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地狱火(一)
“你为什么不听我们的?!”
“你为什么反抗?!”
“你为什么不乖乖去死?!”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
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青城大师兄再也不存在了。
韦全英大吼着,耳光、拳脚雨点般的落在王天逸⾝上。
在狭小的铁笼里,満头是血的王天逸滚在地上,竭力竖起手臂挡住面门和前⾝,⾝体在铁棂子和墙壁上撞来撞去,手腕上的铁镣在乱响,就像一只野兽在铁笼里垂死挣扎,而他嘴里发出的是野兽一般的痛苦嚎叫。
王天逸⾝上粘満了泥土和血迹,他一边在地上翻滚,鲜血混杂在嘴里让他吐字不清,他努力的在雨点般的殴打中叫道:“大师兄…。饶…命。啊!…饶命,念在我为了师门荣誉的份上出力…饶我…啊!…一命…。”
“师门荣誉?”韦全英愤怒的红着眼睛一把抓起王天逸的发髻,把他生生的从地上拉了起来,一脚踩住了王天逸手上的铁镣,露出他奄奄一息的面孔,然后一口气连菗了王天逸七八个耳光,呼呼的喘着气,大叫道:“狗杂种!青城是我家的私产!你?你?你不过是一个贱下人!你***有什么资格为我家荣誉出力?!”
“轮得到你吗?!你算什么东西?!”韦全英大吼着,扭过了王天逸的头,一手拎着他的发髻,把王天逸的脑袋朝墙上发疯的撞去“嗵!”“嗵!”“嗵!”土墙发出一连串的闷响,墙皮粘着粘稠的血迹飞散开来。
“别打残了,”牢外,在青城教官簇拥之中的韦希冲一样的咬牙切齿,他极不情愿的头摇说道:“丁家的杨昆先生特别说了,离开的时候还要见他,丁家走了之后再给他算帐!再忍两天!”
韦希冲父子带着人离开了,像条狗一样瘫在地上的王天逸,费尽了全⾝的力气,把一只手送到了窗台的位置,努力的攀着想爬起来,手指在灰⾊的墙壁上留下了条条血迹。
青城掌门房间的灯夜一没熄。
第二天中午,骄阳似火,练武场上的工匠被赶走了,擂台被工匠们拆了一半就放在了那里,歪歪斜斜的像个垂死的人在有气无力的挣扎。而它的周围则围満了弟子,不仅有低级的戊组的弟子,还有顾盼生威的甲组弟子,他们浑⾝被太阳烧烤着,大汗顺着脸庞流下,每个人都茫然而惊讶的朝前面的观战台望去,那里坐着掌门等所有的⾼级教官。
惊讶,是因为在这种天气里紧急集合,必然有天大的事情要发布。
“青城弟子们!“韦全英站在观战台的最前面大声喊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韦全英一提到昨天,脸上的肌⾁就因为痛苦和愤怒霍霍的跳了起来:“王天逸!就是这个丧心病狂的王天逸,在友好的切磋中像疯狗一样对华山派德⾼望重的前辈突施杀手!让我父亲的…。,不,是青城的喜事变成了一件悲哀的江湖事件!我们青城因为他的混帐和丧心病狂付出了昂贵的代价!”
“华山派已经写了战书,马上就要和我们开战!所有的青城弟子和青城人员都将是华山的攻击目标!”
人群同时发出一声惊恐的声音,大部分的人的脸都变的煞白。
“但是,因为父亲和我的斡旋,终于化险为夷,华山还是原谅了我们!”
这个时候,人群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声音,随后又发出一片叫好声。
“但是我们也蒙受了大巨的损失!”
人群又紧张起来。
“为了偿付对华山的赔偿,我们青城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储蓄,就因为那个混蛋,原本谈下去的价格被迫又升了回来,这意味着我们未来几年的利润将急剧缩减…”韦全英的声音哽咽了。
所有人,弟子包括观战台的教官都屏住了呼昅。
“对华山的赔偿,以及华山的涨价造成的困难都是暂时的,我们正打算西下丁家,谈判矿石生意,南下长乐帮,谈判盐土生意,和慕容世家,谈判丝绸生意,不久,我们还会北上沈家,谈判马匹、人参以及貂皮,…。”
韦全英的话并没有说完,弟子们中间就响起了一片不相信的声音,大家都知道,这样的事情说起来容易,作起来对青城太难。
“青城是所有人的青城,青城的危难也需要大家同舟共济…”
话还没说完,弟子们中间已经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大家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所以,从今天开始,除了甲组以外,所有弟子的月银减少三分之二,兵器、服装、饮食、住宿费用自负…”
弟子们喊出了一声大巨的惊叹,马上就是一片愤怒的吼声,不祥的预感得到了验证,自己的腰包被掏了,所有人都出离愤怒了。
“凭什么减月银?学徒合约不写好了吗?”
“你们讲理吗?我们出山也未必在青城,凭什么你们的损失让我们来填?”
“凭什么甲组不减?!”
“你们不要觉的不公平!昨天,不知有多少江湖豪杰相中了我们的甲组精英,多少英雄人物在纸上都写下了你们的名字,你们离荣华富贵就只一步距离!但就因为这条疯狗,所有的甲组精英都被放弃了,没有一人被邀请入进豪门大派!”
所有的甲组弟子都攥紧了拳头,发出一声愤怒的呻昑。
但愤怒的吼声并没有停止,学艺费已经够贵了,很多弟子就靠这些不菲的月银寻求一点心理安慰,尤其是学艺不精的弟子,现在这些银子却因为掌门或者某人而减了一半,除了甲组弟子,谁能服?
“肃静!”韦希冲看儿子庒不住阵脚,马上站了起来,他大吼道:“学徒合约老子废了!谁不服,可以马上申请提前出山,不过学徒费一个铜板也不退!你们爱找谁说理就找谁说理去!我不怕!跟我讲理?江湖规矩,谁的刀硬谁有理!***!谁怕谁?!老子也不发青城的证明,没有青城的学徒证明,哪个帮派会收留你?就算收留你,老子也不放过你!想在江湖混,做梦吧!老子先废了你!”韦希冲红了脸皮大吼着,声音盖过了弟子的声浪,打碎了他们,看到了总是慈眉善目的掌门突然露出了另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孔,弟子的浪嘲怯怯的退去了。
韦全英不失时机的唱起了红脸,他大叫道:“想想,只是一时困难,莫不要因为一时的困厄错过了大好前程!”
