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诺
温乐身体里的生死毒噬了无数纠的混沌之力,散落在四肢百骸之间,又开始缓缓的移动,想要像以往般汇聚成。
比着先前,现在的生死毒不知强大了多少,温乐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每一丝毒力的移动,都会带来筋骨碎般的剧痛!温乐还能清晰的感觉到,生死毒对混沌的同化并不彻底,就好像一条裹了铁渣的溪水,移动得异常吃力,而且铁砂般狰狞锋利的混沌之力,在生死毒的带动下,不停的割裂着温乐的血脉。好像每一个刹那,他的身体里都有无数钢针毫无方向毫无规则的在四处刮刺。
温乐都快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才勉强抑制住吼间不停想要涌出的呻,他生怕打断了乐羊甜。
画城、旱魃、三味、锥子、九头怪物真身、柳相孽魂、黑白岛…
杀妖撷元、复活天锥、重列镇妖大阵、追杀孽魂…
一群绝顶的高手和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已经无比彻底的成了一团,温乐根本就理不清头绪,甚至连敌友都分不清,无数个疑团互相纠葛、互相嵌套,连个线头都找不到。
现在就算跳出来个能知万事的百晓生,让温乐随便去问,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问起。此刻终于接近真相了,两千年间的种种过往,一切的因果和所以,乐羊甜知道的显然要比他多多了。
乐羊甜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乍一听上去不带一丝感情:“画城先祖掠落、五哥的主人靡续、还有你家先祖,他们三个人是同门师兄弟,不过没有什么名堂的,师祖爷爷连名字都没留下。更毋论是什么门宗了。三个师兄弟各有神通异术,但是最终继承了师门衣钵地人,却是小师弟拓斜。”
温乐在浑身剧痛中,眼神里已经闪出无限的神往,无论是掠落、靡续还是拓斜,几乎都是足以独定江山的顶尖高手,把他们教出来的无名师祖。也只能用大罗神仙来形容了。
刘正想得比温乐更深。面带惊讶的追问:“继承衣钵?除了巫蛊、控尸和毒术之外,那位老神仙还有其他的本事?”
乐羊甜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你们要是有机会地话,可以问问旱魃五哥。他们三位师祖艺成之后,也就分开了各自修行…”他地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虽然轻捷,但是却毫不掩饰的脚步声,清晰的传了进来。
稽非和水镜几乎同时跳了起来。各自亮出法宝屏气凝神地护住了温乐。乐羊甜垂死、温乐和刘正重伤。还能一战地。也只剩下温乐地开山大弟子和关门小徒弟这哥俩了。
乐羊甜地脸色却很轻松。语气里也透出了几分笑意。对着进来地人说:“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就见不到我最后一面是精神矍铄板直地老头子。背着双手走了进来。让温乐等人感到意外地是。这个老头子穿着一声整齐笔地军人制服。
乐羊甜看到老头子来了。就像一个筋疲力尽地孩子看到了家里地灯火、嗅到了母亲饭菜地香气一样。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眼神里透出了由衷地轻松与信任。费力地指了指那个老头子。对温乐说:“他是顾小军。是工程兵黄金部队下属地…嘿。反正是领导就对了!”
老头子顾小军地脸色并不好看。语气里透着一股刺刀般锋利地威严:“下午城隍庙。晚上又是新天地。你们地祸是越惹越大了!”
乐羊甜地脸上都是苦笑。眼神里却闪烁着几分轻松。嘿嘿笑着回答:“我都快死了。能不能就别说这些了。反正你都能搞地定。还有。我死了以后得回祖坟。你可别把我送到烈士陵园…”
顾小军一瞪眼:“还想进烈士陵园?要不是看你快死了。我直接送你去毙!”老头子地口气虽然严厉。但是却弯下。把一只手掌按在了乐羊甜地心口上。随即脸色一惊。皱起眉头久久地沉默不语。显然没想到他会伤地这么重。
乐羊甜继续笑着:“你怎么就是不明白,我以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本命蛊能留住我一线清明,但是现在我整个人已经死了,连心脏都成泥
温乐就算再不谙世事,现在也能明白,这个顾小军绝不是普通的军人,而画城弟子乐羊甜,恐怕还有着另外一个身份。
果然,乐羊甜继续对温乐解释,但是他和温乐等人说话的时候,语气立刻又恢复了原先的平淡:“黄金部队是工程兵,每天里在戈壁大漠挖沙子找金矿,这没什么稀奇。不过在黄金部队的名义下,还挂靠着几个部门,顾小军就是其中一个部门的负责人。我一直是他手下的兵…”
不料顾小军却冷哼了一声:“你太客气了,你哪是我的兵,你是我的活祖宗!”
