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争执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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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不大,十几个平方,就和普通人家的大厅差不多,摆设也是普通的桌子椅子,台上有一套彩陶的茶具,烟灰缸里塞了几个烟尾巴,其中一个还袅袅地升腾着白烟,一切都和一个家居小房一样。唯一不一般的是人,这里有一个世界冠军,马晓舂。他此时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茶杯,看上去不是台上那套的其一,那是他心爱的杯子,他到哪都喜欢带着去,此时他就靠坐在沙发上,手轻抚着杯沿。
“今天这盘棋的后半盘感觉是在梦游啊。你当时在想什么呢?优势的情况下居然还被常昊给反盘。”马晓舂看着沙蜷缩在沙发上的肖奕皱眉问道。
肖奕⾝子动了动,看了眼马晓舂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间就没有了感觉。”
“没有了感觉?”马晓舂还是第一次听到下棋的时候会有这样的状况,沉昑了片刻说“这么会这样呢?没有了什么感觉?棋感?还是对局时的心态?”
肖奕没有马上答话,慢慢的爬起⾝,怔怔的看着茶几上的棋盘说:“气势,是气势。在入进收官前,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气势和常昊差不多,谁也不弱于谁。但是当棋局入进收官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气势全都没有了,虽然官子下的中规中矩,不过却没有训练时的水平,在那一刻对于棋的感觉有些迟钝。”
马晓舂有些傻了,和围棋打了几十年的交道,从来就没听说过棋感会突然消失掉。这作为一名棋手,这对于棋感的培养是从小就开始的,接触的时间越久,这所谓的棋感也就越是強烈。有听说过许久不碰围棋后突然上阵一时找不到棋感的,可从来就没有想肖奕这样的情况,一个不断参加职业比赛而且成绩还不错的棋手会突然间丧失了棋感,这也太奇怪了。
“那我们来下一盘。”马晓舂将茶几上的杂物全部抹到一边,然后从那长方形的双层茶几下拿起棋盒,将装有黑棋的那一盒递给了肖奕。
“下棋?我现在有感觉了,只不过是在哪个时候突然没有感觉罢了。”肖奕接过棋盒摸着里面那黑⾊的棋子说,心中却想:这棋院的大路货就是不怎么样,跟老马家的那是差据大了。
“这算什么?突然间的丧失棋感?”马晓舂有点不可思议。低头沉昑了片刻继续说“看来等三星杯的四強战结束后,有必要带你去见个人了?”
“见谁?”肖奕脸上突现向往之⾊“是吴清源大师吗?上次你就说过要带我去的。”
马晓舂笑了笑,没有说话,转⾝离开了房间。
“砰…”马晓舂刚刚离房开间,肖奕也重新躺倒在了沙发里,一阵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这老马他还没完了,刚啰嗦了半天,怎么还来啊。”肖奕听着那越来越响的敲门声嘟囔着嘴爬起⾝来。
“老师?您这么来了?”打开门,肖奕満脸惊异的看着门外的陈祖德。
“刚从海上过来,听古力说你决胜局输了,情绪很低落,所以过来看看。”陈祖德说着向房间里面走去,肖奕赶紧让出了⾝位。
陈祖德看了看这当年自己为肖奕安排的单人宿舍,然后坐在沙发上,说:“我来的时候看了一下决胜局,前面你下的很好啊,基本上可以说是胜利在握。而且据马小说你的官子也有了很大的提⾼,怎么最后反而输了呢?”