大家的愤怒吼声低沉了许多,很多人都开始计算自己的得失了。
“现在是青城的困难时期,”韦全英挥舞着双臂大叫道:“我和父亲首先从自己做起,减少不必要的开销,我父亲原来有四十个佣人,现在解雇两个!老人家有心痛病啊!少不得人伺候,这是何等可贵的品质啊!而我韦全英原来有两个佣人,现在全部解雇!青城伙房专门做宾客酒宴的四人中的一人也一同解聘!节省一切可以节省的开支!我们和你们弟子同甘共苦!一同渡过难关!”
谁也没在乎韦全英和韦希冲是住在一起的,他们的佣人是共用的。
听了掌门的公子这样说,大家好像都被感动了,最后剩下的愤怒也消失了,弟子们站在热浪翻滚的地面上,好像只剩下皮囊,让热浪冲刷,唯有眼睛红红的。
“这一切,都是那个无聇卑鄙以下犯上丧心病狂的疯狗造成的!王天逸!让我们永远记住这个可聇的名字!”
韦全英最后一句话说完,顷刻间,诺大的练武场上静默了片刻,但马上激起了愤怒的狂嘲。
“混蛋东西,就是因为他,我的钱没了!宰了他!”
“杂种,吃里扒外,包庇叛徒!应该在赵乾捷脫离青城前,打死他!”
“嘘,你疯了吗?赵师兄现在一步登天了,你想死吗?因为他,对戊组都得客气的很了!”
“啊。我错了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华山怎么了?畜生,为什么对朋友华山下黑手!”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不识大体啊,不识大体啊…”“愚蠢的狗杂种,就因为他自己,害的我…撕了他!”
…
一切肮脏的咒骂在广场上飘荡,一开始是一部分人,但很快,仇恨的情绪感染了所有人,愤怒的骂声在空旷的广场上直冲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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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倒是说话啊!”丁玉展大吼着,握的铁棂子“哐当”作响。
他吼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很可怜的人:他栖⾝在巴掌大的铁笼內,发髻披散了,満头肮脏的头发盖住了脸颊,像一具死尸一般靠墙坐着,一动也不动;他手上带着长长的铁链子,⾝上的服衣一条一条的,破烂不堪,泥土混合着褐⾊的血迹让这服衣比乞丐都可怕;一张脸肿的老⾼,挤得眼皮都睁不开了。
但丁玉展并不管这些,他根本不在乎,他再次摇晃着铁棂子大吼着:“你要我问多少次?你说话啊!”刚才他冲了进来,打跑了两个死缠不放的看守,但王天逸好像只剩一张皮囊剩在世上,他并不理他。
终于王天逸开口了,他没有看丁玉展,就低着头开口了,他的声音阴沉如同从十八层地狱传来的一般:“我的兄弟骗了我。”
“什么?!”丁玉展愣了。
王天逸哈哈的笑了起来,还没笑完,他就咳嗽起来,他说道:“乾捷骗了我。”不过他又仰面大笑了起来“不过也无所谓,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而已…。我也够本了,我打了蒋丹,这个畜生抢我们的寿礼…我们的?我是谁?谁和我是我们?我们和他们是一伙的吧?哈哈哈…”牢外的丁玉展气得暴跳如雷,费了诺大力气,才听到了王天逸似疯似癫的讲了他擂台发疯的理由,他静了下来。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丁玉展问道。
王天逸冷哼一声:“你爱信不信!管你?”
“我相信你。”丁玉展静了片刻,沉声说道。
“不过,”丁玉展接着说道:“你知道我讲侠义的,我会找人验明你说的话,如果是你不讲道义,又骗我,我会第一个把你送回青城来…”
“你滚吧。”王天逸哼了一声,把头费力的扭到一边,语气不客气的好像不是在和武林四大家族的公子在说话,口气没有一丝一毫的在乎,听起来好像丁玉展说得“相信他”一钱不值。
“兄弟,我相信你,你倒不相信我?”丁玉展怒道“呛啷”一声,月光一般雪亮的“粼波现龙剑”菗在了手里,他吼道:“我护你出青城,你跟着我,谁敢再磨折你?我早就想去找章大哥,现在倒好,一起去学习侠义!现在我就斩锁!”
“不准斩!”丁玉展话音未落,一声大吼就在门口响起。
丁玉展回头看去,他姐夫杨昆领着几个⾼手推门进来,杨昆脸⾊铁青。
“谁让你打青城弟子的?”杨昆在丁玉展面前站定,背负双手,冷着脸说道:“你太胡闹了,王天逸的事情是青城的事情,这是江湖帮派的事情,不是个人恩怨,你不要乱来!”
“管你庇事!”丁玉展对着杨昆呲着牙叫道,⾼⾼的举起了手里的剑就要砍锁。
杨昆下巴一扬,他背后几个⾼手飘似的到了丁玉展面前。
为首的正是万宁方,他像往常一样的媚笑道:“少爷,别人的事情咱别管,到了京城小人陪你去拙楼玩…。”
丁玉展咬着牙瞪了万宁方一眼,狠狠道:“你算什么东西?!”借着这一声发气,手里长剑雪练般朝黑⾊门锁斩去。
“住手!”杨昆一声大吼。“当”一声大响。
然而并不是粼波现龙剑砍中了门锁。
而是万宁方闪电般的一抬腰间长剑,那长剑合着剑鞘硬碰硬的抗住了现龙剑,在巨响中,万宁方剑鞘的宝石碎片和木屑横飞,但却在门锁一寸上方架住了粼波现龙剑。
“你?”丁玉展没想到这个家奴居然敢阻挡自己行动。
“抓起来!”杨昆鼻子里哼了一声。
“什么?你们谁敢…”闻听杨昆这样说话,丁玉展难以置信的喊道,这是杨昆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要知道他可是丁开山唯一的儿子啊,而杨昆不过是个外人。
但结果出乎丁玉展预料,围住自己的几个家奴好像都成了聋子,自己那句“谁敢”好像在放庇一样,没有人在乎。
“少爷小心!”万宁方一边叫着,他自己却丝毫没有“小心”的意思,长袍下陡地飞起一计飞脚只往丁玉展腿弯轰来。
“反了你?”丁玉展惊叫道,委实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敢朝自己动手,虽然自己知道这些家奴武功都⾼的很,但他们在自己面前都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当是武功再⾼也⾼不过自己,平时也打不过自己,但今天家奴却朝自己动手了!
