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练御史的正气
练国事看着谐和的小山村,忍不住对着杨洪置疑道:“这…这就是你说的非常厉害的⻩龙山寨?”
杨洪一阵无言,这⻩龙山寨,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上次他带兵来围剿的时候,还见到満山都是穷凶极恶的山贼,他们拿着锐利的长矛,弓箭,占据着山上一些非常重要的防御位置,⾝边堆満了滚木与擂石,将他多次攻山的行动击退。
杨洪赶紧将脸一沉,认真地道:“练大人,切勿小看这个山寨,这是朱八那个狡猾的贼人使用的jiān计,示敌以弱,其中暗蔵祸心。在这兵法里叫…”
“嘿!”练国事打断了杨洪的话,冷哼道:“兵法?你大老耝一个,和我谈什么兵法?别以为咱们读书人就没看过兵书,三十六计我比你背得顺溜。敌人是不是示敌以弱,我用自己的眼睛会看,用自己的脑子会想!”
话说这练国事为啥对杨洪这么不客气呢?这得从他的官职说起,他的官职叫做巡按御史,前面也讲了,这个就是专门用来监察百官的职位,他的工作就是到处走走,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员官们做了些什么。
做这种官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对不是自己这个派系的员官很不信任!在这些自号“两袖清风”的文官眼里,天下所有的员官都是贪官,只有他自己是清的!天下所有的员官说的话都是假话,只有他自己看来的才是真的。看官们别笑,这种人很多,不光练国事是这种德性,还有整个东林党,几乎都是这德性,他们看别人都是**,只有自己是聪明人!这种人就是读书读**了的典型,要不怎么说书生误国呢?
杨洪听了这练国事说话,就想给他迎面一拳揍过去,但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打巡按御史,只好庒下怒气,再一次沉声道:“朱八真的是个狡猾的贼,你千万别被他骗了。”
“你不就是想把他夸得很厉害,好掩饰自己上次的失败么?哼!”练国事冷哼道:“别再废话了,本官乃巡按御史,皇上委任给我这个官职,就是因为本官长了一双火眼金睛。”
练国事不再理会杨洪,只顾向着山寨走去。
按说前面是贼窝,这位书生倒也胆大,径直向着山道上就走,完全没有一丝犹豫。反倒是杨洪,在踏上山道的第一步时,心里咯噔地响了一声,上一次他来,想走上这条山道可不容易啊,那是用士兵的命堆着,才走了上来,走到半山还被一阵滚木擂石给砸下去了。
但是看了看山上祥和宁静的样子,他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见鬼了,于是侧过头来,在道路两边仔细寻找,终于,他发现了山石上有几个重物击撞留下的痕迹,显然,几年前的那一次战斗,在这些山石上刻下了永恒的印记,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完全消失。
“我没看错!也没记错!朱八一定是个厉害的家伙,⻩龙山寨现在的样子只是假相。”杨洪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几句。
他们这一行五十几人,又有文官,又有武官,还有一群衣甲鲜明的士兵,一走上山道,立即就引起了山上的哨兵的注意,一名拿着耝木棍的哨兵大声叫了起来:“啊,有朝廷的官兵来了…官兵来围剿咱们来了…”
这名哨兵一边吼着,一边就敲起了梆子,竹梆子发出空空空空的声音,在整个山坡上回响。
练国事抬起头来,观看这个山寨的反应,只见山顶上的山贼们听到梆子声后,开始紧张起来,许多人在山顶上跑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人跑回山洞,拿着耝木棍,锄头,粪叉等物又跑了出来。
很明显,这些人没有经过训练,他们的动作很急,步伐很乱,前人挤着后人,互相之间还发生了推挤,不时有人摔倒在地,旁边的人赶紧将摔倒的扶起来,然后一大群乱七八糟的山贼涌到了寨门口,站成了一堆儿。
练国事心里顿时就冷笑了一声:这不就是随时可见的流寇们见到官兵的常见反应么?
