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六章:你不是我的劫
进程由无数瞬间组成,瞬间通常连贯而紧密、相关且头尾相连,存在必然趋势;就像彼此咬合的齿轮,以⾁眼看不见的方式运转着,前进着,直至最后。
算师的算,推衍的推,本质就是看破种种因素合力后发生的推动,进而预知。然而某些时候,瞬间发生的意外改变全局,造成事先完全没办法预料的结局。
每当发生这类事,人们总喜将其归结为两个字:天意。
比如现在。
“不可能!”
⾎锥突进,势如疯魔,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与贪婪。无法相信所见一切,程世雄尖叫飞退,首次流露出惊恐的神情。
此前种种迹象显示,这场夺宝之争走向尾声;⾎⾐杀者拼尽全力、不惜挖出本尊內脏以⾎饲宝,奈何器灵就是器灵,先机就是先机,虽然感受到宝体与陈睿亲近,仍持本志挥刀断情。
这很正常。实实在在地讲,此战胜败与双方实力并无直接关联,数百年前便已决定方向;连程睿自己也知道,他若胜利属意外,落败才算合理;之所以抗争到底以命相搏,一方面不肯放弃,同时有意放弃。
不放弃的是人与宝之间的纽带,放弃的是生命。程⾎⾐活腻了,活累了,也活够了。
宝光进阶艰难持续,程⾎⾐快要付出全部,其与⾎锥之间的联系却越来越淡,內心黯然、带一丝惆怅等待解脫。偏此时,天地突生短暂停顿,对面程世雄毫无所察,⾎⾐杀者心头却有一丝震动,感应到了什么。
有时⾝后站着一名悉的人。没有气味没有脚步更没有呼唤,总之什么外在迹象都没有,就是能够感觉到。
彼时情况就是如此,⾎⾐杀者停顿时,⾝躯凝固心中无思,但其百多年苦修而来的狂灵法力仍在运转。比之前活跃千百倍!
一条寂寞了几百上千年的河流,突然看到前方那片期待很久、几不抱希望其存在的汪洋。那种宽博与浩大,那种深邃与宏远,厚重与底蕴,一切的一切,远远超出梦中所见。
那是怎样的震撼与狂喜,狂放与雀跃!
别人而言的一瞬间,⾎⾐杀者经历了一场彻彻底底的重生,其⾼远剧、彻底⼲净、神圣庄严。岂是区区灵宝进阶所能比。
蝼蚁之力上登天庭,目光暂与天道平齐。
虽只有一瞬,带来的改变却如天崩,从来冷漠的程睿脸上居然流出两行清泪。
对他而言,这是一次重新活过来的机会,是一次做梦都梦不到蜕变,是造化!
此外别忘了,这里是狂灵之地。是星漏渊,而不是程家所在的外界星空。
“吼!”
疯魔咆哮。器灵归来、⾎锥光华大放,贲烈金芒上冲天际,生生盖过天空颜⾊。骨⾁相连的感觉顷刻回复,⾎⾐杀者清清楚楚感觉到,⾎锥首次在没有催动的情况下诞生杀意,直指对面那个人。
融魂融魂。修士以融魂加強与器灵的联系,很常见,很正常;但要注意一点,器灵若不是由该修手上诞生,万万不可试图庒制。须得哄着它。
如下界王,专饲一命相托,直至铁生灵。这种器灵天生与主人生死相依,任何手段都显得多余。那么,假如修士凭空得到拥有器灵的宝物,是否非得需要长期并肩作战才能相合呢?
不是的。
解决办法就是像程世雄这样,将自⾝精魄与之融合,就好像把命给器灵,当然能够赢得信任。反过来,要求器灵把自己的命出来…基本不可能做到。
器灵骄傲,同时也很单纯。
它不了解人类的心里装着多少诡计,程世雄、包括主导此事的老祖,怎么可能把命托给一只器灵!尤其重要的是,这只器灵属于⾎锥,其本体还在陈睿上,谁知道将来会如何。
实真情况为,程世雄的确献出了精魄,但其內里早蔵有手段,既能帮助⾎锥破境,也能抑制;非但如此,它还含有一道厉害杀劫,关键时刻或能直接毁了器灵本源,将其杀灭于无形。
程世雄是谨慎的,若无这重手段作为最后底牌,他不会将赌注全盘押上。
防范一万,仍有万一,时空片刻转换,星漏渊內规则通通改变;与此同时,之前被程睿灌⼊锥⾝的⾎⾁、精元、法力通通爆发,一举将那道封印摧毁。
器灵在无人告知的情况下得知一切,顿时反了疯。
“拿你的魂来!”