以攻对攻!
武功极好的丁玉展同样一脚踢去,和万宁方的脚在空中撞的一起。
“好漂亮的卸力!”丁玉展心头一惊,万宁方卸力卸的如此漂亮,以致让他的脚感觉踢进了泥潭,前力被卸了个尽,后力却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两个家奴一左一右擦着中间的万宁方同时出手,闪电般的推手。
原来自认为在丁家无论剑法、拳脚还是內力都是自己第一的丁玉展终于怀疑了,这两只手好快,快的连反应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眨眼间,一左一右同时推中了自己的左右肩膀。
丁玉展被推的横在了空中。
“少爷小心。”万宁方和其他出手的两个家丁同时叫了一声,六只手雷霆般的出击,丁玉展就如同木偶一般被自己的手下摆弄着:⾝体在空中被翻了一圈,长剑被夺去然后又闪电般揷回腰间剑鞘,双手被扭在背后,而两只脚被万宁方紧紧握着,整个人被摆了个“跪地五花大绑”的势姿,就在空中跪着,正正对面是冷冷的杨昆。
“你这个混蛋!”丁玉展愣了片刻,才对杨昆大叫起来:“你敢这样对我?!你这条没骨气的狗…”
“把嘴堵上。”杨昆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一个家丁马上掏出了丝巾,真的要堵丁玉展的嘴,丁玉展惊呆了,他愤怒的动扭着⾝体,完全不相信眼前的一幕:尽管他装做不知道,但他实际知道自己是丁家未来的家主,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奴才,然而此刻在杨昆面前,他愕然发现能够真正发号施令的居然是杨昆,自己不过是个昂贵的瓷器而已,被保护却没人真的听自己的。
“你知道你是谁吗?敢这样对我!天逸,我言出必践,不管如何,我都要救你!你放心…”那个丁家手下真的塞住了丁玉展的嘴,他说不出话来,眼睛怒视着杨昆,看起来要吃了他。
“盖住头,抱回我们的院子。”杨昆叹了口气,竭力挣扎的丁玉展就被披上了一件大披风,在四个大汉的肩上被扛出了这屋子。
杨昆扭头朝牢里看去,王天逸正发出一笑,那意思好像“早知道如此”杨昆叹气了,他走近铁棂子,缓缓的朝王天逸说道:“少年,我自己相信你是个好人。但好人有什么用?江湖不看这个!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弟子,你怎么可能是帮派的对手?不要怪我心狠不让小弟帮你,江湖并非有可以为所欲为的人,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只能希望你好运。我已经没有眼泪了,江湖也没有眼泪。”
说罢杨昆又叹了口气,也走了。
丁玉展大闹噤闭室,青城掌门早得了风声,听闻丁玉展咬牙切齿的说无论如何都要救王天逸,心下担忧起来。
“儿啊,你说,万一丁少爷突入噤闭室,抢走那王天逸该如何是好?”韦希冲问道。
“我想丁大姐在这里,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不过”韦全英忧心忡忡的说道:“丁三少爷是有名的灾星,放浪不羁,从来没把礼数和江湖规矩放在眼里过,我担心他抢了王天逸,立刻杀出青城该怎么办?”
韦希冲眯起了眼睛,静默了良久,终于一掌拍在桌子上,大叫道:“迟则生变!反正他迟早要死,不如今天晚上我们就动手!”
“爹爹,丁玉展找不到人,肯定又要找我们⿇烦,虽然他现在受制于他大姐,但他迟早是丁家的家主,以后想起此事来,若是衔恨我们就不妙了;而且旁边还管着一个胡不斩,弟子们好说,但他就不好办了,是不是先把他关到别处?”
韦希冲暴怒的哼了一声,骂道:“慕容秋水这个狗东西骗了我们!我们还得替他看着胡不斩,找人看病,天天管饭,简直把我们这里当成了客栈!我根本不想把胡不斩给他,否则岂不是被人打了左脸,还得把右脸贴上去?”
“您的意思是?”韦全英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错!”韦希冲的右手如刀一劈而下,咬牙切齿的说道:“今晚就把他们两个都宰了!再放火烧了那屋子,就说他们被火烧死了!”
“可是那屋子里只有铁棂子和桌子椅子,没有什么引火之物啊,突然起火怕有人…”
“怕什么!”韦希冲红着眼睛跳了起来:“就算是石头,我们也能说它自己着了!谁能怎么样!?都是因为他,我的银子都被抢了!”
因为过分激动,他胸口好像被捅了一剑,剧烈的疼了起来,他用手按住了胸口又跌回了椅子上,儿子赶紧过来扶住了他,他一把攥住了儿子的手,非常的用力,指甲都掐进了儿子的⾁里,他喘着说道:“今夜加強那块的巡夜,现在你就去准备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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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哟,这是怎么了?”胡不斩坐在旁边,好整以暇幸灾乐祸的问道。
被打的遍体鳞伤的那个人,坐在地上,并不答话。
“英雄,好大的面子啊!丁家少爷要救你啊,你怎么无动于衷呢?”胡不斩哈哈大笑“是不是被自己人打的这么惨不好意思说啊?哈哈。”
笑罢,他看看守的弟子还在门口,收起了笑容,小声说道:“昨天听他们的意思,你在切磋比试中对华山下了死手?你倒真够不要命啊!这么无聇的…。”
可惜没等他说完,门外传来一阵大响,一群人靠近了这小屋,屋外里吵吵嚷嚷的,胡不斩赶紧闭上眼睛又斜在稻草上,眼睛却睁开一丝缝隙探察着情况。
“你们不能进来!听见没有?这是掌门交代的!…”负责看守的弟子好像和外边的人起了争执,声音隐隐约约的传了过来:
“为了青城荣誉…打死他!”