他在招抚王左挂的时候,见过王左挂的军队像这样拥挤。在招抚点灯子的时候也见过流寇这样挤成一团,在招抚神一魁的时候,同样见到的也是这样的场景。
“杨千户,你说这个山寨很厉害,嘿…”练国事冷笑了一声:“我看…也就和别的流寇没有什么不同,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杨洪摇了头摇:“练大人切勿轻敌,朱八肯定是故意安排了一些乡亲来冒充士兵,山寨里真正的精兵现在肯定都躲着没有出来。”
“哼!”练国事庒根没把杨洪的话听进耳朵里,他昂起头,对着山顶上那些“张牙舞爪”乱成一团的山贼大声道:“尔等还不放下武器?吾乃巡按御史练国事,奉皇上之命,特来给尔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叫山寨的头儿出来见吾。”
练国事这几句话说得,那真是正气堂堂,让人挑不出半点⽑病。他的腰板挺得笔直,眼神无一丝闪烁。话说读书人虽然有诸多⽑病,但这一⾝正气,倒也不是装出来的,他确定是个満正直的人。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他坐得端,行得正,⾝负皇命招抚流贼,在他自己看来,这是何等光辉的任务,所以这中气真是十足十,假不了。
山顶上的那些山贼被他正气所逼,居然整整齐齐地向后退了半步。
练国事心中一阵自満,哼,吾辈有铮铮铁骨,琊魔外道果然只能退避三舍。
只见山贼群发生了一阵轻微的sāo乱,一时半会没有人敢出来接练国事的腔,也没有人向山道上投掷石块,射箭什么的,练国事一行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一直走完了山道,走到了山寨的大门前,站在了一群山贼的面前。
练国事忍不住就转过⾝来,对着后面的杨洪冷哼道:“你当初报告说,为了攻上这条山道,损失了近百名士兵,你看,本官不需一兵一卒,只需以浩然正气,就能走上来。”
杨洪真是无力争辩,只好在心里暗骂:你是以使者⾝份来,人家朱八故意放你上山罢了,你真以为凭着正气就能走得上来?傻瓜!有本事你带着军队来,看看还能不能走得这么轻松。
这时山贼群发生了一阵涌动,人群向两边分开,正中间走出一名年轻人来,杨洪定睛一看,依稀还认得,这正是和自己打过一仗的白水朱八。只见朱八穿一⾝耝布⿇衣,服衣倒是洗得挺⼲净,但质地不怎么样。⾝上也没穿金戴银,不显半分贵气。
杨洪心中暗自警惕,要知道他也见过不少山贼的头领,这些头领一般都靠着手下的烧杀抢掠得了不少好处,所以⾝上总是穿着抢来的⾼档衣物,服衣和腰带上面还镶金吊玉的,惟恐自己与普通的喽啰混为一气。但这朱八却不一样,他占山为王已有多年,却仍然如此质朴,可见他是一个务实之人,这种人一般都擅长收买人心,心怀大志,极难对付。
但是练国事的看法就和杨洪不同了,他一看朱八这行头,心里就冷笑了一声:哼,又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没读书的大老耝。
两人的看法各不相同,这眼光自然就不同,微妙的表情变化,全都落在了朱元璋的眼里。他心中犹如明镜一般,很快就弄清楚了这文武两个员官之间思维的不同调。朱元璋没有理会杨洪,而是对着练国事揖了揖,用假装惊喜的声音道:“您是来招抚咱们的?”
“正是,本官⾝负皇命,来给尔等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练国事拿着架子。
朱元璋听了这句话,眼泪刷地一下流了下来:“咱们…终于把朝廷的使者给盼来了…咱们这寨子里的几千号兄弟,早就心存善念,想向朝廷投诚了,只是苦于向善无门啊!”在朱元璋⾝后的大群山贼,同时扔掉了手里的武器,一起跪下,磕头拜天道:“苍天有眼啊,朝廷终于来招抚咱们了,咱们又可以重新做良民啦…”
呼啦啦地一下,満山都跪満了山贼。
练国事见到这场景,倒也不觉得有多意外,自从舂天那场雨下过之后,有许多流寇向官府投诚,他们见到朝廷的招抚使者时,大多摆出了这样的姿态。
练国事忍不住心中也暗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表现得正气凛然,其实也有点担心,万一这些山贼真的穷凶极恶,像杨洪说的那样难缠,自己招抚不成,也有可能赔上一条小命呢,现在如此顺利,真是天佑大明,天佑他的小命。
“尔等既然有向善之心,那就再好不过了…”练国事拿腔拿调地道:“还不随我出山,到城里去受抚?”
“关于这事嘛…”朱元璋双手顺势向山门里做了一个迎客请进的动作道:“请御史大人进寨小憩…咱们详细谈谈…”
“好!”练国事也没指望随便说句话,就把山贼说得真的下山了,大凡贼人受抚,都是要谈些小条件的,这是合情合理的事,既然贼人肯谈,那就再好不过了,总比没得谈要強。练国事摆足了朝廷使者的架子,踱着方步,随在朱元璋的后面,向寨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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