乐羊甜哈哈大笑,费力的对着顾小军摆摆手,做了个歉意的表示,随即倏然收敛了笑容,继续望向温乐:“刚才我知道三味的真身来了,就给顾小军发短信,要他立刻过来,今天下午城隍庙里五哥唤出旱煞,这个娄子捅得可不算小,肯定得由领导亲自出马,我估摸着他应该已经赶来了上海,果然没猜错。”
顾小军的表情依旧不苟言笑,但是眼神中那一抹心疼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城隍庙里长出旱煞白,虽然动静大但总算没死人,里面的人都力昏,过一阵就能恢复,但是这里可货真价实的死了不少人,还有整个上海城都停了电,嘿,你也真看得起我
乐羊甜赶紧摇头。一嘴京口片子里充了轻佻:“领导,这些人可不是我伤的,都是三味妖道下的手,他还引来兵肆,我及时发动了画城绝技,在千钧一发之际挡住了敌人猛烈的攻势,及时挽回了国家的损失、保护了人民群众生命与财产地安全。更在逆境里发扬…”
稽非老道这时候突然冷笑着打断了乐羊甜的话:“画城是散修第一世家。想不到,堂堂画城弟子,巫蛊传人居然是朝廷的人!”
自古以来无论正,修士都不愿和朝廷、官方有任何牵连,甘心为官方办事的修士,在修天之人的眼里,虽然算不上败类,但是也被他们鄙夷。稽非老道虽然是散修。但是也不愿意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言辞里更不怎么客气。
乐羊甜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淡薄的让人有些窒息:“我们画城从来就不是什么狗修天门宗。乐羊一脉家学巫蛊!你们修天地人,看尘世如鲍肆,可是说到底又有几个人能和大千世界了干系?你穿地衣服布料可是你自己纺的?针脚是你自己的?扣子是你自己钉的?你吃的水果是你自己种的?你怀里的丹药是你自己配置的,可是炼药用地炉子也是你自己打造的?铸造炉子的钢铁母是你自己挖地?前辈留下的玉简竹书都是他们手书。可是刻字的刀子、写字的笔也都是他们自己做地?昆仑道玉虚宫的砖头是自己烧地?大慈悲寺的蜡烛是自己炼地?”
乐羊甜一连串说出了不知道多少个问号,把能言善辩的稽非老道说地哑口无言。这才继续淡淡的说:“天下散修,只知道有事情找画城。我家帮你们在尘世诸般事宜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来冷笑着说一句:堂堂画城竟然是朝廷的人?这几十年里。画城帮着你们做的事,倒有一半都是顾小军出手解决的。”
稽非老道在愣了半晌之后,突然一拱手,对着乐羊甜说:“服了!老道错了!”
乐羊甜一愣,随即笑了笑,以前画城的大小事情都是他哥哥乐羊温出面,他和稽非没打过什么交道,没想到这个老道倒也有几分爽快。
小掌门刘正也从旁边用力点头:“说的好!不过…你找他来干什么呢?”说着,伸手指了指顾小军。
这次不等乐羊甜说话,顾小军就直接开口了:“我要不来,现在这里最少站着三百个警察,外面最少三十名狙击手,天上最少三架直升飞机,要么你乖乖投降,要么被打死,还能坐在这里用手指头指着我的鼻子么?”
上海这样的国际大城市,军警的装备、反应速度和执行力度都是世界一的,特别是下午刚刚发生了城隍庙的怪事,早就引起了轰动,到了晚上画城里先是有人中,随即又是咆哮大闹,又是鬼哭狼嚎,十几个进场调查的警察一去不回,要是没有人兜住这件事,特种部队早就打进来了。
乐羊甜跟着解释了一句:“我看到三味的真身来了,就知道无论如何也是一场大战,无论谁输谁赢,都要有人来善后的。”
顾小军恨恨的怒道:“每次都是这样,有事不提前说,出了事让我来擦股,我当初瞎了眼把你招进来,现在你总算要死了!老子也能轻轻松松的再熬几年回家抱孙子!”
刘正看着顾晓军,笑得客客气气:“将军,您老到底是干什么的?”