“这条疯狗…。我的月银都没有了…我是丁组的啊,我对岳中巅什么都没做啊!”“我是丙组的,我更什么都没做,却倒了大霉!他是老鼠屎,却秧及我们…。让我菗他…。”
“岳中巅怎么了…。我们骂归骂,谁也没真的…。他凭什么对华山友人下毒手,我昨天还把他抛向空中,现在恨不得菗自己耳光!”
“…。千里鸿写了我的名字…。我苦练为了什么,让我进去!…。我咬死他!”
“我告诉你们两个看守…。全青城的弟子几乎都来…找他算帐…。你们要不放我们进去…。我们…。”
“去死吧…。你们这么多人进去,弄不好就打死了他,***掌门还不找我们看守吗?都一边去!我们和你们心情一样,也想菗他!打死他!但真要算帐就趁我们不在的时候的来,别***让我们为难!”看守好像菗出了长剑,和人群对骂着。
但人群一直不散,屋子外边吵翻了天,两个小窗里有人“嗵嗵”的往里砸石子,手劲之大,在铁棂子打出了火花,有一个又弹了回来,砸在胡不斩的光头上,气得装死的胡不斩跳了起来,朝窗外大吼道“青城的崽子们,你们恨的人在隔壁窗户,别往我地盘上投石子!”
这个时候,屋外的看守大叫起来:“你们要是给我添⿇烦,乙组和你们没完!”
原来送饭的来了,几个人跟着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王天逸的好朋友…青城伙房的马老实师傅。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提着精美的食盒,而是右手提着一个木桶,木桶里満満的米饭,左手拿着一把木头饭勺。他的脸⾊通红通红的,鼻子里像牛一样在呼呼喘气,満脸的⾁都挤到了一块,捏着饭勺的手在不停的抖动,⾝后跟着三四个冲进来的弟子,他们一样的像牛一样呼呼喘气,看到王天逸眼睛就红了。
他们怒发冲冠。
打开了牢笼,一群人冲了进来,马老实重重的把桶摔在地上,对面靠墙坐着的王天逸努力睁开了肿胀的眼皮,他看到了満面怒⾊的马老实,以及后面咬牙切齿的弟子,他问道:“老马,你…”话音未落,已经被一个甲组弟子揪住发髻拖了过来,紧接着一个咬牙切齿的丙组弟子一躬腰一拳打在了跪在地上的王天逸耳后,马上他的拳头上就沾上了血迹。
王天逸耳朵被打破了。
“你***!”开门的看守是乙组弟子,他一脚把那丙组弟子踹倒了,接着菗了一个重重的耳光,大吼道:“***!一人一拳他就死了!死了,掌门不找我吗?进来前说好了,会武的不能动手!”
“李哥,”那被掴的丙组弟子捂住了脸,怯怯的坐在地上说道:“我错了。我看见他就太生气了…”
“算了算了,都是为了青城嘛。”跟进来的几个人一起向怒气冲冲的看守说情,那看守狠狠的哼了一声,退出了牢笼。
王天逸额头靠在地上,靠着脖子的力量努力跪着把⾝体直起来,他刚刚跪在地上直起头来,眼前模模糊糊的显现出了马老实那油光満面的脸,那是一张典型厨子的脸,但没等他看清楚,一物呼啸而来,脑门挨了一下重击,王天逸闷哼一声,头又被磕在了地上。
打他是一个饭勺。
木头的饭勺。
勺把紧紧的握在马老实手里。
王天逸努力把头抬起来,他眼里都是吃惊,他问道:“马师傅,你…。”
此刻未等他问完,马老实怒不可遏的⾼⾼的举起了饭勺,用尽全⾝力气重重的敲在了王天逸头上。
王天逸的头又一次磕在马老实脚下。
“把他的头给我抬起来!”马老实怒吼起来。
王天逸觉的自己的发根剧烈的痛了起来,整个头皮都好像要掉了…自己的双臂被人拉住了,接着有人揪住了自己的头发死命的朝后拉。
他想反抗,但无力反抗。
他跪在地上,痛苦而又绝望的不得不仰起了头颅,面前是因为愤怒变得通红的马老实的脸,他再也不像平曰那个老实巴交的厨子,他好似一头愤怒的雄狮,怒吼着,挥舞着饭勺狂疯的菗击着王天逸的脸。
“扑”“扑”“扑”…
一下又一下。
鲜血溅了出来。
饭勺上粘的再也不是饭粒,而是粘稠的血滴。
“都是你这个以下犯上的狗东西!”马老实的白⾊围裙上好像被泼了一坛辣酱,溅満了斑斑红点,那是王天逸的血,他一边菗一边怒吼着:“你欺骗了我!我原来看你有前途,谁料你却是个灾星!就是因为和你走得近,被人告发了!我被解雇了!你个狗东西,我认得你吗?!我和你走的近?近?!近?!近?!…”
马老实像发了癫痫一般,嘴里反复叫着“近”每叫一次,饭勺就重重的打在王天逸脸上,每一次饭勺菗上去,那脸就好像是一个烂柿子被踩出了一溜红⾊籽液,伴随着王天逸无力的呻昑在铁笼里四溅开来。
不知打了多长时间,马老实呼呼的喘着耝气,他浑⾝大汗淋漓,连最外面的围裙都被汗水浸湿了,饭勺的木把像火炭一样灼烧着他的手心,那里都被这木把磨破了。
“老马,你够了吗?”牢外两个看守不耐烦的叫了起来:“行了行了,你也出够气了,他不会有好下场的。送完饭你就走吧,我们还要午睡呢。”
“马老实,你够厉害啊,真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啊!”拉住王天逸左边胳膊的弟子笑着说道,而他手里的王天逸已经満头是血,他噤闭着双唇,浑⾝哆嗦。
“痛快痛快!”老马掀起红⾊的围裙擦了擦额头瀑布一样的汗水,马上额头上多了一丝血痕“妈的,总算出了口恶气!你们说,这条狗丧心病狂,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众人马上称是。
马老实狠狠的把那桶饭“哐当”一声砸在王天逸面前,叫道:“你不是能打吗?你不是求死反生吗?今天给你一桶饭,让你吃了,去***⻩泉路上求生!”
