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磨牙
自从温乐一行进入这座金行之地后,天空始终密布着厚重的乌云,仿佛老天爷在告诉销金窝,再炽烈、再淬厉、再戾暴的气势,也刺不破天!
浓稠而滑腻的黑暗,牢牢裹住了销金窝。
小蚩纠听到温不做的话,愣了一会之后猛然啊的惊呼了一声,瞪着十八尊神态各异的铜像:“他们…他们都是尸体?”
温乐点点头:“被利金所侵,尸体都变成了铜骨铁皮,不腐不蠹,死不瞑目!不过这些尸体,不像是用来害人的!”
骆旺看小蚩纠没事,温不草解毒的已经接近尾声,长长吐出一口气,领着尸煞退了回来:“什么意思?”
小易替温乐声音清脆的解释:“蚩纠沾染的是尸体上的残毒!”温不草都是用毒的大行家,小蚩纠沾染的是残留的毒,还是有人刻意用尸体来做毒媒,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骆旺小心的看着面前的尸体,好像这些死人随时会复活扑上来咬他似的:“残毒就这么厉害?”
十八个道士姿势各异,手里却全都捏起法诀,其中几个人手上还擎着已经变成铜片的符篆,显然临死前正在施法。
温不草这时候也忙活完了,温不做伸手拍了拍小蚩纠一本正经的说:“没事了!七十二个时辰之内切记不能有刀剑金创之伤!否则很疼!”
小蚩纠跳起来活动着身体,听见温不做的话噗嗤就笑出来了。
温乐也仔细打量着面前十八具铜尸,沉着说:“他们结阵御敌,结果还是中了淬厉至的金毒…”说着半截,突然心念一动,温乐气收腹高高的跃起,再落地的时候脸上略带出一丝惊讶:“这些道士,摆了个炎字!”
在居高临下时。他明明白白地看清楚。十八个道人在地面上摆出了一个炎字阵法。乍一望去。就像一抹已经失去生息地火苗:“以火克金。道士们摆炎字法阵用来对付金行地敌人。结果还是被人家用至地金毒变成了铜尸!”
裹环突然开口了。一副皇帝做派。用懒洋洋地口气说:“从找到飞剑地地方一路走过来。大约三四里。你们散开沿着其他方向去找。三四里处一定能找到另外十七件飞剑法宝!这些道士摆阵地范围不小。从法宝所在一直到这里。越靠近威力就越大。”
温不草早就知道。什么修真之人真元庇护百毒不侵纯属自吹自擂。他们不怕毒是因为毒量太少。毒不够。但是能驱动这样淬厉地剧毒。让十八个道人在死前都没机会动一下身体。尸体上遗留地残毒就难倒了死字号。别说四位老太爷。就是温家宗族里天资最高地温辣子复活也做不到。
温不做脸色有些惊疑不定:“难道是用毒地高手?”
温乐摇摇头刚要说话。突然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还在他口赌气撞死地我服了一个跟头翻到了地上。高高地昂起头颅。嘴里发出了急促地忽忽叫声示警!
温乐就像一头嗅出危险地头狼。模棱着牙齿面色狰狞地把所有人都拢在了身后。迅速地退到十八具铜人尸体背后。彼此肩膀顶着肩膀、膛贴着后背密集地站好。嘴里低喝:“我服了!”
佛灯虫主人心意相通。开始游弋起来,小小的身体仿佛变得万钧沉重,每挪动一寸,都好像用尽了它全身的力气,一条小指细地火红色印记,在它身下缓慢而沉重的画出。
不过一会功夫,一阵好像水涌动的哗哗声,就从着远处渐渐响起,不说不做兄弟凝神倾听了片刻。脸色猛地变得和温乐一模一样!而我服了地身体,眼看见的暗淡了下去,等到把圈子画完,一翻肚皮再也不肯动弹了,这次不是撞死,是真力了,小虫子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的火行毒力几乎耗尽。
骆旺知道肯定是来了敌人,双手一翻就要亮出定魂针,三寸丁铁钳般的手一把握住了他的腕子。面色郑重的低声说:“别动!”随即又补充了两个字:“千万!”
骆旺这才发现。一向果敢隐忍的三寸丁,此刻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水!声音渐渐清晰起来。骆旺这时才发觉根本不是什么水声,而是好像三万六千铁子在互相摩擦、好像三万六千名士兵在同时磨刀!
就在摩擦声越来越吵闹,从耳朵一路炸炸的砸进血脉心肺,和血纠到一起、让人再也忍受不了地时候,倏的,死一般的安静毫无征兆的降临了!
