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二十六章 读孟尝君传
具体的情况,郑朗有的说了,有的没有说。
韩琦的小算盘,郑朗不得不防啊。
打了一个哈哈,又说:“兵力不足,兵力不足也,若没有王信将军率军前来,未必能得到横山,相反,此次也不可能获得这样的大捷。”
俺没有什么长远计划,见好就收。
韩琦狐疑地看着郑朗。
实际他有些心虚,昨天晚上睡在上,想了许久。不同于其他人,郑朗夫对他十分客气,这一次西北之战,更是力捧自己,便是自己要放鸽子,也听从自己意见。自己动了一些小聪明,感到十分心虚。
为什么郑朗要这么做,也在揣摩郑朗的心思。
最后终于想明白,郑朗这是惧功!害怕功劳太大,无论著书立说,或者在西北的军功,或者在太平州与杭州的吏治之功,已经将他推到巅峰,然而年龄约束,很难再向上爬,那这些功劳相反,会成为郑朗的累赘。
豁然开朗,但心中总有一些小惭愧。
还是不同的,郑朗二十五岁,登上了枢密副使的高职,这一战过后,肯定还会向上爬的,想到这里,韩琦很蒙,难道宋朝要出现三十岁的首相?自己比郑朗大了九岁,时光如梭,眨眼就能奔四,再不上位,到什么时候上?这时,他又将范仲淹给疏忽了。他才三十四岁,还早呢,他感到不能上位,范仲淹怎么办?
不想范仲淹,只想郑朗,于是心中自责渐渐消除。
郑朗说道:“来,来,我们去大帐。”
要写奏折,不仅有韩琦的奏折,每人还要写一本奏折,将此战经过说一遍,各人站在各个角度将这一战经过写出来。此战总指挥不能说是郑朗而是四路军队共同作战,郑朗没有指挥范仲淹与韩琦的权利,其他两人皆然,是一次配合作战。
写完战经过记录战功以及伤亡,又说了筑寨的意义,以及那个免役法。
我已经开始在筑了,反对也要筑,不反对更要筑。
想弹劾我可以,必须让我将诸寨筑完,不然这一战将会失去所有意义,以后泾原路还会成为元昊的跑马场。并且附了一张地图让朝廷这些大佬看一看将防线推到萧关泾原路与环庆路、延鄜路挨得有多近,环州、保安军、以及未来的怀德军有多近。若是在半后方修一条大道,相互之间的联系不超过五百里路,几乎从保安军到萧关,与泾州到萧关路程仿佛。宋朝四路还会不会再象从前那样单打独斗?
又写了一件事。
不能以为西夏就此亡国,以前宋朝多次征伐李继迁,那种局面,李继迁还能死灰复燃两败于吐蕃,损失惨重,西夏却越战越强这个国家有着难以想像的韧。
有的还不能说,后来宋朝甚至金国多次征伐西夏,西夏人战上风的时候很少,可每次大败之后,令人难以想像的居然重新恢复过来。然后到元蒙,成吉思汗重伤而死。情况各不相同,但想要彻底剿灭这个国家,朝廷最少得五十万军队,将银夏绥等五州夺下,这是西夏人的老巢所在,然后是灵州与兴庆府、天都山。这几个地方彻底夺下,并且占领,西夏才能正式亡国。这个占领不是我攻克了,就占有了,是能攻克这个地方,能治理这个地方,有暴,但无论什么暴,我能镇下去。这才是真正的占领。
悲观精神要不得,盲目乐观精神同样要不得。
张方平伸头在看,微微一笑,中庸精神似乎刻入郑朗的骨子里面。
三人将奏折写好,一道用快马递向京城。
郑朗又说道:“希文兄,稚圭兄,安道兄,我写一篇文章给你们看。”
“好。”
郑朗拿起笔,写了一篇短文:
世皆称孟尝君能得士,士以故归之,而卒赖其力,以于虎豹之秦。
嗟乎!孟尝君特鸣狗盗之辈之雄耳,岂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齐之强,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制秦,尚何取鸣狗盗之力哉?
呜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这便是王安石鼎鼎大名的《读孟尝君传》,文章很短小,但十分悍,大约那时王安石初宋神宗器重,于是文中那种洋洋自得,自负的神情跃然纸表。
“不妥。”范仲淹皱眉说道。
文章是好文章,但是政见不是好政见。
“为何?”