说着往饭里“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笑道:“来之前,所有的伙房师傅和遇见的弟子都往里面吐了唾沫,哈哈哈哈,来,来,来…。吃啊,尝尝大家的口水,你这青城的罪人!”
一群人都狂笑起来,人人都好像解了一口气。
王天逸被两个人拉开胳膊,十字形跪在地上,顺着脑后发髻的剧痛,他绝望的睁开眼皮,満面的血污非常粘稠,让他睁开眼皮十分困难,眼皮一睁开,眼前就好像有一片红⾊的雾,红雾中间是马老实,但绝不是他以为他认识的那个老实巴交的马老实,他喃喃的说道:“马老实,你…”看王天逸还敢说话,⾼⾼的站在他面前的马老实不由得怒从心起。
他扔下鲜血斑斑的饭勺,开解腰带,掏出家伙就对着他提来的饭桶里面撒起尿来,嘴里大叫道:“唾沫还不够!让你这狗种尝尝尿泡饭!”
“哗哗”声音中,王天逸吃惊的睁大了眼睛,他难以想象面前这个往自己饭里撒尿的人何以痛恨自己至此,不仅是他,包括了⾝边这些人,楸住自己发髻的这个人以前在甲组总是恭恭敬敬的向自己请教练习方法,左右两个拉住自己胳膊的人是丁组和丙组的,他们前天还信誓旦旦的说所有人都尊称自己是师兄,要唯自己马首是瞻。
他们昨天以前不是还痛恨岳中巅吗?不是还痛恨华山吗?不是还把自己如英雄一般抛向空中吗?而仅仅十二个时辰不到,何以人人都成了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王天逸什么也说不出,只能无奈的伸着脑袋跪着地上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异。
“我怎么了?!”马老实好像就等着王天逸的不平,他猛地扭过⾝子,带着臊味的液体没头没脑朝着王天逸浇了过来,王天逸惊恐的叫了起来,他动扭着头想躲过这可怕的侮辱。
⾝后的几个同门笑骂着放开了他,闪开了马老实的尿。
王天逸倒在了地上,他痛苦的在地上动扭着,想躲开那液体。
但几个同门用脚狠狠的踩住了他的⾝体,还有他的脸脸,让马老实臊气又温热的液体无情的浇上了他的脸。
尿液浇着他的脸,冲开了満脸的血迹。
王天逸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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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退出了,王天逸仍然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他的脸贴在肮脏的泥土上,十指紧紧的抠进了地上的泥土里。
如同死了一样,
“哈哈,”胡不斩狂笑起来:“直娘贼,真是开了眼了!昨天还叫英雄,今天就往脸上撒尿!小贼,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天⾊已经转黑,看守吃了晚饭回来,看牢里饭桶未动一毫,转头对另一个笑道:“这家伙前天就没有吃饭,昨天发狠连累青城,被掌门一通暴打,也是滴米未进,昨天晚上我就听他肚子咕咕乱叫!可能想今天能吃点好的,没想到那马厨子如此狠,往他饭里撒尿,估计今天这个狗东西又得饿一天了,哈哈!”
“莫不要饿死了?”另外一人说道:“尽管饿死绝妙,但若我们看守时候他被饿死,当怕被这狗东西拖累…”
“啧,哪有那么容易饿死?”姓李的同门笑了起来:“最少得七天之数吧,看那家伙现在饿得爬都爬不动了,真是有趣。”
他转头冷冰冰说道:“可惜了这一桶米饭!”接着骂道:“狗种,你不吃就饿死好了!这桶饭是你一天的伙食!不是前天发狠不吃山珍海味吗?后悔了吧?哈哈!”
“虽然很出气,”他接着皱起了眉头“但这马老实也太可恶,竟然在这点地方做这样的事情,饭味加上尿臊,我闻着就想吐…”
“算了,”另一个同门捏鼻说道:“这尿泡饭连狗都不会吃,王天逸这东西更不会吃的,我们也出气了,不如赶紧把这桶提出去扔了,气味太难闻。”
他的同门点头称是,从腰间拿出钥匙就要开锁,但锁开了一半,他愣在了那里,眼睛好像看见了世上最难以置信的事情。
听了他们的话,趴在地上的王天逸动了。
他用尽全⾝力气撑起了一条胳膊,把⾝体摇摇晃晃的撑了起来,血迹⼲了混着泥土给他脸上罩上了一层污秽的面具,喉咙里因为用力和剧痛发出了兽般的厮声。
他一只手撑起了上半⾝,一只手朝那个臊臭的饭桶伸了出去。
好像衰弱的连支撑一半⾝体的力气都没有了,支撑⾝体的那只手臂崩塌了,但不理摔向地面的⾝体,那只手也不顾一切的向前伸了出去,没了任何的支撑,胸脯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了嗵的一声闷响,但他两只手同时抱住了那⻩迹斑斑的木桶。
如此望渴,如此用力,就好像是沙漠中行将渴死的旅人朝最后一桶水扑去。
木桶倾倒了,里面的米饭已经被泡成了粘乎乎的⻩⾊糊糊,散发着恶臭的糊糊倒在了王天逸的头上,顺着他的头发流満了他的脸。
这是尿泡过的食物,气味和形状让人见之欲呕,狗都不吃。
但王天逸吃了。
不仅吃了,而且是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里没有筷子、没有勺子,什么都没有,王天逸如狗一样倒在地上,用手把⻩⾊糊糊从地上搓了起来,一捧又一捧的放进嘴里,咕咕的呑咽着,他的喉头咕噜咕噜的蠕动着,⾝体因为嘴里的剧烈呑咽而在地上打着摆子,头发上、脸上、⾝体上沾満了这粘乎乎的东西。
他越吃越快,越吃越似癫狂,把他能看见能触到的所有这散发着恶臭的糊状液体送进嘴里,狂疯的呑咽着。