于是肖奕在沉昑了片刻后,又将那些和马晓舂说的感觉之类的东西转述给了陈祖德。
陈祖德同样是沉昑了片刻,然后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意味深长的说:“是该带你去见见他了,一般世界棋坛的超级新秀都会去他那里见上一面的。”说着脸上出现了神往之⾊。
“您说的他是不是和马老师说的他一样?是不是吴清源大师?”肖奕在短短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內,听到了两个国中围棋支柱提到这个‘他’,非常的好奇。
陈祖德看了他一眼,居然也是没有出声,转⾝就向门口走去。刚到门口,突然一个转⾝,低头送人的肖奕差点就撞了上去,还好从小练就了敏捷的⾝手,急促间闪到了一旁。
“肖奕啊,我平时棋院的事情比较忙,也没多少时间关注你的棋局,今天我看了看,突然发现个问题。”陈祖德的眉头看上去有些皱,顿了顿又说“我记得以前教过你围棋礼仪的啊,至于你的那些对局动作我暂时就先放到一边。可是当你执黑先行的时候,这第一手棋就应该下到自己的右上角,也就是对手的左下角。”
“为什么一定要下到右上角?棋盘那么大,我想下哪都可以啊。”肖奕看着陈祖德,目光中有些不解。
陈祖德看着有些不在乎的肖奕,嘴角的肌⾁菗*动了几下,冷着脸说:“这是代表尊敬对手,这些我以前不都和你说过?你看看你的棋谱,有多少局是随便下的?虽然别人不说你什么,但是他们少不了会议论我陈祖德教徒无方的。”
肖奕是个圆滑之人,看着脸越来越冷的陈祖德,赶忙说:“那我以后会注意的,第一手棋一定要下在右上角,以示对对手的尊重。”
陈祖德这才抬眼看了看肖奕,眼神开始转暖,拍了拍他的肩膀,拉开门出了宿舍。
等着陈祖德穿梭在那林间小道上渐渐的远去,肖奕砰的一声关上门,找了个最舒服的方式躺在了沙发里,心想:谁规定一定要下在右上角?老马和我下棋,常常就是第一手在左下的。
南京的初冬要比京北暖和不少,一下火车,肖奕就钻到了出租车內,向着区军总院驶去。
一进肖可畏所住的病房,肖可畏并不在里面,轮椅也不在。看了看表,上午九点半。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护士带着他出去散步了。肖奕将手里脫下来的一件⽑衣扔到了椅子上,关上门,向着医院的病人散步休闲处寻去。
区军总院的护理是南京比较出名的,只要看着眼前这葱翠的绿地,这没有一片落叶的走道,看着着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晒太阳的病人,这一旁神情关注的看着患者的护士。从这里就能看出来区军总院的软硬件质量还是很不错的。
肖奕作为一个职业围棋选手,需要的是细心,会观察。虽然他在细心方面还不怎么样,不过说起观察力那可是一绝。很快就从百十个人之中找到了肖可畏,这个时候他正被护士推着面朝东方的坐在轮椅里,任由那初冬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上,眯着眼睛看起来竟然有些惬意。
“叔叔。”刚喊出两个字,肖奕喉咙里的后续话语就被护士的手势给打断。
“他刚刚睡着了,你声音轻点。”这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女孩轻轻的将一块⽑毯给肖可畏盖好。
肖奕看着这个脸上有些雀斑的女孩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长凳,然后率先走了过去。那护士又细细的给轮椅上的肖可畏检查了一遍,将毯子轻轻地按了几下,然后走到肖奕的⾝边坐了下来。
“李姐,我叔叔这段时间⾝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肖奕看着她坐下来,急忙问到。
这被换作李姐的女孩名叫李玲,去年刚分到了区军总院,作为⾼级护理的她,肖可畏是她的第三个肺癌病人。有了前两个的经验,她已经熟知各套程序,熟知一个肺癌病人的可能出现的各种症状。看了看満脸焦急的肖奕,说:“没事,这段时间很稳定,脑子也很清醒,吃的也比以前多了些,气⾊看起来也比上个礼拜有了较大的改善。”
“那就好,那就好。”肖奕闻言安心的点点头,输棋后带来的那些郁闷也随着李玲的话语疏散了不少。
两人一齐转头看着只有在睡梦中才会露出一丝微笑的肖可畏,就这样静静的坐了片刻。
“李姐,中午我请你吃饭吧,你照顾了我叔叔这么久,我还没有好好的谢谢你呢。”肖奕看着起⾝帮肖可畏把手放进⽑毯的李玲说道。
李玲笑了笑,歪着头说:“吃什么?医院外面的那些饭馆我可不去。要吃就要吃点好的。”
肖奕闻言怔了怔,随即拍了拍胸脯说:“没问题,不就是一顿饭嘛。所谓‘债多不愁,虱多不庠’。今天你说去哪就上哪。”
李玲噗嗤一声,掩嘴轻笑,定定的看着肖奕,随即说:“跟你开玩笑的,你要真的想请我吃饭,还是晚上好了,等小林来换了班,我也能吃顿放心饭。”
肖奕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几岁,脸上虽然有些雀斑但是却略有姿⾊的女孩,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想起了淼淼,好久没有看到她了,不知道她上次回家有没有回来了。伸手揷进裤子的口袋,空空如也,心想:是该去买个机手了,要不联系还真不方便。
“肖奕,你在想什么呢?”李玲推了一下他,然后指了指轮椅“你叔叔醒了,你去和他说说话吧。”
肖奕帘从对淼淼的思念中清醒过来,看着李玲手指向的地方赶紧跑了过去。肖可畏正将胸肩上的⽑毯扯下,然后在李玲的帮助下盖住了膝盖,随即抬起头看向肖奕。
“叔叔。”肖奕的声音有些哽咽,蹲在了轮椅前。
“推我进去吧,有些冷。”肖可畏微颤颤的伸出他那⼲燥枯裂的手在肖奕的头顶挲摩了几下,然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声音。
肖奕‘嗯’了一声,站起⾝,看着肖可畏苍老⼲瘦,形容枯槁的面容点了点头,推起轮椅向住院大楼行去。
李玲看着面前的一幕,不噤眼眶有些发红,头摇轻轻的叹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