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玉雪为骨冰为魂（下）
她在车笼之中昏沉
睡，出金城郡行了多少天路，她快要不记得。
离中听见那通译女子一声大呼“回纥人来了”车马
奔，她⾝不随已在车中巅来簸云，刀剑齐鸣之音不绝于耳，几声短促的惨叫后，万籁俱寂，马车奇迹般停下。面前响起一个男人果决而不容抗拒的声音：
“你是谁！”
她当然不能说出自己的实真⾝份，下意识的整理发鬓，悄悄收起那枚金钗，抬头朝声音的方向淡然一笑，反诘道：“阁下又是谁？”
颌下一痛，那人仿佛擎起她的下巴，仔细察看她的容颜，重重
口气，有着些些的失望：“原来你是盲女。”话音方落，沈珍珠
上一沉，竟被那人揽提出车笼，将她扛于肩上，大步向前走去。她顿时慌了，但觉对方臂力惊人，稍作挣扎，如溺⽔之人抓不住半分浮萍。只得在他肩头毫无意义的又捶又打，大声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那人并不作答，行了约百余步，手臂竟然一松，沈珍珠毫不提防，仰天摔倒在地，倒不觉痛，触手处地面垫起了一层厚厚的雪，只是狼狈已极，心中又羞又恨。听得那人猛的一声断喝，声振云外，应者云集，总有百十人之众。用胡语吩咐一番，得令之人个个声调气壮如牛。
马蹄声近，她⾝子一轻，又被那人扣提⾼，重重放置在冰冷的马鞍上，听得他森森然的话语：“我不管你是谁，照咱们回纥人的规矩，我默延啜救你一命，从此你一生一世便是我的奴隶！”
她冷汗沁出。奴隶？一个回纥男人的奴隶？这样的活法，这样的受辱，不如死去，不如死去。她默默的捏紧手上金钗。默延啜已附⾝坐在她⾝后，左手毫不顾忌的握住了她的一只手，那手是灼热的，耝犷的男子之气，她心一横，提起金钗便朝自己咽喉所在刺去。
那痛是如此醒目，恍惚中她看见李俶与独孤镜，洞房明烛，笑语嫣然，在这个世上，她是否可有可无？韦妃要她扶佐他，他并不需要她的扶佐，他不需要她了…
她再度醒来是在一辆马车上。原来，想死也并不容易。那个默延啜在关键时刻打飞了她的金钗。
“穿上它！”默延啜进⼊马车中，扔了一件东西在她脚侧。她躺在车上，漠然不动。要自刎难，这样冷的天，要饿死要冻死还不容易么？
她岿然不动，想是惹烦了默延啜，上前一把将她拽起，一样⽑绒绒的东西生生被罩在她⾝上，她冰凉的⾝躯帘暖和起来，同时，一股呛人的膻腥之气直冲她的鼻眼。她许久未食荤腥，不噤掩口⼲呕起来，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才剥下的熊⽪。”默延啜的回答漫不经心，沈珍珠听了浑⾝一颤，如遇鬼魅，伸手要脫，默延啜将她双肩一紧，她半晌不过气来，听那人狠狠说道：“你敢脫！你的命是我的，没我默延啜的点头，你休想死！”说毕将她重重一推，虚倒在马车上。
就这样，马车一路前行。默延啜三天两头来看她。她不吃，他反制着她的双手，強行喂食；气候冷得惊人，她偶尔落下的一粒眼泪，转眼便成了冰块，他打来一匹又一匹的熊⽪为她御寒；他搜走了她⾝上所有利锐之物。
“过了这座雪山，我们就快到家了。”这天，默延啜进⼊马车，开口说了这句话。
“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沈珍珠冷冷答道。
默延啜触近她的面庞，发出一声冷笑：“这有区别吗？你就快是我的人了。”沈珍珠伸手朝面前掴去，却被默延啜牢牢箍住，手腕痛得要落下泪。她竭力咬牙忍住，愤恨喝道：“你敢！”
“哈哈哈！”默延啜仰天长笑，似是听到最可笑的笑话：“我不敢？我为什么不敢？漠北草原、雪山，天神赐给我默延啜的土地，这一切，包括你，都是我的，我有什么不敢？”
沈珍珠浑⾝一震，默延啜，她敢情是糊涂透了，竟然忘记他是谁。
他是谁？回纥二百余年来不世出的汗王，声威震世，闻者披靡。十六岁登汗位，五年前，一人亲率五百精骑杀⼊突厥牙帐，生擒突厥可汗，继而联合拔悉密、葛逻禄诸部，大战突厥余部于乌德山∫韦等地，威撼大漠，尽得古匈奴地。此乃千古不世之功，连太宗皇帝也未能击破的突厥一部，竟在他手下灰飞烟灭。
她想了想，讥笑道：“想不到葛勒可汗也会做掳掠女子之事！”
“好！”默延啜不怒反赞，有些玩味的又抬起她的脸颊：“你这大唐女子，倒有些与众不同。不过，你最好弄清楚，掳掠女子的是西凉人，救你的才是我堂堂回纥可汗。”
沈珍珠闷哼一声，答道：“此时情境，你们难道还有区别？还有一辆马车吧，也被你‘救’来了！”
默延啜答道：“你说那西凉女人赶走的那辆？本汗王刀下从不沾女人之⾎，那女人要跑也由得她…”说到这里，忽的醒悟沈珍珠在套他的话，声调一肃，喝道：“好个狡黠的女子。告诉本汗王，你究竟是广平王妃，还是建宁王妃？”
沈珍珠怔住。
默延啜呵呵一笑，放下抬住她下颌的手，说道：“你不必惊异，近几个月以来，大唐广平王向我回纥出派逾千名细作，找寻二位王妃行踪。若我不知究的，这个汗王岂不是⽩当。”沉昑一时，断言道：“本汗王远在回纥便已听说，广平王妃聪慧过人，建宁王妃温柔淑致。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是广平王妃沈珍珠！”
沈珍珠没想到这名汗王对大唐皇室也了如指掌，对他的佩服增了几分，然而气势上却是不能弱的，截口道：“可汗既然知道我是广平王妃，应知大唐与回纥历来
好，若将我送回故土，夫君广平王对可汗感
不尽。两国之间，更添一段佳话。如此两全其美，可汗何乐而不为？”
“王妃莫非认为，你还有条件对我循循善
么？”默延啜嗤然一笑，道：“你可知道，本汗王改主意了。”迫近她的如⽟面庞，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我要你做我的第二个可贺敦。可贺敦你想必知道是什么意思吧，用你们大唐的话说，就是皇后…”
沈珍珠大惊，脫口而出：“你休想！”转念又怕过于怒他，补道：“你堂堂回纥汗国，让一个瞎子当可贺敦么？！”
“这不劳你
心，”默延啜断声道：“我回纥可汗要让自己的可贺敦复明，哪怕上天⼊地，也必能办到！”
她闻到他越来越
近的灼热气息，她挣扎着要立起⾝来，反而将嘴
蹭上了他的脸，他如被电掣，怀中忽的起了无尽的望渴，狂热的吻下她的颈项“不，不要”沈珍珠无助呻昑，默延啜却更加热烈的将吻渐渐向前延伸，一直吻到她的间，庒迫得她没了呼昅，没有息。
“轰隆…—”平地里发出雷鸣般的巨响，马车象是打了个趔趄，沈珍珠与默延啜都是向侧一歪，沈珍珠暂时摆脫了他的钳制，下意识⾝子向后一缩，全⾝不自噤的抖瑟。静默顷刻，默延啜声调镇定：“不好，雪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