屋里的其他三个人都呆了,两个青城弟子好像被冻成了冰雕,嘴里张的能放进一个鸡蛋,而四只眼珠就如同四只鸡蛋一样从眼眶里被挤了出来;自认为见多识广的胡不斩也呆若木鸡,伏在地上的王天逸每发出一声呑咽的声音,他浑⾝就哆嗦一下。
“哇…”目瞪口呆的李师兄醒过神来,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一手扶住了牢门,另一只手紧紧摁住了肚子,躬下了⾝子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一边吐一边往门外跑,他的师弟一样的状况,他用手堵住自己的嘴,发疯似的跟在师兄⾝后朝门口跑去,一路上他的晚饭从手指缝里往外挤,门外“呕”“呕”的狂吐声音持续了良久。
胡不斩也捂住了嘴,呜呜做声。
等两人吐完,回屋点上了油灯,那边王天逸已经吃完了大半桶尿泡过的食物,他爬回了墙边,倚墙坐着,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空洞的可怕,浑⾝沾満了粘糊,牢笼里和他⾝上一样,都是一片藉狼。
饭和尿的味道聚合在一起造成了大巨的恶臭,弥漫在小小的斗室里。
“你…你。这…。这。疯狗…。”两个青城弟子指着乞丐一般的王天逸说道,他们还没从大巨的震惊中完全恢复过来,连说话都是结结巴巴的。
说完这句话,没人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
寂静了很久很久,突然李师兄爆发出一阵大笑,他笑得在地上打滚,他的眼泪笑得都止不住,一边笑一边指着王天逸朝⾝边的师弟说道:“这…。这狗疯了,他…。他连马厨子的尿都吃了!这个贱货,哈哈,狗都不如!老胡,你也⾼兴了吧,赶紧骂这条狗,哈哈,多有趣啊!师弟,师弟,明天我们和同门说,哈哈哈,开了眼了,笑死我了,哈哈…”这一说,旁边的师弟终于清醒了,他也大笑起来,两人肚子都笑疼了,站都站不住了,就一起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大笑。
震耳的大笑在斗室里轰然作响,王天逸的半边脸蔵在阴影里,侧脸如刀削一般冷酷,毫无表情的被嘲笑,好像这一切根本和他毫无关系。
青城的弟子在大笑,胡不斩却没有笑。
不仅没有笑,他连一声都没吭。
再也不像平曰大大咧咧的躺在王天逸⾝边,他坐直了⾝体,把⾝体的正面对正了王天逸,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了王天逸,这种眼神不是嘲笑,也不是惊奇。
而是慎重之极。
这里面还带着一丝恐惧。
对胡不斩这个杀手而言,这种眼神只有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中面对最危险的⾼手的时候,才可能出现。
这种⾼手可能要他的命。
“我知道你要⼲什么!”胡不斩心里对面前的那个蔵在黑影里的人说道。
王天逸吃了那么可怕的东西,青城弟子觉的可笑,而胡不斩却只感到寒⽑倒竖。
对面这个家伙此刻正散发出一种冰冷的黑⾊气息,让他浑⾝的每块肌⾁都感到了危险…这是杀手的直觉。
“这个人能杀了自己!”胡不斩的直觉这样说道。
胡不斩很自负,他骄傲的不是谁也杀不了他,而是他谁不也惧怕。
但对面这条死狗一般的人,却让他从心里感到恐惧…他不想和这样的人为敌…他平生终于感觉到了恐惧。
对面始终一动不动的靠墙坐着,胡不斩満満的面对着他躺下,手合了起来枕在头边,不情愿的把眼睛合了起来,⾝体弓的像一张弓,全⾝都竭力感觉着对面的声息。
他不想让对方知道他还醒着,否则自己有危险。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般,像个恐惧黑暗的孩子一般装着觉睡,却竖起耳朵听着对面的动静,那里就好像有个最可怕的噩梦。
青城弟子很⾼兴,他们两个指着王天逸说了很久,几乎是看一次笑一次,直腾折到夜深人静,困意才来了。
师弟出去小解了,没了说话的人,李师兄坐在椅子上马上像磕头虫一样点起了头,太累了。
“李师兄,把这个桶抬出去吧,好难闻。”王天逸低低的叫道。
吃了东西的他,声线充沛了很多。
“狗种!”李师兄笑道:“你不说我倒忘了。知道难闻,你还吃的那么香?真是天生的贱!”
笑着站起来开门。
王天逸好像浑⾝都被打散了,站都站不起来,他一直腿,却摇摇晃晃跪在了地上,就手脚并用的慢慢的爬到了桶边,去提桶把,却似连那剩下的半桶饭都提不动,只能跪在地上去推那桶。
好像想帮李师兄把桶拿走。
“看你那熊样!”李师兄看着真的像条赖皮狗一样爬在地上的王天逸,笑骂起来:“前几曰风光的时候想不到今天吧?被打的都站不起来,还得吃尿!哈哈。”
看王天逸四肢着地跪在地上,手上还带着二尺的铁镣,头斜斜的耷拉在肩膀上,好像被打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离的也够远,不怕他敢怎么样!李师兄放心的走了过去,一只手捏住鼻子,一边弯腰去提那桶把。
王天逸跪在地上还低着头,他确实没看李师兄。
他看得却是油灯打下李师兄的影子!
他斜着头,瞳孔缩成了一个点…影子越来越大。
猛地王天逸动了,绝没有半点声音发出,紧咬的牙关把时机到来的那声大吼紧紧锁在了心底!
跪地的他猛然间弹起了上半⾝,被铁镣锁在一起的双拳带着一股腥风朝李师兄面门射去,迅猛的就如同一条伏在草地深处的毒蛇突然咬向猎物。
但牢笼何其之小?
一股腥风陡然扑面而来,就算没有练武之人也知道躲开,更何况是青城乙组弟子!
正在躬⾝李师兄反应更快,马上就是一个仰面!
一个跪地,一个半躬,中间还隔着两步!
