过的时候,我俩已经回到了那通往井场的土泥路上。
还没等我俩走近,路尽头已经传来了洪大喜的叫声:“唉呀妈呀大兄弟,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把老哥哥我等得!”也不管我们能不能听见,自顾着继续:“走,屯子里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