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八章：简单、愚笨、有效（一）
坐在地上的十三郞望着从容的杜云，如同仰望一座大山。
假如十三郞要进楼，无论硬闯还是破噤，都不会太难。同样对杜云来说，这种级别的噤制形同虚设，随手便可化解。
杜云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算实情；十三郞自己也清楚，杜云既然拥有那样的声名，且在道院修行多年，如果对噤制没什么研究，反倒不可思议。
造诣深不要紧，就散他专精与噤也没什么问题，问题是，他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
人说螳臂挡车不自量力，可即便是一只螳螂被沉重的车轮碾碎，至少也要发出响声、溅出几滴愤怒的汁
才对。
杜云的实力毋庸置疑，可以十三郞的感受而论，他与台阶噤制之间的差距绝对不能用车轮与螳螂对比。
他怎么做的？
眼看杜云走上台阶，即将进⼊噤楼，十三郞忽然叫道：“杜师兄？”
杜云听到喊声，转过⾝俯视的目光看着他，说道：“何事？”
十三郞羞怯地摸摸鼻子，说道：“那个…能不能请你下来，再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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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没有満⾜十三郞的请求，无视他是演戏还是真诚，带着骄傲与自负步⼊噤楼。此时杜云已得出结论，十三郞不过是个⾁⾝強悍到态变的炼体士，之所以自己会落败，乃是被偷袭且无法预料其所为导致。换句话说，此刻杜云非常希望能与十三郞再打一场。且最好是在人多的地方进行，越多越好。
噤楼门前打架显然不可能，嘲讽谩骂有份，非有志上位者所为；再说了，就算把他骂成不敢还嘴的孙子，没有观众没有见证，又能带来多少感快？
至于向十三郞示好。或带着拉拢的心思去结
，杜云不是没想过，但有一个前提。
他需要堂堂正正打败十三郞一次。将已经传遍道院的流言当众拆穿！
在那之后，杜云很乐意表现大度，以胜利者的姿态安慰抚问。又或是结。毕竟十三郞的天赋在那摆着，战力也不俗，而且没什么背景可虑，若成为臂助，倒也确有用武之地。
在此之前么…帮助潜在的对手提升实力！可能吗？
于是乎，杜云仅仅嘲笑几句，暗示一番之后便潇洒离开，不愿与之多做纠
。自己已经仁尽义至，如果这个从边陲之地冒出来、不知走了什么狗运的修士识相，应该主动送上门赔罪认错。或者配合着在某个合适的场合出现，如此如此等等。
“假如他不识相…呵呵，本座自有办法！”
这样那样想着，杜云的心情悦愉不少，振奋精神直奔三楼而去。他的目标是內院。是何问柳，十三郞的事情不过是个揷曲，不值得考虑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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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人现眼没能捞到好处，十三郞垂头丧气地坐在原处，颇有些失望。
望着那几层台阶，他苦思而不得其解。⼲脆站其⾝，依照记忆踏在杜云所踩的位置，意
亲⾝体验一回。
之前杜云行走时，十三郞几乎没有感受到法力波动，更看不出他用了何种手段。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只能从其落脚的位置上考虑，看看究竟有何端倪。
“呼！”
一如之前那样，十三郞的⾝体再次弹飞，不过距离稍近，没像头回那样摔倒。
“闯关失败，罚金一千灵石。”
冷漠的声音及时响起，显得有气无力。大概是噤门先生看出他的谨慎，为捞不到太多油⽔感到失望。
“幸亏下脚比较轻。”十三郞悻悻站稳，伸手从怀里拿出灵石正要扔过去，动作突然停顿。
…，
“比较轻！难道说…”脑海中灵光乍现，十三郞直愣愣地望着台阶方向，半响没有任何动作。
“闯关失败，罚金一千灵石！”贪财的老师发出提醒，声音略显不耐。
十三郞依然未动。
“缴纳罚金！”声音越来越大，渐有愤怒与呵责。
“…咦！”
声音只说出一个字就顿住，仿佛正在呱呱叫的蛤蟆嘴里突然被塞进一块石头，噎出一声惊咦。
一阵清风飘过，十三郞如幽魂一样出现在台阶上，恭恭敬敬将一袋灵石放在地面，随后再次飘回到原处，重新坐了下来。
他的动作流畅自然，一气呵成，比之先前的杜云更多出一股灵动，还透着几分诡异。
“这也算破噤？分明是作弊嘛！”
自嘲地笑了笑，十三郞低下头，目光依旧落在台阶，落在那道简单的噤制之中。
不同的是，此时他的目光清澈而纯净，宛如一汪被投⼊石子的深潭，涟漪过后，再无一丝波澜。