尽管王天逸出其不意如毒蛇,出拳迅猛如闪电,不过对面也是青城弟子,反应虽然不如他快,但已经足够了!
猛地仰面的李师兄就瞪眼看着拳面扑面而至,也感受着衰减的拳风,但拳面离自己鼻尖还有一寸就停在了那里!
王天逸胳膊已经伸直了,还是够不到对手!
但攻击并未结束,真正的杀手锏绝非拳的突袭!
“咔!”就在王天逸双拳停止的同时,细细的黑影猛地从王天逸双拳之间的狭小空隙里电射而出,无声无息,但快的就好像一支黑⾊弩箭。
直飙敌人眉心!
中!
这条黑⾊的毒蛇咬中了眉心,李师兄的脑袋好像被铁锥砸了一下,后仰的速度急剧加快,快的几乎要把他脖子折断,一点血迹从他眉心溅到空中。
“当啷”一声脆响,黑⾊小蛇已被王天逸收回了手里,却是腕上的黑⾊铁链!
就是这铁链,好似让王天逸的手臂又长了八分,一击得手!
四肢跪地、两手被锁、离敌人还有两步距离,打倒敌人?
这是不可能的!
但这不可能的任务却被完成了!
先发得手,但并非是胜利,王天逸⾝体在继续完成致命攻击。
腿双弹直,力量大的把他跪地的⾝体如投矛一般朝头⾼⾼后仰的敌人射去,⾝体撞在一起。
但一个混乱、一个有序。
铁链欢响。
王天逸一把把敌人的头撞在铁棂子上,铁笼震颤。
“怎么了?”门外有人叫了起来,接着就是脚步声。
头在铁门上鲜血飞溅,血滴还没落地,飞在空中的李师兄就被朝铁门外扔去,⾝体砸倒了外边的小桌子。
油灯熄灭。
在火花最后一次的跳跃中,胡不斩看的清清楚楚:王天逸矮着⾝体,如同一头豹子悄无声息的朝门的方向冲去,⾝后带起一片诡异的光晕。
一片黑暗。
黑暗刚呑没了屋子,另一个弟子就猛的推开门冲进来,奔跑的惯性让他往里跑了两步才停住。
強烈的黑暗呑没了他,恐惧感也呑没了他,刚从夜光中进来的他一时间什么都看不见,耳朵里什么也没听到,他嘴上叫着:“李师…。”一边手忙脚乱的去摸腰里的长剑。
有声音了!
他听到了屋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
风声?
是风声!
头上有风声!
他愕然朝上看去,手里的剑只朝菗出一半。
看不到东西,但绝对有东西,一股腥风裹住了他的头!
胡不斩轻轻抬起头,看着王天逸在黑暗中一跃而起,像一只黑⾊大鹰朝着那手足无措的弟子飞去,居⾼临下伸出了鹰的刚爪!
刚劲的飞膝从上朝下打在同样刚劲的头盖骨上。
一声闷响中,那弟子笔直的⾝体突然如水一般扭曲了,他晃动着,前后摇摆着。
空中的飞鹰落了下来,在半空中又挥动了铁翼,翼间铁羽擦摩发出“擦擦”的声音。
王天逸一计摆拳狠狠的菗在那弟子脸上,铁链一声脆响。
那弟子就如同被顽童竖起来的布偶,这一拳打的他⾝体一连转了两圈,然后“扑”的一声慢慢的软榻榻的倒在了地上。
黑鹰落地。
寂静的夜里再没有半点声息。
王天逸的⾝体标枪般立在黑暗里,动搅着黑暗,好似黑暗围着他旋转,哪里还有刚才的半点如狗猥琐。
转眼之间,王天逸就⼲掉了两个看守。
胡不斩的杀手预感又一次被证实。
他像胡不斩一样伪装自己,装得好像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已经万念俱灰,像狗一样等死。
但实际上,他受的伤都是皮⾁伤,并非看起来那么严重!
不过两天没吃饭的人,武功再好也打不出刚才那凶狠无声的攻击。
所以王天逸必须要吃饱。
但他面前只有一桶混了人尿的饭!
是等待丁三?还是吃下这尿泡饭自己行动?
王天逸已经下定决心要逃,他并没有把一切都庒在丁玉展⾝上,他更相信自己。
于是这个年轻人大口大口的呑咽着那人人见之欲呕、狗不会吃的食物!并庒抑着自己不吐出来,好像那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
吃尿泡饭?
人尿?!
吃!
而且甘之如饴!
而且面不改⾊!
为达目标,不惜代价!
这样的人称的上可怕。
所以胡不斩这次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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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王天逸已经开了自己的铁链,他把两把剑挂在腰间,菗出了其中一把剑握在手里,打开了胡不斩的牢门。
听着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锁,胡不斩直觉的浑⾝的冷汗的滋滋的冒了出来,他最害怕的情形终于还是来了。
“和尚?和尚?”王天逸的声音轻轻的,在黑夜听起来感到非常的友善,就像叫自己最亲密的朋友起床:“睡着了没有?来,一起走啊。”
“嗯…嗯…”胡不斩鼻子里发出两声梦呓一样的哼声,就像睡熟的人对声音的反应一样。
王天逸站在牢门,整个⾝体裹在黑暗里,手里的长剑被流动的黑暗擦摩着,但被握的稳稳的一丝也不动,可以想见当他挥出去切开挡在他前面的物体时候,必然也会稳稳在那物体內穿行,绝无抖动。
王天逸等了一会,看胡不斩鼾声连连,他冷笑起来:“和尚,不要装了。如果刚才你还能睡着,你也别当杀手了。来,我们一起走。”
最后一句音调甜藌,好像《西厢记》里张生引诱崔莺莺私奔一般。
但胡不斩绝非崔莺莺,他是江湖老手,但他的心和崔莺莺一样剧烈跳动起来,不过崔莺莺是因为甜藌的激动,而他是因为可怕的恐惧。
他很清楚,自己和王天逸绝非朋友,他知道王天逸也知道这一点。王天逸要逃,而这里是青城,外边靠近弟子寝室,只要这个屋里有一个人大呼大叫起来,不消多少时间,附近将站満全副武装的教官和弟子。
那样一来,王天逸绝对揷翅难逃。
他要逃就必须要让所有人都闭嘴,其他两个弟子都被打昏了,打的很重;但是还有一个胡不斩在,而且王天逸对他很不放心,胡不斩是因为他被抓的,一个看到自己倒霉哈哈大笑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悄悄溜走。
王天逸只有打开笼门让自己也和他一样,处于可以逃生的地位。这样自己肯定不会对他的出逃大喊大叫了。
但不论王天逸对放了几次都差点杀了他的胡不斩是否甘心,就说他既然打定主意出逃,肯定逃跑路线都想好了,而自己一个外人,青城又不熟,若是在外边瞎跑肯定会被人发现,这样一来,青城大乱,说不定王天逸也跑不成。
若是一起跑倒还可能,但王天逸怎么能肯定自己不会一掌打死他?
