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惊风时掠暮沙旋(下)
第二天早上与陈周、程元振再议此事,沈珍珠说道:“我们就依这书信所写,往罗平遇后折北前行!”
陈周摆手道:“夫人,我们怎能这般被动,被那伙人牵着鼻子走!”
沈珍珠无奈一笑:“那我们该如何走呢?其实殿下在何处,你我都不知道,回纥正发生內,我们就算往回纥王庭方向前行,也未必就能找到殿下。这些人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我们小小队伍,不如就依他们所说,或有意外收获。”
程元振也附同沈珍珠,道:“夫人所言有理,四下里闯,还不如就随书信所说,碰碰运气。”
陈周摊摊手,说道:“既然夫人与程兄都这样说,陈某就从命了。只是还有一条,过了平罗遇,你们只说由北⼊沙漠后,可没有讲殿下到底在哪里,我们若行进三百里仍未找到太子,可怎么办?”
沈珍珠思忖着说道:“那伙人既然要引我们⼊津,到时自然会设法为我们指路,不然怎生算得上一出好戏。这个,我倒觉得无谓多作担心。”
平罗遇是漠南村落地名,因此处地势平坦,⽔草丰⾜,有近十户百姓定居左右,自然而然形成小小村庄,更因由平罗遇往北是大沙漠,其后可达回纥北部重镇特尔里,故而一些过往商旅行人多在此处稍作停留休整,储备⽔草。
草原上从来没有路,牧民行游,只需要方向。方向就是草原的路。好在平罗遇过往商旅多,草原上留下或宽或窄、或浅或深的牛车车辙,且陈周擅识方向,一行人由陈周带路,纵马飞驰,只用一天功夫就顺利到达平罗遇。
平罗遇的回纥百姓见惯人唐,对沈珍珠一行毫不为奇,惟有一两个回纥少女惊诧于沈珍珠的美丽,当陈周与她们以钱币换⼲粮易时,不住闪动大大的深琥⾊眼睛,盯着沈珍珠看,羡不已。
陈周早就听说平罗遇往北的大沙漠中没有绿洲,此时再问这些回纥少女,少女们均笑道:“阿爷阿一直说平罗遇过去沙漠宽大得象天边的云彩,少说要备⾜半月的粮草和⽔,要是路,怕是个把月也出不来。从来没见过里面有只斤泽!”突厥语中“只斤泽”即是沙漠中绿地的意思。
程元振和陈周对行李辎重再行清理,抛弃许多无用器具,以六匹好马向平罗遇回纥百姓换了四只骆驼,备齐⾜够二十余⽇饮用的清⽔。多备的⽔囊如小山般沉沉的庒在骆驼和牛马背上。
在平罗遇平平安安的歇息夜一,一行人朝大沙漠进发。
平罗遇尚有一条小河流朝北而去,随着队伍的行进,眼见着河流渐渐⼲涸,已⼊戈壁滩。再走得一两⽇,戈壁滩渐渐呈现出沙漠的模样,草木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完全变成了沙漠。
进⼊沙漠,众人才真正体会到“朔漠无边”四个字的涵义。
焦灼的光犹如金缕⽟丝,密密匝匝的将沙漠护上一层金⾊盔甲,无边无际的⻩沙仿若连着天边云际。沙漠中,红柳花开若焰火绚丽,梭梭枝⼲青嫰细软,相映相伴,还有零星可见的骆驼刺、沙枣,稀疏的点缀着这⻩沙朔漠。
沈珍珠甫⼊沙漠掀开马车的帷帘,那一阵炫目的光使她突然间睁不开眼。
她忽然想起六七年前,李豫由回纥万里迢迢接应她回中原。那是冬⽇与初舂,虽然也要经过沙漠,光却没有这样绚烂与张狂。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长孙鄂,⽇⽇邀她下棋为乐,那时的李豫会挽着她的手说:“千万别累着。”
离开他这样久、这般的远,而覆盖心中的那个影子,何尝淡开化去。哪怕他会忘记她,哪怕他永远不能明⽩她,他仍会乍然幻化为一道光影,惊空飞旋过她的世界,降落于山川河⾕,将她笼罩,难辨⽇月昼夜。
陈周自有他的一套法子,一⼊大漠,为防陷⼊沙中,即令侍从在牛马蹄上套以木鞋,为骆驼蹄上包了牦牛⽪。
4月气候⼲燥,⽩昼酷热,并非穿越沙漠的最佳时节,且沙漠中某些地段风多沙大,当地回纥百姓称为沙流,轻则阻碍行程,重则危及命。一年中惟有十月至来年三月,穿越沙漠方最有利。众人沿途所见,多是埋到山半的沙堆、波浪般的沙丘和锯齿形的红锈山峰。
到第五⽇,以陈周测算,一行人已朝北方行进将近三百里,离那书信所指地应当不远,可是众人目之所及依旧是象海洋般辽阔的沙漠,没有看到丝毫绿地痕迹。部分侍从不噤开始疑惑,只怕陈周带路方向弄错,若南辕北辙可就糟糕之至。
陈周经验丰富,见沈珍珠有些担忧,乃解释道:“沙漠中行走只能以金乌(注:人唐称太为金乌)起落或沙丘移动作指示,以识方向。尤其金乌东起西落,指示方向最为可靠。”此时正是清晨,陈周指着初升旭⽇道:“夫人,你看金乌初升,我们所见诸物的影都倒向西方,再过几个时辰,至未时三刻,金乌位于正南,影子便指向北方,至戌时金乌到正西,影子便指向正东。以此法行走于沙漠,绝不会失方向。”
听了他这番解释,众人才放下心。
这天晚上众人依旧依偎着驼马觉睡。⽩⽇赶路辛苦,不仅众侍从,连沈珍珠、程元振、陈周都睡得很沉。
临近夜半时,陈周忽然醒了。凭着多年来作战的经验,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因为疲劳,他依旧躺在原地不动,脸紧贴着马脖子,只睁开眼睛,依仗着朦胧的意识,聆听四周的动静。过了不久,他的脸微微动了一下,他看到远远的有十余头骆驼的一支队伍,正朝着他们所在行来。
他全⾝绷紧,大力推了⾝侧的程元振一把:“小心,有人来了!”程元振反应极快,手按间长剑,迅速弹跳起⾝,陈周按住他:“别打草惊蛇。”
程元振随即点头,半跪避在驼马之后,仔细察看对方的形迹。过了一会儿,他松口气道:“应该是过往商队吧,看上去骆驼上托着不少货。”话是这样说,终究丝毫不敢存有侥幸,拍醒⾝侧的侍从。如此顺次下去,所有侍从都被醒唤,各拿兵刃以备应战,沈珍珠也忙由马车上坐起。
那驼队渐渐走近。
这段距离看去不远,实际并不是那么容易缩短的。大约过了甚长时间,驼队曾走到一座小山丘背后,隐没队形。然而,不久又突然出现了,而且快得令人吃惊。
“什么人!”陈周提⾼嗓门用回纥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