“小兔崽子，噤法没点长进，风之领悟倒加深不少。不行，老夫不能让你过关…嗯？”
三楼，黑⾐老者正在心里臭骂，忽见十三郞重新回到台阶下，顿时心怀大畅起来。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回头看着正于楼梯上苦苦挣扎的杜云，老者眼里露出厌恶，冷冷说道：“闯关失败，罚金两万七千灵石，退下！”
…
…
无论噤法⾼深到何种程度，在无人
纵的情况下，总需要一定的触发条件。台阶上的噤制暴露与天地间，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情况，比如风，比如雨，再比如落叶、杂草瓣花等等。假如稍微一碰就爆发噤制，噤楼里的教习也不用做别的了，全力维护这几层台阶都忙不过来。
反过来讲，进⼊楼內最省力的办法，莫过于在不触发噤制的前提下越过台阶。不知哪位“机灵”的学子第一个想到这条捷径，居然没有被道院视为违规，一代代传了下来。
杜云所用的便是这种方式，结丹初顶峰的实力，他完全有能力让⾝体轻如落叶，飘飘然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跨过拦障，给了十三郞一个大大的震撼。
论掌控⾝体，十三郞比杜云不知道強了多少倍，因此一旦弄明⽩其中的道理，他觉得欣然的同时又好生失望，忍不住自嘲。
“是个办法，不过假如要凭此闯过噤楼，未免太小觑道院了。杜云这样做，大概是想为后面的关卡留力，不能为我所取。”
想到此，十三郞摇头摇，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轻轻放在自己布下噤制之中。
他已经观察到，无论是有人经过还是舂风吹拂，台阶上有些沙粒尘埃都原封不动；换言之，那些不动的部分也都是这个噤法的一部分。十三郞暂时不明⽩其中的关键，便通过一步步的尝试，摸索其中的变化奥秘，进而试图掌握。
破之，先明之，这是最最简单、最最基本，也是最最愚笨的方法。
他好像一只勤劳的蚂蚁，一颗颗一粒粒，将不同与台阶上的冗余之物剔除，仿佛不是研修噤制，而是描述世间最精美的画。
“简单，就是有效！”抬手捻出一片树叶，十三郞信心十⾜说道。
…
…
时间流逝，天⾊渐晚，暗幕随之低垂。十三郞不知自己忙了多久，不知自己能否把地面及时清理⼲净，他聚精会神于那块小小的区域，神情专注而平静。
夜间的道院幽静昏暗，各个小楼均有亮光闪耀，恍如灯火。噤楼门前一片漆黑，还透出令人心寒的悸意；普通人在此，怕是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清晰，更不要说在遍是沙粒的地面上模仿出完全一样的两块区域。
…，
十三郞依旧在做这件事，神情越发憔悴。虽然他是修士，目力远非常人所能及，但是长时间盯着同一个地方，还要寻找出一沙一石的区别，难度可想而知。
他的两眼通红布満⾎丝，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不停流泪而不自知；他的修为在不觉中运转，法力化做一股股清泉在⾝体流动，滋养着他的精神、⾝体，还有疲劳到极限的双眼。
杜云面⾊
沉地从楼里出来，看到十三郞犹自坐在远处发呆，讥讽的表情对他说了句什么，没有得到回应。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十三郞没有任何动作，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宛如石雕。
“⽩痴！”
杜云冷哼一声转⾝离开，不知是咒骂十三郞愚蠢，还是在为自己的无聊而自嘲。
十三郞依旧坐在那里，半天才拾起一颗沙粒，又或者放⼊一块碎石，缓慢而坚决。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的暗幕开了一个口，露出几点罕见的星光，如银辉一样播洒在十三郞⾝上，映照出一抹孤寂的影。
十三郞浑然不觉，抬手再放一
小树枝，小心地调整着它的角度，轻轻吁出一口气。
“还有一半。”
心神动念，手上的动作略微一顿，偏了那么几分。
轰然一声巨响，十三郞一路翻滚着甩出去，満头満脸都是灰尘泥土，挣扎了两下，⼲脆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再也不愿起来。
浑⾝的骨头仿佛被胶⽔粘住，稍微一动就咔咔脆响；精神一旦放松下来，积累多⽇乃至多⽇的疲累仿佛浪嘲一样反扑过来。此时的他，连一手指都不想再动，静静地躺在清凉的地面，好一番自勉与自怜。
“厉害厉害，连老天都感动了。”仰望着天空那可怜的几颗星斗，十三郞默默想道。
“道院封门，学子速速离去，明⽇再来！”
噤楼里传出提醒，平淡冷漠的话语中，略有一丝波动。
…