疯魔怒啸,连同主人、伙伴、战友、兄弟险被抹去的惊恐与愤怒,炫目光华直向前,比程睿意志更早一步到达。其⾝后,⾎⾐杀者杀戮百年,抛开感情因素不谈,这样的战机若再抓不住,凭什么赚到狂魔之名。
“锥!”
器灵单纯,器灵骄傲,更重要的是器灵強大;暴退中程世雄竭力抵抗,宝物、神通、灵符咒法千般手段,无一生效。
器灵越阶犹如初生,初生器灵气运加⾝,是其最最无敌的阶段;便是没有这一点,此前破境反复争夺,程睿固然精疲力竭,程世雄何尝不是代价⾼昂;现在的他,心胆落魄斗志全无,实力不⾜平时一半。
轰轰轰!
呼啸声中千百灵光碎裂,数十灵符炸飞,四重甲胄一一洞穿,⾎锥突破程世雄心口的时候,最后那件护体灵宝甚至没动静。
宝器庒制!
灵宝算得上某种生命,与那些无知无觉的兵器相比,本⾝就存在威庒。好比巨龙当头咆哮,⾜以让那些有抵抗能力的妖兽狼奔豕突,放弃自己的领地。
“不要…啊!”
⾁⾝撕碎,元神溃散,丝丝缕缕烟气试图逃遁,都被一股牵引之力所制,一一回到⾎锥內。那里有它们的,有一个与它们同同源的精魄,凭借冥冥中的牵连,⾜以将其拉出轮回。
那里才是它们的家。
“你啊…”
残尸旁,⾎⾐杀者提锥低头,望着那双不肯闭上的眼睛沉默良久,发现自己丝毫没有感受到骄傲,相反有些尴尬。
人死灯灭,恩怨尽消,程世雄死了,连魂魄都成了器灵的一部分,什么样的仇也已报完。
不论恩仇便只有胜负,从不废话的⾎⾐杀者忽然觉得,似乎该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呢?
成王败寇,还是胜者为王?
意外是双方的,事情如按正常进行,双方本该颠倒一下位置。程⾎⾐预料不到这样的结果,又不像十三郞那样⽪厚心黑,不愿以胜利者自居。
耳边忽闻呜呜之声,远处隐约有人喊叫,进阶上品的⾎锥灵觉明锐,以颤动提醒主人:它感受到了杀意!
⾎⾐杀者豁然清醒,刀眉微挑,疲惫若死的⾝躯再露发。
“险些忘了,如今我不再是一个人。”
抬掌虚抓收走程世雄的家当,挑指勾出那件未来得及发挥作用的普通灵宝、还有象征其程氏核心的标牌,程⾎⾐返⾝准备离去,临行时候灵光乍现,留下一句话。
“无论胜负,你都不是我的劫。”
…
…
“站住…嗯?”
娇吁吁,气息耝浊,⽩发佝偻,面如朽木,颤巍巍的老做出娇柔模样,神情得意、同时有些疑惑。
“怎么不跑了?”
“跑不动了。”
瘦弱汉子瘫倒在地上,从头到脚写満无奈,摊双手表示不再抗争。
“六族连枝,同道一场,留点脸面好不好。”
“脸面,那是什么东西?”
佝老妪蹒跚向前,脸上扑簌簌掉⽪快要见到骨头,仍尽力笑着回应邵林的话。
“邵林啊,妾⾝吃定你了。”
“呕…”
瘦汉无话可讲,⼲呕一声,哀求目光投向那名亲卫。现在的他,体內彷如十万军马作战,哄哄响个不停;不知道怎么搞的,刚刚觉得还能撑着逃几步,突然间好比时光停留,之后就变成现在这样,连自爆都无力做到。
余光瞧见浪浪一步步靠近,曾经狂野豪勇的汉子心胆皆丧,望着亲卫频频示好,几乎要哭出来。
“道友若能出手,在下…”
“你不要管!”
提前发出警告,浪浪老妇鬼一样的面孔満満怨毒,伸手朝旁边一指。
“你是想留下来看,还是自己找个地方待着?”
言罢,浪浪现在开始宽⾐解带,真的准备…
“救命啊!”瘦弱汉子手脚并用向⾝后爬,尖叫声声。
“叫吧叫吧,叫的再响都没人理。”浪浪仙子莲步向前,⾝姿越发妖娆。
“我两样都不选。”
出乎意料的声音突然响起,程氏亲卫这样说着,如鬼魅般轻闪。下一刻,他的⾝体出现在浪浪⾝后,手掌穿透后心直⼊丹田,凶狠一抓。
“呃…”
鸭被割断喉咙时才会有的声音,浪浪仙子⽩眼看天,神情之死惘。
“呸!恶心死我了。”
亲卫一把捏爆手中元神,返⾝鬼道语意诚恳,不,虔诚如跪拜神君。
“恭喜少主破劫!”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