从让人发狂的嘈杂摩擦,到比死人手指还要更加苍白的寂静,只过渡了一眨眼的时间。
天地间没有了一丝声响。
没有人敢稍动,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此刻除了擂鼓般的心跳与亘古大河般浩浩的血声之外,任何一点动静都足以崩断所有人地神经。
霍然,众人头顶一片柔和的清亮,一轮明月破云而升,悄无声息的洒下了层层月华。
浓郁的黑暗瞬间退却,销金窝的淬厉在月光的氤氲下,让人刺眼的痛。
小蚩纠几乎在圆月闪出的同时,终于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恐惧,惊骇地低呼了一声:“什么东西…”
紧贴着地面,一层一眼望不到边际地暗铜颜色影子,正在悄无声息的掠过!
天上除了云月,空无一物,地上地影子更像是一层铜水化作的暗,毫不停歇的辗转滑过,所过之处无论尖石还是巨木,都在被影子般的暗爬全身后,不发出一丝生息的融化掉!放眼望去,暗来的方向上一片空旷,平坦通天!
小易颤抖着深深了口气,清脆的声音在至静中显得有些突兀与单薄:“至金转。毒!天下果然有这种毒?”锻金成水,在生老病死坊的记载中,天下金毒至到极处,就会如水转。
就像苗疆裂地蛤秀儿的那一缕至生金地土毒一样,剧毒一旦到了极致,就会变了形态和属。
不过这种记载。也只是温家先祖的推测,即便是炼毒两千年的温家,也从未见过这种至之毒。
温乐也想打破这种比死还难受还让人无法呼吸的寂静,跟着搭话:“也只有销金窝里才会有这种至金毒!大伙小心着脚尖脚跟、衣衫手臂都别出我服了画的圈子。”
骆旺夫强作镇静,结果一张嘴全是绵羊音:“道士们就死在这种毒上?”
出乎意料的是温不做声音一点没变:“狗,和至金毒比起来,把道士变成铜人地毒只能算酱油,还是不咸的酱油!”
至金毒的暗看着好像缓慢,但是在几个人说话的功夫就渗到跟前。十八具铜像尸体甚至连片刻也没能坚持住,就被融化成铜汁,融入了地面。与至金毒合于一处!毒就像铁嘴铜牙的蝗虫汇聚而成的洪,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地面,寂静仿佛是死人的乐章,正无声的催促着毒,片刻不停地冲向温乐等人!
蚩纠都快哭了,瞪眼望着温乐:“撑得住吗…”话音未落,最边缘的毒已经贴着地皮蜿蜒滑至,天地间猛的炸起了一声好像电锯与钢筋摩擦地刺耳啸叫!尖锐的声音在瞬间抹去了所有人的听力,就连温乐的眼前都变成了明晃晃的一片。在几乎一弹指之间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过了片刻之后,所有人才恢复神智,这才发现我服了不知何时又重回了地面,正昂首而立,全身长刺怒张,好像一个威风凛凛的红铠勇士,牢牢的守在火圈的最顶端!
暗般的至金毒在于火毒较量一下之后。仿佛犹豫了起来,不停地盘绕蜿蜒,把我服了画出的圈子层层包围起来,至金毒足足盘踞了一片足球场大小,正中间,是我服了画得那个直径不过一米的圈子。
我服了则在圈内不停的盘绕,每有金毒想要试探冲击,它都会忽忽怒吼着跳过去!
小蚩纠已经站不住了,小小的身子都倚在了温不做身上:“这些毒…都是活的?”小易哼了一声。清澈美丽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光彩:“毒不是活的。驱毒的东西才是活地…”话音未落,不久前刚刚停歇的那种可怕的摩擦声再度嚓嚓响起。一下子把小易的声音撕得粉碎。
在毒涌来的方向上,围困着温乐等人的毒立刻裂开了一条一尺宽的隙。
两头…蚂蚁?
两只巴掌般大小的铜黄蚂蚁,正耳鬓厮磨着,施施然从毒闪开的裂隙中,亲亲热热地爬进来!
一只稍大,一只稍小。
长须、大颚、六足,和一般地黑蚂蚁没有一点的区别,只是颜色铜黄,身体大如麻雀,而响彻天地就快要撕裂耳鼓地摩擦声,就是这两头蚂蚁不停的亲密蹭触的声音!所有人都充的对望了一眼,两只虫子竟然发出了只有千军万马才能有的声音!
温不做低声啐了一口:“搞对象吗?”他的声音一出口就被震耳聋的摩擦声湮灭,没人能听得见。
两只铜蚁一出现,威风八面的我服了在气势上立刻矮了半截,仿佛遇到天龙的恶蛟,虽然依旧张牙舞爪耀武扬威,但是再不足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温乐替我服了不服(这句话很别扭),伸手拍了拍小易,不料小易突然向触电一样:“你要干啥?”