顾小军似乎吓了一跳,赶紧摇头:“我可不是将军,军阶低得很,不提也罢。”
乐羊甜也哈哈一笑:“顾小军的部门,专门负责处理和修真者有关的事件,具体的还是等他跟你们说!”说着又望向顾小军:“你说你也一大把岁数了,出生入死的这么多年,别说将军,连个校官都混不上…”
顾小军对着乐羊甜一瞪眼:“你懂个!所有校官以上的档案,密的危险都很大。不缺钱有特权,还要军衔干什么。”说完,老头子突然顿了顿,语气里似乎裹杂了一丝沉重:“还有多长时间?”
乐羊甜一呆,似乎这才想起来,自己马上就要彻底死掉了,有些黯然的摇摇头。
顾小军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先说你们的事情。等你们聊完以后再喊我。”说着,背起手头也不回的走到了门口,给自己点了烟,重重的了一口,随即发出了两声渗老人哀伤的低咳。
乐羊甜深深的看了顾小军地背影一眼,突然望向了温乐,淡淡的说:“求你一件事。”
温乐一直疼得死去活来。沉重的生死毒在缓慢的移动中。几乎碎了他每一骨头,而生死毒里未能化去的混沌之力,像钝刀子一样随着毒,不停的刮着自己的筋,刚才他们说地热闹无比,但是他就一直咬着牙抗疼没开口,听见乐羊甜地话,费力的点点头:“你说!”
乐羊甜却犹豫了一下。跟着笑了:“一会再说吧,先言归正传。掠落、靡续和拓斜三位师祖技艺有成之后,也就分开了。其中掠落师祖淡薄世情,一心隐修;靡续师祖热衷功利,为皇家效力;拓斜师祖则游走人间,笑看天下。不过在他们分开了一段时间之后,拓斜突然给两位师兄传讯求助。”
掠落在得到拓斜的传讯后大吃了一惊。三个师兄弟里,以拓斜的本领最高。能难住他的事情,除非是天塌地陷。
掠落找到拓斜的时候。二师弟靡续也赶来了。三个师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学艺,长大**之后每个人都是一身的绝技,虽然疏于联系可彼此间的情分依旧无比深厚,一人有难,另外两人嘴里骂骂咧咧一脸不耐烦,但是一定会管,而且还会管到底!
更让掠落吃惊地是,本领通天的小师弟拓斜居然身受重伤,虽然不足致命,但是也得修养一阵子了。当场二师弟靡续就然大怒,领着自己的尸煞就要出去报仇,幸亏当时拓斜把他拦下来,否则修真道上又得是一场腥风血雨。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拓斜和苌狸战天下高手地时候,掠落和靡续在场,胜负肯定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拓斜等来了两位师兄,丝毫不隐瞒事情的经过,坦言一个妖女闯下大祸,但是他要扛下来。
掠落和靡续气的破口大骂,两千年前骂人的话还不怎么丰富,基本上都是以动物作为比喻对象地形容词,两个师兄骂了半天,拓斜始终笑呵呵的一点不生气。
骂归骂,但兄弟同心,你若一意孤行,我便陪你去一头撞塌南墙,哪怕这座墙是撑天地玉柱,哪怕这座墙是佛祖的肋骨!
当时拓斜告之两位事情地事情,和温乐现在知晓的差不多,黑白岛地天锥被打断了一,镇妖大阵已经残损,九头怪物挣脱桎梏之时,不仅是苌狸领受天谴,更是苍生涂炭之。
由拓斜先去汪洋大海中找到锥子的残魂,再由掠落带去销金窝,施巫将其复活,两千年后巫法大成,抹去锥子的记忆后让它重镇黑白岛。
这是小师弟拓斜托付大师兄掠落做的事情。
天锥断碎的同时,一头柳相孽魂借机逃脱,孽魂和天锥同命共生,孽魂死则天锥亡,但是反过来的话,天锥死,孽魂却不受伤害。
拓斜想要重列镇妖大阵保住苌狸,就不能让孽魂死掉,这就是他托付给二师兄靡续的事情,无论如何保住孽魂,天长地久的活下去。
说到这里,乐羊甜顿了片刻,淡淡的一笑:“你家师祖拓斜,还真是个实在人!托付下来的两件事,都是难比登天!复活镇妖的天锥就不必说了,保住柳相的孽魂,嘿,谈何容易。”
柳相孽魂不是小猫小狗,壮大成形之后引起腥风血雨不说,说不定就会返回黑白岛,帮助九头柳相的真身挣脱剩下的八天锥,所以二师兄靡续要做的是,既要挡住黑白岛剑仙的追杀保住柳相孽魂,又不能让这只孽魂长大成势,这句话说起来简简单单,但是真要去做的时候,可就难比登天
刘正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两千年里追杀孽魂的人,就只有我们黑白岛,这位拓斜奇人的嘱托,说穿了就是请人对付我师尊和两位师伯吧!重列诛妖大阵的事情,掠落、靡续、拓斜三位高人都不屑和我们黑白岛的人通个气?嘿。与其这样,干脆不如打上黑白岛,把我们杀个干净,不就省心了!”