“齐败于秦,有多种原因,制度不同,孟尝君只是国相,能为国家做事,但不能养国器。”
就事论事嘛,你一个宰相养着李斯、王翦这些国家文武重臣做什么,岂不是要谋反作?况且两国情况各不相同,怎能将齐国灭亡的命运怪罪于一个孟尝君头上呢?
“行知,我也认为不妥,孟尝君入而困于秦,非用此辈,岂能返回齐国。假若有一天行知出使契丹,只要平安返回宋朝,无论用什么样的人,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我认为都是对的。”
特殊情况下使用的人物,何必戴大帽子,与国家兴亡又有什么关系?文过矣!
郑朗莞尔一笑,说:“这篇文章,我只是用它来抛砖引玉,说一说用人。”
“用人?”三人奇怪地问。
“是用人。”郑朗说道。
既然准备为战后打算,郑朗要说一些问题。庆历新政改革便有一条择官长,任贤能。具体做法便是委中书、枢密院各选转运使、提点刑狱十人,大藩知州十人,委两制共举知州十人,三司副使、判官共举知州五人,御史台中丞、知杂、三院共举知州五人,开封知府、推官共举知州五人,逐路转运使、提点刑狱各同举知州五人,知县县令十人,逐知州知州通判同举知县县令二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举荐的人,做得好是你的光彩,做得不好自己也沾了一些不好的腥气。层层保荐,这样有用的人才便能迅速上位。而不是象以前那样不问贤愚、不较能否,累以资考,升为方面。比如郑朗,无论立下再大的功绩,也不能升为首相。便是一个资历问题!
看似很好,实际不然。
第一个好坏难以判断,在范仲淹眼里,吕夷简绝对是一个,可站在历史的高度,吕夷简是不是那样不堪呢?范仲淹是不是那样十全十美呢?好坏都判断不出来,如何任用贤能,殊惹纷争?
第二个便是君子上位,任用的会是什么样的贤能?让他们保举,能保举“小人”手下的能人奇士?对方会不会认为君子借此扩大自己势力,使君子从上到下,掌控全国?产生这样的担心,会不会反扑?不是,看一看欧修的朋论写了什么!
天下人为利所往,熙熙攘攘。这一条看似不错的建议,实际触动许多人的利益。
于其这样,不如做一点有用的实事。
郑朗继续说道:“说汉高祖,张良出身正牌贵族,我难以想像象张良这样的人物能否看得起出身农门小户,身兼一身土气与痞气的刘邦?陈平有盗嫂之嫌,韩信有下之辱,还有那么一点儿野心,樊哙是屠狗出身的。他身边有多少此篇文中所说的士?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用其长,弃其短,所以唐太宗用人之道也。故汉高祖说,夫运筹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正是他用好这些人,所以才取得天下。”
韩琦、范仲淹与张方平皆起气。
若是郑朗这个理论得到天下公认,对士大夫将会产生致命的打击
郑朗不会做这个傻冒的事,接着话锋一转,说道:“当然,马上打开天下,但不能在马上治天下。想治好国家,还得用士。武将只重军功,不重名份礼仪尊卑,所以有南北朝、安史之与五代十国之祸也。”
“此言确是,”韩琦长松了一口气,说道。
“稚圭兄,可除了士之外,其他人用不用了?”
“行知是说…?”
“稚圭兄,为何有好水川之败?难道当时泾原路兵力不足?”
韩琦气得无语,这岂不是那壶不开揭那壶?
“无他,你高估了士的价值。每人精力有限,研其甲长,定会弃其乙长,十全十能的人,你认为有么?即便夫子能称上十全十美,但能不能称上十全十能?”
韩琦被迫摇头。
“正是如此,故我来西北制订诸项战役,勿务请种世衡、狄青、张罡、赵旬、王吉、景泰等诸将前来商议。治理一方百姓,让百姓忠心国家,安居乐业,他们不及我,这是士的长处,可行军作战,我又不及他们,这是军事事务,武将本职,所以我不得不向他们请教。又防安史之祸端,我总揽泾原路大小事务,不至于有武将专权之祸,又用武将做参谋,完善行军方案,是不是接近完美之道?是不是用人之道?广而言之,若是三司使,可不可以请一些会经营的商人进来,替士补漏拾遗,工部是不是可以请一些匠人前来提一些建议······这才是广揽天下贤能,用人之道也,更是夫子之道也。”
“夫子之道?”张方平奇怪地问了一句。
“夫子之道,济世治民!什么为世,什么为民?这不仅是士,是天下,是天下的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