温乐指了指两只铜蚁,眼睛又黑又亮,做了一个打的手势。
小易却好像吓了一跳,使劲摇了摇头,但是手里的大喇叭,还是缓缓的对准了两只铜蚁,搞得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
两只铜蚁一路走到我服了布下的圈子干前,暂时分开了,不再腻腻歪歪的蹭来蹭去,安静再次突兀的了销金窝的每一个角落。个头小铜蚁的停留在原地。个头较大的那只独自上前,围着去圈子溜溜达达地转悠了一圈,移动中蚂蚁的脚步声哒哒响起,仿佛踩在所有人的心头。
我服了如临大敌,在圈子里缓缓的游弋着,大铜蚁到哪它就跟到哪。温乐,生怕自己的宝贝虫子受伤,俯首弯做身子微蹲,只要铜蚁一动哪怕拼着中毒受伤也要一巴掌捏死。小易看到温乐的姿势,吓得差点晕过去,拼命横身半挡在他身前。
大铜蚁根本无视我服了,在转了一圈之后,低下头,用铜丝般地触角。在我服了画出的红线上轻轻一搭,随即就像触电一样,身体迅速的后退了几步。过了片刻之后再度上前,这次那一对长须已经缓缓的过了地上的红线,所有人只觉得额头上血管嘣嘣直跳,一颗心全都悬到了嗓子眼。
温乐习惯性的一模棱牙齿,体内生死毒转陡然加速,已经准备出手!
不料大铜蚁仿佛突然意识到了危险,身子一晃闪电般一下子爆退到七八米,同时昂起头颅,望向温乐。
温乐立刻觉得自己的脸正被一只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剃刀缓缓擦过。
另一头小铜蚁抢到同伴身边,好像万分心疼似的蹭了蹭它,大铜蚁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调转目光不再看温乐,两只蚂蚁又是一通惊天动地地亲热。
销金窝,乌云漏月,遍地腐蚀骨的至金毒,两只麻雀大的铜蚂蚁亲密厮磨,发出撕天地巨响。压抑、恐惧、惊骇和不知所措僵硬了所有人的身体,温乐几次忍不住都想扑出去一把捏死两头蚂蚁,都被小易横着大喇叭拦住。
终于两只蚂蚁停止了亲热,竟然没在继续探索圈子,而是四只长须上下摇摆,仿佛对着我服了打了个招呼,我服了也发出了两声忽忽的吼叫,随即缓缓收敛了一身长刺。而两只铜蚁却摇头摆尾的走了。
蚂蚁一离开,毒立刻水般的散开。继续向着销金窝深处迅速渗去。不过片刻之后就尽数消失,而此时。众人眼前一暗,天空上的一轮明月似乎看到没有热闹,又无聊的钻回了厚重的乌云中。
温不做取出随身的短刀,试着往外面一扔,当地一声,短刀弹了两弹,横在地面上,既没有变成铜色,也没有被融化。众人这才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试探着踏出圈子。
我服了也瘫软在地面上,连跳回主人身上的力气都没有了,温乐赶忙把它捧起来,心疼的抚摸了两下之后收回到口。这才问小易:“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着抬起胳膊,用袖子的抹掉小易额头晶晶的冷汗。
小易一放松下来,立刻觉得两腿发酸浑身发软,一股坐在了地上,抱着大喇叭心有余悸的说:“这个东西,叫做磨牙”
温乐听着这个名字,腮帮子忍不住一紧,磨了磨牙齿,小易似乎是怎么看温乐都好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种虫子一出现必然是一对儿,一辈子都亲热无比不停的磨蹭着,声音震天动地,所以叫做磨牙。不是你磨牙,是天磨牙地磨牙!”
说完,小丫头有吃力的了几口气,脸色这才恢复过来:“我服了是佛灯虫,长大之后变成佛灯引,是火行地至毒虫王。刚才那对磨牙是金毒里的虫王,不过它们可不是幼虫。而且…”小易的声音再度沉重了起来:“生老病死坊里记载的磨牙,最大不过一寸长短,可没有麻雀那么大!”
