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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兰深芷密无人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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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二娘自那⽇后,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再来沈珍珠住所。这是沈珍珠与公孙二娘约定的,近段时间不能来往过于频繁,以免被寻访的来使查出行迹。

  又三天过去,沈介福夫妇仍没有来。第四⽇正午时分,沈珍珠正如常临湖观望渔家少女的捣⾐嬉戏,却见一名小厮模样的‮头摇‬晃脑往湖畔行去,专朝渔家女多的地方钻蹿,每到一处,必停留下来叽叽咕咕说些什么,说完,又朝前方人多处走去。

  至当⽇傍晚,沈珍珠所居左右人家纷纷头接耳,咋⾆议论,如撒网般传开一件惊天大⾎案:吴兴城中沈府大宅昨晚有劫匪侵⼊,劫财不说,沈家大公子介福、夫人、阖府上下六十余人全部被灭口,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沈珍珠简单的吃过晚膳,依旧将所居茅屋收拾得一⼲二净。拿起梳妆台上铜镜,这自然比不得宮中铜镜光亮鉴人,镜中人,或许也不复当年的青舂年少。

  她轻轻带上茅屋的门,天边残留着最后一抹夕,太湖软波柔风,三两艘小舟悠然漾…

  行了近一个时辰的路,才进⼊吴兴城中。

  沈氏本系吴兴名门,近百年多出志向⾼洁或擅长理家置财之士,阖族十分兴旺。沈家大宅位处城西南,占地数十亩,朱门⾼户,石狮镇守,威装气派。

  今晚的沈府,却朱门紧闭,门前无家奴守候,门檐下两只大红灯笼死气沉沉的挂在那里,没有点燃。

  这里很静,没有过往的人来喧嚣,没有一丝生气。

  沈珍珠伫立在门前良久,终于走上台阶,轻轻推开大门。

  门没有反拴,轻轻一推,便被启开。

  青石板铺就的宅中小道,在冷月光的反下,更生出一种深⼊骨髓的生冷。左右两侧规划齐整的房屋黑幽仄,仿佛两把冰寒的刀,步步朝她迫进。

  沈珍珠深吁一口气,踏上青石板的小道,发出轻微的脚步声响,在这沉寂的夜里,格外的刺耳。

  “哗!”不远处火光一晃而燃,紧接着只听“呼呼”、“哗哗”点火之声,一时火光大动,由左右房屋中窜出无数名劲装束甲男子,或手执火把,或按剑肃立,转瞬间沈宅庭院中宛如⽩昼。

  随着“匝匝”靴声,一前一后两名男子简⾐青袍,由数名侍从簇拥着行至沈珍珠面前。

  当前之人步履铿锵,行止间顿挫有力,姿容英展,正是內飞龙正使程元振。內飞龙使直接负责皇帝‮全安‬,今⽇正使竟然亲至吴兴,沈珍珠正在诧异,后面那名男子⾝形一闪,抢至沈珍珠面前,已半跪下来,低首拱手道:“罪臣陈周参见太子妃。”

  陈周相貌与两年前相比没甚么变化,沈珍珠虽然心中对此事有所预计,但没有想到肃宗派来寻她的使者中会有陈周,听见自称“罪臣”想是已复被朝廷启用。侧过⾝子,不受他的大礼,道:“大人弄错了,民女并非太子妃。”

  陈周一笑,自行站起,解释道:“太子妃大概还不知道:太上皇听说太子殿下与娘娘和离之事后震怒非常,严训皇上和太子,和离之事就此作罢。虽未正式册立,您还是当仁不让的太子妃。太子虽已纳多名滕妾,如今最宠张良娣,但也只能立她为良娣而已。”沈珍珠一怔,心道难怪两年前在邺城,陈周和风生⾐都异口同声仍称她为“娘娘”当时情况紧急,她没有时间纠正,原来竟然有这样的曲折在其中,自已远避吴兴,然而⾝份居然仍拘在宮中,多少有几分荒谬。

  她想起陈周刚才说的话,默默念道:“张良娣?”心中一动,问道:“可是张涵若?”

  陈周拱手笑答:“正是。”说完这句话,一直在旁未曾开口的程元振忽的由袖中拿出明晃晃的一件物什来,沉声道:“沈珍珠接旨!”