拓斜复活天锥地大计,黑白岛的天书真人也是在遇到温乐之后才知道的,在之前,他们整整花费了两千年。费尽了心机苦苦寻找柳相逃逸的孽魂。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庸人自扰,小掌门刘正的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
温乐也觉得不对劲,拓斜为了苌狸与黑白岛结下仇怨,但是复活锥子、保住柳相孽魂这些事情,无疑都是双方最终的心愿,在这件事之下,双方都会咱停干戈,先以重列大阵为主。这件事拓斜师祖无论如何也应该通知黑白岛一声的。唯一地解释也只能是掠落三位师兄弟,都是心高气傲地主,做事儿不屑外人帮忙。
掠落为了完成师弟的嘱托。毫不犹豫的就坑了祁连仙宗两千年;拓斜就更不用说了,猫妖好言好语的他不搭理人家,非等到天塌下来才跳出去扛,靡续估计也差不多。反正三个奇人的性格都无比怪异,每一个正常的。
温乐住剧痛。勉强开口问乐羊甜:“那拓斜师祖呢?他又去做什么了?”两个师兄担负的嘱托,一个比一个重。拓斜肯定另有一件大事要做。
不料乐羊甜却轻轻的冷哼了一声:“拓斜?谁知道他去做什么了,他把事情托付给两位师兄之后。出海带回了天锥地残魂,随后就消失了,两千年里不见踪迹!连我家先祖掠落都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稽非老道诧异的啊了一声:“拓斜去干什么都不说,掠落和靡续就认头帮他办事?”
在和温乐等人说话的时候,乐羊甜地语气始终清淡的几乎不着痕迹,但是听久了,那一丝因为不甘而积攒成的怨毒,却无论如何也抹不去:“老一辈的兄弟情谊,一句话也就足够了!掠落和靡续两位先祖信他,嘿嘿,那就信
拓斜没说去干什么,他地两位师兄也不问,而是把后半生乃至身后子孙的身家,全都投进了当年地一诺!
掠落在销金窝里施巫复活锥子,巧心布置之后诳了祁连仙宗之后,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去帮靡续囚、饲养柳相的孽魂。
刘正听得气闷无比,从牙里挤出了一声冷哼:“柳相孽魂,没有妖元地滋润活不了多久,有了妖元的滋润就一步登天谁能控制得住?我倒像知道,两位奇人怎么做成地这件大事儿!”
乐羊甜对拓斜没有一点好印象,但是对掠落和靡续两位师祖无比推崇,听了刘正的话,出了一丝讥讽的微笑:“两千年里,你可听说过孽魂为天下?天下未必就只有玄门正宗,我们这些旁门小道里,也有通天的手段!柳相的孽魂,就养在旱魃五哥的身体里!”
乐羊甜的话一说出口,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
刘正愣了一下,立刻费力的摇头:“不可能!柳相孽魂是天地气凝结而成,不可能被尸煞噬!”
乐羊甜不耐烦的一挥手,他的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里,已经渐渐的低沉了下来,每一个字都说的很用力:“哪个告诉你,旱魃五哥噬了孽魂?靡续师祖以尸俑奇术,把孽魂困在了五哥的身体里,跟噬元魂根本就是两码事,孽魂是孽魂,五哥是五哥,不过就是五哥用自己的身体,又养了只不能做主的孽魂!”
温乐脑子里哄的一响,如果孽魂被养在了旱魃五哥的身体里,那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了,旱魃杀妖撷元,是为了保住孽魂,也保住了锥子性命。
只要锥子还活着,黑白岛镇妖大阵就有机会重列,说到底旱魃五哥还是自己人,他在完成当年拓斜代给靡续的嘱托。
可是让他们想不明白的是,孽魂在旱魃的身体里,那已经炼出分身的三味老道,有是谁呢?
小掌门刘正的声音里,充了不可置信的惊骇:“柳相也能被养住?!”
乐羊甜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们会是这样一副惊讶的表情,略带得意的笑了一下:“事情当然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