“也就是销金窟,才能养出这么大的虫子!”温乐勉强的笑了笑,又替自己的宝贝虫子撑场面:“再大不还是被我服了的火毒给退了,五行相克,烈火锻金。”
小易撑着大喇叭刚想站起来,温乐一搭她的胳膊,忽地一声,把她稳稳地负在了后背上。
小易从后面美滋滋的把下颌搭载温乐肩膀上:“相克是不假,但是差地太多也就没用了,就好像拿着个烟头炼不了铁一样,刚才两只磨牙驱赶那么一大片毒,想要攻破咱们佛灯虫的布下的止易如反掌。不过这种虫子都通灵,一来是我们身上应该没有它们要找的东西;二来同为虫王,彼此心意相通,我服了虽然还小,但毕竟是火行,对它们也有些威慑;第三。应该就是你了!”
温乐点点头苦笑:“我也虫王了?”刚才大铜蚁渐渐越过红线,他刚忍不住要出手,大铜蚁立刻退去,看来是发现了他地危险,最终还是选择继续前进,放过了他们。
温不做却毫无来由的问了句:“这个磨牙,平时一出来就会驱赶剧毒到处跑?”
小易摇摇头:“肯定不是,它们要驱毒,事先肯定得经过一段时间来聚敛剧毒。否则也无毒可驱!”
这时候温乐对着大伙一挥手:“跟着走吧!”
小蚩纠吓了一跳:“跟着谁走?磨牙?!”
温不做嘿嘿一笑:“大龙怕了?”
小蚩纠和不说不做、温乐稔得不得了,撇着嘴巴哭丧着脸:“不怕…不怕是假的!”
两只麻雀那么大的蚂蚁,轻轻一碰就发出洪钟爆碎的巨响。毫不费力的驱赶着足球场那么一大片侵蚀万物地剧毒,要说不怕吊死鬼都得气乐了。
温不做伸手抹了一下小蚩纠的额头:“两头蚂蚁驱赶的毒和害死祁连仙宗老道的剧毒同宗同源,只是更暴戾了些,现在蚂蚁向着销金窝深处赶去,很可能是跟祁连仙宗为难,大穿山甲自然会帮自己的门派,咱们可不能让大穿山甲死了!”
温不做是老江湖,话唠从来都不耽误他那副缜密的心思,就算是异虫仙种。也不会无缘无故驱赶着这么大片的剧毒到处走,肯定是要对付大敌或者做什么大事。
这座销金窝里,除了祁连仙宗的修士,恐怕也没什么人能值得两只虫子这么拼命。
温乐也笑着拍了拍小蚩纠:“咱们想办法把大穿山甲出来就好,未必就会和蚂蚁拼命!”说话的时候脚步匆匆,继续想着销金窝深处赶去。
小蚩纠还是不放心,有些自我安慰:“这个毒…速度虽然不慢,但是咱们要撒开腿跑地话,应该还能逃的掉吧?”
温不做立刻正说:“记住了。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能跑!要是在外面,毒速度不会太快,但是这里的地面都已经变成金石,金毒一旦转开,比着闪电还快!人力绝跑不过它。”
这也是温不草刚刚察觉至金毒涌来时,不肯逃跑地原因,在已经金属化的土地上,人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金毒的。
骆旺这时候突然嘴:“那刚才干嘛不开呢?”他早就听慕慕说过。知道大喇叭的厉害。
小易摇摇头:“两只虫子要是没驱毒。我早就开了。这种虫子灵通天,死前会知道是谁害它性命。毒肯定会反噬!”
小蚩纠气哼哼的一跺脚:“跑不掉,打不得,没点活路了!”一群人全都笑了,他们大都在苗疆见识过这个小子拼命时候的样子,知道他抱怨归抱怨玩命归玩命,谁都没当真。
温不做一边走,一边给大伙列出了时间顺序,大穿山甲先跑过,十八个祁连弟子放它过去,随即惨遭身死,在其后温乐等人赶到,不久磨牙驱毒而至,现在磨牙已经赶到了他们前面,算完,温不做苦笑了一声:“前面肯定是祁连仙宗和磨牙的一场大战…”话音未落,居然可怕的金属摩擦声从远处冲天而起,同时一道道红色的剑光不停起落,巨大地轰鸣与摩擦声纠结到一起,却压抑不住一声声让人肝胆俱裂的惨叫!
温不做怪叫了一声:“打起来了!”迈开踏步就冲了出去,全都加快了脚步!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来捉大穿山甲,此刻是万万不能让它被蚂蚁给毒死,眼看着剑华如火烧天、摩擦声像金山崩裂,显然双方都在全力发动,生怕大穿山甲会战死,也不顾上再隐形潜踪,勉强保持着队形,一路狂奔而去。好在金毒淌之后地面平整无比,根本就不用辨认方向,只要沿着这条河般的大路闷头跑就可以。
而当温乐等人在不久之后赶到巨战边缘的时候,全都狠狠的了一口寒彻肺腑的凉气,眼前成了一团,事情似乎根本就不是他们猜测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