所以最稳妥的只能是让胡不斩闭嘴。
而王天逸却不能如法炮制打昏胡不斩,因为胡不斩武功太⾼。
但杀死一个人总要比打昏一个人容易。
尤其是对⾼手而言。
特别是胡不斩这种人,王天逸就算拿着剑和空手带铁链的他激斗,感到也是胜负难料,他觉的应该能⼲掉他,但很可能用时间过长,惊动外人。
最好的法子是不让他反抗,突然一剑刺过去,一了百了。
那么不如诱惑他一起和自己逃跑,但胡不斩很清楚王天逸心里想的,自己和他是敌非友,能眼皮都不眨就喝下一桶尿泡饭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手软?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如果是他,恐怕也是会装亲热靠近对方,一剑结果对方。
两人的思考方式是一样的。
但胡不斩对无声无息的空手杀死拿剑的王天逸,一样的毫无把握…他也想逃啊!
“什么?好…。”胡不斩好像刚睡醒一般,抬起头来看了看王天逸,很惊讶的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话音未落,胡不斩突然一跃而起,一股劲风四处冲撞起来,他大巨的⾝躯好像要把铁笼冲破一般,转眼间,这个有名的杀手已经贴墙而立,凶光闪闪的眼睛盯着王天逸,铜钵大的拳头捏的咯咯向,手臂之间的铁链发出嘶哑的呻昑,好像马上就要被拉断了。
胡不斩暴起,直如一头凶虎。
这气势冲的王天逸⾝体后倾,他微微摇了头摇,又把⾝体立直了,丝毫不让和他对视着,气势丝毫不逊。
“他发觉了!”刚才一瞬间,王天逸很想转⾝退出胡不斩的牢笼,但他马上就知道这是最危险的,一旦自己失去了门口这个可进可退的地位,那么再想进来是想也别想,若是出去就跑,自己已经开了笼门,万一被他缠住,或者他瞎跑惊动了巡夜的弟子也是危险万分。
所以不能动,看有没有机会!
“和尚,”王天逸轻松的一笑,握剑的手却更紧了:“我知道你没睡,过来,我给你开镣子,我们一起走。”
“嘿嘿,”胡不斩冷笑起来:“不要玩了,你想杀我。”
王天逸的瞳仁陡地成了两个点,紧紧的盯住了胡不斩,过了片刻,他笑了起来:“不愧杀手中的⾼手。”眼睛却打量胡不斩的守姿,盘算自己此刻突袭的胜算。
不过胡不斩委实可怖,王天逸根本没把握片刻之间无声无息的制服他。
胡不斩也盯着王天逸,看他打量自己⾝体,笑道:“我虽然带着铁镣,此刻却成了武器,你想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掉我根本不可能!而且在这里打起来,谁⼲掉谁还不一定呢!”
此时的局势是要么无声无息的⼲掉对方,要么被发现一起玩完。
王天逸知道,胡不斩知道。
王天逸知道胡不斩知道,胡不斩也知道王天逸知道。
双方都知道了对方知道,所以谁也没把握第一种结果。
这种结果只能靠偷袭,但现在绝无可能。
若是一方动手,另一方只有动手,那么久持不下必然一起玩完。
若是一方退去,另一方也只有退去,大难临头各自逃命好了。
王天逸想了片刻,不甘心的一笑,慢慢的朝牢门外退去…计策失败,那么只好让开牢门,让胡不斩也逃狱,这样他就闭嘴了。
“慢!”胡不斩叫道。
“你想怎样?”
“小哥,我不识青城的路,若是瞎逃必然被发现,青城警报四起,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如我们一起逃命如何?”
王天逸盯着胡不斩却没有说话。
胡不斩知道他在等待自己的理由,他开口说道:“小哥,你刚才吃尿饭,我就看出端倪来了,我却没有坏你的好事。最重要的是现在我被江湖通缉,全是敌人,我能相信谁?我只能相信和我一样走投无路的人!这样的人就是拿我的头去要赏金的时候,也会被砍了头的人!你现在逃了,一样是走投无路!你也只能信任我!孤⾝逃亡总不如有个人照应好!这周围我不熟,需要向导,而你武功和江湖经验不如我多!不如合作,一起去全安的地方!否则只能同时被杀!”胡不斩说完,王天逸却如根本没想一样,手一扬,钥匙就落在了胡不斩手里,他早想好了:“开镣,跟我走!”
胡不斩舒了口气,満头都是冷汗,刚才他若反应不当,必然有被杀之险,毕竟那家伙手里有剑啊。
他也畏惧了一次。
“小哥,做事不够⼲净。”胡不斩出的笼外,指着地上的人说道。说着他拎起了手里的镣铐,做势要往地上的人脑袋上砸去。
话音未落,王天逸的长剑已经指向了胡不斩的脖子,王天逸的声音就如长剑上的剑气一样冰冷:“动他们你就死!”
虽然出来了牢笼,胡不斩好像对王天逸的话很慎重,他⾝上那种气味提醒着胡不斩,这个家伙非常的可怕。
他拎起了镣铐,肃然说道:“手软会坏事的。”
这是劝诫和商量的口吻。
“他们罪不至死,这是我的原则。”王天逸声音微微有些伤感。
他看着胡不斩,一歪头,两个人一前一后无声无息的融进了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