  沈珍珠一愣,急忙跪下等待程元振宣读。程元振却将手中圣旨直接递⼊她的手中,说道:“此乃圣上密旨,娘娘自己仔细看吧。”

  三人来到侧旁房中,点亮烛火,屏退众人。沈珍珠拆开圣旨,一看之下,不噤又惊又急。那圣旨上写着:“太子豫上月赴回纥,忽失音讯,朕忧心不已,特旨太子妃沈氏速⼊回纥,查探究竟。”下面端端正正的盖着皇帝玺印。

  沈珍珠匆匆将圣旨合上,问道:“怎么会这样?”

  陈周満面忧⾊。

  程元振解释道:“前月,太子殿下得悉回纥內陡生,宁国公主有命危险,便率人前往救助,谁知殿下一行方出金城郡不久,就失了讯息。任谁也不知太子殿下究竟在何处,是生是死,圣上急得龙须寸⽩。”

  沈珍珠面⾊也⽩了,咬道:“殿下带了多少侍卫?他怎能这样涉险?眼下內患未平,他当以天下为重啊。”

  陈周道:“娘娘或者有所不知,如今叛军势弱。前两个月史朝义杀史思明自立为帝后,连连被青密节度使尚衡○郓节度使能元皓打败,叛军毫无还手之力,叛军眼看一两年內真的要被平定。殿下或许正因如此,才放心立意去回纥的。所带侍从也不在少数,均是东宮卫率,由严明统领。”

  沈珍珠一想也对,李倓死后,李豫已非常自责。现在他只余下李婼这惟一的同胞妹子,无论如何都会想法救她。

  陈周接着说道:“圣上虽‮出派‬几拨人寻访殿下,至今仍无功难返。百般无奈下,才令罪臣与程元振大人寻访娘娘,望娘娘念及与殿下旧⽇情义,及与回纥故人的情份,不令大唐储君有失。罪臣想娘娘定在吴兴,为寻访到娘娘,迫不得已使出今⽇之计,使娘娘出来,还请娘娘降罪。”说到这里,程元振面上微红,揷言道:“微臣‮愧羞‬难言。”

  沈珍珠虽有心理准备,知道陈周事出无奈,仍有些厌恶他行事不择手段,问道:“我的家人现在哪里?”

  陈周道:“无恙无恙,娘娘尽管放心,罪臣只是伪造一封书信,大公子夫妇至邻郡访友,并请贵府其他下人到吴兴郡府衙中稍坐一会儿。娘娘聪明过人,早就识穿罪臣的计策,臣实在是佩服不已。”他本是既当武将,又作过文官的人,行事机变,知道公孙二娘武艺天下鲜有人可挡,故而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将他夫妇二人骗出吴兴,再与程元振属下內飞龙使合力,将府中其他人全部抓起,造成沈府灭门的假象。

  沈珍珠冷冷道:“我只是担心,若你四处散发那假消息后,我仍旧不来,保不定这件惨案真会发生!”

  陈周有些尴尬:“罪臣决不敢!”沈珍珠暗笑,为名为利,还有多少事是你不敢做的?当年邺城之事我不怪你,可是今⽇我若真的不来,你只怕会真的痛下杀手!

  沈珍珠看着他:“大人现在官拜几品,领的甚么职?”

  “罪臣从七品,领军中折冲校尉。”陈周原为金城郡守,从四品,现在虽被重新录用,却连降数级,故而他面上多有愤懑之⾊。

  沈珍珠眉尖一挑:“此行圣上正是要重用你了!”

  陈周连称“不敢”说:“只因罪臣曾为金城郡守,知晓北地地形物态,圣上方委我此任。罪臣只盼能从旁襄助娘娘,殿下能平安归京,某死而后已。”

  程元振垂手道:“此事全因我一人作主,陈大人只是协从,他⽇娘娘若要降罪,微臣一力承担。”

  沈珍珠听陈周満口谄媚,与当年杀強敌臍伤后仍壮志不息的陈周,相去甚远,不噤暗自叹息。反倒是程元振话语不多,知进知退,难怪他可成为肃宗的內ᣞ龙⭣使。叹息道:“我一介民妇,哪敢问罪于两位大人。陛下既寄厚望于我,只盼我不负所托。”想着李豫生死,心头霾重重,道:“既如此,宜早不宜迟缌待见过兄嫂后,我们从速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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